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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启】【温若寒x蓝启仁】寒枝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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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温总撩人集锦》。基本原著向,原著设定。Lofter搬文过来。
温若寒是一个霸主类型人物,虽然此生只爱叔父,但要他弃江山从美人是不可能的事情。弃了江山,在弱肉强食的温家他就得死,且温若寒的性格是要美人从他,不是他从美人。偏偏叔父高傲得不肯相许…叔父表示自己也有家业啊!
温若寒撩叔父十多年如一日,蓝启仁为了蓝家拒绝温若寒,不肯相许,也十多年如一日。
温若寒为岐山温氏霸业而欺压仙门百家,叔父苦口婆心引经据典相劝温若寒。从这方面来看,很像曹操与荀彧。
题名起自苏轼《卜算子》,形容叔父的清冷孤寂,不肯栖寒枝: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先从藏色散人剃了叔父的胡子说起。很喜欢蓝家雅正的家风,第一章不觉多写了些姑苏蓝氏的雅事趣事。温若寒第二章出场。


1楼2019-11-10 22:47回复
    2.
    夜猎已毕,姑苏蓝氏子弟回到成都,于客栈下榻暂歇。夜晚,蓝启仁于卧房中静静打坐,冷不防听见一声熟悉的哨音。他浑身一颤,微微睁眼,随即闭目,装作恍若未闻。
    哨音又连续响了两次。一次比一次急促。
    蓝启仁不动如山。
    片刻后,有人忽然从窗户跃入,幌亮了火折。黑暗的斗室内倾刻明亮起来。来人是个看来约莫二十出头,身着炎阳烈焰袍的青年,微微转身,露出一张颇为英俊的侧脸,骂道:“下次叫你再假装没听见,信不信我声张出来给你师弟们知晓?”
    蓝启仁冷声:“不知温宗主来此有何贵干?”
    温若寒笑起来:“贵干?说得好。你就是那个贵。”
    蓝启仁气得咬牙。温若寒抓起他放在桌上的佩剑,跃出窗外。蓝启仁立刻下榻追出。
    成都城内,正是华灯初上,街市上人们熙来攘往。二人在屋顶砖瓦上跳跃纵横,炎阳烈袍的那人矫捷如狐,白衣抹额的那位凌波微步,速度快得让人目不暇给。两人跃过了大半个街坊之后,温若寒忽寻了一暗巷跳下地去。蓝启仁紧跟而下,方才落地,便被揪住衣领,死按在墙上。蓝启仁微微皱眉,并不动手反抗。
    --反抗了也没用。两人实力悬殊。谁让他打不过老被堵呢?
    但听温若寒笑道:“你猜猜我怎么来的?是走褒斜道还是子午道?”
    蓝启仁冷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倒希望温宗主是用走的。”
    温若寒叹道:“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美人如花隔云端。长相思,摧心肝!启仁,我不远千里飞渡关山来见你,你就这么没有情调吗?”
    蓝启仁冷声道:“连我姑苏蓝氏远赴蜀中夜猎都能探知,温宗主布暗线的手段,蓝化领教!”
    温若寒笑道:“这不难猜啊。绵竹李氏不以音律见长,面对那只怕琴音的摄魂怪,能有什么办法?当然巴巴地跑去找你姑苏蓝氏求救。如今普天之下,凡牵扯到音律相关的夜猎,谁不第一个想到你们?还是说……”他笑着一勾对方形状优美的下巴:“你以为我悄悄派人跟踪你?”
    蓝启仁一把打掉了对方的手。
    温若寒低笑:“启仁啊,你还是太年轻。你想想,温氏子弟门生遍天下。我要探听你的消息,还不容易?布暗线、遣人跟踪?根本用不着!你是行遍天涯,都休想逃出我的魔爪。”
    “……”
    便在这时,暗巷后的阁楼上传来柔软悠扬的丝竹之音,有歌女娇媚的嗓音唱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二人侧耳倾听片刻,蓝启仁立刻辨认出这是蜀中名士司马相如当初琴挑卓文君的琴曲《凤求凰》。温若寒竟然将他引到了花街柳巷中!他想到此,脸上微红,隐忍着怒气道:“温宗主,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温若寒忍不住笑:“不,我就在这儿跟你说话。”
    “……”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好一句‘中夜相从知者谁?’咱们现在可不就是正在中夜相从?”温若寒笑着,伸手抚摩蓝启仁光滑的下颚:“唉,你没有胡子的样子,我许久不曾见到了。昨晚一见,当真是令我心神激荡、色授魂与。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形容得太好了啊!你那小师弟,是个人才。”
    蓝启仁气得微微发颤,一手死扣住温若寒手腕,企图阻止对方在自己脸上乱摸,却是徒劳无功。想他率领师弟们与藏色散人夜猎时,温若寒早已悄悄跟在后面,把他们行酒令时的对话都听去了。
    但听温若寒又笑:“幻化,幻化—”
    听得对方喊自己小名,还拖得语调长长,喊得如此深情款款、九拐八弯,蓝启仁不禁怒道:“…你别喊了!”
    温若寒笑道:“那我喊你贤弟怎样?”
    蓝启仁一愣,想当初姑苏城内,兄长初识那女扮男装的邪道女子,就是喊她贤弟,不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不要喊我贤弟!”
    温若寒笑道:“启仁兄。”
    蓝启仁瞪大眼睛。
    温若寒随即骂道:“妈的,老子大你十三岁来着。差一点生得出你。”
    蓝启仁:“……”
    温若寒今年三十出头。但因为修为极高,看起来倒还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若蓝启仁留了胡子,二人走在一块,倒像是同龄人一样,说不得有胡子的蓝启仁可能看起来还更老些。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温若寒调戏小他十三岁的蓝启仁,调戏得心安理得。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一树梨花压海棠或老牛吃嫩草什么的。
    蓝启仁沉默半晌,道:“温宗主,你是有妻室的人。”
    温若寒:“所以?”
    蓝启仁道:“拜托不要再如此恬不知耻、对我一男子纠缠不休。”
    温若寒大笑起来:“妻妾吗?女人都是附属品。我跨上她们,就像跨上一匹马……”
    蓝启仁听不得这般言词,立刻捂住了耳朵。温若寒将他双手扒拉下来,赤褐色双目神光炯炯,盈满笑意地望着他:“你知道曹操有几个妻妾吗?十五个!可我心目中的正宫皇后,只有你一个。只有你…配当我的正室妻子。你学富五车、你貌若天仙。你执着、坚毅、性如烈火、却又对我冷淡无比……你真是让我兴奋呀!”
    蓝启仁紧抿着唇,雪白的脸颊微微泛红。他想再次捂住耳朵,可任凭他怎么挣扎,双手却被对方死死地扣住,动弹不得。苍天为证,他已经对温若寒下过三遍禁言术了,奈何对方灵力太强,禁言术竟不起作用。
    温若寒道:“启仁,你未曾娶妻,留什么胡子?藏色那死丫头走在你身边,搞得一路上人人以为你们是夫妻。我气得老早想揍那丫头。要不是抱山散人的徒弟不是易与之辈,我早揍她了!”
    蓝启仁怒道:“你简直莫名其妙!”
    温若寒侧头一想:“不若我就在这儿办了你。”
    蓝启仁脸色一白,咬牙道:“你敢!”
    温若寒笑了笑:“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兄长勾结邪道修士,杀了我温家子侄的事还没完。”
    蓝启仁:“……!”
    二年前,青蘅君结识那邪道女子时,亦正值岐山温氏对姑苏蓝氏屡屡刁难之时。温若寒视年少成名的青蘅君为他未来的对手,步步紧逼,欲除之而后快。那邪道女子大约是为维护情郎,气忿不过,便以一支白玉箫奏出东瀛邪曲,在姑苏城内杀了温家一名后辈子弟温晟,事后还在墙上血书留名。此事姑苏蓝氏子弟尽皆知晓,亟欲与那女魔头撇清关系。岂知兄长竟将那女子带入了云深不知处……
    蓝启仁艰难道:“温晟并非我姑苏蓝氏子弟门生所杀……温宗主二年前已说过不再追究此事,为何出尔反尔?”
    温若寒笑笑:“本来因为你的缘故,我也不打算深究了。但是温晟的祖父是我温家举足轻重的一位长辈,不肯善罢罢休,撂话让我必须给姑苏蓝氏好看,否则别怪别人来角逐家主之位。”说着他叹道:“启仁,我不过执掌家业方才一年多。你以为我这个宗主做得很安稳吗?”
    蓝启仁:“……为什么不安稳?”
    温若寒无奈道:“也只有你们姑苏蓝氏,才会有一个长年闭关,尚不会被赶下家主之位的青蘅君。也只有你蓝启仁,明明掌握了家主实权,却对宗主之位没有半分觊觎之心。淡泊名利、两袖清风!”
    蓝启仁摇头:“蓝化少不更事,德行见识皆远不如兄长,如何能做家主?我姑苏蓝氏家主以有德者居之,且并不能独断专行,尚要受到长老会四十多名长老辅佐制衡。难道岐山温氏并非如此……”
    温若寒冷笑:“在温家,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谁能成霸业,谁就是王者。这样说,你懂不懂?以德服人,在我们那边,就是个屁!你姑苏蓝氏自来跟深山里的和尚庙似的,知道外面弱肉强食的世间是什么样吗?”
    “……”
    温若寒见对方神色复杂,笑道:“别这副表情……我温若寒还轮不到你来同情我。咱们且说正事。我推测你兄长忽然退隐,是因为他私藏了东海琴魔的小弟子梅山乐,而且估计与梅山乐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比如说结为道侣。你说温晟不是你姑苏蓝氏子弟所杀,可是温晟之死,与你们脱得了干系吗?我已经写信去质问青蘅君了。我在信中告诉他,如果他把你送给我,我就不追究此事。否则来日我率人大举进攻云深不知处,他需怨不得我。”
    蓝启仁大惊,怒问:“你…你怎可拿我来威胁兄长?怎么可以…把这么不堪的事情告诉他?”
    温若寒笑笑:“我没有告诉青蘅君我喜欢你。我只是给他说,希望他把你送来岐山当人质。可是青蘅君给我回信,说蓝家虽然弱小,但也不会嫁和亲公主。我觉得你兄长是自己知道这件事的。”
    蓝启仁的神色瞬间是崩溃的。良久,喃喃自语:“为什么兄长会知晓此事……”
    温若寒看着对方无比崩溃错乱的神情,很是心满意足,笑道:“美人儿,你不要让你兄长这么为难啊。青蘅君身为家主已经够操劳,你不替你兄长分忧吗?他已被毁了名声闭关不出,你怎还让他这样忧心呢?”
    蓝启仁怒道:“温宗主,你我今日算是完了……我跟你鱼死网破!”
    “……”温若寒见对方清彻双眸中如要喷出火花,叹道:“美人,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拿你没办法啊。”
    蓝启仁盛怒之下,挥手就打。却被对方一把扣住手腕。温若寒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现在不是没法办你。事实上我很希望在那里面办你。”说着,他指指不远处青楼高阁上笙箫丝竹,靡靡之音传来的方向,道:“办完之后,我想听你抚琴一曲。你知不知道那些青楼名妓都没有你这么美、这么秀外慧中、傲然出尘。你这样的冰山美人可遇不可求。”
    蓝启仁气得几欲晕去。
    温若寒又叹道:“但是这样你会恨我,会再也不理我。启仁,我两年前就喜欢你了,到现在都对你念念不忘……我还不想这样结束呢。不如你今晚陪我走走,逛逛茶楼,我就暂时放过你姑苏蓝氏?”
    蓝启仁一怔,心想对方所提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便微微颔首。


    4楼2019-11-12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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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在街道上漫步。一路灯火通明,行人熙来攘往。
      温若寒道:“启仁,你这个人高傲得很,你们姑苏蓝氏也向来自命清高。但是青蘅君窝藏邪道修士,蛇鼠一窝。可见你们姑苏蓝氏也没有干净到哪去。”
      蓝启仁冷声道:“温宗主辱我可以,不可辱姑苏蓝氏。”
      温若寒笑道:“你明明喜欢我,却不肯以身相许。你有必要这么做作吗?”
      蓝启仁淡淡道:“温宗主莫要自作多情。”
      温若寒不服气:“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蓝启仁恼道:“我凭什么要……”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温若寒了然地笑笑,又伸手摸了一把对方光洁的下颚脸颊。蓝启仁立刻一掌拍掉,怒喝:“这是在街上!”
      温若寒笑道:“言下之意,不是在街上就可以摸你了?看,你说不喜欢我。换了别人对你这样,你能忍吗?”
      蓝启仁强压着怒意:“温宗主,我忍你很久了。忍着忍着习惯了。我打不过你,你是期望我跟你拼命,还是像个女子一样横剑自刎?
      温若寒笑起来:“……哦,原来喜欢是会习惯的,那我就当你是喜欢了。”
      蓝启仁气得脸色煞白:“温宗主,在下并没有断袖之癖。”
      温若寒:“……”
      蓝启仁又道:“况我姑苏蓝氏家训一夫一妻,从一而终,从没有三妻四妾这种事。温宗主妻妾成群,尚在外不知检点…你莫非半点也不知羞耻?”
      温若寒沉默片刻,笑道:“你不以身相许,没有关系。我们来日方长,我总有一天办了你。”
      蓝启仁淡淡道:“温宗主,我要开始教导小辈。以后若无必要,不会轻易离开云深不知处。”
      温若寒奇道:“小辈?在你们这一辈中,比你大的只有你兄长一人。梅山乐是个男的,如何给青蘅君生孩子?莫不是青蘅君从哪里抱来了个野种?”
      蓝启仁听他骂蓝曦臣野种,不由心中有气,却不能道破兄长隐事与嫂嫂身世,怒道:“我蓝家家事,不劳温宗主过问!”
      温若寒感叹:“以后要见你一面不容易了。启仁你是真的很难追啊。可是越得不到我就越想要。怎么办呢?”
      “……”
      “青蘅君于书信中与我纵论天下,说你们蓝家不嫁和亲公主,是因为我温氏与姑苏蓝氏现在有若魏蜀对峙,正是交战的时候。他认为以我的野心,不会因为得你一人就放过仙门百家。你觉得呢?”
      蓝启仁淡淡道:“温宗主,当知最优秀的王者,以仁义治天下,而不是以武力。岐山温氏如今声势浩大,论及修为、子弟门生人数、财力,皆是其余仙门百家远远不及。但若温宗主以为如此你便能为所欲为,擅自欺压其余家族,那你大错特错!战国时,秦国一方独大,威逼弱小邻国,多次引发魏、赵、韩、燕、楚五国联合伐秦,你不知晓吗?”
      温若寒笑道:“五国联合伐秦五次,哪一次成功了?”
      蓝启仁怒道:“你……!”
      温若寒笑笑:“再说,我不掀起争端,你姑苏蓝氏就会乖乖把你送给我吗?以你兄长那个高傲固执的牛性子,不见得会吧。”
      蓝启仁怒道:“非但是我兄长不肯,我也不愿!”
      温若寒笑道:“你把我岐山温氏比喻为强秦,那秦晋之好你听过没有?
      “……”以往的每一次见面,皆是自己不断对温若寒说教、引经据典地相劝。温若寒本来不爱读书,却在听久了他的说教之后,也去找了些经史子集来看。如今都能与他滔滔雄辩、强词夺理了。
      只听温若寒又道:“再说,你以为魏蜀没有联姻过吗?刘备的两个女儿都嫁给姓曹的,这你知不知?”
      蓝启仁一愕,道:“那是刘先主在长坂坡逃难时,遗落下来不及带走的两个女儿,被曹军掳去。”
      温若寒点头:“对啊,既然没办法和亲,我不能用抢的吗?”
      蓝启仁气得脸色煞白。
      温若寒却就是喜欢看冷美人生气的模样,端详了对方半晌,笑道:“美人生气起来也是这么美。”
      蓝启仁气恼得很,也不知自己如何迸出一句:“张飞之妻亦是夏侯氏。”
      温若寒若有所思,片刻笑望蓝启仁:“那夏侯氏大概是张飞在许都时勾引过去的……你也把我勾得色授魂与。我温若寒断袖绝不做在下面的那一个。但为了你,我可以勉为其难一下。”
      蓝启仁一愣,当下便微微红了脸。
      只听温若寒又道:“我说啊,你兄长这么固执,那就是心胸太狭小了。启仁你非但美貌而且贤慧,饱读诗书,又善于规劝,焉知我有你这样的贤内助在旁辅佐,不会就此改过向善,躬行仁义呢?”
      蓝启仁冷然道:“温宗主,君子言必信、行必果。做不到的事情,请你莫要信口胡言。”
      温若寒喃喃道:“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呢?你这么年轻,给你兄长带什么孩子呀?带他的娃、管他的家、还要带着师弟们夜猎贴补家用……你说说你,为谁辛苦为谁忙?来不夜天城你就不用这么累了。不过,我那几个儿子都不成器,正该交给你调教一下。肯定成材。”
      二人又沉默着走了一阵子,蓝启仁冷然道:“温宗主,请你清醒一点。我对你并无此意。况我这辈子都不会做此胡涂事。”
      “为什么?”温若寒转过身,按住他双肩,追问:“人生苦短,你为什么不痛痛快快活一回?”
      蓝启仁垂下眼睫,叹道:“兄长便是为了品行不端之人自毁一生。姑苏蓝氏先代此例,不胜枚举……如若人人如此,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温若寒沉声道:“启仁,你心中只有姑苏蓝氏,没有你自己吗?”
      “蓝化一切以家业为重,请温宗主体谅。”蓝启仁淡淡道:“温宗主不也以岐山温氏霸业为你的一切吗?”
      温若寒不禁笑出来:“启仁啊,你果然知我。”
      蓝启仁冷然:“温宗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执掌家业之余,还能前来戏弄于我,为本已糜烂的生活锦上添花。可曾想自兄长闭关后,如今姑苏蓝氏风雨飘摇,就指望蓝化一人。只要我稍有不慎,姑苏蓝氏便是倾覆之祸。”
      温若寒微微一愕,心想果真如此。
      蓝启仁见对方愣住了,冷笑:“更何况,我对温宗主真的没有兴趣。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后会无期。”
      他说罢,转身提步便走。
      温若寒反应过来,气得一把将蓝启仁按在路边强吻。他唇齿缠绵,却极为霸道,吻得对方透不过气来。蓝启仁不料他会在热闹街市、大庭广众下干这种事,好片刻才反应过来,拚力推拒。岂知温若寒知他蓝家人臂力不凡,早有防备,将他双手牢牢反扣在墙上。蓝启仁活了一十九载,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对待,还反抗不得,真不知是何滋味。他睁着双眼越过对方放大的脸,瞥见过往行人尽皆侧目瞧他们,一时羞愤气恼得险些昏晕过去。
      待得温若寒终于肯放开他,蓝启仁盛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雅正,一巴掌便挥过去。
      啪—
      不知为何,温若寒竟没能避过。这一掌扎扎实实打在他英俊侧脸上。两人都愣了一下。
      蓝启仁甩袖,恨恨离去。也顾不上要回自己的佩剑。
      温若寒独自站在人潮喧嚣往来的街道上许久,眼看着那白衣抹额隐没在灯火阑珊处,一时竟有些痴了。
      妈的…老子亲过的女人早已不知凡几,儿子都已有十岁大。怎么如今碰上这人,竟似情窦初开的小子似的,倒像是头一回食髓知味?


      5楼2019-11-12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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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ω・。)ノ♡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9-11-15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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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9-11-15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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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9-11-16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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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七岁的蓝启仁,虽长得与兄长青蘅君有六七分相似,然眉目多一分清秀柔软,少一分刚毅俊雅。且毕竟还是少年,身形未完全长成,肩膀不若成年男子那般宽阔,骨骼身姿秀逸有余,阳刚不足,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若非蓝启仁素来脸上如罩寒霜,为人严肃古板,那可当真容易被人误认作蓝二姑娘。
              二人一面打,温若寒一面大叫:“蓝二姑娘,蓝二姑娘!你前天给我说过的,孟子谓戴不胜曰:“子欲子之王之善与?我明告子。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傅诸?”曰:“使齐人傅之。”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
              蓝启仁怒道:“那又怎样?!”
              温若寒喊:“我忘记了!你解释给我听!”
              蓝启仁一面挥剑迎击,金铁交鸣之下还不忘一面解释:“孟子说,有一个楚国大夫要他的儿子学齐语,问要使齐国人教它?还是楚国人教他?人们说,当然要使齐国人教他。但这样还不够。如果这个孩子一直留在楚国,虽然有一个齐国人教他说齐语,但身旁所有楚国人都跟他说楚语,虽然每日鞭打他,他也是学不会说齐语的!为善也是这个道理……”
              温若寒笑道:“是呀!我只有在姑苏才能听你讲道理、看你为善。可是等我回到岐山,温家人人为恶,我又会学坏了,你说是不是?蓝二姑娘,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蓝启仁俏脸晕红,猛砍一剑,怒道:“你…你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之墙…粪土之墙不可污也!”他气急败坏,也顾不得雅正了。反正这两句都是至圣先师孔子骂人的话,应该无伤大雅。
              温若寒轻松招架,笑道:“粪土之墙当然不可污。已经够脏了你再污它有什么意思?要污就污你这个冰清玉洁的秀逸君子、蓝二姑娘!那才是说不出的痛快好玩呢!听说你们蓝家的人都很专情、都是一生一世、从一而终?如果我把你玷污了,你是不是就会跟我走了?”
              “你……混账!!”蓝启仁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之后,温若寒再也不能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听蓝先生说教了。不过,他开始在姑苏城街头巷尾堵蓝二姑娘,堵到了之后便开始各种戏谑调笑。看那人又羞又怒、气恼不已的神态,便觉说不出的快活好玩儿。
              那时候开始,蓝启仁尽量不让自己在街上落单。于是温若寒开始逾墙跳窗,进入蓝启仁的房中,抢走他的佩剑,引他出来追,再把人堵在暗巷里调戏。蓝启仁一开始还会气到跟他打。但就算有剑在手的蓝启仁,在温若寒手底下也走不过十招,打了反而会自取其辱,索性不打了。
              后来,就在青蘅君结识那女扮男装的邪道女子不久后,那女子于姑苏城中杀了温家子侄温晟。温若寒破天荒没有找姑苏蓝氏的麻烦,而是趁夜把蓝启仁给引出来,堵在酒馆后的暗巷中,按在墙上,道:“你兄长勾结邪道修士,杀了我温家的人。你怎么解释?”
              蓝启仁道:“没有的事。那个登徒子对我兄长图谋不轨,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温若寒闻此,像是相信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手放开蓝启仁,转而撑在他耳边墙上,笑道:“不能怪人登徒子啊。你们蓝家人这样养在深山人不识,一个个的倾国倾城……”
              蓝启仁眸中闪烁怒火,劈手就打,立刻被温若寒扣住手腕。
              温若寒又笑:“蓝二姑娘,我欺负你,你敢不敢去告诉你兄长?”
              蓝启仁气得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温若寒屡次调戏他的事情,他当然没对任何人说。这次温家出了人命,姑苏蓝氏难逃干系,他想自己与温若寒周旋,替蓝家开脱。


              10楼2019-11-17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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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蓝启仁勉强压下怒气,定了定心神,道:“温长公子,我姑苏蓝氏并没有与岐山温氏争霸的野心,甚至可以效忠于温家。”
                温若寒知蓝启仁向来正直不阿,刚毅不屈。说出这样的话,用意是替蓝家周旋、替兄长分忧,可说是用心良苦,不由心下一软。
                但听蓝启仁又道:“然子曰:臣事君以忠,君待臣以礼。望长公子恪守礼数,对我与兄长以礼相待…放尊重些。”
                温若寒内心笑了一下:先委曲求全,后以道理劝说。好一段不卑不亢的国士风骨。他“哦”了一声,笑道:“这样啊?做君臣?行呀。我是汉武帝,你做卫子夫,你哥哥做卫青,好不好?”
                蓝启仁的样子看起来气得像是要吐血了。好半晌才咬牙道:“……把剑还我。”
                温若寒轻抚着手上蓝家仙剑剑鞘上的云纹,笑道:“这次偷剑,下次偷心。你考虑一下你要保哪个?”
                “……”蓝启仁大怒,伸手便夺佩剑。温若寒任他轻而易举将剑夺去,一脸地恍然大悟:“哦,那我下次就来偷心。”
                唰—!


                11楼2019-11-17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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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启仁佩剑出鞘三吋,便被温若寒死死按住。蓝启仁额冒冷汗,被逼得靠在墙上。温若寒低头玩着他腰间玉佩,摘了下来,在手中掂了两下,笑道:“我还有事要回岐山。这个我先摘走了。见不到你的日子,留个念想。看在你的份上,我这次先放过姑苏蓝氏。”
                  “……”
                  温若寒说罢,将蓝启仁的玉佩放入怀中,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伸手把玩起对方垂下的抹额飘带。蓝启仁立刻紧张得一手捂住额头。
                  ……蓝家人头可断、血可流,抹额不能被人扯落。否则可就是对方的人了。他曾亲眼看过兄长的抹额被那邪道女子当众扯下,心有余悸。只要抹额不被扯下,要他干什么都行…哪怕是捂抹额呢!
                  温若寒却是对他这个捂额头的动作感到奇怪,问道:“怎么了?”
                  蓝启仁闷声道:“头疼。”
                  “噗。”
                  有人偷窥!还没忍住笑了出来。蓝启仁一瞬间紧张不已。温若寒警觉地往后边一望,又回头笑望着蓝启仁,想是并不介意有人偷听偷看。他放过了那抹额飘带,转而将对方青丝绕在指间把玩:“头疼?随我回去休息一会儿如何?……听说卫皇后是靠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俘获汉武帝的心。哎,蓝二姑娘,你这青丝也是柔软乌黑至极呀。铺散在枕上该是何等光景?”
                  铿—!寒光一闪,蓝启仁佩剑骤然出鞘。他横过剑身,便往自己脖子上抹去。温若寒大惊,劈手夺剑。然那锋锐至极、削铁如泥的仙剑虽给他夺下,却已在蓝启仁白皙项颈中划出一道狰狞血痕,殷红地浸湿了一块雪白衣领。温若寒一皱眉,撕下自己衣袖,一面替对方包扎,一面道:“是我过火了。你别这样。”
                  蓝启仁看着对方断掉的衣袖,愣了好片刻。待得对方包扎好,又立刻将颈上染血的布条两三下全拆下,恨恨掼在地上,转身就走。也顾不上抢回佩剑了。
                  温若寒大笑,扬长而去。
                  ***
                  蓝启仁那时当然是假意自刎,不过是要吓退温若寒。他们蓝家人大多通医术,蓝启仁更是长年跟着兄长青蘅君四处行医。因此就算是用剑割自己,也能控制深浅力度。后来他回到千江客栈时,蓝照见了他颈上伤口,大是担心,亲手替他上药包扎,问了他好些话,问他的玉佩为何丢了。
                  而那躲在暗巷中窥伺的人,似乎就是那个后来成为自己嫂嫂的邪道女子梅山乐。她亦是聪明人,虽然望着蓝启仁的目光有些戏谑之意,却告诉蓝照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但想来以蓝照的机警聪慧,察言观色,肯定猜出了些什么。毕竟能将蓝启仁逼成这样的,天底下找不出几人。
                  原来兄长当年就知道此事……
                  后来温若寒每隔几个月总要来骚扰他一次,一来二去,弄假成真。温若寒锲而不舍,一纠缠他就是两年。到现在,他脖子上的伤疤都还清晰可见。
                  蓝氏家规,对于邪道恶人,也自有类似对付邪祟的一套方法:教化第一,降服第二,灭绝第三。
                  他真的想过教化温若寒的。只是照现在这样下去,恐怕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度魔不成,反要像兄长那样,被魔给度化了去。
                  成都客栈黑暗的客房内,蓝启仁捂着自己的额头,沉痛不已。他与蓝照自幼一起长大,兄弟感情深厚。兄长的事情,使他还没有从悲伤恼恨中回复过来,竟又被温若寒这般屡屡纠缠。他还有家业要顾、师弟们要带、以及牙牙学语的小侄子蓝曦臣要教。哦对了,他出来的时候好像听说,嫂嫂肚子里又有了一个。
                  唉,好累……
                  本来也不是不能交给长老们分担。但是长老们存心要他历练,要他承担。自从青蘅君被那邪道女子毁了后半生,整个家族对蓝启仁更加寄以厚望。毕竟长老们都会老去。姑苏蓝氏的未来,是要靠年轻的一辈撑起来的。蓝启仁想,自己大概如何努力也无法追及兄长当年风采,无论修为、德行、服众能力,他样样不如蓝照。但是只要他能把持住自己,不动心、不动情,姑苏蓝氏,他还是可以勉力撑一撑的。
                  蓝启仁解衣躺到了榻上,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想,明日之后就不会再见到温若寒了。等他回到云深不知处,就两三年不要出来……温若寒会淡忘他的。这样一切就清静了。


                  13楼2019-11-17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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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蓝启仁回到云深不知处后,果然借口教养侄儿、不擅夜猎,两年不曾外出。而在蓝曦臣快两岁的时候,蓝忘机又出生了。两个可爱的小侄儿足以令蓝启仁忙得无暇他顾。只不过两年后,有一日他去见兄长的时候,发现寒室中除了兄长青蘅君蓝照,还有一名蓝氏长老蓝楷。
                    蓝楷辅佐上一代家主蓝梧管理家业。在青蘅君接掌家主之位后,又以启仁年少,管理家务的经验尚不足,便继续替蓝家料理着家业。这半年来,蓝楷时时嚷着要退休,专注修行,要蓝启仁把家业给担起来,别再什么事情都丢给老头子。这一回更是在蓝启仁一坐下来,便把一本账本与一份辞呈递到蓝启仁面前。
                    蓝启仁翻开账本大略扫了一下,立刻就头疼起来:“为什么我蓝家财务亏空成这样?”
                    蓝楷望望主座上的蓝照,又怒望着蓝启仁:“没有人带领子弟外出夜猎,自然没有收入!重光闭关,启仁带孩子。偌大的姑苏蓝氏谁来管?谁来开源?还有,启仁,你把百家举办的清谈会一概推掉,将来便没有人脉。数年之后,怕是无人还记得江南有一个姑苏蓝氏?”
                    蓝启仁皱眉:“不是派蓝畅他们去了吗?”
                    “你那些师弟们清谈有你厉害吗?还有,他们是以什么身份出席清谈会?青蘅君的师弟?重光如今声誉尽毁、愧为家主,长年闭关也就算了,明明还有一个出色的弟弟,也跟着闭门不出。你们让其余四大家族怎么想我姑苏蓝氏?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随随便便、毫无诚意派个子弟就去赴清谈会?好一点的,说我姑苏蓝氏目中无人、藐视其余仙门世家。坏一点的,就猜我们家中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大厦将倾!”蓝楷悲愤地望着蓝照与蓝启仁:“你们兄弟俩自幼聪慧,一个琴、剑、医三绝,修为风范皆远超常人。一个博学多才、饱读诗书、堪为师表。谁知长大后,一个两个都这个样,把门一闭、万事不理……姑苏蓝氏将来还能指望谁?是指望我们这些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头们,还是才满四岁的小曦臣?”
                    蓝照垂着头,面露愧疚之色。蓝启仁则盯着面前的账本,面如死灰。蓝楷说到此,抹了一把泪,起身走了。
                    蓝楷走后,主座上的蓝照低声道:“启仁,你过来。”
                    蓝启仁起身,坐到了兄长桌前。只听蓝照道:“……你老躲着那人不是办法。”
                    蓝启仁悲愤地望着兄长,心想莫非等我出事、步了你的前车之鉴,你能如何?出关担起家主之责吗?
                    岂料蓝照看着满脸悲愤的弟弟,竟然笑了起来。蓝启仁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就走。岂料他还没踏出寒室,便见蓝影匆忙走进来,见了他便抱拳:“二师兄…二师兄……大事不好了!”
                    “何事要惊动兄长?”
                    “碧灵湖出现作乱的蛟龙。”蓝影低声道:“彩衣镇百姓前来求救,我与师弟们下山探察方知……这等修为的龙族,并非我等所能对付。”
                    蓝启仁低头寻思片刻不得其解,回头又往寒室走去。蓝影不明所以,忙忙跟上。两人坐到蓝照面前。蓝照也不说话,取了一张纸便在上面画起长江水域图来,又一一画出各个支流。之后详细问了蓝影有无看见蛟龙身形特征、作乱情形,蓝影一一答了。蓝照以朱砂在岷江流域画了一个圈,叹道:“听起来像是李冰治水所斩杀的蛟龙余孽,被人驱赶至此。”
                    蓝影一怔:“谁有这么大本事,从蜀中把蛟龙驱赶到这里?那蛟龙又为什么不游入海中,偏偏就停在我们彩衣镇了?”
                    蓝照望着蓝启仁。后者咬住了下唇,咬得嘴唇泛白。
                    蓝影奇道:“宗主,你望着二师兄干麻?”
                    蓝启仁拍桌怒而起身:“我这便去写信!”
                    蓝影:“……???”
                    他不明所以地望着去取笔墨纸砚,坐到一边咬牙切齿笔走龙蛇的蓝启仁,自言自语道:“蜀中的仙门世家势力都不大,离蜀中最近、势力最大的世家乃是岐山温氏。难道蛟龙是被温氏驱赶而来,又使了什么方法困入碧灵湖?”
                    蓝照点头。
                    “……所以二师兄是在写信给岐山温氏?”
                    蓝照又点点头。
                    “写一封信就成了吗?二师兄跟岐山温氏的人很熟?”
                    蓝照看着蓝启仁,摇摇头:“……不熟。”
                    蓝影:“…………?”
                    蓝启仁写信去将温若寒痛骂了一顿。三日之后,岐山传来回信,言道岷江蛟龙作乱,百姓求助于岐山温氏。然而岐山温氏世居山上,不黯水性,虽派了人去处理,却无法将那蛟龙剿灭,只得将牠驱赶至下游。原承望蛟龙顺流入海,谁知牠困在了碧灵湖。这虽不是他们岐山温氏所能预料到的事情,但为表诚意,温氏宗主愿亲率子弟前来,与姑苏蓝氏一同围猎。请黯熟水性的姑苏蓝氏负责水下的部分,先将蛟龙驱赶出水,温氏子弟负责天上的部份,在半空接应,必可将蛟龙一举成擒。
                    蓝启仁阅罢书信,内心当真不知是何滋味。温若寒连围猎的日期时辰都已经定好了,还指明蓝启仁必须亲率师弟们前往,好像完全没有留给他选择的余地。
                    兄长言道,该来的总是躲不过的。
                    他当然不会信了他那不靠谱的兄长的鬼话。但是温若寒这次是真的过份了!蓝启仁气愤地想着。写信骂了一顿仍觉得不够。总要当面见着骂个痛快才解气。
                    围猎当天,温若寒倒是真的亲率子弟抵达碧灵湖,还带来了自家大儿子温旭出来历练。蓝启仁率领子弟前来,一见面便冷声道:“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温宗主将作乱蛟龙驱赶来此,致使彩衣镇民无辜遭殃,便不怕传扬出去遭天下耻笑吗?”
                    温若寒淡淡道:“你告诉过我的,佛家言众生平等。蛟龙祸害蜀中百姓,与祸害彩衣镇民,有何差别?同样是云云苍生,启仁你为何起了分别心、厚此薄彼呢?更何况,”他说着,笑道:“此事你传扬出去了没有?”
                    蓝启仁气得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听对方又道:“还有还有,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姑苏蓝氏世居江南,水性好,替我们料理一下这蛟龙,有什么关系?”
                    “谁跟你兄弟!”蓝启仁怒道。
                    “哦…不是兄弟,那是什么?”温若寒笑道:“咱们总不能是敌人呀。你自己说过,仁者无敌。既然不是敌人、也不是兄弟,那咱们是什么?”他凑近对方,低笑:“难不成是……老相好?”
                    蓝启仁猛然后退两步,脸颊微微泛红。温若寒大笑声中,率领子弟门生御剑窜入空中,一面还以内力传来阵阵响亮嘲讽:“经年不见,蓝先生口才退步不少啊?年纪轻轻,还是多外出历练历练吧?下次来赴我岐山温氏的清谈会如何?”
                    十多年后,蓝启仁回想起来,早在他成为仙门百家的名师之前,第一个叫他“蓝先生”的人,便是温若寒。而蓝先生教学生涯中最大的一笔耻辱,也绝不是魏无羡,而是岐山温氏大名鼎鼎的温宗主。
                    蓝启仁带着七名师弟,飞至碧灵湖上。他一声令下,各人按照八卦方位站定,于半空抱剑凝立。
                    蓝畅望了望站在乾位的蓝启仁,又看一眼站在坤位,持着剑害怕到发抖的小师弟启明,:“二师兄,以往皆是大师兄站乾位,你站坤位,你们二人相辅相成,带动我们运转八卦剑阵。这次……”
                    站在坤位的启明颤声道:“二师兄,我怕!”
                    蓝启仁冷声:“启明,你早已长大了,又不是不会水,怕什么怕?”
                    离位的蓝影笑道:“启明,这里面只有我跟二师兄不会水,该我们怕才是啊。”说着,他转头,苦着脸对蓝启仁道:“这是我们第一次施展水上八卦剑阵。二师兄,我们俩旱鸭子……等一下要壮烈牺牲么?”
                    “胡闹。”蓝启仁皱眉,冷然道:“水上八卦阵,不离天地阴阳之道。乾、震、离、艮位之人在水上,坤、巽、坎、兑这四位的人必须在水下。等一下听我剑鸣,共同发动剑阵,将蛟龙逼出水面,知道么?”
                    启明哭了出来:“二师兄……!万一等一下我被蛟龙卷下去,你要拖我上来!”
                    蓝启仁望着他,肃然点点头。启明登时放下了心,深吸一口气,脚下施力,沉入水中。蓝畅等两位蓝氏子弟亦随即入水。蓝启仁知他们在水下闭气时间有限,亦不多作耽搁,当即手掐咒诀,发动剑阵。
                    清亮高绝,仿若天地绝响的剑鸣,倾刻响彻方圆一里。上至彩衣镇上空,下至碧灵湖底,皆可清晰得闻。
                    蓝氏八卦剑阵,又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沧海龙吟”。剑鸣又称龙吟,而《沧海龙吟》原是武侯所创古琴曲,曲调淸冷和缓,寓飘忽动荡之势,有若龙之昂霄而耸壑者然。姑苏蓝氏先祖蓝安亦精通音律道剑、奇门遁甲,因而尝试在八卦剑阵中融入音律,用以动摇人心,使得这沧海龙吟阵成为姑苏蓝氏成名绝技之一。
                    前些日子,蓝启仁曾向兄长请教如何对付蛟龙。蓝照便给他详细描述此阵,并告诉他,沧海龙吟之音,足以令水族心神大乱,因而催逼蛟龙出水。若能等蛟龙飞上半空,再于天上施展弦杀阵,便可勒杀蛟龙。然此时姑苏蓝氏精通弦杀术的子弟门生人数并不足,无法在组成沧海龙吟阵后,又同时在天上组成一个足以诛灭蛟龙的弦杀阵。
                    幸而温若寒提出要亲率温氏子弟在空中接应。姑苏蓝氏子弟只要负责把蛟龙驱赶出水就好。至于温家要用什么方法擒杀蛟龙,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剑阵初成,碧灵湖上倾刻风云变色,万倾波滔汹涌。在水面下的四名蓝氏子弟亦勉强挣扎出水。蓝启仁御剑掠过水面,一把将启明与另一名师弟拖起来。他一手捉住一人衣领,却仍不断御剑升高、升高,急速往岸边飞去。蓝畅拖着蓝影,另外两名师弟则拖着方才在水下的另一名子弟,一齐退往岸上。他们几乎是方才落地,便听见身后震耳的破浪之声。蛟龙出水,怒吼着冲上天际。
                    温若寒早已率领三十余名温氏子弟在天上等候。他此次带来的大半是温家后辈少年,存心让他们历练。十二岁的温旭于师兄弟包裹之下往蛟龙的方向冲去,同结剑阵。温若寒则在后方掠阵。岂料那蛟龙升上天空后,朝着温家子弟怒吼一声,竟把温旭吓得掉下剑来!
                    温氏子弟看长公子掉落,纷纷乱了阵脚。温若寒御剑俯冲,后发先至,半路揪住温旭衣领提上来,骂道:“如此无用!”
                    温旭苍白着小脸,望着强大的父亲,吓得说不出话来。温若寒心道也难为这孩子头一次见着蛟龙这么大的妖兽。也许这次被吓一吓,下回胆子就大了。
                    他把儿子送到西岸上温家修士的聚集地予人照顾。一回头,却见蛟龙已从空中杀回来,却是往东岸姑苏蓝氏子弟的方向冲去!


                    14楼2019-11-19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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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岸上,亦是彩衣镇的方向。蓝启仁与师弟们正在整顿。刚刚在水下的四名师弟此刻借了渔家船舱,正换下湿透的衣衫。浑然不知道天上发生了何事。蓝影惊呼声中,但见蛟龙飞速往彩衣镇而来。镇上数百镇民,倾刻就要遭池鱼之殃!蓝启仁心下一急,来不及呼唤师弟组成剑阵,一人一剑便冲上云端。
                      蛟龙翩若游龙,翻腾挪移之间甚为灵动。蓝启仁剑光道道打在那蛟龙硬厚鳞片上,缓得牠扑向彩衣镇之势。蛟龙吃痛怒吼,尾巴狂甩。待得蓝影与另外两名师弟冲上来帮忙时,只见蓝启仁不慎为龙尾扫中,掉入水中。
                      蓝影失声惊呼。
                      他们这几名冲上来的蓝氏子弟,要么是不会水,就是水性不太好。而蓝启仁自小是个书虫,成天除却练剑弹琴就是看书写文章,不爱与人去水边嬉闹玩耍,自然也不会水。且不说他蓝影自己不会游泳,此刻蛟龙发威似的猛烈攻势也使他们挡避不及,哪能誊出时间俯冲入水去找蓝启仁!
                      便在此时,一道虹光闪过,蛟龙仰天痛叫。温若寒全力一击,竟然一剑刺穿了牠的心脏!
                      蓝氏子弟惊得目瞪口呆。温若寒道剑神功,竟然如此至刚至纯、精湛如斯,以至能以凡人之力,一举击杀蛟龙。
                      蛟龙掉入水中,彻底沉没后,蓝影才回过神来,大喊:“二师兄!二师兄刚才被蛟龙尾巴扫中,掉入水中了。”
                      温若寒一怔:“什么?!”
                      他往下俯冲,一头扎进水里。
                      温若寒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湖底把昏迷不醒的蓝启仁捞起来。只觉自己也差点要窒息了。若不是靠着他温氏秘传的避水诀……他发誓,这绝对是他温大宗主三十四年生涯中游过最长的一段水,也是最耻辱、最狼狈的一场围猎。
                      他搂着蓝启仁探出水面时,早已不知二人身在何处,见一旁岸边有一处芦苇荡,便拚力游过去。
                      他将蓝启仁放在芦苇丛中,见那人容颜清秀如昔,只是脸色惨白,一探鼻息几乎已没了气,幸而脉搏还有微弱跳动。
                      “妈的,蓝化!给我醒来!不要玩老子!”温若寒心下一急,骂道。
                      等等,温情那个小丫头教过什么来着……
                      温若寒一手下压蓝启仁前额,另一手以两指抬高那人下颚。随即捏住蓝启仁鼻子,俯身嘴对嘴往里慢吹两口大气。
                      蓝启仁意识清醒的瞬间,就发现温若寒在吻他。不禁气得一掌挥过去。蓝家人臂力大,即便伤后虚弱,急怒之下力道亦非同小可。温若寒猝不及防,被他甩到一旁。心想自己若非有神功护体,只怕牙都给他打掉两颗。他以手撑地,气得直骂:“你以为老子水性比你好多少?差点俩人都上不来了,居然你醒来头一件事是怀疑老子用心?!我是在给你渡气!”
                      蓝启仁正满面羞愤地检查自己的抹额还在不在头上,闻此不由一愣。
                      ……他好像的确是看过兄长为差点溺死或者缢死的人施救,确实是如此这般。兄长还说过,若无心跳,则每吹两口气,双手交迭按压心口十五下,如此反复。
                      蓝启仁与师弟们当时俱是惊得目瞪口呆,想着大师兄的初吻就这样没了,还是给的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想不到蓝照一而再,再而三如此施为,说身为医者救人性命为重,哪顾得了那许多。
                      只听温若寒又骂:“……早知就让你给蛟龙捉去,知不知道龙性最淫?”
                      蓝启仁怒道:“住口!!”
                      温若寒此刻才有机会细看面前这个素日里最注重仪态的美人狼狈的模样。蓝启仁气得双颊微微晕红,夏季里人人衣衫单薄,他落水后,如雪白衫尽皆湿透,紧贴着若隐若现、莹白如玉的肌肤。蓝家校服轻袍缓带,走动时说不尽的飘逸好看,可此刻恰恰足以包裹、却又堪堪遮不住内里方才二十出头的、秀逸紧致的身躯。
                      温若寒觉得自己一瞬间热了起来,彷佛所有血液都冲到了下腹。
                      他道:“不对,不能便宜蛟龙。你都怀疑老子了,老子跳入水里也洗不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你作实了。”
                      说罢他上来按住蓝启仁便扯衣带。蓝启仁不防衣带被对方一下扯落,大惊失色,一面推拒一面怒喝:“你……!!我师弟们还在附近!!”
                      温若寒笑得更欢:“这么说要是附近没人,你今日就从了老子,也不枉老子去了半条命救你。”
                      蓝启仁惊得一颗心直要跳出心脏。奈何他昏迷方醒,尚且体虚乏力,即便拼命挣扎,仍像是欲拒还迎。偏偏又失了佩剑,连拔剑自刎要挟对方都做不到。他伸手去拔温若寒腰间佩剑,竟拔不出。温若寒被他这一番又推又拉,只觉越发无法自制,一面脱对方衣服,一面笑:“衮雪认主的,你拔得出来,算你本事?”
                      肩头衣衫被剥落,露出大片肌肤。蓝启仁羞愤无己,一股气血上冲头脑,晕了过去。
                      温若寒一惊,伸手探他鼻息脉搏,一切如常。竟是生生给他气晕过去的。想到此,他越发忍不住笑意,只觉这人实在可爱,继续飞速剥那紧贴在对方身上的衣物。便在这时,只听一阵风将隐约的话语声送到耳畔:“温宗主莫不是在此地……”
                      温若寒微微一怔,心下暗骂:“老子一场好事,被你们给搅黄了!”动手将那人衣衫整理好,衣带束牢,而后横抱着人站起身来。
                      温家修士带着温旭,正从那边找过来。见了温若寒纷纷跪地道:“弟子来迟……宗主无恙?”
                      温若寒没好气:“带着大公子先行回去!我亲自送这人回姑苏蓝氏。”
                      温家修士们一见温若寒神情凶狠,吓得连声称是,忙牵着温旭走了。
                      温若寒被搅了兴致,心中老大不快。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人放回芦苇丛中继续,抬头便见蓝影急匆匆在水面上梭巡来回的剑光。其余会水的姑苏蓝氏子弟亦皆还在水中搜救。蓝家亦早已差人回云深不知处搬人手来一起找人了。即便这处芦苇荡甚是隐蔽,也难保不被看见。他叹息一声,低头在那人脸颊与柔软双唇上亲了几口,流连不已,这才抱着蓝启仁往东岸走去。
                      当姑苏蓝氏子弟看见蓝启仁被温家家主横抱回来,都震惊了。温若寒冷嘲热讽奚落了蓝家几句,破天荒没有多加为难他们,放下蓝启仁便走了。蓝畅抱着自家二师兄,急道:“二师兄这是怎么了!总不能真像温宗主说的是吓晕过去的?!”
                      蓝影抓着蓝启仁脉搏把脉片刻,皱眉道:“脉象如常,为何昏迷不醒?快些带回去给大师兄瞧瞧!这莫不是遭了温若寒的毒手!”
                      蓝启仁是在云深不知处寒室里醒来的。
                      他一睁眼,便见兄长在一旁忙着收拾药箱。自己身上早已换过洁净干燥的衣物,他猛地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种种,想到自己八成已非清白之躯,而这,如何瞒得过精通医理的蓝照?
                      蓝启仁顿觉无颜面对兄长。他挣扎着起身下榻,拖着尚且乏力的身体便要离开寒室。蓝照走过来将人扶回榻上坐了,眼见弟弟一脸羞愤,不由微微一笑:“他们说你是被温若寒抱回来的。”
                      蓝启仁仰头,见兄长笑得意味深长,定是瞧出了什么。他心下一沉,不由更是羞愧难当,转头面对墙壁,只觉自己竟不明不白失了身,还是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
                      这…这叫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只听蓝照又温声道:“你身上可还有何处不适?我本以为你是溺水闭气,岂知你却似是被救醒过,却又因急怒攻心,再受惊吓,因而昏晕。”
                      蓝启仁死死咬着下唇,雪白清秀的脸颊已然红透了。良久才崩溃似地:“兄长!我早说过我不愿再见那人……”
                      蓝照:“……”
                      蓝启仁沉默半晌,终于咬牙:“兄长当年,亦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
                      蓝照一怔:“……什么?”
                      蓝启仁红着脸气愤地望着他。
                      蓝照恍然明白过来,想自己当年是被妻子一杯酒撂倒后失了初夜的,还有了曦臣那孩子。他耳根泛红,默默点头,转过身去。
                      蓝启仁扶着额头,只觉脑壳疼得厉害,低声道:“兄长,你怎能接受……”
                      蓝照淡淡道:“习惯就好了。”
                      蓝启仁一怔,心想这怎么能习惯呢?
                      窗外忽然传来细碎轻柔的脚步声。不多时只见四岁的蓝曦臣匆匆忙忙走进来。他因为担心叔父,走得有点儿快,他身后跟着才刚满两岁的蓝忘机。忘机这时候正是哥哥的小跟班,脚小步短,跟在后面跑得跌跌撞撞。
                      严格来说,曦臣走路的速度还不到疾行的地步。只是……
                      曦臣看见叔父无恙,随即停步,睁大了一双漂亮澄澈的眼睛望着他。谁知身后的忘机煞不住脚步,往前砰一下撞上兄长,跌坐在地。
                      蓝启仁皱眉。蓝照见了两名幼子可爱情状,没有忍住,微笑起来。
                      蓝启仁看着兄长的笑容,恍然若有所思,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也许……忘机就是兄长“习惯了”之后的产物?
                      只见忘机摔跤后,坐在地上,眉头皱了一下,却不哭泣。曦臣回头扶弟弟,柔声道:“摔疼了没有?”
                      忘机摇摇头,板着小脸自己爬了起来。
                      蓝启仁喝道:“云深不知处禁止疾行。说过多少次,怎么都记不住?”
                      曦臣圈起胖胖短短的手臂,抱拳一揖,脆生生道:“忘机还小,我替他领罚。”
                      蓝启仁严声:“曦臣明知忘机走不快,为何不放慢脚步?二人俱要受罚!”
                      蓝照:“……”
                      两个小团子乖乖地走去墙边。曦臣小心地扶着弟弟倒立起来,让忘机背靠着墙倒立。然后自己才两手一撑,倒立得有模有样。他头下脚上,尚自眨着眼望着蓝启仁:“叔父,你可好些了?”
                      蓝启仁心下一暖,温声道:“无事。”


                      15楼2019-11-19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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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三个月之后,云深不知处收到了岐山百家清谈会的请柬。蓝启仁在蓝照的默默凝视、蓝楷的悲愤瞪视、以及众蓝氏长老的殷殷盼望下,还有在听到了曦臣的一句:“叔父,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忘机。”之后,把心一横,亲赴岐山不夜天城。
                        宽阔雄伟的炎阳殿内,温氏宗主之位高踞主座,其下又设有四座主位及其次席,分别予以仙门四大家族兰陵金氏、云梦江氏、清河聂氏、姑苏蓝氏宗主及其子弟门生。再其下百余座位方是给其余较小的仙门世家。
                        蓝启仁方领着子弟一踏入炎阳殿时,看见这样高低分明的座次安排,不禁一愕,驻足不前。岐山温氏与四大家族向来只分主客,同排并席。如今温若寒此举,无疑是在彰示自己仙门之主的派头,公然逼其余四大家族俯首称臣。
                        “蓝先生?”迎他进来的温氏家仆见蓝启仁停步,问道。
                        蓝启仁咬牙片刻,甩袖喝道:“礼崩乐坏!”
                        那家仆一惊。只听蓝启仁严声道:“让你们温宗主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家仆一下子吓到腿软。不要说一个家仆,便是温家子弟门生,皆对温若寒敬若神明、俯首帖耳。哪有人敢说出“让他出来”、“我有话对他说”这种话?他支吾半晌,额冒冷汗地陪笑道:“蓝先生,这,这……”
                        蓝启仁冷声:“若他不来,我就站在这儿等他!”
                        家仆:“……”
                        中层高台上江家席次上,最先抵达的江枫眠瞧见蓝启仁站在殿门口,便走下来,笑道:“启仁。”
                        蓝启仁望见他,冷若冰霜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江宗主。”
                        江枫眠道:“青蘅君近来可好?”
                        “兄长一向安好,劳江宗主挂怀。”
                        江枫眠叹口气,笑道:“启仁,你还这样喊我。”
                        蓝启仁一怔。他恍惚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是喊过对方“江家哥哥”。只是长大后有很久不曾这么叫了。云梦江氏与姑苏蓝氏原是世交,近十多年来更是时常相约围猎。早在江枫眠与蓝照都还是江家与蓝家的大公子时,就已经结识,并结为至交好友。江家祖上原是侠客,颇有疏狂落拓之家风。而蓝照虽有三千家规束缚,其本性却甚是豁达,故而与江枫眠一见如故,私交甚笃。自从蓝照闭关,江枫眠亦曾屡次关心询问,深表遗憾思念。
                        眼见蓝启仁垂目不言,江枫眠叹道:“启仁……温若寒神功已成。岐山温氏又早我四大家族一百年发迹,如今实力盛大至此,我等只能暂忍一时。你……且随我先行入座吧。”
                        蓝启仁摇头:“江宗主且先入座。”
                        “启仁,你说你……”
                        方才去净房的聂云此时归来,见此情景,二话不说拉住蓝启仁便往上走。蓝启仁挣开他,冷声道:“聂宗主!”
                        聂云长眉斜飞入鬓,厉声道:“温若寒要是迟迟不来,你就在此站到日落吗?!”
                        蓝启仁冷声:“他若不来,那便是真要“日落”了!”
                        在一旁的温氏家仆吓得转身就跑,被聂云一把扯住后领。蓝启仁冷声对他道:“你要去向温若寒禀告我与聂宗主出言不敬,是不是?你只管去!告诉温若寒,日落云云之言,全是蓝化一人所言,与聂宗主无关!”
                        江枫眠叹道:“启仁,你这脾气……”
                        便在这时,金光善领着子弟门生从殿外走入。见三人僵持不下,奇道:“这是怎么啦?”
                        “……”
                        江枫眠道出原委后,金光善哈哈一笑,一手拉着聂云,一手搀江枫眠,往上便走。江枫眠尚自不断回头蹙眉望蓝启仁。而后者端立殿下,如如不动。其余蓝氏子弟见他不走,亦皆在后垂手恭立。蓝启仁回头对师弟们道:“你们先随江宗主上去。”
                        三大家族与蓝氏子弟尽皆入座后,其余仙门百家也大都到齐。数百双目光尽皆集中在立于殿门口的蓝启仁一人身上,窃窃私语。忽闻一阵庄重钟鼓齐鸣,片刻后,温若寒从后殿步入高座,见了立于阶下的蓝启仁,不由一讶。
                        然后,在百家目光睽睽注视下,温若寒步下台阶,来到蓝启仁面前,执起对方的手,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笑:“……你是要站成望夫石不成?”
                        蓝启仁耳尖微微泛红。若非此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早已劈掌就打。
                        温若寒又笑:“好了。蓝先生这又是何必呢?”说罢搀着他便往上走。
                        众人早知温若寒一向高傲狂妄,目中无人。见他对蓝启仁如此亲切客气,都早已惊讶得目不转睛。岂料蓝启仁兀自不动,冷声道:“岐山温氏与四大家族向来只分主客,同排并席。如今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温若寒沉吟片刻,笑道:“齐桓公春秋五霸之首,自封盟主,联合四国尊王攘夷,孔夫子还称赞他呢?启仁,你不做我的管仲吗?”
                        他此言一出,举众哗然。有不少人暗叹,久闻温若寒骄傲自恣,且不喜读书。如今一见,其实不然。温宗主与蓝先生这当庭一问一答之间,竟是引经据典,对答如流。而学富五车的蓝启仁,竟似被温若寒一句话辩得无法还口。
                        “……”蓝启仁气得微微发颤,低声道:“你…你简直是强词夺理。你这是自封为周天子!”
                        温若寒笑道:“是又如何?蓝爱卿且随我来吧。”说罢便不由分说,拉着蓝启仁往回走。蓝启仁抗拒不得,只能被他拉着走。温若寒将他牵到姑苏蓝氏宗主之席上坐下,这才着回到自己高高在上的主座,笑望着他道:“蓝先生天下名士,方才让你久立阶下,是温某怠慢了。今日清谈盛会,正好让我见识见识蓝先生仙门才子的风采?”
                        聂云冷声:“久闻温宗主不爱读书。如今当真是士别三日,便应刮目相看。”
                        温若寒笑道:“哪里。蓝先生是我的老师,我怎能给他丢脸呢?”
                        这下不只聂云,连江枫眠与金光善亦惊奇地转头望着蓝启仁。
                        蓝启仁垂目咬牙,心道我可没有你这种学生!想温若寒不看书倒也还罢了。如今书越看越多,反而更不成样子!
                        岐山百家清谈盛会,就此拉开序幕。
                        一旁温氏司仪高声宣布清谈会开场,并宣布清谈主题。一时百家争鸣,盛况非凡。然上至五大家族,下至其余百家,每当遇难解之题,皆会望向被温若寒称之为“姑苏名士”、“仙门才子”的蓝启仁。而蓝启仁本就眉清目秀,博闻强记,口才极佳。加以对答如流、直言不讳、一针见血的风范,亦令在场无数名士仙子折服。聂云看得暗暗点头。江枫眠本自将蓝启仁当了自己弟弟,也露出欣慰之色。温若寒起初亦欣赏地笑望着蓝启仁,可待他看见聂、江、金家带来的几位仙子,甚至是自家温氏的不少女修都对蓝启仁露出倾慕的秋波,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他端起自己酒杯,便去向蓝启仁敬酒,笑道:“先生风范,令温某敬佩。启仁,我敬你?”
                        蓝启仁冷声道:“温宗主,我姑苏蓝氏家规禁酒。”
                        温若寒淡淡道:“不饮酒也行。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蓝启仁点头,随着温若寒离场。温若寒带着他走出炎阳殿,一路上家仆门生见了他,皆俯首叩地,如见君王。蓝启仁一路皱着眉,跟他到了马厩。温若寒吩咐家仆备好车驾,而后自行上车,拉住缰绳,又对蓝启仁伸出一手,笑道:“上来,带你去兜风。”
                        蓝启仁犹豫了一下,在温氏家仆们或惊讶或钦羡的目光中,让温若寒将他拉上了马车。


                        16楼2019-11-21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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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回到炎阳殿。只见其余三大家族俱在会场,各自聊天。金光善见两人归来,随即上前相迎,笑问:“温宗主与蓝先生清谈一定精采,不然为何单独出去,谈了这么久?”
                          温若寒笑道:“是啊,我们谈得很开心。可是蓝先生心不清静,说是清谈,却不跟我谈佛理也不跟我谈老庄。他给我讲完儒家的仁义道理,又跟我说法家的商鞅变法,好不精彩、好不引人入胜!我每次同他辩论都欲罢不能。以后每次清谈,我都要请蓝先生来。金宗主,你给我们作个见证?”
                          金光善最是个趋炎附势、善于奉承吹捧的人。此时为附和温若寒,便讶异道:“有这回事?蓝家的人最是雅正沉着,不与人争。蓝先生怎会心不清静?又怎会与温宗主辩论不休?”
                          温若寒笑而不言。
                          蓝启仁:“……”
                          金光善笑对蓝启仁道:“哎呀,启仁,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岂不闻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夫唯不争,故无尤。你与温宗主争论,岂不是违背了老子《道德经》的道理?”
                          蓝启仁微微一笑:“若照这么说,人人抱元守一、沉默是金。这百家清谈,也可以不用办了。”
                          金光善陪笑道:“启仁莫要这样大的火气嘛。岂不闻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蓝启仁淡淡道:“我教温宗主的,是仁义的道理。大道废,有仁义;国家昏乱,有忠臣。若当今天下太平,无有礼崩乐坏之事,我又何尝不愿寡言守静、清净无为?”
                          温若寒听他二人辩论,不断地引用《道德经》章句,甚为精彩,不由附在蓝启仁耳边低笑:“蓝爱卿,你是朕的忠臣呀?若得蓝爱卿相随左右,我定不做那无道昏君。”
                          蓝启仁装作没听见。
                          金光善叹了口气,道:“岂不闻《金刚经》云:如来无所说。启仁你又何必……”
                          蓝启仁冷声道:“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法不说断灭相。否则释迦如来何必说法四十九年?孔子何必周游列国、广收门徒?李耳又何必着那八十一章《道德经》?”
                          金光善:“……”
                          蓝启仁转身面对温若寒,一本正经,一字一句道:“金宗主要与我论老庄,那我便以《道德经》中章句来劝温宗主: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越是锋芒毕露,越不可长保平安。越是金玉满堂,越是难以守得长久。因为家业富贵庞大而骄矜自恣、欺压百家,只会为自己招来无尽祸患!”
                          就在金光善倒抽一口冷气时,温若寒却望着蓝启仁,含笑听了下去,片刻后道:“可李耳也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偏要为富不仁,你待如何?”
                          蓝启仁正色:“你误解李耳之意了。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真正的圣人兴起万物却不自以为大,生养而不据为己有,施予而不自恃其能,成功了也不自居其功。温宗主,在你以万物为刍狗之前,做到这些了没有?”
                          温若寒:“……”
                          蓝启仁又温声道:“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真正的王者圣人,从不自居其功,其功却永恒不灭。这便是《道德经》欲告诉我等的道理。”
                          金光善听得不禁为蓝启仁捏一把冷汗。蓝启仁字字珠玑,句句在理,令在场诸人无可辩驳。可只怕惹恼了这素来骄矜自傲的温若寒。
                          温若寒沉吟片刻,拉着蓝启仁走出厅外。他牵着人远离了炎阳殿的灯火通明,走到了如水月色下,然后笑望着对方:“启仁,你希望我与岐山温氏天长地久?”
                          蓝启仁一怔。
                          温若寒又凑近了些,笑道:“还是说,你希望我们俩天长地久?”
                          蓝启仁耳尖泛红,退后一步,咬牙:“温宗主,请自重。”
                          温若寒叹了口气:“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呀。你说了这么多,都不是真心劝我、真心为我好。”
                          蓝启仁恼道:“我……!”
                          温若寒笑道:“怎么?你是真关心我、为我担心。为什么就是不愿承认?”
                          蓝启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紊乱心绪与略快的心跳,低声道:“作为朋友与臣属,我劝温宗主,原是理所应当。此外,我亦是为百家子弟请命、并为自己的理想而劝你。”
                          温若寒凑近了一步:“你的理想,是什么?”
                          温若寒靠得实在太近。蓝启仁不禁别过头去,双颊微微泛红,低声道:“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虽有甲兵,无所陈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温若寒轻声道:“你可不能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蓝启仁摇摇头:“《道德经》中这一段章句,不是这么个解释法。这是李耳所描述的理想世间……天下诸国虽小,人口少,即使有十倍百倍的人力器具也不使用。虽有军队武力,也没有必要部署。人们以其饮食为甘甜,以其服饰为美好,以其居处为安逸,以其习俗为快乐。邻国的人们相互可以看见,鸡鸣狗叫声相互可以听到,但人们直到老死也不用相互争战掠夺……这样不是很好吗?”
                          如果,你我不用处在对立的仙门世家,不用因为温氏对百家的欺压而处在对立面,而是生活在这样的理想国之中……那么……
                          我便能许你一世地久天长。
                          温若寒望着他,彷佛已经看透他心中所想,笑道:“好,我答应你,给你这样一个清平世间。但是你到时候……”
                          他故意停下,卖了个关子。蓝启仁略微不安地摆动了一下袖子。
                          于是温若寒笑接道:“启仁,礼尚往来。我许你太平天下,你该当许我什么?”
                          蓝启仁脸红了半晌,终于低低道:“……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
                          温若寒一头雾水,道:“……什么?”
                          蓝启仁怒瞪了他一眼,甩袖而去。
                          “启仁……你……喂!***给我回来!你给老子解释清楚……”
                          蓝启仁头也不回地走在如水月色中。轻袍缓带,白衣抹额,飘忽若仙,罗袜生尘。
                          综论百家、引经据典、以圣人之言劝戒你,都是我最长情的告白。开宗先祖蓝安未能勘破情关的故事,是我对你的许诺。
                          姑苏蓝氏自来出情种。难道……你觉得我蓝化,会是一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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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是魏无羡说的。不过叔父既然是魏无羡的老师,那我们大胆假设,学生说得出的话,老师更加说得出(理直气壮)。
                          不夜天城的描写引用了班固《两都赋》。


                          18楼2019-11-25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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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


                            19楼2019-12-01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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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


                              IP属地:江西来自iPhone客户端20楼2019-12-02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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