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你。”蓝忘突然答道。
魏无羡神情茫然，显然不知他是何意。
蓝忘机直视他的双眸，似是望进千般繁丽，再也移不开眼。
“因为……喜欢。”
蓝忘机末了补上一句。
他的声音在微颤，一切的示意都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宣之于口的情意将他的真心剖呈至那人面前。
魏无羡神魂俱震，难以置信眼前克己复礼的名士楷模，竟会因他打破一直恪守的陈规。如此不被天下之人所理解，被伦理所容纳的感情，就这么被赤裸裸地呈送至他面前。
“你……”魏无羡欲言又止，他该说什么?说了谢谢然后再说对不起吗？究其本心，他也不知他对于蓝湛是何种感情，那么蓝湛的呢？会不会只是情急之下的一时冲动?不知为何，思及此处，心口的痛感愈加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被压在他的心口，不得天日。
“蓝湛……你，可能没想清楚，你怎会喜欢我……可能你……”
“想清楚了!早就……想清楚了。”
蓝忘机满怀坚定地注视着他的双眼，不似诳语。
魏无羡被他炽热的眼神看得慌了神，心中的酸楚肆意滋长。
不应该的，不应该如此，怎能连累蓝湛一起送死。这一生是是非非均是他一人造就，怎能让端方自持，被称作泽世明珠的含光君与他一同担负。蓝湛他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与自己一同葬身于这万丈深渊!
一死一缕的黑气从魏无羡躯体中四散开来，渐渐融合在一起，四周怨气郁结，仿佛四面八方的怨气俱被汇集于此。黑气将他们包围，明显感受的到他们降落的速度有所减缓。
一抹暗红从魏无羡唇角淌出，蓝忘机猝然一僵。
“你干什么!停下!”
蓝忘机惊慌无比，只能将他抱得更紧，丝丝灵力顺着相触的肢体不断向魏无羡渡去，一时间黑雾中透着刺眼的蓝光。
黑气愈俱愈多，在他们下降的过程中铸就了一道坚韧无比的护障。
魏无羡明知过度操控怨气会被反噬，却一刻也不停地驭使着更多的怨气，他这么做的下场无非两种。其一是侥幸与蓝湛捡回一命，其二则是半途中他被反噬至死，之后他体内的所有怨气会护送蓝湛安然落地。不管如何，终是能护得蓝湛周全。两种结局对他来说毫无差别，甚至于他更喜欢第二种，如此便可算作是了结，一切好聚好散。世上再无魏婴，也再无令人恨畏的夷陵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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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初光）
情海难渡，相望长苦。
此生无寄，此情无期。
“魏婴!魏婴!醒醒……醒醒!”
晦暗不明的山洞透着一两点零星的光，滴水的回声不绝于耳。一抹白色的身影俯身焦急地唤着倚靠在石壁上的人。
魏无羡的双唇毫无血色，脸色更是惨白的如同了无生气的人，若不是还尚存鼻息，此时恐怕真与死尸无异。蓝忘机用尽身上的灵力才堪堪护住了魏无羡的心脉。之前激烈的混战加上此时灵力尽失，蓝忘机如今亦是勉力支撑。
“魏婴……留下来……别走了……”
蓝忘机的一只手抚上魏无羡冰凉的脸庞，手指轻轻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渍。
“魏婴……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陪你。”
“哪怕黄泉碧落。”
“你跟我回云深，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你。”
“我陪你去云梦。”
“你醒醒，醒过来，好不好……”
“魏婴!”
“魏婴……”
热泪终是从蓝忘机眼中滑落，若说是造化弄人，若说是孽缘一场，若是自此无法正道，他蓝忘机亦是甘之如殆。
自从家母离世后，除了兄长，还未曾有一人如魏婴一般走进过他心里，像一簇无名却可燎原的火焰，烧进他内心深处，融化了他心中沉积已久的寒冰。他不明，为何世尘广纳百川，却独独容不下魏婴一人。
“愿我魏无羡一生锄奸扶弱，无愧于心。”
“愿我蓝忘机一生锄奸扶弱，无愧于心”
“蓝湛……难道这就是你我誓死守护的诺言?”
“死在你含光君手上，不冤了。”
“蓝湛，你若不信我，又如何帮我?”
“我们终有一天要真刀实枪的杀一场。”
“蓝湛，够了!”
“我撩拨的又不是你。”
“蓝湛!我带你去云梦吧，云梦可好玩了!”
“天子笑，分你一坛!当作没看见我行不行?”
脑海中一幕幕皆是魏婴，忘不掉，也不能忘。魏婴明是凭心而为，不曾有过半分邪念，却为何落得如此下场。世人皆道他误入歧途，滥杀无辜，可仅凭千人千面千张嘴就可臆断曲直?世间大道公义难道就是这般是非不分?
“蓝湛……蓝湛……”魏无羡恍然呓语，眉头紧锁，右手亦握成了拳，似是抗拒着什么。
蓝忘机漂浮的眼神瞬间清明，抚着魏无羡脸庞的手逐渐下移，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了他紧握的拳，触手皆是冰凉。
“蓝湛……别……别走!”
魏无羡紧闭双眼，焦急的唤道。
“不走。”蓝忘机明知他在呓语，却仍是答道。
“师姐!”
魏无羡的指节捏得更紧，指尖渗入皮肉，血液从指缝中涌出。蓝忘机用力将他紧握成拳的手指从伤处移开。他深知他心中的悲痛，可这些，魏婴又能与谁去诉说，埋在心中的伤痕久了，当再次让它面向利刃，总归是鲜血淋漓的。
若魏婴所处的境地将永生暗无天日，他蓝忘机仍愿与之共赴。只愿能让他常伴魏婴身侧，能护他，敬他，爱他，就算如是终此一生，亦无怨言。
魏无羡终是安静了下来，蓝忘机将他拢入怀中，在他额前印上一吻，继而凝视着外界照进洞中的光束……
光束愈暗，外界应是日暮时分，血腥味在洞中靡散，顺着夜风被卷入尘世，混入万千喧杂，不见了踪影。
朦胧中像周身置于烈火中，灼烧不已，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说不出。魏无羡试图睁开双眼，片刻后，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一袭白衣，但仍是看不清切。
“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死了吗？”
魏无羡张了张口，终是说出了话，声音嘶哑不堪。
“魏婴!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蓝忘机原是在他身旁入定，听到他的动静便睁开了双眼，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是？……蓝湛?”
“是。”
魏无羡定了定神，听到他的回答便仔细看了看面前之人。
抹额仍一丝不苟地佩戴在他身上，一身白衣浸满了血渍，若是换了旁人这般模样，定是凌乱不堪，但在他身上竟丝毫未有不端不雅之感，甚至有如堕仙般的凄美。
识得眼前之人后，一腔愤怒郁结于心，最终蓝湛还是被他拖累，最终仍是逃不开孤煞的命格。
魏无羡蓄积着气力，扶壁站起身来。
蓝忘机正欲上前扶他，却被他用力推开。
“别过来!”
无名的怒火浮上魏无羡的眼眶，让他红了眼角。
蓝忘机闻言顿了顿，竟真不敢再上前一步。
“魏婴，你尚有伤，不宜……走动。”
魏无羡未听嘱咐，脚步极其不稳的像洞口走去。
“魏婴!你去哪儿?”
蓝忘机慌了神，像是又要失去什么般无措。
“干你何事!”
魏无羡转过身，对他怒吼道。像是黑夜中独行的困兽，猩红的眼蓦然与蓝忘机对视，继而毫不犹豫地向洞口走去。
蓝忘机追了上去，却始终保持着距离。
一人跌跌撞撞地执意向前，一人小心翼翼地默然守护。落叶被无情地吹起又落下，却仍不忘痴缠着无根的微尘。
直到行至一处灌木丛生的苍凉之地，魏无羡停下了脚步，右手成拳狠狠地砸向树身。他知蓝湛一直跟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蓝湛……你……不必如此。”
“我就是个灾星，江叔叔，虞夫人，师姐，金子轩，乃至江家上下，皆是因我而死……你救我干什么?我背负的血债早已够我死上千万次!我难道不该死吗?世人不是都希望我一死了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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