第一章 与君初相识
十四岁那年，我被师父允许出山，这是我来天山十多年第一次外出。
——我要去看父亲。
我是这样回答师父的，我早年丧母，父亲因操管纵横家的事，在我三岁时，将我扔给了天山的青玄子，也就是我的师父。十多年没见过父亲，他只是每年以书信询问我的状况，我突然有些想他。
——去吧，清浅，你长大了，也该去历练一番。你这孩子，虽不说冰雪聪明，但却乖巧明事理，为人既有防人之心，也无害人之心。唯一不放心便是你心太软。这会让你吃些苦头。
师父摸着我的头说到，她对我总是不放心。
——师父请放心，徒儿铭记你的教诲。
——清浅，记住，不管有没有见到你父亲都要马上回来，别在外面的村子留宿。
师父说了一句令我不解的话，我的武功不弱，擅医理，懂毒蛊，不明师傅为何担忧。
——知道了，难不成师父怕我被男人拐跑了。
那时我未曾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玩笑，竟会在多年后一语成谶。也未曾想到在云梦山，会遇见那个和我纠缠一生的男人。

辞别师父，出了天山，置身前往云梦山。云梦山与天山相距甚远，即使运用天山至高的轻功——缥缈步法，也是费了五天的时间，赶到云梦山脚下时。
云梦山是纵横家所在地。苍生涂涂，天下潦潦，诸子百家，唯我纵横。纵横家人数虽少，但在百家的地位极高。
我父亲便是纵横家当今的掌门，听师父说父亲收了两个徒弟。两名弟子的资质都是鬼谷有史以来最高的，现在我倒想去见识见识，能让我那个挑剔的父亲赞不绝口的两少年。
一切原本很顺利，但是当我行至半山腰时，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爹，派幻鸽告诉我他临时有事外出，要我择日在看他，先回天山。
我将手中捏的变形的丝帛，运起真气至指尖，“嗤”一股小火苗涌现指尖，瞬间将丝帛烧成灰。真是气煞我也，父亲太过分。好不容易外出，既然不守约。
无奈我只好下山，但我并没有着急回天山，其一天色已晚，我长途跋涉，内力消耗较大；其二，好不容易出来，不好好游覓一番，怎对得起自己。
我便在云梦山附近找了村子留宿。
云梦山虽说是名山，但却荒无人烟，山脚下往南二百里才有个村庄，名为余家庄。
当我走进村子，四周死气沉沉，看不到村民劳作，村子的大门也是敞开，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窗子上蒙了一层黑纱，时不时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喊声，奇怪，这村子莫不是中邪了？
从银丝镯中取出师父给我青碧流云纹窄袖曲裙换上，又桃木簪挽了简单的垂云髻，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村姑。
收拾好一切后，我便一家一家敲门，询问是否可以留宿，但是村民们不是装作没听到，就是以家里没有多余的床铺为借口，将我拒之门外。我灰心地敲开最后一家大门，开门是个八九岁的男孩，我向他说明来意，他向他的母亲请示后允许我在这留宿。
推开腐朽不堪的木门，别有股腐臭味扑鼻而来，屋子光线很暗，有一位妇人卧病在床。
——这是我娘，我爹死后不久，娘也害了瘟疫，姐姐，站远些，别被我娘传染了。
阿平，那个给我开门的男孩，告诉我村子不久前突然爆发瘟疫，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这场瘟疫闹的村子人心惶惶，他们极度排斥外人。
我摸摸阿平的头，安慰他，我略懂医术。
——真的，太好了，姐姐，我娘有救了。阿平跳着将我拉到妇人面前。
我像她会心一笑，示意她伸出手，指尖轻搭在腕上。
半晌，收回手，从银丝镯中取出银针包，边解开绳子边问阿平:“你娘最近是否经常高烧不退，腹泻不止，恶心想吐，村子里的其他人是否跟她症状一样？”
“是的，村子里的那些人症状和娘一样
。”
将银针放至火苗上熏烤，给阿平母亲施了针。藏寒生满病，其治宜灸。施针后女子的脸色红润了些，气息也稳定下来。
——你娘的情况暂时稳定了，要想彻底痊愈，必须找到发病的根源。你们村子里的人是否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导致的瘟疫。
——不知道。
——明天带我去看看。
深夜，阿平屋子里只有两张床，阿平准备打地铺，让我睡床。
——不用了，我睡绳子上。
将麻绳一抛，挂在房梁上，纵身一跃躺着绳上。
不理会阿平的惊叹声，闭眼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阿平带着我去拜访村长，从村长的口中我得知，村子在半月前出现了瘟疫，原因不明。
——听姑娘的口音不像是我们村的人。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士？
——不过是个荒野孤儿，无依无靠，受战乱牵连来此。无名无姓，唤我浅浅便可。
为了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向村长谎报自己的身世。
——虽说姑娘一身平民打扮，但看姑娘的手白皙娇嫩，不像是个平民百姓。
——村长误会了，小女子出身医家，医圣念端的门下弟子，学成后离开师门闯荡，自幼学医又少干活，固双手茧子少些。
出身医家是假，但是后面的话确实真，我自幼痴心医术，天山虽有众多治愈术，但比起医家来终是有过之无不及，医圣念端与我师父是至交，我的医术曾得到过医圣的指教，还和端木蓉一起在念端门下学习一段时间，她算是我第二个师父。
以上就是我和村长的对话，成功得到村长的信任。我便和阿平在村子里巡察，企图找到瘟疫的来源。
这村子极为奇怪，正值初夏，但是村子四周草木皆枯，落地的枯叶及树干皆发黑 。水缸里的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莫非是水源有问题？
村长告诉我，村子在半月前周围草木因不明原因凋零。
阿平告诉我村子的水来源是村子外的一条小溪。正当我要去查看，阿平拉住了我。
——浅浅姐，那里有很多男人，你长得这么美。
——美？
从没没人夸过我美，我连美的定义都不知道。
——是啊，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姐姐，姐姐脑袋上还有红点，嗯，就像仙女一样。
——那是朱砂痣，我出生就有的。
我摸了摸额头，这额间的朱砂痣是天山历届圣女的象征，看了看水面倒映的人影。
那如画的少女眉目清秀，柳眉杏眼，墨色的星眸似一汪清泉，额间一抹鲜红的朱砂痣，面目娴静却另有一番风味在期中，一袭蓝衣婉约神秘却不失沉静。墨丝微漾，清风拂过，恍若九天玄外的银河般令人移不开视线去。
我愣了愣，又问阿平:“美和我不能去那条小河有什么关系？”
——那里有很多坏男人，他们会把你抓去做老婆的。
——没关系，他们打不过我。
我带上鸢尾纹面纱，牵着阿平的手。向村口走去。
村口有很多男人在河里洗澡，有村民，也有路过的官兵，但是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让我很不舒服。微微晗首，沿路检查河水，不去看他们。
河水源头四周草木成茵，河水清澈，并没有腐臭味，难道是河流下游有什么问题？
平躺在河边树上，凉风习习，很是舒爽，阿平去给他母亲煎药了，我正好趁此机会小憩一下。
在树上闭眼假寐一会，便被一下没一下地捣衣声吵醒，睁开眼一个宽阔的背影便进入眼帘，是个男子在河边洗衣。他穿着一身破烂的灰白色短袍，乌发在背后拧成一股有淡蓝色的发带束住，由于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年龄，大概也是这个村的人吧！
正要细看之时，那男子却倏地回过头来与我对视，这名男子，不，应该是名少年。他的脸满是污泥印子和油污，黑漆漆的，我无法看清他的脸，只看得到一双黑曜石般乌黑透亮眼眸，那双眼眸有一股子说不清的清冷与淡然。
我愣住了。并非是因为这名少年的脸脏，毕竟村民经常劳作，脸脏也很正常。而是惊讶他的洞察力这么高，我气息一向偏弱，莫说常人，会武之人也很难察觉，这少年这么快就察觉到我，绝不是普通人。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一阵清风袭来打破了这份平静，我的面纱被风吹落，不偏不倚落到那个少年的手中。
我脸有些发烫，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出丑。头一低，停止了与他对视，也错过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这是很多年以后他告诉我的。
纵身跃下，走到他面前。手掌伸到他面前。
——面纱还我。
他将面纱放在我的手上。取过面纱，戴上面纱我就回了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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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村子里，阿平便急忙扑过来，惊地我一个掌风伺候才稳住。
——哇！姐姐好厉害，阿平飞起来。
阿平既没有害怕，反而还手舞足蹈起来，嚷嚷让我教他飞天大法。
——这不是飞天大法，这是我的内力将你拖起来。小孩子学什么武功。
收力，素手轻放，将阿平放了下来。
——小家伙，我问你，你们村里有个会武功人吗？
想起那个在河边遇到的白衣少年，这少年洞察力极高，虽不见他出手，但至少武功与我相当，甚至在我之上。
——没有啊，要是有武林高手，村子就不用受欺负了。
——真的吗？村子是不是有一个穿着灰白衣的男人，用蓝发带束发的，他……
——你说的那个男人是不是脸很脏的。
——对啊！他是你们村的吗？
——不是，他在半个月被村长从山谷里捡来的，他不会说话，大家都叫他哑巴。而且……
阿平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凑过来说:“他刚来我们村，村子就爆发了瘟疫，大家都说是他干的。但是村长说没有证据不能乱冤枉人。”
——那你们村长也是个英明的人啊！
——那当然，村长曾经是魏国魏武卒的大统领，还和典庆将军并肩作战。
难怪这村长观察力敏锐，果然有点小背景。
——那，那个哑巴就一直留在你们村？
——不是的，村长捡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村子又没大夫，村长只好用草药给他包扎一下。原本大家想让他伤一好就离开，但是他也染上了瘟疫，村长不忍心，就继续留着他。
这少年约摸被仇家打伤，会不会瘟疫与他有关，但应该不是他，他自己也染了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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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姑娘，浅姑娘，我知你医术高超，可否请你救一救哑巴，他的伤一直未好，又染了疫病，现在高烧不退。
于是，我在村长委托下，来到了马棚，
——村民对哑巴有偏见，都不愿收留他，他只能住在这。
早上还在捣衣的少年，此刻虚弱躺着茅草上，脸腮通红，气息急促，两侧鬓发早已被冷汗打湿，身上有股浓厚的血腥气，裸露在外的伤口有的化脓，有的已经开始腐烂。
伤这么重，早上还能洗衣，真令我敬佩，这男人，本姑娘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