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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吗！

天国月色，英文名Moonlight in Heaven。
相当干净透澈的味道，异国风情浓郁。这瓶香前中调所叙写的应该是热带夏日的月光，梦幻，甜蜜而易碎。作为一个人临别尘世前最后的念想，或许也是符合常理的。
文章内容可用一句话概括：女病人辞世前十天的日常生活。
预警：这是一个实际情况极不美好的末世故事，大家活得都不容易，OOC严重，慎入。

公元3104年12月20日，患者神音入院已满整二十八个月，目前处于病症第三周期。
初期症状为偶发性昏厥、四肢乏力、血小板骤减。中期症状与辐射病类似，内出血不止伴随大量脱发。后续记录显示空缺，医院里的人死的死跑的跑，护士把她当天需要注射的药剂留在床头柜上，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神音把衣领拉开，往里面看了看，然后闭上眼说了一句：“发展得挺快啊。”退化许久的记忆力提醒她，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为了采风开车路过一片荒芜的青稞田，一眼看过去空空如也，地上只躺着两头死去的羚羊。它们的皮毛风干后似乎就是这样的颜色。她的皮肤比起这要稍微好点，只是已经没有正常的光泽了，她试着摸了一下，质感居然跟正常状态下的皮肤无二。并不是什么应当被庆幸的事情——她提醒自己，人在患得患失之际产生的愉悦最不值一提。
她把镜子反扣在床上，走进盥洗间整理仪表，她盘算着趁夜离开医院。自己的容貌究竟糟糕到何等地步，她一点都不好奇。神音依稀记得自己曾有一头黑色及背长发，在阳光照射下质地看上去堪比柔软的缎子。她深以为傲，由此始终怀念能够解开发髻，背着挎包漫步在街头的日子。入院伊始，她还极有耐心地把头发一丝一缕收集在盒子里，准备攒下一些假发制作素材。收集到第十个月，神音发现自己的头皮已经在好几次大型手术后变得支离破碎，据此她断定此行为已无必要了。
她是末日病毒的第一批感染者。一开始没有人相信这是一种疾病，他们建议她休假调养身体，确诊之后仍固执己见地采用保守疗法，直到她在一天天的无望等待中彻底心灰意冷。医疗资源不够分配嘛，她明白的，明白的。神音很识趣地拒绝了最后一次手术，医院的正常秩序几乎正是在这一天被毁坏殆尽，要不然她也跑不掉啊。她已经不介意自己能不能被治好，只对一个关乎生存的议题颇感兴趣：在这样的末日里，一个二十五岁的单身女病人还能活几天？
这议题的结果一定很快就会揭晓。她用床单打了一个包裹，里头装着棉袄、压缩饼干与冷柜里所有的可食用营养剂。神音居然有些兴致勃勃地想，或许她的运气会稍微比最悲观的预期要高那么一点。所以她临走前从自己主治医生的抽屉里摸出一块老式手表，用以计算她能存活的时间。

她从地处远郊区的疗养院里面出来，自顾自地走了很久。街道空旷，活人们大多跑到南方海滨城市那边避难，她只在某处下水道看到了几具包裹在熟悉的制服中的尸体。神音踮着脚尖绕过去，庆幸那些可怜的人早就白骨化了，她脆弱的胃袋经不起尸臭味的刺激。
天气状况稳定，至少短期下不起雨。她在废弃的收费站里将就睡了一晚，天还没亮就起来继续赶路，天空另处的云逐渐从珍珠灰变为乳白，她带着的心思驻足欣赏了一会儿，接下来她一刻也不停地继续走，直到下一抹晨曦映照在侧，她被光束惊醒从而展开下一天的奔波。每日的行程大同小异，乏味至极。她只是循着本能向最暖和的方向走，毕竟她根据自己的专业知识推断出，在如今的寒冬里再过几天下的就不是雨，而是最猛烈的暴风雪了。
据她所知，社会秩序已经像积木城堡一样塌陷，这让她很失望。原本她还以为阶层之间或许会有一些似是而非的黏合剂呢？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许发生了许多起因抢夺食物而发生的打斗，很快，她也会参与其中。道德几乎变质为易耗品，只有冬至日带来的长夜始终如一。
森林里已经没什么动物了，相比之下最慢死去的居然是植物。她住院的最后三个月每日按时收听广播新闻，主持人说似乎只有时常迁徙的鸟类，它们因居无定处而逃过了第一波来自水源的污染。如今的状况坏了许多，她发现很多鸟的寿命也大幅减短，它们露出灰白的胸翎，神情木然地伸直双腿，死得像一个制作拙劣的标本。她将棉袄摊开来垫在身下，如今她愿意躺在那些小小的尸体旁边，回味着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光辉时分。昨日栖息枝头，今日卧于树根——最终，她为这场死亡联想到了一句足够浪漫的描摹句。
而神音小姐卑微的结局也将形同如此。她，骄傲不可一世的她，孤零零惨死在路边月光之下，尸体被雪层掩埋。意识到这个事实以后，她居然因兴奋而颤栗。这对她而言太过新鲜了，如果将之原原本本转达给五年前的神音，她肯定会勃然大怒，接下来又得按捺住，故作不屑一顾地嗤笑道：简直是无稽之谈！如今她可以根据当下的情况认真总结起来：有什么能将横冲直撞，一门心思将偏路走到底的神音彻底击溃呢？当然是那些不可控的因素，是她用尽手段也改变不了的东西，譬如生态环境，又譬如自己染上的这场倒霉病。
不过好在，身体不再是牵绊，她总算能抛弃过去老实遵循了二十几年的淑女准则。把薪水的百分之三十四都花在保养上究竟有什么用，如今她不修边幅，胃口奇大并开始嗜睡。嗜睡难道不是露雅达那个女人最想改掉的坏毛病吗？她放任自流地想，不过那个女人肯定也死了。如果她活着看到自家妹妹变成这样，应该是会大肆嘲讽一通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她绝对能说服自己不去在乎，还能回敬她一两句，类似于“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好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之类的……

现在是末世，这是一个不幸的大前提条件。只有两件事尚且说得过去——其一，她还活着；其二，借助营养剂以及每天坚持的复健运动，她的体能下降并不迅速。至少她还能持续行走，偶尔举得起枪，也能把铲子铲进土地，挖个坑把被自己抢走食物的人埋起来。说起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她路过一家警局找到的枪械与子弹，当然她没忘记从隔壁超市里抢救一些被踩碎的方便面。三天后这些东西纷纷派上用场，神音遇到了一群跟她境遇差不多的人，他们开了一辆吉普，后备箱门半开，里面塞着不知用途的仪器。她用一大袋干粮换来了领队女人的善意。
一开始，他们几个相处得还算不错。两女一个叫莲泉一个叫幽花，神音判断她们两人之间存在一种微妙而扭曲的百合关系。剩下那个卷发男人的穿着打扮比两女加在一起还要讲究，话特别多还有些冷幽默。总的来说，那二女一男吃穿用度比她强不少，而且都是社会学意义上的聪明人，谈吐举止相当妥帖，但是你也在他们身上捞不到一丝便宜。神音一开心还唱了首歌，虽然唱到最后忘词了只能编造一些意味不明的句子糊弄过去。等到他们简短地谈了谈了彼此的身世经历，那三人才沉默下来，用一种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神音。
索迩坚持要求给神音抽血，神音诧异地答应了。莲泉紧接着问她：“得了这种病的人最多也撑不过两年，在发病第二年就会丧失意识与行动能力，你可以详细谈谈你究竟使用了什么药物，用了什么治疗方式么？”
“啊？”神音回答不上来。仔细想想，她最后那一年没从医生那里得到多少积极帮助，她相比其他病人的特殊之处估计就是——为了活下来，多做了别人两倍的复健运动？不仅如此，她的饮食一直合乎正常规律，从未因某天胃口不好而随意减少食量，为了满足自己的食欲她还做了不少罪大恶极之事，按正常社会的法律标准来看，她在五天内连续犯下了三起持枪杀人案，这些也要告诉他们吗？她没有选择坦白，只是很冷淡地摇了摇头，以此拒绝回答。
三人面面相觑，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了。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之间没什么交流，但神音能感觉到小团队的气压已经低到了临界线附近。她站在帐篷外面听他们谈话，一开始索迩说了些什么惹得幽花恼火了，她把不锈钢杯往桌上用力一砸：“凭什么要我们把食物和水分给一个马上就要***人？！”

这话说得太过直露，立刻遭来了莲泉的指责：“别这样说，幽花！我们都是旅伴，过几天以后状况会好起来的，我们可以把她送到离我们最近的医疗援助中心，我相信她应该不会很快死去，援助中心的人或许会让她剩下的日子好过一点……”
“不不不，我觉得她还有些研究价值！”索迩急忙打断话头，“把她直接送那里去的话……那里杂七杂八的传染病人可多了。交叉感染可能会让她体内菌群环境紊乱，很影响研究效果的。听我的，我觉得我们应该带她在这里等几天，我打算联系一下我的导师法夜，他一直在研究这种疾病的发展动态……现在就等个回复了。如果他答应过来把她带走，一切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幽花犹在忿怒：“那也就是说我们还要给这女人无偿提供好几天的食物么？我们早就快弹尽粮绝了好吗？这么说吧，我也没从这女人身上看出什么所谓的研究价值。这种病一上身就会死，你看她脸部肌肤大部分都病变了，你以为还剩几天可活啊？而且她在我们这里呆好几天了，说过什么有用的话么？我猜没一句是真的！而且，我们还不知道她的病会不会传染，要是传染到我们身上就糟糕了……我们就应该直接把她丢下车去，她是死是活与我们没关系。”
莲泉似乎在思考幽花的话有几分合理，她不说话了，索迩只得亲自打圆场：“那就按莲泉所说的，我们把她尽快带到援助中心去吧？明天我就开车亲自去一趟。”
“果然你就是在偏袒她，她说什么你都听，你和麒零都是！”
神音在外面听着三人谈论该如何处置她，以及随之发散的一系列争吵。她听了半天感觉他们已经完全偏离主题了，强忍着不笑出声。嗯，这三个人斗起嘴来真够套路百出，唱红脸的义正言辞，唱白脸的委委屈屈，绝对比当年幽冥和特蕾娅围绕着她所展开的几番拉锯战有意思得多。
莲泉很讲道义，幽花则是个观察力极强也最现实的人，索迩根本就是个天马行空的科研爱好者。不过他们说的每一句都有道理，如果用现实的眼光来看待，这样一个病女人确实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如果要为人类科学的发展做出贡献的话，她应该老老实实为索迩导师的研究捐献遗体。可是她胃口依然很好呢，她晚饭时满足地吃掉了所有的压缩饼干，喝了半瓶水，幽花的目光似乎都要在她背上剜出一个洞来了。
“神音，你还有对你而言重要的人吗？比如亲人，朋友……什么的。”莲泉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随意地向她抛出一个问题。
“有，他们都死了。”神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该不会自负地以为，你们对我而言很重要吧？”
幽花突然站起来，对她怒目而视：“你居然敢对她这么说话？她是我们中间唯一打算让你多活几天的人！只要我愿意，现在我就可以把你推到车轮底下碾死！”

“哦行啊，那你赶紧动手嘛。但事先说好，我肯定会反击回去的。”神音本来还想补充几句更尖刻的话，但想来想去还是给自己保持了一点风度。
“一个快死的人居然还死皮赖脸地留下来拖累我们？你究竟有没有心肝，谁知道你遇上我们之前是什么样的恶心人渣？”
没有，我没有。神音想。我就是你口口声声喊着的人渣，这有什么问题吗？只是她笑得灿烂，让别人愣是猜不出她腹诽了什么，她有模有样地向莲泉点头致意：“我先出去一下吧，让她冷静冷静？”
生活教会她，如果她这个人对旁人而言暂时没太大用处——她可以学。从各种各样的场合和人身上汲取价值，只要她还活着，她这人就不会停止心理形态与能力结构上的变化，有人把她身上的这种特性称为进化。
可是进化是要建立在一个颠扑不破的基础之上啊，她必须活着，活下去才有机会赢回一切。比如旁人对她的信任，关爱，诸如此类的……在心里话脱口而出那一刻，神音知道自己的情绪管理随身体状况一起失控了，不会有什么转折机会留给她的。
这场小冲突发生后，他们果然没打算继续容忍下去，直截了当地把车门在她眼前关上了。那一晚神音仰卧在草坪上，她心情一好居然还数起了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星星们，还没数到二十五便陷入了格外香甜的睡眠之中。
第二天来了一个人，他的出现影响了这个小团体内原本极其微妙的平衡。那个男大学生的名字叫麒零，他和莲泉一起把她的旅行包抬过来。“所以你究竟去还是不去？”莲泉的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你给个我准话吧。”
“当然不去咯。”
“那你想怎么样？”
这次是那个叫麒零的人来问她。他年纪应该比她小，但看上去可是沧桑得多，一看就是在末世社会里吃了不少苦头的。听神音毫无保留地叙述完自己至今以来的种种劣迹，包括她为了抢食物杀死的几个人之后，麒零果然没有挽留她，他摇摇头：“姐姐，你还是离开吧。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神音缓缓地眨了眨眼，嗯。她明白了，这个小团体真正说话算数的人此刻正站在她眼前。
还能怎么办呢？

“道歉？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神音开始笑了。“我认为，从道德的角度来说，我的确应该离开你们……哦不，我应该向你们道歉，还应该道谢，真的。”她本意是想笑得真诚一些，但那笑容太过于虚伪，麒零看得连眉头都皱起来了。她完全没有理会莲泉和麒零：“不得不承认，我在这里过的几天还很不错呢，非常开心。至少我生病以来都没有像这样笑过了。”
“好吧，你走了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不想被人研究，也不想去那个据说致死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援助中心。至于怎么办……你们先走，我再想想吧！”神音回答。
他们说到做到，马上把吉普车开走了。出于人道主义，莲泉把她加入团队前带来的所有干粮都还给了她，神音算了算大概还能供她吃一天半，足够了。她现在不想让任何因素毁坏自己的身体，包括这些濒于变质的食物。她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跳下去，让自己的身体被挤压成一团没有研究价值的肉泥。是会很疼，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让别人再有机会切开自己的身体。她受够别人对她的改造了，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
她逃跑了。
她好饿，可是好开心。无需伪装自己的日子多么甜美，令她不由得设想：如果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会多好？她借着一丝薄薄的，冰冷入骨的月光站起来，石灰的气息弥漫在空荡的广场中，瓷砖碎屑遍地，在她的靴子踩踏下咯吱作响。她恍惚想，如果她跳起舞来，她还会在这形如坟场的地方看见什么？如今她所见的一切都属于白色……
她不想闭眼。她有力气按舞曲节奏摆动肢体，脚尖在积满白尘的地面上画出扇形痕迹，她转过头去，寒风粗重的呼啸声在她耳边隆隆作响，旋舞在四周的白色终于不再仅属于石灰，还有久违的雪片。六棱柱形的冰晶体由小变大，沙沙地打在她肩头，她低下头贪婪地嗅着雪片的新鲜味道，有些被她脸颊的温度濡化，有些在她眉睫之上渐渐堆积起来。

终于，她预期里那场壮观的暴风雪不偏不倚，按时降临。
她突然大笑起来，用力张开双臂踉跄着跑去，拥抱一阵阵袭来的冷气流……她等了好久啊！终于可以脱下臃肿的棉袄，终于可以迎接她曾经最为畏惧的东西，这也是一种挑战。而挑战，会带来进化不是么？虽然死亡马上就要终结她的进化之旅了，而她步入死亡的那一幕一定是足够华丽的，眩目到令她执迷不悟地追逐着往日回忆，沉醉不醒……她叹息着，把手表和多余的衣物一齐褪下，往远处狠狠地抛过去。
好痛，她抚摸着缝上线的耳根。好痛，她的手指滑过被撕裂的头皮。好痛啊……她的身躯像一片枯叶坠向地面。她似乎不再是她自己了，无从分辨眼前的景物究竟属于月光，还是冬雪。她只来得及最后一次回忆情热浓郁的夏日，她最后一次尝试跳舞，无望地尝试了许多次后，她的手指与身躯幻化为废弃城市中仅剩的混凝土。因此，她所有的舞裙都已不再合身，但是舞鞋……也许，也许还是合脚的……
其实本不必如此。她不用舞裙舞鞋，也能毫无束缚地起舞。
她在混沌一片的纯白里起舞……

end
本文里的末世没有进行过考据，随便开脑洞乱写的

辛苦了

被吞掉的八楼。

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