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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然·never change】【原创】====思无邪系列====葛生蒙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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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过后,回来搬文~这篇真是彻底打破思无邪的文风,大家做好准备……


IP属地:广东1楼2020-02-06 15:17回复
    <楔子>
    冬来多有失眠之夜,好容易迷迷糊糊捱到晨光熹微,却依稀有人在不住叩门,一声一声,格外沉闷。跳跳惊醒的时候,梦魇里的一切都云消雾散,四野之内声息俱无,唯有那个敲门声从梦中一直延伸过来,固执地响个不停。跳跳双手竟然有些发抖,一时连靴子也顾不得穿,深一脚浅一脚奔到门口,毫不迟疑扯下门闩,一把将门推开——
    入目一片惨白,刹那间跳跳几乎以为自己又一脚踏进了二十二年前的风雪天里;好在门外这一声委委屈屈的“师父”唤得如此真切,一下子将他拉回了此情此境之中:山外无雪无风,苍白的阳光并未因他一时的眼花而有所收敛,它们毫无芥蒂地蜂拥而入,将他的人和屋子一并据为己有。背阳处站着的正是他那带在身边足足七年有余的小徒儿,此时这小子正捂着脑袋,扁嘴道:“师父,您开门的力气也忒大了些……”
    跳跳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手上的力道骤然松懈下来:“进来吧。“
    这个时节的阳光原本难得,然而今年的天气委实妖异:上半年常常暴雨交加,下半年却连个雨点子也没见着几回,如今站在太阳底下也照样寒气袭人,更无半点暖意。风临渊裹紧自个儿身上夹棉的袄子,垂头丧气地挨着炭火盆坐下,从兜里掏出一把吃剩的花生壳,随手扔进火里。
    火苗一下子蹿高,将风临渊耷拉的眉眼映得无处遁形。
    跳跳见他如此沮丧,不由道:“怎么,被门板磕了一下就意兴阑珊的?”
    “师父您看,我最近是不是印堂发黑,灾星罩顶?”风临渊指指自己脑门,苦着脸道,“我这些日子碰到的事,用大奔师叔的话来讲,那就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搭车迟到、练剑摔跤、遇人不淑,就连来您这儿敲个门都能把脑袋磕破了……我看我今天早上能囫囵着站在您跟前,就是万幸了!”
    跳跳听他这么胡乱一通掰扯,总算扬起唇角,露出这几天来第一个微笑。他摇摇头,道:“那今天这故事,你还是别听了。改日再说吧。不然为师怕你听了更丧。”
    “好好听个风月故事,怎么就丧了?日子这么苦,就指望师父你给点糖吃呢。”风临渊说到这里,猛地想起什么,白着脸抬起头来,“该不会……该不会今天要讲二十二年前吧?”
    他话音落下,却不见师父应答,只听见身后传来“咔”的一声轻响。风临渊浑身一凛,霍然回头,便望见青衣男子坐在窗下,掌心托着一朵小巧的绒花。师父的脸色在日光下愈显苍白,乍看来竟与他手中那朵雪色的绒花别无二致。


    IP属地:广东2楼2020-02-06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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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22楼2020-02-06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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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灵鸽双双飞来的时候,蓝大宫主正伴着莎丽在庭前漫步。
        彼时两个女儿家正在嬉闹,和寻常的闺阁姑娘们一般兴趣盎然地谈论起街转角新出的那盒胭脂“半江红”。都说这间铺子新调的颜色特别,莎丽便也跟风买了一盒,还未来得及拆封;此时两人一同开了新匣,蓝宫主见莎丽兴致颇浓,索性拿指尖蘸了些微,轻轻在手背上一抹,当场试色给她瞧。少女肌肤如玉,更衬得那极暖的酡颜色娇艳欲滴,莎丽一看之下,愈发心痒,只恨不得伸手在自己脸颊也试上一试。
        蓝宫主见状,赶忙合上匣子,笑道:“再等八个月,想搽什么颜色都行。到时候我叫疏影来,玉蟾宫的胭脂一样拣一盒包上,就权当我们的贺礼啦!”她顿了顿,见莎丽两只手都不由自主护住了小腹,双颊难得见到两团飞红,忍不住取笑道,“不过话又说来,咱们奔夫人脸色这样好,怕嫌脂粉污颜色才是,哪里用得着搽什么胭脂啊?”
        “你倒叫得顺口!改口改得比大奔还快,他临走的时候都只喊我名字呢。”莎丽含羞带臊地睨了蓝兔一眼,见她不为所动,索性落落大方道,“你们玉蟾宫的胭脂何等稀罕,哪能不要?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啦!最好连眉黛口脂都一块包上,省得我费心再买!要不是山路颠簸,我恨不得现在就去你家住两个月呢。”她说到这里,嘴角突然跃上一缕狡黠的笑意,“不过这个‘我们’,也不知是说蓝大宫主和谁啊?还没成亲呢,连他的贺礼都一道算上了?”
        “谁说他了?我说的是我家里的小姑娘们!谁叫咱们奔夫人招玉蟾宫小姑娘喜欢呢?”蓝宫主没料到她反将一军,连忙撇清道,“你忘了上俩月你们成亲的贺礼啦?我送我的重瓣海棠鸳鸯枕,他送他的石偶雕刻和山参,我跟他各论各的,哪来什么‘我们’?”
        “哦?”莎丽见她兀自嘴硬,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脸蛋儿,“那他们三个出征带走的那两坛瑶光酒,算你的还是算咱们虹大少侠的?”
        蓝宫主脸上绯红,正要口是心非地说一声“玉蟾宫的瑶光酒,怎么又扯上他了”,谁料这时,天边有一片阴影轻盈落下,徐徐停在她肩头上,伸喙啄了啄她发丝。
        莎丽眼尖,瞥见来的鸽子正是小七,嘴角不禁扬得更高。她正想逮着机会再笑虹蓝二人两句,谁知这时,大奔的灵鸽小三也扑棱着翅膀飞了下来,在她头顶盘旋不休。
        毕竟是远方来信,这一下两人都顾不上打趣对方,各自低头拆起信笺来。
        大奔是个粗人,写信自然也是三言两语,简单了事,字迹却比他平日里帮客栈记账时工整多了。莎丽见他关切之情几透纸背,显然一心挂念她的身子,心头不由甜丝丝的;她扭头去看,见蓝大宫主捧着信纸,低头含笑,不由挨了过去,轻轻蹭蹭她肩:“笑得这么甜,还说跟他不是‘我们’?”她悠悠道,“大奔这粗汉子,一把年纪还没练出眼力劲儿,非要抢着替下你出门做什么?本来人家长虹冰魄并辔联手,何等快意,现下可倒好,咱们蓝宫主被一个还没成形的孩儿拘在这小小客栈里头,只能靠灵鸽来遥寄相思啦。”
        “不是咱们奔雷剑主挂怀夫人,总担心他自个儿照顾不好,请别人来照顾又放心不下么?”虹大少侠的亲笔信连同他明晃晃的思念都一并捏在手里,蓝宫主辩无可辩,于是也不否认,只笑着摸了摸莎丽尚且平坦的小腹,“受此重托,我哪好意思走?只好在这儿守着我们还没出世的小麟儿啦!等你这孩儿出世,我可得骗小家伙多喊我几声蓝姑姑!”


        IP属地:广东23楼2020-02-06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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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丽听她说得亲热又风趣,直笑得合不拢嘴,正要道一句“索性你来当这个干娘好啦”,谁料这时,蓝宫主忽然目光一闪,轻轻叹息一声:“可惜神医走得太急,没让他替你号一号脉。虹猫信里虽然只提了几句战事,可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新起的巫术教绝不简单,只怕不容易对付。”
          “倘若容易对付,他们三个也不至于刚到塞北半个月就急着写信让你增援了。”莎丽安抚地拍了拍她肩,“别担心,大奔不是早就赶到了么?凭他什么巫术邪术,四剑联手外加盟主府派去的兵马,无论如何都应付得了了。”
          莎丽的话入情入理,蓝宫主终于点了点头。她不愿让莎丽再为此事忧心,于是连忙将信笺叠好,匆匆往袖中一塞,笑道:“那,我扶你这位准娘亲回去歇着?”
          “这就回屋?才出来半个时辰不到呢!打从上个月诊出喜脉,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剩下八个月可怎么过才好?”莎丽摇摇头,拉着蓝宫主的手央道,“昨儿在干娘剑谱里瞧见一招,手痒得很,让我去庭下试试呗?蓝兔!我保证不用内力,也不伤着自个儿,好不好?”
          蓝宫主见莎丽满心期盼,跃跃欲试,哪里舍得拦她?她思忖片刻,足尖一点,顷刻之间飘出两丈,身手利落之极,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一枝掉光了叶子的海棠:“那你别用剑啦,就拿这个练罢。”言罢,她正要将花枝打横递出,却突然发觉枝头有些异样:再过几日便是立冬,可她折下的这枝海棠不知怎的,竟然生出了细小的花苞——那分明是早春才有的景象。
          还没等她细想,莎丽便已接过花枝,笑道:“我省得的。”
          她提起树枝,朝虚空中斜斜一刺,叹气道:“差强人意。好久不拿剑,往后可别生疏啦。”话音未落,便是一剑递出,姿态端方之极。劲风随之而来,蓝宫主从从容容后退两步,含笑观望,而莎丽回头一笑,便以一根枯枝在庭前那株海棠树下舞起剑来。
          莎丽少时际遇坎坷,剑法之中原比七剑诸人更多一分厉色,只是如今腹中有了孩儿,加之树枝不带内力,一起一落之间这才柔缓许多。蓝宫主见她如此英姿飒爽,终于将心底那一缕微渺的忧思抛开,真心诚意地喝起彩来。


          IP属地:广东24楼2020-02-06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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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
            再过得半月,达达也启程去了塞北。
            虹大少侠和大奔在信中对此只字未提。他们一个嚷着说自己势如破竹,七日里打倒了三十二个教众,你只管在家照看好自个儿身子,另一个提起战况轻描淡写,寥寥数语,反倒掉头提起逗逗同他抢当地油丝饼和油面茶的趣事来,只说等回来给她带一打尝鲜,字里行间语淡情深;是以蓝宫主收到青儿传书的时候,不由自主抿紧了嘴角。
            塞北这所谓的巫术教原本毫不起眼,开春安阳集会的时候,江湖上连同虹少侠在内,无人将它放在心上;后来不过数月,此教居然流毒甚广,以至于须得联合四剑出动,蓝宫主只怕对方韬光养晦,另有图谋,是以早就暗中留心。她人虽在金鞭溪客栈中足不出户,却早在一月以前、虹猫传信让她增援的时候,就遥令玉蟾宫暗卫分头下山,暗中监察江湖动向。
            当年三台阁一役结束之后,七剑再度重聚,虹少侠身为七侠之首,在老盟主三番两次的盛情相邀下推却不过,当了他们挂名的外援,一年到头总有四五回被请去仗剑平乱;达达生性喜好清净,好容易等到诸事皆毕,归心似箭,忙不迭赶回竹林居跟妻儿团聚,哪里还有闲心掺和什么武林纷争?好在这两年天下太平,大多数江湖事不等虹少侠出手便已了了,是以达达伴妻教子,不亦乐哉,将前些年的剑影刀光都换作了琴瑟调和。
            如今五剑齐聚,共赴塞北,连久不出鞘的旋风也不例外,这只能说明一桩事——塞北战况不妙。
            蓝宫主站在窗前,眼望庭外,不敢将此事告诉海棠树下忙碌的莎丽,只好盯着这棵花团锦簇的老树出神。说来也奇,客栈门口这株西府海棠竟然在这等入冬时节里提前开花,此时风摇花动,直似醉中吹落,风光如画。莎丽喜不自胜,以为吉兆,带着两个在客栈厨房里帮工的小丫头一道忙活,说是要摘些海棠花瓣下来做糕饼吃。
            今年虽是难得的暖冬,海棠开花也勉强有据可依,蓝宫主却总觉得心头不安,连带着这一树西府海棠也透着两分妖冶之色,叫她难以安稳。
            她思虑良久,终于提笔,匆匆回信道:“再有动向,加急报我。”
            十日之后,和玉蟾宫的传书一并经过的,居然还有一队稀稀拉拉的人马。
            蓝宫主万料不到会在这里见到领头这人,不由瞪大了眼睛。
            她缓缓垂下剑尖,一时有些不敢置信:“南宫?”


            IP属地:广东25楼2020-02-06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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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先那人以一个颇为别扭的姿态跨在马背上,身披银甲,腰悬羽箭,正是从前多在各路宴会上见到的南宫陌年。他见了蓝宫主也是眼睛一亮,原想跳下马来,想了一想却又坐住了,朝蓝宫主抱了抱拳,一派江湖豪迈:“蓝大宫主,幸会幸会。”
              蓝宫主虽然心弦紧绷,却也忍不住被他这副正经样子逗得莞尔起来。她拱拱手道:“幸会。”说着目光越过他肩,见他身后诸人也朝她齐齐行礼,于是敛衽酬答,随后才道,“南宫公子领着这么多人,是要上哪儿去?”
              “还能上哪儿?老盟主都出了山,我们覃水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功夫虽比不得虹兄,可家里祖母年纪大了,总不能让她领着人千里迢迢去塞北——她比老盟主还年长三岁呢。这不,本来在滇南走亲戚,一收到信我就出发了。”南宫陌年说得理所当然,不见半点犹疑,蓝宫主听了心头一软,正心想这人平时虽不着调,却是个十足的孝子,不料他讲到此处抖了抖满身银甲,兴冲冲道,“虹兄早就去了塞北吧?可总算有机会同他并肩作战啦!我这回可不是去凑热闹,喏,你瞧,这些都是我爹给我预备的应急好物,像这瓶神芝水,等到了战场我就先掏它出来……”
              他仍在絮叨,蓝宫主听得无奈之极,只得打断他道:“你没上过战场,遇事千万当心。保命才能杀敌。”说到此处她犹豫了一下,见南宫领着一众弟子威风凛凛,难得这样像一个门派之主,于是上前两步,悄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南宫一头雾水,眼看着她跑进门里,不一会儿又蹬蹬蹬跑出门来,袖子里悄悄朝他递过几管药膏:“连日骑马不大舒服吧?拿去搽搽好受些。另有几罐是玉蟾宫的独门伤药,你也拿去,给——”她顿了顿,不大自在道,“给大伙儿一并用用。”
              南宫原本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正想道谢,听到最后却忍不住眉梢一挑,脸上不由自主浮起一丝促狭来。难得虹兄不在,留他和蓝大宫主单独见面,南宫正要趁机揶揄几句,岂料蓝大宫主一眼瞧出他的意图,脸上只微微一红,便索性大方道:“尤其你虹兄,肩上的伤口搽了也好得快些。喏,还有这面护心镜,也劳你带给他罢。”
              南宫何曾想到她这般爽利,一时哑口,却听庭院之中有个女声爽朗道:“这便是啦!给外子的东西也烦请南宫公子一并捎去,不知可否方便?”
              南宫见来人身材高挑,笑生两靥,料想她便是此间主人、金鞭溪客栈的老板娘,赶忙回礼道:“方便方便,紫云剑主客气啦!”他跳下马来一一收了,郑重其事地朝蓝莎二人抱拳:“那我这便去了,咱们后会有期!”他翻身上马,原想装得更果决些,最后却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向两个姑娘挥了挥手,咧嘴笑道,“放心好了,一定凯旋!”


              IP属地:广东26楼2020-02-06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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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马蹄声远去,蓝宫主便低头去拆玉蟾宫的回信。莎丽含笑目送覃水派走远,侧头却见她脸色有异,不由道:“怎么啦?”
                见蓝宫主顾不上答话,匆匆写了几个字便卷起信笺,急召灵鸽下来,莎丽心头也不禁一跳。她以为蓝宫主得了什么前线的消息,心里也紧张起来,出言安慰道:“小厨房里蒸了一屉子海棠花糕,待会儿进去尝尝。塞北那头再怎么样,也不能饿着肚子担心。”她想了想,又道,“你要实在不放心,带几个人去塞北走一遭吧,我这儿不妨的——”她话音未落,却见蓝宫主脸色凝重,摇头道:“先不忙走。那屉海棠糕也先别吃,放两天再说。”
                莎丽一愣:“怎么?有哪里不妥么?”
                蓝宫主深吸口气:“我现在还说不好。莎丽,这株海棠最近是拿什么水浇灌的?”
                “还是同从前一样,拿屋里用剩的水啊。前些日子倒常浇灌,入了冬天气冷了,便没怎么上心管过了。”莎丽也凝重起来,“怎么?你……你觉得客栈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蓝宫主点点头,同莎丽双手交握,掌心里微有汗意:“莎丽,你能不能把上两月成亲时录下的礼单给我瞧瞧?还有你这两个月的吃穿用度,客栈里来往的人,都理出来给我。”
                莎丽闻言,下意识护住小腹,蓝宫主见状,强自定住心神,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你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去歇会儿,册子给我,我先看一遭。”
                莎丽意识到出了大事,稳住心神道:“不累。你发现了什么,我同你一起。”
                莎丽首先盘问过客栈里给海棠浇水的小姑娘,知道她们常将淘米水拿去浇菜园子,院门口两株海棠不怎么需要伺候,用的便是客栈里姑娘们睡前洗漱用过的水。趁着蓝宫主亲去查验姑娘们的妆匣,莎丽将成亲时的礼单和客栈里诸人名册都翻找出来,蹙着眉头一一查看。
                两人盘查了足足两日,然而小姑娘们的妆匣里大多平平无奇,客栈里如今厨工、采买、伙计、杂役、账房、浆洗等统共九十六人,俱是底细清白,并无可疑之处。蓝宫主心头困惑,几乎觉得是自己疑心太过,直到这一天夜里她照顾莎丽躺下,坐在妆镜前想梳一梳自己连日来无暇顾及的长发,不想却被一只亮晶晶的匣子吸引了注意。她瞧着那匣子五颜六色,不大像莎丽平素喜欢的款式,便伸过手,将它拿了过来。莎丽在帐中瞧见她的动作,侧过身来,诧异道:“怎么啦?”
                蓝宫主声音微微有些异样:“这盒眉黛你常用么?哪儿买的?”
                “哦,这个,”莎丽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脸上飞红,“是我们成婚前几日大奔送的,说是在街转角那家胭脂铺买的,叫‘半江瑟’,这么小小一盒竟要十两银子,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人人想买,可谁都舍不得掏这钱。他哪懂什么好坏,以为大家都想要便是好的,又见这匣子鲜亮,当场便当了这个冤大头,掏钱买了回来,那天可挨了我好大一顿说。不过好歹是他一片心意,没怀孕那些日子我便天天用着。”她说到这里,迟疑道,“怎么啦?难道这眉黛……不对劲?”
                蓝宫主不答,只紧紧攥住那只盒子,即刻起身道:“我出趟门,马上回来。莎丽你在屋里等我,千万小心。”
                言罢她便风也似的下了楼,莎丽哪里还睡得着觉,立即便坐了起来。她想要追出门去,又怕贸贸然动了胎气,焦灼之余心中盘算:过得半个时辰,蓝宫主若不回来,她便立马领人去寻。好在不过一会儿工夫,蓝宫主便披着一身寒霜回来了,也不说话,径直掀开帐子坐到床边,紧紧抓住了莎丽的手。
                莎丽心里咯噔一下,正要问个究竟,却听门外传来一个低柔的女声:“宫主,紫云剑主,属下可以进来么?”


                IP属地:广东27楼2020-02-06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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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丽不曾料到,门外那位披星戴月、从数百里外匆匆赶来的女子,竟是玉蟾宫的医官。见这医官行礼过后便上前诊脉,莎丽心说不好,难道是腹中的胎儿有什么不妥,蓝宫主不敢告诉自己,神医又去了塞北,这才匆忙召宫里人来看?她心中忐忑,余光瞥见蓝宫主也神情紧张,不由暗暗掐住了自己的手心。她紧张之余,指尖正要用力,却被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拦住。莎丽一怔,侧过头去,见蓝宫主也正偏头看她,手上温柔而用力地将她的手握了一握。
                  莎丽心头稍定,谁料那医官把过脉,迟疑地朝蓝宫主摇了摇头。
                  蓝宫主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缓缓变色。她深吸口气,侧过头来,握着莎丽的手,终于道:“咱们都中了别人的圈套。莎丽,你千万莫要难过。”
                  那医官见宫主起了头,也便低声道:“紫云剑主莫急,您身子康健,只是腹中……并无胎像。”
                  莎丽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有些转圜不来,下意识扶住小腹,喃喃道:“并无胎像?”
                  蓝宫主心里有数,赶忙朝莎丽挨近了些,将她冰冰凉的双手抱在怀里,温声细语道:“只要大奔他们平安回来,孩子总归是迟早的事。你千万莫难过,也别想不开,咱们也没失去什么,最多是空欢喜一场……”话音未落,却见莎丽霍然抬头,重重道:“是了,咱们这头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大奔那头却不一定!”她深吸口气,用力握一握蓝宫主的手,“是谁在算计咱们?是胭脂铺那个卖眉黛粉的女人诓骗大奔买了她的玩意儿,又在里头添了东西,叫我停了月信,进而脉象紊乱,便似怀孕一般,是不是?”
                  蓝宫主默然点头:“若直接将那‘半江瑟’卖给你,难保你每日都画,可大奔送的东西你不但不会起疑,还会时时刻刻想着要用,且绝不会赠与别人。这东西药性颇强,一时半会不能散去,所以夜里洗漱用过的水把院里的海棠都催开了。是咱们都大意了。”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拉着医官再问一句,“莎丽身子当真无碍么?”
                  医官应声道:“这药原本含着毒,只是眉黛之中用量甚微,毒性再强半分便不能如此无声无息不被察觉,是以对紫云剑主本人倒无多少损伤,立刻服些汤药也就是了。宫主无须忧心。”
                  蓝宫主点点头,正要嘱咐医官开药,再劝莎丽躺下歇会儿,谁知莎丽突然长长吐了口气,道:“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去找她。这样费心费神留下我们俩,只怕跟塞北的巫术教脱不了干系,大奔他们危险!”说罢她便要起身,蓝宫主原本怕她骤知怀孕是假,一时承受不住,却不意她这等刚毅,心头又是感佩又是疼惜,用力点头道:“好!我此前出去便是在她门上施了追魂香,又留了两个宫人看顾,她便是插翅也难逃!”
                  莎丽点点头,将床边那件绣了半月的小肚兜连同针线一齐收进匣子,回手“刷”的一声,拔剑出鞘,半边脸被紫芒映得坚毅无比。


                  IP属地:广东28楼2020-02-06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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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莎丽刚闷着头喝罢了药,蓝宫主便接到消息,说那女子已于方才进了胭脂铺,两位宫人担心打草惊蛇,不敢擅动,如今一前一后在铺外守着。蓝莎二人闻声追进门去,岂料内中别有洞天,门背一草一木皆有玄机,竟早已布好一个招魂大阵,而此间掌柜哪里还看得到半点人影?那阵法恶毒已极,步步杀机,好在蓝莎二人胆大心细,仗剑破敌,又循着门上的香气日以继夜,追了足足两天,这才在鄂西的昭河边追上了要追的人。
                    其时风雨大作,遍地乱石嶙峋,一杆大旗迎风招展,像是真有巫术附着其上一般。昭河边上的阵法排列同金鞭溪的胭脂铺里大同小异,只是每一处阵眼都由彼时的草木换成了巫教之中狂热的信徒。对方人多势众,身法妖异,然而蓝莎何等人物,岂会被这区区阵法逼退?冰魄、紫云双双出鞘,剑气横扫,荡开乱石,缠斗之间逐渐占了上风。然而未等她们彻底杀出这招魂大阵,一点雪亮的刀光突然破水而出,径往莎丽右臂袭去。
                    黯然销魂散后,莎丽右臂筋脉始终未曾完全畅通,平素惯使左手,说时迟,那时快,她眼中厉色一闪,顷刻间换手握剑,横过紫云截住刀锋,整个人被冲得连退几步,却仍未落在下风,反将内力一吐,与那女子顿成僵持之势。那女子抽身不及,大惊失色,与此同时,蓝宫主用剑气将最后两个门徒封在冰中,长剑一转,便将剑锋架在了此人后脖上。她出手如电,立即封住这女子背后大穴,眼见莎丽得以收剑调息,这才寒声道:“你们巫教究竟有什么图谋?”
                    那女人眼见百般筹谋尽皆失算,眼下无路可逃,不由脸色灰败起来。她蓄了蓄力,将心一横便要咬破舌尖,岂料莎丽先她一步,狠狠捏住了她下颌,冷冷道:“打着巫术的幌子招揽信徒,可到了生死关头,用的却还是武功,真是自己打自己脸面。掌柜若再不说实话,待会还有的是苦头吃!”
                    那女人轻轻一颤,却仍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蓝宫主见状,叹了口气,侧头对莎丽道:“罢啦,既然如此,咱们便放了她吧。”
                    莎丽会意,点头道:“也好。她那儿子也不必留了,蓝兔,你这便传信,让你属下动手罢。”
                    那女人一听这话,瞳孔骤缩,终于嘶哑道:“住手!”她惊疑不定,“你们……你们……”
                    “我们怎么知道你有儿子,又怎么知道你儿子在哪?”蓝宫主淡淡一笑,下颌微抬,目光霎时雪亮,“你怎么不问问我们是如何两度破了你的招魂阵,又如何在两日之内将你擒住?前两桩事都能办到,何况区区一个孩子——你当我玉蟾宫六百宫人是吃干饭的么?”
                    “你……你们……”那女人方寸大乱,嘶声道,“你们七剑侠名远播,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到底是谁为难谁?!”莎丽将手一摔,沉着脸道,“你儿子无辜,我那远在塞北的夫君便不无辜么?侠名远播?我莎丽这便把话撂在这儿,谁要想对我新婚夫君不利,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女人听到这里,仿佛被她话中的决绝之意惊住,终于软弱下来,低声道:“我若都说了,你们便保我儿子平安吗?我拿什么相信你们?”
                    莎丽见她松口,举起佩剑,郑重道:“以紫云起誓。”
                    蓝宫主也依言立誓,那女人这才道:“我依教主所命,先在陵园里假借托梦写下婚期,又在婚礼前将半江瑟卖给奔雷剑主,好以假孕之相拖住二位——我原以为留下来的会是奔雷紫云,但教主说,冰魄紫云也是一样。”


                    IP属地:广东29楼2020-02-06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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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莎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不但眉黛之中暗藏杀机,就连陵园之中“干娘显灵”的婚期也是一场精心筹谋的阴谋!莎丽脸色发青,蓝宫主则提剑逼近一步,再问:“所以,你们那位教主到底有什么杀手锏?难不成他竟能敌得过五剑合璧,是以非要调虎离山,引开两剑?”
                      “我只知道他在塞北布有八荒招魂阵,据说阵起时分天地失色,可从来没见他施过。”那女人说到这里,喉咙里传来一声干咳,面容也轻轻抽搐了一下。她仰起脸来,目光中无限凄绝:“二位剑主莫忘了应我的话,否则我死之后,必当……必当……”没等这一句话说完,她便没了声息,蓝宫主大惊上前,探手抓住她脉搏,须臾之后松开手来,叹气道:“鼠族的违命必死丹。她早知说出真相只有一死,不过是为保她儿子一命罢了。”
                      莎丽也叹了口气:“她儿子还没找到吧?”
                      蓝宫主点了点头:“实在藏得隐秘。原本只查到她育有一子,还没探到那孩子所在,只是拿出来诈一诈她;如今看来,倒非找到那孩子不可了。”她一面给玉蟾宫人传令,一面思忖道,“只是莎丽,我总觉得敌人的重点并不在合璧,反而在你身上。”
                      莎丽一愣:“怎么说?”
                      蓝兔蹙眉沉思:“你想,假孕一事真正能确保引开的,便只有你一人。我也好,大奔也好,都是变数,只有你身怀有孕,断断不会亲去塞北——所以我觉得,你身上定有什么东西,是破敌制胜的关键所在。”
                      “我么?”莎丽低头沉思,不自觉摩挲手中佩剑,无意识地将它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蓝宫主看在眼里,突然间灵光一现,叫道:“左手剑!”
                      “什么?”莎丽一惊之下,也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七剑之中只有我一人会左手剑?难道敌人的阵眼非以左手攻破不可?”
                      “也许是阵眼,也许是罩门!”蓝宫主呼吸急促,将手中的马缰往莎丽手里一递,“不管是与不是,莎丽你先去塞北驰援,我写信将此事告诉虹猫,随后便去追你!”
                      莎丽知道蓝宫主牵来的这一匹马乃是去年老盟主赠给虹猫的谢礼,日行千里,神骏无伦,一时之间只怕找不到能与之并驾齐驱的坐骑。她知道轻重,于是也不推辞,翻身上马:“那你自己小心,我先去了!”
                      “你也一路当心!”蓝宫主目送她远去,随即匆忙咬破指头写信,将此事原委告之虹大少侠,又将自己的猜想也一并附上。她手臂一振,放飞灵鸽,一路上逢站换马,日夜无歇,马不停蹄驰往塞北。
                      终于有一日体力不支,险些从马背上一头栽下,蓝宫主纵使再着急赶路,也不得不在离塞北千里开外的并州歇息了一日。她忧心战况,一颗心始终悬着,夜里总睡不大安稳,然而上路数日,竟再没有一封信从北边寄来。


                      IP属地:广东30楼2020-02-06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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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在并州歇脚的这一天夜里,蓝宫主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茫茫风雪和两双脚印,再没有旁的声息;更远处一地残帐无人来收,唯有一匹瘦马抬起前蹄,仰天长嘶。
                        那马嘶声如此耳熟,以至于蓝宫主惊醒之时,鬓发已经被冷汗浸透。她再无睡意,匆忙披衣起身,迎着熹微的晨光出城,谁料却在天光大亮之时兜头撞上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她一眼望见领头那人,不由又惊又喜,策马便迎了上去:“达达!”
                        达达看清是她,脸上竟无半分喜色,反而神色遽变,下意识勒住马缰,整个人往后一缩。蓝宫主在他脸上望不见半点重逢欢悦,心头猛地一沉,忍不住望向达达身后那辆被人团团围住的马车:“怎、怎么?巫教打完了?怎么就你一人,车里……车里是谁?”
                        达达迟疑点头,眉间忧色深重:“打完了,惨胜。老盟主受了重伤,赶着回安阳调养,还不知熬不熬得过来。盟主府极缺人手,不得已才托我护送回程。”
                        蓝宫主听见车里躺的不是她挂念那人,才刚松了口气,却又突然想起什么,迟疑道:“怎么不直接喊神医瞧瞧?他……他不是也在前线么?”
                        达达闻言,眼角轻轻抽搐了一下。他盯着蓝宫主瞧了片刻,突然间翻身下马,走到她马前,一言不发,伸手要扶她下来。蓝宫主一怔,后背猛地蹿上一股凉意。
                        她不敢伸手,也不肯松开缰绳,只将目光缓缓垂下,手上微微发颤:“达达。”她深吸口气,“你有话直说。”
                        达达见她如此,不自觉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他一路上都在想回去要怎么同她交代,肚子里早已滚过几千几万套说辞,可如今事到临头,还是觉得这番话要说出口,简直比叫他吞刀子还要难受。达达缓缓仰头,望着马背上满身风尘的姑娘,艰难道:“跳跳和神医还在找,蓝兔你别太难过了。兴许……兴许还有万一的指望。”
                        蓝宫主脑子里“嗡”的一声,如遭雷击,身子不由自主一晃。达达知道自己那几句话既苍白又混账,想要扶她却又怕她不愿,他急于想在这句冷冰冰的宣告之外再多告诉她一些别的东西——譬如说前线的具况——于是忙不迭继续说了下去。


                        IP属地:广东31楼2020-02-06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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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宫主不肯让自己跌下马背,手中死命攥紧了缰绳,耳朵里达达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甚真切:“对方拿巫术当噱头也当教义,说是能招魂布阵,座下教徒没有亡故,只有新生,以此诓骗信众无数。此教隐藏实力多年,于去年秋天暗中北上,从辽东到塞北一路招兵买马,吞并门派,直到今年二月才露了破绽。盟主府势力多在中原,我们又常住湘西,起初都未查清对方真正实力,加之先头几战胜多负少,一开始难免掉以轻心,直到大奔和神医领人追击残兵进了腹地,这才挨了对方第一次重击。
                          “我那时刚到营地不久,守在后方,虹猫和跳跳一起潜入敌营救人,哪知对方早有防备,倾巢而出,足有几千教众被那些神神鬼鬼的教义洗脑,不惜生死、不计得失,恨不得同咱们拼个同归于尽的终局。好在虹猫和跳跳两人聪明冷静,最终还是领着他们杀了回来,只是中途死伤,不计其数。这时候我们才发觉,扎营的山坳早已被对方伏下了招魂大阵,我们进退无路,眼看就要弹尽粮绝,连最后一队援手的覃水派带来的粮草都快消耗殆尽了。
                          “这时候虹猫收到你的传书,知道莎丽在来的路上,可我们苦捱了两天,实在等不到她来。老盟主同虹猫商议之后,领着盟主府十二精卫杀出重围,想依照两人的推测往左冲破阵眼;最后他拼着重伤之险,终于成功,谁料猝不及防挨了潜伏在那里的对方教主一掌,险些送了性命。当时大奔重伤,逗逗胳膊上也被砍了一刀,有余力合璧的只有我们三人,虹猫按照先前同老盟主商定的计划三剑合璧,勉力冲破了阵法,谁能料到对方教主会在合璧刚刚结束的那一刻突然蹿出来偷袭?虹猫毫无防备,心肺处先挨了一剑,又拿左手同对方对了一掌,两人斗过几招便只听见一声脆响,雪原上一下子踪影全无。当时离他们最近的南宫伸手一拽,也不知拽到了什么,连同那两人一同失了踪迹。
                          “我和跳跳心急之余,再度合璧,彻底冲散阵法,这才知道虹猫与那教主缠斗之处冰封千里,竟是条封冻的长河,如今障眼法散去之后,河面上只剩下几个森森窟窿。大奔和莎丽领人收拾完对方残部,还在赶回的路上,跳跳如今正和神医一起沿着冰河往下游找人,老盟主的伤也顾不上瞧。他那一剑靠近心脏,伤势原就极重,何况后来……”
                          中途几度哽咽之后,达达终于再说不下去。蓝宫主听在耳中,只觉得呼吸不畅,溺水一般喘不过气来。她终于明白所谓“惨胜”究竟是如何胜法,脸上的血色被他这番话一点一点蚕食殆尽。此刻通身发冷,她呆呆在马背上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打了个寒颤。
                          达达看在眼里,痛心不已,正要翻身上马,强行带她落地歇息,谁料她突然摇了摇头,木然道:“跳跳和神医人在哪里?”


                          IP属地:广东32楼2020-02-06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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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达一愕,然而蓝宫主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眼中还燃烧着一缕极倔强的亮色,支撑着她此刻这份异乎寻常的刚毅和执拗:“达达,你告诉我吧。跳跳和神医人在哪里?我同他们一起找。多一个人多分指望,要么找到他人,要么……”她拼命吸气,眼底却还是依稀浮起一层泪光,“要么找到尸骨。断没有听完你这几句话就打道回府的道理。”
                            “达达,你是知道我的。我非去不可。”
                            当年目睹滴血催花,达达便知这位排行第二的剑友倔强勇敢,异乎常人,个性之刚毅坚决绝不在须眉男儿之下,一旦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又哪有人能劝得动分毫?——何况,若真有那么一个人能劝住她,除了她如今不顾一切要去找寻的那人,哪里还会有旁人呢?
                            念及虹猫,达达眼中一酸,自知拦不住她,只得低声道:“你下马歇一会儿,我陪你一道去。”
                            “你护送老盟主回去罢,否则路上若出差池,如何向盟主府交差。”蓝宫主摇了摇头,鼻尖通红,“只须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便是。你放心,没找到他之前,我决不会让自己出事。达达,你别劝我了,我等不起了。你心里明白,倘使换作我在塞北,他也会这样来找我的。”
                            达达被她这样冷静而悲戚的神色说服,终于踮起脚,默默将自己怀里的干粮和水囊挂在她的马头:“索头水。他们说几日之后会寻到中游的滦平,你……”他话音未落,蓝宫主便已勒过缰绳,径往北边星驰而去。
                            达达心知阻拦无用,耳听着马蹄声哒哒远去,只觉得人间苦厄不尽,心头酸痛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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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决定下得这般利落,掉头掉得这样坚决,比从前每一次危难关头的援手都要迅疾——既然从前都能顺利赶到他身边,同他一起脱险,这一次怎么会不行呢?蓝宫主抱着这点连自己都不大哄得过的微薄希望,一路催马疾行,然而等她终于赶到滦平的时候,大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
                            神医吊着胳膊守在山口,嘴唇冻得乌紫,雪崩带下的万千雪流将进山的路堵得严严实实。他艰难地用那只完好的胳膊给昏睡在茅屋里的跳跳扎针,直到听到马蹄声临近,这才狐疑地回过头去。看清来人是谁,逗逗整个人骇了一跳,一张脸霎时间更苍白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又发不出声音,迟疑许久才搁下银针,将跳跳先前一直捂在怀中、现在又一直护在身后的东西递了出去。
                            那是一柄脱鞘的利剑,长约三尺五寸,是她这一生同腰间冰魄一般熟悉的东西。她闭着眼睛都知道它的剑柄哪里最宜相握,纹理哪处最凹凸不平,却从不曾见过它这等光泽黯淡的样子——竟比她心里那点即将被风雪扑灭的希望更甚。


                            IP属地:广东33楼2020-02-06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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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宫主抱着两柄剑,在大雪封住的山口站了半夜。当地最老的山民颤颤巍巍,说这是几十年来最冷的冬天,这一带大雪封山,最早也要来年开春,冰消雪化的时候才能进去,这两个月便是天王老子也没辙,更遑论沿着山中的冰河找什么人了。老人见她神色木然之极,原还想再说两句,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只摇摇头,沉沉叹了口气。
                              蓝宫主在雪地里站到四肢僵硬,脑子却异乎寻常的清明。夜色最浓的时候,她裹着满身风雪进屋,在榻边默默坐下,对着自己掌心轻轻哈了口气。逗逗先前劝她不动,索性窝在茅屋里给冻僵未醒的跳跳输真气,也好远远守着她,不知不觉却已睡了过去。他被蓝宫主回屋的动静惊醒,猛地睁开双眼,却看见蓝宫主稍稍捂热双手便抓住跳跳胳膊,同他一齐给跳跳输起真气来。
                              跳跳屡劝不听,在即将封冻的山中找了两日,险些被雪崩卷走,情况固然危急,可蓝宫主这个样子,哪里还耗得起真气?逗逗大惊失色,一把抓过她手,岂料她真气突然被他打断,一口气接不上来,眼前骤然一黑。
                              在最后一线清明里,蓝宫主耳朵里除了长短不一的尖锐鸣叫,居然还响起一个极温和也极爽朗的笑声。
                              彼时他们都没将这塞北巫教放在眼里,以为这不过是两人相识五载以来最寻常的一次离别。那天和剑友们一道喝过喜酒,闹过洞房,虹少侠将她送到客栈二楼的客房门前,突然喟叹似的道:“当年咱们俩一块在这间屋里住了仨月,现在可好,还分了房了。”她听他这话说得实在不成样子,脸上微微一红,扭头便要进屋,谁料他一把将她拉过按在门上,醉醺醺地在她耳畔道:“我都跟大奔说好啦,等回来吃了我们的喜酒,这间屋子便专门留给咱们两个,别人谁也不让住。”
                              那天夜里他喝了些酒,说完这话嘴角便弯出一点稍带稚气的笑。月光温柔洒落下来,像是他第一眼见她时的光景。
                              蓝宫主喉头一甜,陡然吐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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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34楼2020-02-06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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