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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D (基罗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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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觉察到了我的视线,基德“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吐掉嘴里的树叶,又不动声色地拉过我,自然而然地加入进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中去。到这个时候,同期的人几乎都来齐了,也有不少人好奇基拉究竟去了哪里,基德便说他是从树上跌下来摔折了腿,没办法才让罗罗诺亚给背回了香波地。于是大家也就不再关注基拉,转而把重点放在那匹几小时前还活着的狼身上,毕竟那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已经是堪比某一期分配结果的重磅新闻,更不用说还能亲眼见到传说中早已灭绝的狼了。虽然对狼背后的真相已有所了解,但当同期都聚在一起时,我竟觉得有那么些安心,以为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危险,以为剩余的生存训练就可以顺利地进行下去。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你开始觉得事情逐渐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总会出现一两个变故,瞬间就让一切都变得糟糕的不能更糟。这般反复几次以后,每当我因看到事态走向尚在可控范围内而欣慰时,就会立刻脊背发凉,接着回想起过往每一次紧随那种欣慰而来的痛苦。直至前往北区,我仍会梦见自己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窿里急速下坠。醒过来之后,脑海中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些我不愿记起的片段。自那时起,我就养成了熬夜的习惯。
不过那种奇特的寒意从未被忘记,或者说,它一直都在。它就像是被烙在你的骨骼中一样,你会逐渐习惯,但每逢夜深人静之时,悲凉与孤寂就会被骤然放至最大。和基德分开的那些年,我会在这种时候一个人去急诊室冲杯咖啡,若是遇上醒着的人就随意说上几句话,这会让我感觉好些,至少知道周围还有其他活人总不是件坏事。若是你像我一样在荒原上独自走过两个多月,你就能理解我在看见总部时居然会有一丝久违的安心,哪怕你们和我们在本质上是不同的。我曾经以为我畏惧的是死亡本身,但现在我意识到我害怕的不过是死亡所产生的孤寂——地狱也不过是这样的情形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47楼2019-12-18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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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九点钟刚过,基德和德雷克正在安排守夜顺次的那会儿,我们遭遇了第二次袭击。有两匹狼,目标分别是巴法罗和阿普,但都很快被其他人轻松解决掉了。不到十分钟,第三次袭击发生了,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到十点半的时候,我们已经遭受了八次攻击,而每一波攻击中狼的数量也从起先的三两匹快速增至二十多匹——任何朝狼开过枪的人都成为了下一次攻击中的目标。其实在九点多那场袭击过后,我就大概理解了狼的攻击机制。巴法罗遇袭恐怕也是因为乱动了芯片,不过相较于基拉那种有意识的搜查,他更像是在装子弹的时候不小心搞掉了芯片,甚至都没能发觉自己已经变成了政府的淘汰名单上的一员。至于阿普,他从下午集合起到第二次袭击为止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所做的事里唯一有可能和触发攻击机制沾边的也就是朝狼开枪这一个行为了。而后来开枪的德林杰,德雷克等人也都在后续的袭击中成为了狼群攻击的对象。
    可是我不能和基德以外的人共享这个发现,因为这等同于告诉所有人我们眼前的狼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野生动物,而是经贝加庞克之手改造过的专门用于淘汰学生的机器,势必会在我们之间引起恐慌,罗罗诺亚不知所踪以及基拉遇袭的事情也很快就将不胫而走。我本以为如果能将被攻击的人数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我们或许就能够安全度过这个夜晚。可到两小时内的第八次袭击时,几乎一半的人都已经成了活靶子,而且这个数字只会继续上升。基德也在其中。第八次袭来的狼群数目庞大,基德虽早就把机制理解得一清二楚,却还是为了不让狼咬断德雷克的脖子而不得已开了枪。
    人心惶惶。我们应付狼群时再没有了最开始的游刃有余,漆黑树丛里随时可能出现的绿莹莹的眼睛令我们身心俱疲,动作也变得迟缓而笨拙起来。德雷克试图让大家打起精神,但已经没有人愿意继续听从他的安排了。阿普说,他觉得所有人应该分头行动,否则只会聚集更多的狼,二十匹狼几乎已经是我们当前所能应付的极限了。向来服从教官指令的德雷克则坚决反对,他认为蓝色信号弹的意思就是让所有人共同完成此次的生存训练。我明白阿普说得是正确的,但是又担心分开以后会有除我们以外的人发现淘汰机制,拿捏不定之际只能看着基德,期待他可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来自Android客户端48楼2019-12-18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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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 基德说。
      枪声响起,远处传来扭曲的哀嚎,第九次袭击开始了。我记不清当时狼群的规模具体有多大,只能想起篝火中映着狼狰狞的面庞,杂乱的脚步声震得大地都在发颤。基德起先还想要死守,可见到同期都跑得差不多了,他于是不满地咒骂了一句,然后叫我别跟丢他。“绝对不许开枪!” 基德冲我吼道。
      等我们彻底摆脱狼群,树林中的夜色已经褪去了许多。当我们倒在地上休息时,基德说他一个人至少干掉了二十多匹。“我看上面那些家伙是真的铁了心地想杀我们,” 基德气喘吁吁,却笑着说道,“继续啊!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本事!” 我没有理会他,只帮他处理好了身上零散的伤口。基德没有让任何一匹狼靠近过我们,但却因为在树林里跌跌撞撞而磕破了不少皮,关节上也都是新结的痂。基德仍旧在絮絮叨叨地耀武扬威,听了直叫人火大,所以我在清理他膝盖上的口子时特意下手重了点,这才让他一阵龇牙咧嘴后老实闭了嘴。
      我其实在那个时候就认真地思考过我们接下来到底该去往哪里。当时我在香波地的朋友就只有基德和基拉,而基拉消失不见,基德也成为了政府的扑杀对象。我在那之前已经失去过一次最好的朋友了,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可我却不能够下定决心一走了之。我们生命的前十六年都是在香波地度过的。香波地外面是哪里,有什么,对我们来说还全都是未知数。关于香波地外的传言有很多。有的说我们的心脏上都安装着起爆装置,一旦在十六岁以前离开香波地,就会立刻被炸个粉身碎骨;有的说那些趁着生存训练偷偷溜出了树林的边缘的人,会在铁丝网前迎来一袭白衣的侩子手;还有的说香波地外有一只巨大的眼睛,而贝加庞克能通过那只眼睛看清我们的一举一动。


      来自Android客户端49楼2019-12-18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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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我犹豫着该如何向基德开口时,德雷克出现了。他看起来相当疲惫,头发凌乱得不成样,衣服上也沾着不少泥和树叶。他这次没有再和我们绕弯子,而是开门见山地质问道:“为什么不让他开枪?” 他是在问基德为什么不允许我开枪。我这才意识到先前逃跑的时候基德冲我说的那句话肯定是被德雷克听见了。
        基德的脸色一下子沉了。德雷克一边朝我们走过来,一边继续说道:“罗罗诺亚和基拉到底在哪里?他和你们嘱托了什么?这些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他抛下一连串的问题,像是要窥探内心一般平静而坚定地注视着我们。
        “那你想怎么办?” 基德站起身,掸去身上灰尘后笑着问他。
        “回香波地,找其他教官。”
        德雷克话音刚落,我就难以置信地看着基德把上了膛的枪口对准了德雷克。德雷克似乎对这个场面并未感到意外,同样不甘示弱地掏出枪瞄准基德。“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的行为已经违反了香波地行为准则第二十四条和生存训练规则第十条。” 德雷克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又如何?老子不在乎。”
        “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我只是需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不巧你想要知道的东西对我们而言就是麻烦本身。”
        “那就更应该去寻求帮助,而不是在这里坐以待毙!”


        来自Android客户端50楼2019-12-18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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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德和德雷克就这样举枪对峙着,谁也不愿意率先扣下扳机,都在观察着对方的举动。但他们似乎都过分沉浸于当下僵持的局面,从而忘记了我还在一边站着。于是我拔出刀,冲上去用刀柄往德雷克的手腕上狠狠敲了一下,痛得他直接扔下了枪。随后基德也跑过来和我一起把德雷克捆了个结实,尽管他似乎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我有点意外。” 基德跨坐在树杈上,接过我丢上去的绳索后这么说道。
          “二对一,不懂得运用人数优势就和傻子没什么区别了。” 我说,顺手又往还在控诉我们卑鄙无耻的德雷克嘴里塞了块面包。那是我三天前从食堂里顺出来的,在包里放了这么久早就硬得和石头差不多了。基德一使劲,最后把德雷克吊在了狼够不到的高度。秉持着人道主义,我没有把德雷克的枪带走,而是把它给了基德,让他把枪也一并捆在树枝上。我是想着德雷克要是运气有巴法罗那么好,被人救下来之后也能有武器用来防身。这样看来,基德和我也没有那么过分吧。
          在德雷克被我还有基德吊起来的同一时间,以巴法罗为首的五人哭嚎着回到了香波地。伊万科夫进入树林,历时两天共计找到了四十一人,其中包括到被救出为止已经饿了一天半的德雷克。除此以外,阿普,乌尔基,贝基这三人一路往东,后被总部派出的搜查队发现,生存训练结束三天后被遣送回香波地学院。这便是除基德,基拉还有我以外的四十九名同期的遭遇。


          来自Android客户端51楼2019-12-18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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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了可怜的德雷克,基德和我以集合点的古树为参照物校准了方向,往我们先前和基拉分开的地方前进。阳光透过林木洒在我们身上,风吟鸟鸣在耳畔回荡。一切都还像昨日一样,一切却又和昨日不同。我问基德要不要把他那把枪扔掉,心想着这样一来或许就不会再有狼袭击我们了。基德摇摇头拒绝了我。他告诉我基拉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但很显然他失败了。
            “如果你是总部那些人,你会设计出一批只能追着枪上的那一枚芯片跑的怪物吗?” 基德问我,一边把玩着他那把枪。我摇了摇头。
            “弹夹上的芯片很可能只是用于触发攻击机制的装置之一,真正用于定位的应该在别的地方。这一次训练之前刚刚发下来的装备有可能全部被装了定位,甚至我们身体里的哪个地方都有可能事先埋好了芯片。让我们怀疑自己,怀疑身边的一切,再把身上用来保命的装备扔了个干净,最后在树林里自身自灭,他们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基德说。
            “所以老子要和他们对着干。他们以为我们会被吓得屁**流,我们就偏把那些狼杀得一干二净,好叫他们看看我们的能耐!” 基德笑得狂妄,浸在阳光中的一头红发如熊熊烈火般夺目。
            关于埋在身体里的芯片,我这些年一直都有在调查,却几乎一无所获,直到三年前在总部停留的时候我才找到答案。当时我在走道里和路过的乔巴医生攀谈了几句,他告诉我贝加庞克的芯片植入计划还是失败了。到那时为止,贝加庞克还不能在人脑中植入任何形式的芯片,似乎是因为外来物会引起被植入者在行为上的异常。而至于身体的其他部位,虽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但我想总部也还没有阔绰到能在随时可被丢弃的躯体四肢或是内脏里安装价值不菲的芯片吧。
            但基德的想法也并非是凿空之论。基拉在寄来的最后一封信里推测了我们身份的真相,但他的结论却并未让我过多地感到惊讶,这多半也是得益于我早在那一年就把基德说的话悄悄记在了脑海中。也正因如此,在我此后前去K区找基德验证这个推论时心中也多少有了准备。比起惊慌,我更多感到的是愤怒与无奈,为我们从出生起便被注定的命运。
            即便基德已经死了,我仍然能记起他第一次拉过我的手,笑着喊我一起逃离香波地的时候,我心中所迸发出的最为纯粹的快乐。我知道我只需要和他一起向树林的边缘前进,不必害怕也不必忧虑。我明白不论发生什么,我也不再会是孑然一身。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不成功的出逃的开端。


            来自Android客户端52楼2019-12-18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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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BC -


              来自Android客户端53楼2019-12-18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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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8 Designation
                当天傍晚,我们回到了最开始选定的驻地。本来是说好要连夜朝北走的,但从中午开始天色就阴沉沉的,是要下大雨的样子,加上那片空地地势相对高些,我们就临时决定留下过夜了。基拉的帐篷依旧如三天前那样孤零零地倒在原地,我们于是把它重新支好,又铺上了睡袋,连火都不必生。哦,我忘记说了,我们从德雷克那里得到了一些干粮,从野果到松鼠肉应有尽有。你可别误会。基德和我虽然没那么好心,但我们做人的基本道德还是有的,这些食物当然是通过正当手段交易获得的,我不是还给了他一块面包嘛。哪怕是一块打死我也不会吃的放了三天的干巴巴的面包,可它至少也是一块面包不是吗?
                我们的白天过得还算顺利,一路上也都没有被狼袭击过。我起先以为绝大多数的狼都在昨夜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即便有剩余的也都还有其他的攻击对象,所以我和基德才会落了个清闲。不过现在看来,多半是因为总部早在那时就已经有所行动,这才没有派出更多的狼来追捕我们吧。总之,先前的经验表明狼在夜间明显要更加活跃,所以即便是安稳地度过了白天,我们也并未放松警惕,准备以轮流守夜的方式过完这一晚。
                虽是这么打算的,雨打在帐篷布上噼里啪啦地吵个不停,加上莫名其妙的亢奋,于是乎谁也睡不着觉,竟然就有一搭没一搭说到了天亮。我不知道当时那种兴奋劲到底从何而来,明明对香波地和我们与生俱来的义务之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却能够那么当真,那么事无巨细地畅想离开香波地后生活的点点滴滴。这或许就是叛逆所带来的快感。哪怕仅仅是从既定轨迹偏离一星半点,可以抽身于命运的错觉也是那么令人痴狂。
                我已经不记得我当时究竟有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未来的幻想中去,但我想至少基德是深信着他所描绘的一切的。他说首先要找到基拉,之后三个人一起往边境线走,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我们在要不要去繁华地带一事上有些意见不合,但既然基德对摩天大楼和车水马龙没什么执念,所以也就随了他了。我个人是很想要去大城市看看的,其原因以后在讲到我和基德交往的契机时会更具体地解释,至少在那天晚上这个理由还是一个不可以被说起的禁忌。不过基德同样也做出了让步。他说我们得先安顿下来,以后再计划着去城市里逛一逛。他还说我们要学着自己做弓箭,要养一条狗,一只猫,或许还可以给基拉养一只鹅。我问他为什么非得是鹅,基德说这样就可以热闹一点,因为狗天天会被鹅追着咬,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抱着猫在一边看戏。我白了他一眼,笑他估计会和狗一道被鹅骑在脖子上咬。他不服气,隔着睡袋和我互踹起来,踹累了就又说起其他细碎的事情。说来奇怪,在香波地课堂上学的那些战术理论知识我早就忘了,偏巧把基德说得那么些垃圾话给通通记了下来,忘也忘不掉。


                来自Android客户端54楼2019-12-21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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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出发的时候雨势小了些,但还在断断续续地飘着雨丝。足迹早已被冲刷得干净,我们只能通过折断的树枝和新踏出的小路来辨认基拉的逃跑方向。我想那时基德仍是对基拉的生抱着希望的,就算是已经过去了四天,先前和狼还称得上成功的对抗让基德更是对基拉还活着这一点深信不疑。但正如我先前所说,希望就是灾难的预兆。出发后不久,我们便遭遇了搜查队的围捕。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我就明白过来传言中“一袭白衣的侩子手”指的正是搜查队。他们接近我们时没发出一点动静,等留意到时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包围,统一穿的制服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之下白得瘆人,叫人看了就联想到鬼怪死神一类。基德和我皆因惊恐而在原地动弹不得,而搜查队也没有先发制人的意图,只是朝我们喊话,让我们放弃抵抗,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没有举枪瞄准我们,光是周身散发出的威压感就足够怔慑住人的了。
                  如果那天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想我会在第一时间选择服从。可惜,基德不认命,他只认他自己。但凡是他不想做的事情,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人能逼着他去做。当时搜查队队长还在冲着我们喊话,基德扭过头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眼里闪着的是炽热的火光。只是一眼,我就明白他不想就这样放弃。所以下一秒,我们朝着同一个方向冲出去,不去想搜查队也不去想自己会不会死掉,只是昏昏沉沉地想要冲破一切,一同去往一个自由的世界。 但基德眼底的火光终究还是熄灭了。直到亲眼看见路尽头的悬崖瀑布,我们才反应过来一路上听到的雨声渐响实际是水流飞泻。基德在悬崖边站了许久,连搜查队追了上来也满不在乎。他很平静地望着瀑布的底部,脸上既没有惊愕也没有震撼,仿佛他看的只是条普普通通的小溪。等到他再转过身看我的时候,我却已经看不见那团明亮的火焰了。冰冷的现实把基德从乌托邦中唤醒,他意识到纵使基拉再怎么强大,也不太可能在那种情形中活下来,所以他才会放弃逃跑,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被搜查队捉住。
                  我以为搜查队会就地将我们枪决,但直到基德和我被分别送进不同的直升机前往总部,搜查队都没有做出任何伤害我们的举动。我在那段时间一直都没能够理解其背后的缘由,毕竟总部为了消灭任何思想上有偏差的学生不惜派出了数目那么庞大的狼群,却对两个决定叛逃的学生如此宽容,这着实叫人想不明白,不过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共同帮助我理解了总部的决定。解释起来很复杂,你可以说是因为罗西南迪的于心不忍,也可以说是因为当时罗罗诺亚和基拉的失踪,或者可以说是因为我终将会成为一名医生,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基德和我的出身是香波地。
                  如今,只要你出去说你是从香波地毕业的,那么其他人看着你的眼神定会是艳羡中夹着崇敬。并非是我想要自吹自擂,但这种态度确实是得益于我正在说着的闹得沸沸扬扬的这场生存训练,或者再直白点说,是我们这一期参与训练的五十二人总共消灭了近百匹狼而无一人被淘汰的战绩。这史无前例的记录瞬间就将外界此前对香波地的仇视一扫而空,其他学院毕业的士兵医生也一下子对香波地出身的我们肃然起敬起来。


                  来自Android客户端55楼2019-12-21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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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们直到离开香波地的时候才真正明白“香波地”对我们每一个人的意义是什么。当你走在战区指挥楼里的时候,你能切身感受到香波地是特殊的,不仅仅是因为那次生存训练,更多的却是因为所接受的教育,获取的机会,分配的结果,就连职位和能力上限都太不一样了。我曾经以为在香波地的生活不过是常态,想象着其他院校出身的同行时也都是把他们套进自己走过的轨迹中去。甚至在我发觉我们是特殊的以前,我都并未觉得这种假设有何不妥。可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像香波地出身的我们一样拥有一段还算美好的回忆,也不是所有人的生死都能像我们一样被总部相对慎重地反复掂量。我想,关于我们的身份其实早就已经很明晰了,只是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优越感蒙蔽了双眼,谁也不进一步地思考我们为何而特殊,只快活地做着梦,再在梦醒时分悄然死去,被人遗忘。
                    但这份特殊并不能改变总部的人看待我们的方式。当我从直升机上走下,被搜查队领着前往问询室的这一路上,有很多人从我身边经过。他们不像香波地的我们一样成群结队,大多各自有各自的去处,走的急匆匆的,几乎要用小跑。帽檐下的双眼则焦急而忧虑地注视着前方,不会朝我多看一眼,仿佛这声势还算浩大的押送队伍是什么稀松平常的景象一般。直至我被送进问讯室,我仍旧为总部的人脸上的古怪神情而感到不可思议,连门被关上了都毫不知情。
                    问讯室里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挤在一张小得可怜的椅子上,连腿脚都显得有些无处安放。他身上同样穿着白色制服,只是没有带帽子,右眼下方画着夸张的锯齿状图案,口红则顺着嘴角一直涂到了耳根的位置,在白晃晃的问询室里显得很是突兀。“坐吧。” 他说,抬手指了指放在他对面的椅子。在我从门口走到椅子边并坐下的这段时间里,我能感觉到他反复将我打量了好几遍。和普通见到不认识的人时那种打量不太一样的是,他的视线与其说是观察更像是在审视。这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我坐定以后,他像是刚回过神一样,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点烟。
                    “我本来想把毛大衣也穿来的。” 他说,把烟咬在嘴里,拨弄起打火机,却把肩膀上的制服点着了,好在火势没有蔓延开,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小洞。 “但他们不让,说我会把衣服点着了。” 他接着这么说道,对刚才差点把自己烧了的行为毫无自觉。我想其他人的顾虑并不是多余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56楼2019-12-21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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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缓呼出一口烟,这才想起来要自我介绍:“我是罗西南迪。”
                      “特拉法尔加·罗。” 我说。
                      “那叫你罗好了。” 罗西南迪说。我没有回答他,心里则不满地想着审讯怎么还有这么废话。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一般,罗西南迪接下来就真的不说话了,直到他把那根烟抽完,他都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盯着我看。我不禁想这是不是来自总部的心理攻击,好让人对自己的罪行不打自招。
                      “是顶好帽子,我很喜欢。” 罗西南迪终究还是打破了沉默,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我头顶的斑点帽子。这顶帽子是自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戴着的。香波地的学生大多会有一两样属于自己的东西,每个人的都不太一样。我的是帽子,基德的是护目镜,而基拉的则是个古怪的蓝白条纹面具。因为太大了,基拉小时候一直都没有机会戴,只在试胆大会的时候用过一次,在吓人方面可以说是一吓一个准。至于这些东西的来源,学生间有许多传闻,但也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毕竟这些帽子饰品一类还都算对胃口。反正我还没听说过有谁不喜欢自己的东西的。
                      “谢谢。” 我说。
                      “和我说一说都发生了什么吧。” 罗西南迪说。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不信任,他又接着说道:“不必担心,你的朋友还有你都不会有事,我保证。”
                      罗西南迪和我想象中恶狠狠的问讯官还是有些区别,于是我把生存训练时发生的事情大致复述给了他,只是把基德和我反抗搜查队的理由从逃跑更换成了想要去找基拉。但事实上我们确实是想要去找基拉的,不过是一边逃跑一边找,找到了就拉着他一起跑,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其实没有说谎,不过是把一部分事实保留了而已。
                      “太像了……”
                      罗西南迪怔怔地看着我,突然喃喃道。他声音很轻,不过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说太像了。他是指谁,是我吗?我像谁?我应该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吗?我应该认识他说的那个人吗?我又怎么会像一个我不认识的人?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过来从我进门的那一刻起罗西南迪看的究竟是什么:他看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我素未谋面,但却又和我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一种怪异的感觉突然爬遍我全身。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问他是不是认识我的父母,他们现在又在哪里。但是我还是忍住了。一切关于父母的话题都是禁忌,是绝对不能够说出口的。我当时之所以没有告诉基德我想去大城市的理由也是这个。我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因此想着大城市的人那么多,说不定就可以找到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可即便我是这么急切地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我仍旧没有触碰禁忌并违背它的勇气。


                      来自Android客户端57楼2019-12-21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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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那时我若是问出了口,罗西南迪或许就能和我解释清楚一切了。我那时离真相是那么的近,近到我只差一个问题,就可不必再走一遍这些年走过的弯路,基拉也就不必付出生命的代价了。算了,当我没说过。罗西南迪一定不会这么做,因为他心实在太软了,我甚至再没见过像罗西南迪一样心软的人。我起先以为他对我好不过是因为他熟悉的那个和我很像的人,但后来我发现罗西南迪真的只是单纯的太过于善良,否则他就不会去插手基德那边的事情了。
                        第一次问讯结束以后,我被安排进一个单独的房间。罗西南迪来找过我很多次,也不问生存训练的事情,就是问我香波地的生活如何,每天都做些什么。突然有一天,罗西南迪让我给他说说基德是个怎样的人,那时我们已经在总部呆了一周半。我问他基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罗西南迪这才告诉我基德对一切都拒不交代,不论问他什么,他全部沉默以对,而且拒绝进食 —— 总部担心基德绝食死掉,前一天强行给他输了营养液。罗西南迪告诉我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就想着能不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我明白是基德的倔性子又发作了。
                        “能不能让我去见他一面?” 我问,“就算你告诉他我没事,他多半也不会信的。”
                        罗西南迪摇摇头。“恐怕不行,” 他说,“我不能让你们见面。” 我很沮丧,谁想到罗西南迪紧接着突兀地说:“我想你应该需要上个厕所。”
                        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罗西南迪就瞪着我说道:“你现在就要去厕所。” 我只好点点头。
                        “可是我们要要出发去问讯室,立刻,马上!没办法,只好帮你顺路找个厕所吧。” 他夸张地说道,险些在门口一个趔趄摔得脸贴地,但总算是站稳了脚跟,推开门示意我先出去。我跟着罗西南迪绕了好几圈,最后被领到了问讯室附近一个厕所的倒数第二个隔间。罗西南迪打开门,告诉我我有两分钟的时间。
                        我看到马桶上摆着一小片纸和一支笔,不用多说是罗西南迪的主意。
                        但真正握着笔的时候,我竟然不知道该给基德写些什么,“你要活下去”一类看上去像是遗言,或许只会使状况变得更糟。我左思右想,罗西南迪在门外提醒我还有三十秒的时候甚至还一字未动,干脆一咬牙,在纸上草草写道:“你得回去帮我吃面包,约好了”。写完,我把笔和揉成一团的纸条紧紧攥在手里,又扯开鞋带,出了隔间就蹲在地上慢悠悠地系。
                        “劳烦您扶我一把了。” 系完鞋带后,我这么说道。当罗西南迪伸过手来,我就把东西快速地塞进他的手里。尽管罗西南迪在门口结结实实地滑了一跤,但我们还是像无事发生过一样去了问讯室。次日,罗西南迪惊喜地告诉我基德开始主动吃饭了,问我到底在纸条上写了什么。我笑了笑没告诉他,毕竟我可不想搞得教官整天站在我边上监督我吃面包。
                        我们在总部呆了将近三周才被送回学院。当我们踏进香波地的大门后,基德拉住我。他缓缓张开嘴,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一般有些困惑地盯着我。我于是站定脚步等他。良久,他问我,“你还好吗”,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这才意识到基德在这三个星期里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而他刚刚愣在原地只是想要找回自己的声音。
                        后来罗西南迪又来香波地看过我几次,但没有一次化了妆。事实上,他只在第一次问讯的时候特意打扮成那样。我想他在见我之前一定是在隐隐期待着什么的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58楼2019-12-21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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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来自Android客户端59楼2019-12-21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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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0 Desperately
                            现在我想要和你说说尤斯塔斯·基德。我告诉过你我们认识的契机,也讲了我们熟悉起来的经过。但确切地说,我对基德的第一印象比鸟蛋事件来得还要更早一些。
                            那大概是三岁前后我们刚搬进集体宿舍的时候。在训练正式开始之前,我的记忆几乎都是断断续续的,大多情况下只能记起某个简短而模糊的画面,连前因和后果也想不起来。可我相当肯定我们绝非从一开始就住在香波地的宿舍,尽管我也说不清楚在那之前我们又能生活在哪里。虽然如此,时至今日我依然能隐约体会到当时置身于某种新环境的紧张感。
                            我坐在靠角落的第二张床上,也就是我十三岁之前床铺的位置,仔仔细细地观察每一个被大人领进来的同期。我不知道你在见到陌生的同龄人会在心里想些什么,但至少我习惯给他们安上不同的动物头衔,既方便记忆也能让我不那么紧张。举几个例子,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贝波是熊,头顶有一撮头发竖着的德雷克是公鸡,头发神似触角的巴法罗是蛞蝓,哪怕他的名字和水牛是同一个词。
                            至于基德,我把他和鲨鱼画上了等号。鲨鱼先生小时候身体尚未长开,我甚至能透过有些宽大的白色背心隐约看见皮肤下微微隆起的脊柱;脸上则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审视猎物般打量着房间里的其他人。基德周身的气场向来带刺,学院里没眼力见如巴法罗都知道最好别招惹他。我想那些尖刺如果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话,或许和鲨鱼的牙齿差不了多少。
                            而事实证明人的判断不一定都是准确的,因为和基德相处久了后我觉得比起鲨鱼,他更像是块头大了些的犬科动物,即便拥有强大的獠牙和尖锐的爪趾,但却绝不会用这些武器去伤害他的同伴。在这一点上我做的不如基德。我说话向来不饶人,大多情况下也都是我挑起的冷战。年轻时我不觉得这有什么,而现在每每回想起会闹别扭却永远不会记仇的大型犬尤斯塔斯·基德,心里总感觉自己实在亏欠他太多了。我甚至希望基德能够长点记性,能够像我一样在争执的时候翻翻旧账,这样一来我心中的罪恶感就得以减轻不少了。
                            尽管由我自己来说有点奇怪,但基德和我的确都算是同期里在感情方面开窍比较晚的。基拉和佩金眉来眼去了快一年——当然,我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还是佩金后来亲口告诉我的——基德和我还都没把双方的关系往恋爱方面去想,依旧是像小时候一样没心没肺地打闹,直到马尔科一句无心的话将我点醒,我们才算是往青春期正式地迈了一大步。


                            来自iPhone客户端63楼2020-02-03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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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开始学习医学类的基础课以后,基德就变成了医务室的常客,每次补考总少不了他的份。以至于到后来,基德总在考药理化学这些科目时把卷子通读一遍,再快速地计算自己会写的部分的分数。若是铁定到不了及格线,基德就会大摇大摆地走到讲桌边把一张只写了名字的白卷交给马尔科,然后在对方恨铁不成钢的注视下径自离开教室,整个过程用时绝不会超过一分钟。
                              当然,我敢向你保证基德的智力绝对没有问题。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记下这些东西相当麻烦,加之他从一开始就深知自己不可能成为医生,于是也就没有了耗费精力去学习医学的必要。我曾经试图说服过他就算成不了医生,学习了这些或许可以在关键的时刻自救,而基德却告诉我“人该死的时候就得死,来多少个医生***没用”,气得我当场和他大打出手,到最后也没能和他就学习方面达成一致。
                              在放弃了让基德老实学习的想法后,我也只得认命般地和他一道去医务室报道。我其实并不一定得去,只是基拉总说他训练结束后有事(现在看来多半是跑去找佩金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加之正好可以问马尔科一些在课堂上不太方便问出口的问题。对我而言,抛却讲师的身份,马尔科就是继罗西南迪之后最大的情报来源。和伊万科夫非常不同的是,马尔科偶尔会在课堂上含沙射影地告诉我们一些战区的真实状况。他并不像是无意间说漏了嘴,而更像是刻意地将一些信息尽可能以最自然的方式安插进他的授课中去,得仔细想想才能从中滤出点东西来。
                              作为整个香波地学院里唯一刚从战区退役的教官,马尔科所透露的信息均是时效性最高且极为可贵的。但碍于身份,马尔科也并不能口无遮拦地把事情说个清楚,因此我总会习惯性地把他说过的所有话在脑中反复回放,以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若不是自己就身处这个巨大的骗局中,我或许会觉得解密过程还算有趣。
                              总之,那是个周五的傍晚,就快到饭点的时候。基德在连蒙带猜外加我的两次提醒之下可算通过了补考,坐在板凳上伸了个懒腰问我晚饭后到熄灯之前的这段时间想要做什么。我告诉他随便,然后催着他赶紧收拾起铅笔和本子,好在晚饭前再回宿舍一趟。那时我们还住在集体宿舍,虽然不至于那么不方便,但确实不如四人间的时候来得自由。若是动作再磨蹭些,我们就都得拿着书去食堂了。当我们起身往门口走的时候,马尔科突然叫住了我们。
                              “你们两个最近是在约会——”
                              “没有!”
                              甚至还没等马尔科把话讲完,基德就抢先否定道,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见我毫无反应,基德又从背后悄悄扯了下我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催促道:“你赶紧说点什么啊。”
                              “我们没有在交往,不过是闲着无聊来陪他补考罢了。” 我说,用余光看到基德这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肌肉也稍微放松了下来,仿佛他的名字和我的一道出现在别人的话语中是什么堪比天塌了的事情一般。
                              马尔科眯起他微肿的眼睛狐疑地盯着基德和我又看了一会儿,这才摆摆手叫我们赶快回去,还警告基德下次测验前稍微上点心。只可惜基德的心思早就如脱缰的野狗般直奔纸牌和跳棋,哪里还会把他苦口婆心的劝告听进去,敷衍了几句就拽着我匆忙离开了。那时我并没有把基德的举动太放在心上,直到晚饭后我们照例玩纸牌的时候,这种不满才一股脑地爆发出来,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来自iPhone客户端64楼2020-02-03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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