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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花飞莫遣随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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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曹立波《红楼十二钗评传》
  袭人和晴雯一样,是金陵十二钗中“又副册”的女子,宝玉身边的丫鬟。这位“温柔和顺”的女子用她的满腔痴情关爱宝玉,用她的善良随和对待众人。然而,却也逃脱不了无法善终、被迫改嫁的命运。她因“似桂如兰”的贤惠,被视为宝钗的影子。袭人姓花,暗合了苏轼《水龙吟》词“似花还似非花”的描述,“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她与黛玉都生在花朝日,黛玉“一抔净土掩风流”,袭人的生命之花则顺水而逝。其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的归宿,可用宋代谢枋得《庆全庵桃花》中的诗句来概括,即“花飞莫遣随流水”。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10-22 15:14回复
      袭人身份
      花袭人出身于一个平民家庭,年幼时因家道破落而被家人卖到荣国府做丫鬟,后来家境复苏,母、兄欲为她赎身时,她却由于特殊原因不愿离去。而这个特殊原因来自贾府的贵公子宝玉。小说第三回交代,“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并在第六回中成为宝玉在现实生活中“初试云雨情”的对象,因此袭人不仅是宝玉房中的贴身大丫鬟,实际上也是宝玉的准姨娘。
      小说通过回忆的方式,补写了袭人曾服侍过湘云。第三十二回通过袭人和湘云的对话,追述了十年前袭人伺候湘云的情景。袭人问湘云:“你还记得十年前,咱们在西边暖阁住着,晚上你同我说的话儿?”史湘云笑道:“你还说呢。那会子咱们那么好。后来我们太太没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怎么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来了,你就不像先待我了。”袭人笑道:“你还说呢。先姐姐长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头洗脸,作这个弄那个,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来。你既拿小姐的款,我怎敢亲近呢?”史湘云道:“阿弥陀佛,冤枉冤哉!我要这样,就立刻死了。你瞧瞧,这么大热天,我来了,必定赶来先瞧瞧你。不信你问问缕儿,我在家时时刻刻那一回不念你几声。”尽管当时年龄幼小,袭人和湘云的主仆情意胜似亲姐妹,而且十年后依然很亲近。第五十四回借助贾母和凤姐的对话,从贾母的视角谈了袭人在贾府的经历。贾母叹道:“我想着,他从小儿服侍了我一场,又服侍了云儿一场,末后给了一个魔王宝玉,亏他魔了这几年。他又不是咱们家的根生土长的奴才,没受过咱们什么大恩典。他妈没了,我想着要给他几两银子发送,也就忘了。”凤姐儿道:“前儿太太赏了他四十两银子,也就是了。”这段对话可见,袭人还只是个十几岁的丫鬟,竟然三易其主,且都“竭力尽忠”“克尽职任”。
      袭人是宝玉的贴身侍妾。宝玉在现实生活中,朝夕不离、关系最近的既不是王夫人、贾母,也不是黛玉、宝钗,而是袭人。宝玉的起居饮食等一应大小事务均由袭人操办,所有贴身衣物也无不经袭人之手,除此之外,袭人还曾求湘云和宝钗代劳。小说第三回告诉读者,“这袭人亦有些痴处:服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只因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宝玉不听,心中着实忧郁”。贾母因袭人“心地纯良”,将其分派到宝玉身边,果然此后她眼中就只有一个宝玉了。宝玉外出回来稍晚一点,她不是倚门而望,就是四处寻找;宝玉的面色神气略有变异,她一定最先察觉得到;宝玉“命根”似的通灵宝玉以及宝玉所有用过的东西,她都非常细心地收存着,呵护着,她无时无刻不担心着自己的主子,生怕他有丝毫闪失与烦恼。袭人还不时规劝和留意宝玉的行为举止。最具代表性的是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袭人以赎身回家试探宝玉,巧妙地使宝玉答应其三个要求。这一切无不像在履行一个贤妻的职责。
      袭人是王夫人的心腹之人。袭人服侍宝玉的悉心和敬业,得到了王夫人的信任与宠爱。在第三十六回王夫人给袭人涨月钱时写道:凤姐道:
      “既这么样,就开了脸,明放他在屋里岂不好?”王夫人道:“那就不好了,一则都年轻,二则老爷也不许,三则那宝玉见袭人是个丫头,纵有放纵的事,倒能听他的劝,如今作了跟前人,那袭人该劝的也不敢十分劝了。如今且浑着,等再过二三年再说。”
      可见,在王夫人眼中袭人是宝玉姨娘的不二人选。这种关系虽未明确,却也已是半公开化的事实。第三十一回,黛玉称袭人为“好嫂子”。第三十六回则从宝钗的角度写袭人身份的确定。“绣鸳鸯梦兆绛芸轩”一节,写宝钗问袭人,林姑娘和史大姑娘“他们没告诉你什么话?”袭人说那些玩话没有什么正经的,宝钗却笑道:“他们说的可不是玩话,我正要告诉你呢,你又忙忙的出去了。”宝钗因为从薛姨妈那里先知道了,特地来告诉袭人她被收到宝玉身边,享受姨娘的待遇之事。由为宝玉选妾,到宝玉娶妻,第三十六回似乎专门在写宝玉的妻妾之事。第五十一回袭人母亲病重,哥哥花自芳接袭人回家,凤姐特意嘱咐袭人回家前“穿几件颜色好衣裳,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着,包袱也要好好的,手炉也要拿好的。临走时,叫他先来我瞧瞧”。还要了大小车辆,并派丫鬟婆子陪同。这固然有贾府注重“大家的体面”,讲究虚荣排场的成分,但也含有对袭人准姨娘身份的默认因素。值得一提的是袭人临行时的服饰,小说写凤姐笑道:“这三件衣裳都是太太的,赏了你倒是好的。但只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着也冷,你该穿一件大毛的。”这一方面表现出凤姐对袭人的关心,另一方面从袭人穿的衣服竟然都是王夫人给的这一细节,反映出王夫人对袭人关爱有加,毫不见外。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9-10-22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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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袭人名字的来历。关于袭人的名字也有一段故事,她在贾母身边侍候时名唤珍珠,被赐给宝玉后,“宝玉因知他本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上有‘花气袭人’之句,遂回明贾母,更名袭人”。小说第二十三回对这一更改又有说明。贾政责怪袭人名字刁钻,宝玉解释道:“因素日读诗,曾记古人有一句诗云:‘花气袭人知昼暖’。因这个丫头姓花,便随口起了这个名字。”陆游的《村居书喜》原句是“花气袭人知骤暖”,“骤”字的意思是突然,意为花香变浓是因为天气突然变热了,强调花对冷暖变化很敏感。这里是作者的失误?还是刻意安排给宝玉一个错字,既符合他的年龄性格,又自然生动?值得玩味。在《红楼梦》中,主要人物身边的丫鬟名字往往与其主人的性情、才华甚至命运相关联,从“珍珠”到“袭人”,由俗到雅,后者更能反映宝玉的才情与雅趣,也更符合宝玉怜花惜人的性情。袭人的生日是百花的生日。
        袭人的生日,是农历二月十二的花朝节,即百花的生日。巧合的是这一天也是黛玉的生日。作者为何这样处理呢?一方面出于她姓“花”,用以补充说明黛玉生日的含义;另一方面,可能也有生日相同,性情不同而又互补之意。耐人寻味的是,第十九回分别写了袭人和黛玉二人与宝玉的冬日温情。庚辰本此回无回目,己卯等版本上均作“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概括了两个花朝节出生的女子对宝玉的真切之情、缠绵之意。
        袭人在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中位居第二,小说第五回介绍了关于她的画和判词:
        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先看画面。“一簇鲜花,一床破席”。“花”,对应袭人之姓。“席”则谐“袭”之音,自然应合袭人之名。再看判词。“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温柔和顺”“似桂如兰”都是用来形容袭人贤良和善的脾气禀性。“似桂如兰”,同时暗点其名。宝玉从宋代陆游《村居书喜》中“花气袭人知骤暖,雀声穿树喜新晴”中取“袭人”二字为她起名,而以兰桂的香气表现花的香气。然而即使温柔和顺,博得主子的好感,也只是“枉自”“空云”,终究难逃离开宝玉的结局。“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堪羡”,值得羡慕。“优伶”,旧称戏剧艺人为优伶,此处指蒋玉菡。“公子”,即指宝玉。在后四十回的尾声,袭人因客观情势所迫,嫁给了蒋玉菡,故而说“公子无缘”。从这两句诗中,读者也不难体味到作者对宝玉未能与袭人相守终身的遗憾。
        关于画面中的“破席”问题。反感袭人者认为一床“破”席,是暗讽袭人的改嫁,斥责其不能从一而终,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后四十回的影响。从全书原稿的脂砚斋评语中不难看出,作者对这位“温柔和顺”的女孩并无厌烦之感。脂批口口声声称袭人为“袭卿”,在这首判词后,还写道“骂死宝玉,却是自悔”。何以袭人最后嫁给蒋玉菡?是对宝玉谴责吗?恐怕这也是作者的无奈。宝玉遭遇变故,袭人“似桂如兰”的脾性,使她既不会像晴雯那样做出铰指甲、换小袄之类不顾死活的大胆举动,也不可能像鸳鸯那样横了心发誓一辈子不嫁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不忘旧情,行动上却要听凭命运摆布。因此,袭人的改嫁,不管是否出于自愿,都不应让她负全责。袭人册子上所画的“破席”,不应含贬义,不是讥讽其一女偏侍两夫,而应该是指其处境的寒微,地位的卑贱,与晴雯的“身为**”相似。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9-10-22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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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袭人之貌
          袭人在红楼女性中出现的次数很多,仅次于黛玉、宝钗和凤姐,然而作者却较少提及她的容貌,只是借他人之眼告知读者,袭人虽不及钗黛、晴雯等人,但也“俊俏可人”。
          小说中有限的文字写到袭人的容貌和体态。第六回写宝玉眼中的袭人“柔媚娇俏”。在第十九回中,宝玉和茗烟私自到袭人家去,看到她“两眼微红,粉光融滑”。脂砚斋此处有批语,“八字画出才收泪之一女儿,是好形容,且是宝玉眼中意中”。而第二十六回,贾芸初次走进宝玉房间,看见一个大丫鬟给他倒茶,那丫鬟“细挑身材,容长脸面,穿着银红袄儿,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不是别个,却是袭人”。整部小说对袭人外貌的描绘尽于此矣。宋淇在论袭人出场和容貌时曾引述张爱玲的观点,《红楼梦》“写黛玉,就连面貌也几乎纯是神情,唯一具体的是‘薄面含嗔’的‘薄面’二字。通身没有一点细节,只是一种姿态,一个声音。袭人在怡红院中地位如此重要,作者应着力描写,然而也止此三段,别无赘笔”。不得不令人感叹作者的惜墨如金。
          作者对袭人服饰的描写可映衬她的美貌。第五十一回,袭人母亲病重,哥哥花自芳要接其回家,凤姐为此作了周密的安排,尤其是在袭人的装束行囊上格外上心,走前亲自过目检查一番:“凤姐儿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她嫌袭人褂子太素,包裹不体面,就命平儿将自己的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玉色绸里的哆罗呢包袱和一件大红猩猩毡的雪褂子给了袭人,最后还关照袭人,如果母亲不见好转,及时通知以便打发人送铺盖妆奁去。戚序本在回末有这样一段评语:
          搁起灯谜,接入袭人了,却不就袭人一面写照,作者大有苦心。盖袭人不盛饰,则非大家威仪,如盛饰,又岂有其母临危而盛饰者乎?在凤姐一面,于衣服、车马、仆从、房屋、铺盖等物,一一检点,色色亲嘱,既得掌家人体统,而袭人之俊俏风神毕现。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9-10-22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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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脂砚斋的评语中,可以看到作者的高明之处。这段描写可谓一石两鸟,一方面可以一览凤姐指挥若定的气度,另一方面则使读者多了一个欣赏袭人相貌的机会。第三十六回薛姨妈再次告知读者袭人的“俊俏风神”,她说:“早就该如此。模样儿自然不用说的,他的那一种行事大方,说话见人和气里头带着刚硬要强,这个实在难得。”这里,“模样儿自然不用说”,虽然没有细说,但已含不尽的赞许于言外。可见袭人不光如薛蟠所说是宝玉的“宝贝”,也是众人心中的可人。
            袭人的美还在于她的柔媚娇俏。小说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中写道,“宝玉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这是作者借宝玉之口对袭人的评价。而袭人对宝玉的态度则是忽嗔忽喜、忽刚忽柔、忽远忽近。这在“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一回中表现最为明显。小说写湘云来到贾府,和黛玉同住,袭人几次派人催宝玉回房休息。第二天宝玉不在怡红院洗漱,反而一大早跑到潇湘馆。袭人看到湘云替宝玉梳辫子,“不免动了真气”,回去之后,就对宝玉说道:“你从今别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服侍你,再不必来支使我。我仍旧还服侍老太太去。”一面说,一面便在炕上合眼倒下。两人怄了一天的气,直到隔天早晨,宝玉又来迁就袭人,这场纷争才算结束。文中写道:
            宝玉见他不应,便伸手替他解衣,刚解开了钮子,被袭人将手推开,又自扣了。宝玉无法,只得拉他的手笑道:“你到底怎么了?”连问几声,袭人睁眼说道:“我也不怎么。你睡醒了,你自过那边房里去梳洗,再迟了就赶不上。”宝玉道:“我过那里去?”袭人冷笑道:“你问我,我知道?你爱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从今咱们两个丢开手,省得鸡声鹅斗,叫别人笑。横竖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个什么‘四儿’‘五儿’伏侍。我们这起东西,可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着呢!”袭人道:“一百年还记着呢!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宝玉见他娇嗔满面,情不可禁,便向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来,一跌两段,说道:“我再不听你说,就同这个一样。”袭人忙的拾了簪子,说道:“大清早起,这是何苦来!听不听什么要紧,也值得这种样子。”宝玉道:“你那里知道我心里急!”袭人笑道:“你也知道着急么!可知我心里怎么样?快起来洗脸去罢。”说着,二人方起来梳洗。
            袭人的“娇嗔满面”令宝玉“情不可禁”,一句“可知我心里怎么样”更是道尽了少女心中的委屈和埋怨。眼看着深爱的人“无晓夜和姊妹们厮闹”,怎能不心生酸意?然而她又是如此了解宝玉,知道“若直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脂砚斋在第二十回的一长段批语中对此作了极为客观的评价:“然后知宝钗、袭人等行为,并非一味蠢拙古板,以女夫子自居。当绣幔灯前,绿窗月下,亦颇有或调或妒,轻俏艳丽等说。不过一时取乐买笑耳,非切切一味妒才嫉贤也,是以高出诸人百倍。不然,宝玉何甘心受屈于二女夫子哉?看过后文则知矣。”(庚辰本)这段点评合情合理,足见袭人虽有“女夫子”的道学一面,但往往因她的娇媚可人而被宝玉所接纳,以至于“甘心受屈”。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9-10-22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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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袭人之情
              袭人的情集中表现在她对宝玉的痴情,以及对和自己一样身处奴才地位的弱者的同情上。袭人对宝玉付出的是一片真情、一份痴心,并非某些评论所谓的,只是为了成为奴才中的上等人。袭人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清醒的认识,她不会越出自己的阶层做出晴雯般惊世骇俗的举动,但也绝非奴性十足。
              宝玉同袭人的关系非同寻常。两人初试云雨情后,“自此宝玉视袭***别个不同,袭人待宝玉更为尽心”,袭人对宝玉的痴情初露端倪。而到第十九回袭人则真情毕露,她的母兄因家境好转,借接其回家喝年茶时,商议赎身之事,袭人坚持不肯,哭闹了一阵。正在这时宝玉不期而至,“花自芳母子两个百般怕宝玉冷,又让他上炕,又忙另摆果桌,又忙倒好茶。袭人笑道‘你们不用白忙’”,“一面说,一面将自己的坐褥拿了铺在一个炕上,宝玉坐了;用自己的脚炉垫了脚;向荷包内取出两个梅花香饼儿来,又将自己的手炉掀开焚上,仍盖好,放与宝玉怀内;然后将自己的茶杯斟了茶,送与宝玉”。脂砚斋此处有批语,“叠用四‘自己’字,写得宝袭二人素日如何亲洽,如何尊荣,此时一盘托出。盖素日身居侯府绮罗锦绣之中,其安富尊荣之宝玉,亲密浃洽、勤慎委婉之袭人,是分所应当,不必写者也。今于此一补,更见其二人平素之情义,且暗透此回中所有母女兄长欲为赎身角口等未到之过文。”(庚辰本夹批)宝玉告诉袭人,“我还替你留着好东西呢”,袭人笑道,“悄悄的,叫他们听着什么意思”,庚辰本批曰:“想见二人来日情常”,而己卯本的批语是“想见二人素日情长”。素日和来日其实可以互补,都可表现他们的绵绵情意。袭人还亲手摘下宝玉项上之玉给家人传观。作者这样描写,一方面固然是通过袭人的亲昵举动表示其不愿赎身的原因和决心,另一方面也告诉读者袭人与宝玉确有非同一般的感情。
              袭人对宝玉的感情真挚忠实。有的说法认为袭人“不是真爱宝玉,而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姨太太梦,千方百计往上爬”,似有偏颇。首先,贾府虽是个温柔富贵乡,丫鬟的吃穿用度都比寻常人家的小姐强,但是仍然摆脱不了身不由己的归宿,或“配小厮”或“交官媒婆”,万一有所错失,轻则如茜雪,因为打破一个茶杯而被撵出园去;重则如金钏、司棋,招致惨死。即使有较好的归宿,也至多不过是成为赵姨娘般人物,落得一个妾的名分。袭人家虽属平民,并一度生计艰难到需要卖女以渡难关,但是当母、兄有能力为她赎身时,家境应该可称得上衣食无忧,这时只要贾府开恩,她便可以被放回家去,嫁与平常富足人家做正室,既有尊严又能得到自由。但是袭人却宁愿寄人篱下,继续为奴,也不愿离开贾府,这不能不归因于袭人对宝玉发自内心的一片痴情。正因为深爱着宝玉,但又不能确定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袭人才假言要赎身回家来试探宝玉,而宝玉想方设法的挽留和赌气神伤的反应,自然让她颇感欣慰。
              袭人对宝玉读书之事关切体谅。宝玉读书,宝钗等人皆有规劝,而袭人则不同,她并非为希冀宝玉立身扬名,仕途亨通,而是更多地考虑如何保障宝玉出门在外时的生活冷暖。第九回袭人送宝玉上学曾说道:“这是那里话。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终久怎么样呢。但只一件:只是念书的时节想着书,不念的时节想着家些。别和他们一处顽闹,碰见老爷不是顽的。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工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可要体谅。”这一番话虽然并不能讨得宝玉欢心,但是却也是时人眼中的忠言,更为可贵的是,这忠言并不逆耳,“工课宁可少些”,“身子也要保重”,仿佛只要宝玉平安,什么仕途经济、功名利禄都只是其次,透着浓情蜜意。而且袭人之后所言“大毛衣服我也包好了,交出给小子们去了。学里冷,好歹想着添换,比不得家里有人照顾。脚炉手炉的炭也交出去了,你可着他们添。那一起懒贼,你不说,他们乐得不动,白冻坏了你”。更是俨然一副少女送别情人时依依不舍的模样。虽没有“寸寸柔肠,盈盈粉泪”,但思妇送游子的情态依稀可见。
              袭人对宝玉是发自内心的体贴。如在第二十三回,贾政传见宝玉,袭人担心宝玉被责罚,一直守在门外,见宝玉平安回来,方才安心。类似情节多有体现,第二十六回写道,“宝玉回至园中,袭人正记挂着他去见贾政,不知是祸是福;只见宝玉醉醺醺的回来,问其原故,宝玉一一向他说了。袭人道:‘人家牵肠挂肚的等着,你且高乐去,也到底打发人来给个信儿。’”第二十五回,宝玉、凤姐遭马道婆施法,“贾母,王夫人,贾琏,平儿,袭人这几个***诸人哭的忘餐废寝,觅死寻活”,袭人的反应甚至超过了黛玉等人,不难看出袭人对宝玉的感情并不亚于其他人,甚至更深刻、更执着些。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9-10-22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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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对于宝玉的痴情,袭人的情感世界也不乏亲情和友情。
                就亲情而言,在贾府的奴才中,袭人的家庭是很有人情味的。袭人自幼家境贫寒,她不忍心看老子娘饿死,为解家中贫困,才答应卖与贾府为奴。与生俱来的善良仁义,使她多年来在贾府安分随时,但这并没有淹没她的所有觉悟,袭人并非一些学者所说的只有“奴性”,相反,她对自己所处的阶层有清醒的认识。在第十九回宝玉去过袭人家后,向她询问起穿红的女孩子并感叹这样的女儿却没有生在自己身边时,袭人冷笑道:“我一个人是奴才命罢了,难道连我的亲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定还要拣实在好的丫头才往你家来。”话中不难听出她对于自己的奴才地位是反感的,也表露出对姐妹亲人的回护。
                就友情而言,她为人之厚道是众口皆碑的。对平儿、对鸳鸯、对香菱,也许是同命相怜,袭人对她们的同情与关心,给大观园增添了暖意。第四十四回中平儿无辜被凤姐打了耳光,袭人早就想让平儿来怡红院中,只因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让了,才没有开口。看到平儿的新衣服被弄脏了,袭人“特特的开了箱子,拿出两件不大穿的衣裳来与他换”,并安慰平儿道:“二奶奶素日待你好,这不过是一时气急了。”话虽如此说,但她心里明白奴才在主子心目中不被当作人看的现实。耳光打在平儿的脸上,也打在袭人的心上,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对宝玉未来妻子的性情格外关心。又如第四十六回中贾赦欲纳鸳鸯为妾,鸳鸯嫂子游说鸳鸯不成,拿袭人、平儿当台阶下,袭人、平儿说道:“你倒别这么说,他也并不是说我们,你倒别牵三挂四的。你听见那位太太、太爷们封我们做小老婆?况且我们两个也没有爹娘哥哥兄弟在这门子里仗着我们横行霸道的。他骂的人自有他骂的,我们犯不着多心。”这话自然是说给鸳鸯嫂子的,但也不难看出袭人和平儿对于自己身份的清醒认识,以及对鸳鸯的同情与理解。再如在第六十二回香菱的石榴裙被荳官等人弄脏后,宝玉为其到怡红院向同样拥有石榴红裙的袭人求助,而袭人的做法也堪称仗义,她“一闻此信,忙就开箱取了出来折好,随了宝玉来寻着香菱”,送出自己的新裙子还不算,考虑到香菱若将脏裙子拿回家被人看到会惹出事端,特地留了下来待收拾完后方才亲自送还。袭人对同类女子的同情、理解和帮助都反映出她并非完全奴化了的傀儡,也有自觉的意识和清醒的头脑。软语安慰,慷慨解囊,这一切都反映出她并非一味巴结权贵的势利小人。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9-10-22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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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袭人贤中之能表现为遇事镇定、处事有方。袭人的能干在第四十一回刘姥姥醉酒,误闯宝玉卧室一回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小说中写道:
                  袭人一直进了房门,转过集锦槅子,就听的鼾齁如雷。忙进来,只闻见酒屁臭气,满屋一瞧,只见刘姥姥扎手舞脚的仰卧在床上。袭人这一惊不小,慌忙赶上来将他没死活的推醒。那刘姥姥惊醒,睁眼见了袭人,连忙爬起来道:“姑娘,我失错了!并没弄脏了床帐。”一面说,一面用手去掸。袭人恐惊动了人被宝玉知道了,只向他摇手,不叫他说话。忙将鼎内贮了三四把百合香,仍用罩子罩上。些须收拾收拾,所喜不曾呕吐,忙悄悄的笑道:“不相干,有我呢。你随我出来。”刘姥姥满口答应,跟了袭人出至小丫头们房中。命他坐了,向他说道:“你就说醉倒在山子石上打了个盹儿。”刘姥姥答应知道。又与他两碗茶吃,方觉酒醒了,因问道:“这是那个小姐的绣房,这样精致?我就像到了天宫里的一样。”袭人微微笑道:“这个么,是宝二爷的卧室。”那刘姥姥吓的不敢作声。袭人带他从前面出去,见了众人,只说他在草地下睡着了,带了他来的。众人都不理会,也就罢了。
                  袭人掩饰和收拾刘姥姥醉后卧倒在宝玉床上的“遗臭”,从容麻利,不留一丝痕迹。她对刘姥姥的态度,与凤姐、鸳鸯的嘲弄,黛玉的雅谑,以及宝玉的怜悯相比,多了许多平等基础上的包容。当然,如果张扬此事,刘姥姥将受到责罚,袭人本身也难逃看屋不严的干系,所以她如此息事宁人的处置,实属上策。无独有偶,袭人平日的待人接物也显示出她举重若轻的能力。第五十八回芳官被干娘打,袭人照管芳官,教其服侍宝玉;第五十九回春燕被老娘打,向袭人求救,袭人宽恕春燕老娘;袭人款待鸳鸯、平儿、香菱,与宝玉配合得天衣无缝,俨然半个怡红院女主人的做派,其处事能力让人赞叹。
                  袭人的贤,作者还从侧面加以表现。小说除了从袭人为人处世的情节中正面写她的贤,还通过他人的评价来渲染烘托。如第二十一回中宝钗对袭人“倒有些识见”“言语志量深可敬爱”的评价;第二十六回佳蕙与红玉闲谈时,佳蕙说“……袭人那怕他得十分儿,也不恼他,原该的。说良心话,谁还敢比他呢?别说他素日殷勤小心,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拚不得……”的感慨;以及第三十四回宝玉挨打后,袭人向王夫人进言后,王夫人“如雷轰电掣的一般,正触了金钏儿之事,心内越发感爱袭人不尽”的反应都可看出袭人的贤。而且这种贤德绝非一朝一夕的,更不是有意装出的样子,否则也不可能得到贾府上下的交口称赞。
                  然而,袭人的贤也并非圣贤。如何看待袭人一些不厚道的做法?作为一个正常的人,袭人难免也有私心,特别是在大观园这样一个人人自危的环境下,面对着晴雯、麝月等诸多“竞争对手”,即使不考虑把握宝玉的心,单从自保的角度讲,袭人也不能不想方设法排除这些潜在的“竞争者”。这一点,作者并不避讳。第三十一回袭人被宝玉踢伤而吐血,写到了袭人的心理活动:
                  袭人见了自己吐的鲜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着往日常听人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想起此言,不觉将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眼中不觉滴下泪来。
                  袭人并非圣人,作者也承认她有“争荣夸耀之心”,但这“争荣夸耀之心”在当时的社会中又是多么合情合理。封建伦理对妇女的束缚,使“夫荣妻贵”观念深入人心,整个社会都是如此,又有什么理由去指责袭人这个柔弱女子呢?袭人深爱着宝玉,但她不能像宝钗黛玉那样有成为宝玉妻子的机会,她唯一留在宝玉身边的可能就是被宝玉收作姨娘。然而这又谈何容易?首先,宝玉身边有晴雯、麝月等诸多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其次,要想成为宝玉的偏房,需要努力得到贾母、王夫人的认可;再次,宝玉爱博而心劳,与大观园中的大多女孩都有些暧昧,这在宝钗、黛玉眼中都是一个问题,在袭人心上,分量自然更重。若是像晴雯那样任情任性,不计成败;像紫鹃那样只考虑黛玉,不为自己打算,袭人或许可以少伤点脑筋,但却极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她只能一千个小心、一万种涵养,事事求其妥帖,人人求其和好,若不如此,非但无法实现自己的爱情理想,恐怕也难逃被撵出园的厄运。历来有很多人指责袭人虚伪、阴险,但试想袭人向王夫人所进之言,哪句话不是入情入理?或许其间有些许私心,但怎么能够苛求一个为免家人饿死而从小被卖为奴、供人使唤的丫头,去打破常规,据理力争呢?莫说她不能,即便公认最有反抗性的晴雯、最具叛逆性的黛玉,乃至作者自己也无法完全跳出藩篱,成为一个“世外高人”。袭人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她的贤也自然是有局限性的。她的“小报告”、她的爱、她的无奈,或者都是为其生计所迫。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9-10-22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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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人们一般认为晴雯是黛玉的影子,袭人是宝钗的影子。袭人、宝钗于性情上有很多相同之处,例如同样随分从时,豁达宽厚等。小说第二十一回宝钗来到怡红院,听了袭人一番话后,“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他说话,倒有些识见。’宝钗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他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戚序本此处有批语:“好!逐回细看,宝卿待人接物,不疏不亲,不远不近,可厌之人,亦未见冷淡之态,形诸声色;可喜之人,亦未见醴蜜之情,形诸声色。今日便在炕上坐了,盖深取袭卿矣。二人文字,此回为始,详批于此,诸公请记之。”自此,宝钗、袭人间便形成了一种无形的联系,作者在安排情节时,也往往将两人安排在同一场景中。如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薛宝钗羞笼红麝串”暗示两人的结局;第三十二回,宝钗提醒袭人湘云的处境,帮袭人为宝玉“做活”;第三十六回宝钗替袭人为宝玉绣鸳鸯戏莲的兜肚;袭人劝宝玉参加薛姨妈生日等。甚至两人讲话的口吻都极其相似。第三十四回宝玉被打,袭人心疼地说:“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你但凡听我一句话,也不得到这步地位。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怎么样呢!”不多时,宝钗也来探望宝玉,无意中流露真情,“早听人一句,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蒙府本此处的批语写道:“同袭人语。”可见袭人多被视为宝钗的影子。
                    然而“影子”说又有其深意,不光是对人物的性格、命运作了补充,在小说角色间也起到了牵线搭桥的作用。作者安排袭人与黛玉同庚,在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让袭人抽到桃花,并且注云:“杏花陪一盏,坐中同庚者陪一盏,同辰者陪一盏,同姓者陪一盏。”众所周知,小说中林黛玉与桃花有不解之缘,其名作《葬花吟》《桃花行》等均以桃花为对象感叹自己的命运。作者借桃花让袭人同黛玉产生某种关联,实际上是以袭人为媒介将宝钗、黛玉联系起来,从而应了脂砚斋的“钗黛合一”之说,“钗、玉名虽二个,人却一身,此幻笔也”。袭人这一角色,除了与宝玉的千丝万缕的情愫,还因为与黛玉、宝钗间藕断丝连的关系,在《红楼梦》中显得举足轻重。从影子的角度来讲,袭人之贤近似宝钗,袭人之情则更像黛玉。
                    红楼十二正钗中,元春因“贤孝才德”而被封为贵妃;有的版本中,也将宝钗的“小惠全大体”评价为“贤”。但元春和宝钗都是读书通文墨的千金小姐,又承担了大家或小家的重任。而袭人作为一个目不识丁的侍女,能担当此“贤”字,实属不易。故而,庚辰本在第二十一回的回目“贤袭人娇嗔箴宝玉”的“贤袭人”三个字旁边,用朱笔批了三个字“当得起!”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9-10-22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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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袭人结局
                      袭人的结局是,当贾家败落之后,她被迫嫁给了蒋玉菡。这一点无论是前八十回的暗示,还是后四十回的文字,以及脂砚斋的批语,都可以找到相关论据。
                      有判词为证。第五回袭人的判词写道:“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此处,“优伶”指“做小旦的琪官”,琪官是蒋玉菡的小名儿,“优伶有福”即指袭人嫁给了蒋玉菡。
                      有伏线为证。其一,曲词的暗示。小说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蒋玉菡说的酒令“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女儿乐,夫唱妇随真和合。”他唱的曲子中“度青春,年正小;配鸾凤,真也着。呀!看天河正高,听谯楼鼓敲,剔银灯同入鸳帏悄”。以及酒底“花气袭人知昼暖”,都与袭人的夫妻之缘有关。其二,汗巾的牵线。蒋玉菡曾私下与宝玉互换汗巾。第二十八回写琪官“撩衣,将系小衣儿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递与宝玉”,他说:“这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昨日北静王给我的,今日才上身。若是别人,我断不肯相赠。二爷请把自己系的解下来,给我系着。”宝玉随后“将自己一条松花汗巾解了下来,递与琪官。”宝玉后来发现松花汗巾乃袭人所给,于是又将蒋玉菡所赠的大红汗巾子转赠袭人,因而袭人、蒋玉菡在不知不觉中互易汗巾,伏下姻缘。
                      有脂批为证。庚辰本上,脂砚斋在第二十八回的回前总评曰:“茜香罗、红麝串写于一回,盖琪官虽系优人,后回与袭人供奉玉兄、宝卿得同始终者,非泛泛之文也。”(亦见甲戌本回后)在正文“将自己一条松花汗巾解了下来”处,甲戌本侧批写道:“红绿牵巾是这样用法,一笑。”在甲戌本回后评中,还有一条批语指出:“茜香罗暗系于袭人腰中,系伏线之文。”脂砚斋的批语向读者点明宝玉和蒋玉菡互换汗巾,具有“红绿牵巾”的象征意义,为茜香罗后来“系于袭人腰中”作一伏笔。
                      有文本为证。《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本中描写到,宝玉出家之后,袭人守节不能,寻死不成,最终由王夫人和宝钗做主聘予了蒋玉菡。小说第一百二十回,对袭人复杂心理的刻画较为生动。当袭人得知“宝玉若不回来,便要打发屋里的人都出去,一急越发不好了”。对于自己的后路,她首先想到的是守节,但是行不通。从薛姨妈的话里可知袭人是没有资格守节的,“正配呢理应守的,屋里人愿守也是有的。惟有这袭人,虽说是算个屋里人,到底他和宝哥儿并没有过明路儿的”。袭人“想来不过是个丫头,那有留的理呢?”不能守节,她只有死路一条了。她考虑在哪里寻死合适,她不能死在贾府,“我若是死在这里,倒把太太的好心弄坏了。我该死在家里才是”。然而回家后,她又觉得“哥哥办事不错,若是死在哥哥家里,岂不又害了哥哥呢”。书中写她最后只好断了寻死的念头“千思万想,左右为难,真是一缕柔肠,几乎牵断,只得忍住”。其实,生比死要艰难得多,选择生的人比拼得一死的人需要更多的责任和勇气。忍痛苟活,而后再嫁,是袭人善良而厚道的性格所致。与刚烈的晴雯相比,她多了一些韧性和张力。在不得不直面的环境中,袭人的坚强和包容几乎是超负荷的。
                      对于袭人的结局,历来褒贬不一。时人的评价较为保守,多从节烈角度出发,“恶其跟蒋玉菡也”。同样在第一百二十回,东观阁本在正文“只见袭人心痛难禁,一时气厥”处,批语为:“又发晕、又心痛、又气厥,何以不死?群者深思,丫头巴结买好,终靠不住者。”对于袭人的思忖“若是老爷太太打发我出去,我若死守着,又叫人笑话”,东观阁评语亦是:“好活动的心,天喜红鸾照命。”相比较而言,脂批则较为缓和,甚至略带肯定,认为袭人有始有终,出嫁而心未离去。第二十回晴雯看到宝玉为麝月篦头的情节之后,己卯本有大段夹批写道:“……有袭人出嫁之后,宝玉宝钗身边还有一人,虽不及袭人周到,亦可免微嫌小敝等患,方不负宝钗之为人也。故袭人出嫁后云:‘好歹留着麝月’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可见袭人虽出嫁去实未去也。”庚辰本此处最后一句无“出嫁”二字。同一回在“当日吃茶茜雪出去”一段的上面,庚辰本有一条眉批:“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目曰:‘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丁亥夏,畸笏叟。”袭人心念旧情,宽厚善良之秉性尽现。
                      袭人的人生之路很漫长,漫长到宝玉做了和尚之后,这是宝玉当年的戏言都预料不到的。试想,当“桃红又见一年春”的时候,“红消香断”已无人堪怜。从这个意义上说,她比黛玉、晴雯等人更为不幸。袭人固然嫁给了蒋玉菡,但她为收获爱情的苦苦守候,为顾全大局的忍气吞声,给女儿国平添了一曲低调的悲歌。《红楼梦》中,千红、万艳的悲剧各有各的不同,晴雯和袭人,都曾是常伴宝玉左右的丫鬟,都曾是怡红公子在太虚幻境率先观顾的女子,二人的悲剧之美却有明显差异。晴雯刚烈地死,如夏花般灿烂;袭人柔韧地生,则如秋叶般静美。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9-10-22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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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书我看过


                      IP属地:广西12楼2019-10-27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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