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顶！

贰·白灵
白灵是个奇妙的清净之地。
在这个人妖纷争的时代，长久的战乱几乎已叫人习惯了动荡不安。人类的部落，妖怪的族群，彼此间往往是争斗无休。世界是野生而无序的，反倒能够生生不息。
白灵山却是独立于世的安宁地界。
相传高僧白心上人四处游历时，见此处山林阴翳，百鸟和鸣，隐约间流转出尘外清幽之感，心下喟叹不已，遂筑寺于此，一生清修于青山绿水间，不复远游。然而他又并非全然不问世事，每每下山去，总会带回几个在战乱中无家可归的小孩子。这些孩子后来也就成了上人的第一代弟子，他们修行佛法驱魔之道，成人之后便出山云游，四方斩妖除魔。渐渐的，白灵山野中人的名声便四下传开，而白灵门派也就这样形成了。
自白心上人西去已过百年，白灵派依然依山傍水于这幽静山林之间。上人最初修筑的佛寺历经风雨，屋瓦上已生满青苔杂草，然而古韵之下全然没有破败感。新修的建筑也依然与旧物保持一致的风范，寺院依山势而立，宛若天成。
在佛塔前的场院里，层层叠叠围了不少人。人群围着的空地上，黑白两色的身影凛然对峙着。
玄衣女子手执双锏，眼神凌厉，脚步生风，转瞬间迅疾的攻击已向对面袭去。那素白衣裙的少女抬剑格挡，双方立时交锋不下。女子的双锏攻势凶猛，似乎一时占据了上风，却再难更近一步。那少女一面持剑抵挡一面向后连退，直快要退至人墙边缘，这才手腕一转，剑风直逼得对方退后数丈。
“桩师姐承让了。”少女浅笑道，“桔梗惭愧。”
桩冷着脸道：“白灵心法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你还太欠火候。”

桔梗微微欠身：“师姐教训的是。”
“哼。”桩眯起一双凤眼来，神色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师父将心法传与你，不过是因为祖训有言，不可把掌门之职与白灵心法交到同一个人手里。你若是这么疏于修炼，只会叫人耻笑我白灵门中无人！”
“是，桔梗明白。”她低头轻声道。
桩冷眼扫了她一下，转身向众人：“还围在这里做什么？都不用练功的么？！”
说罢，她便拂袖而去。围观的众人亦各自散去，只余下桔梗和不远处一名青衫男子。方才两个女子交手时，他就一直站在场院边的梅树下，没有同众人一道挤在院子里。桔梗转头看见他，微微一笑，朝他走去。
“师哥好悠闲。”她道，“也来比划一下如何？”
他俊朗的面容划过狡黠的笑，抬手撩上她散开的发垂：“都像个野丫头了，还没打够？”
“奈落！”她羞恼之下对他直呼名字，“你再这样，我可会生气的。”
“好好好，是师哥的不对。”他哄劝般地说，而她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梅枝。
“都已经有梅花开了呢。”她眼里含着笑意，“好想有落雪啊。”
“说起来，”奈落稍微正色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让着桩？”
“什么？”她转过头来，“我可没有——”
“你若不是总有所保留，该早就赢她了。”他冷冷地打断她，她却只是笑着摇头。

“师哥你不明白么？”她踮起脚去够那枝初开的梅花，“桩师姐是要继承师门的人啊，我若在大家面前胜了她，往后叫她如何能服众呢？再者，就算是说这种门内切磋无甚碍事，桩师姐这么好强的人，要是叫我给丢了颜面，往后连姐妹情分都要生疏了呢。”
他面带不屑：“你跟她讲情分？她今日这么羞辱你，也没见她讲什么情分。说起来，桔梗，你就当真甘心叫桩做日后的掌门？论武艺道行，为人做派，你哪点比不上她——”
“——师哥。”桔梗微微压低了声，神情稍有些严肃，“得‘凤鸣’者，主掌门之位。师哥不会不清楚吧？”
奈落一脸难掩的不耐烦：“轮次是祖训里最陈腐不过的东西了，按理就该是三神器所有者公开对决，如此才真能叫人信服。”
她俏皮一笑：“原来师哥打的是这么个主意。如果真对决起来，那掌门的定然是‘龙吟’了。”
他摇头：“还是由‘鸾音’主事最好，我也只愿为你做辅灵。”
她双颊泛起一丝微红来。
白心上人圆寂前传下三样兵家神器：龙吟弯刀，凤鸣
双锏，
还有鸾音长剑。
祖训中有言，三神器由白灵弟子代代相传，掌门之位从神器所有者中而出。历来是龙吟、凤鸣、鸾音三者轮次。白灵派多年来还另传下一套佛门心法，祖训规定，必须从掌门之外的两人中选择心法的继承人。继承白灵心法者，他日必须出山游历，以佛门慈悲教化众生。而余下一人则掌辅灵之职，从旁协助制衡掌门，以维系白灵门派稳定。
百年来白灵派始终恪守祖训，从未逾矩。

dd！！

白灵山西峰崖奇绝陡峭，刀削出来一般的断壁直贯天地。山崖中段有瀑布倾泻，宛若白练横空。隆冬日里，虽是枯水时节，那整面石壁飞流直下的场面依然可谓壮观。
桔梗一人站在崖底的溪流间。那一身白衣胜雪，映得乌黑长发愈加秀美生辉。她双眸微闭，手臂轻转，鸾音长剑闪烁着微微寒光。
猛地，女子纵身跃起，直往那瀑布间而去。长剑溅着水花划出一道银芒，如蛟龙出水，横断天空，在石壁飞瀑间划开长长的口子。宛转轻盈间人已落地，身上竟是滴水未沾。
挥去鸾音剑刃上的水珠，她利落地收剑，脸上是无风无浪的平静神色。
白灵心法她已练至七八分的纯熟，想来开春以后，也该是下山云游的时候了。她环视四周，这片无比熟悉的山林，眼见要同它分别，总会生出些落寞来。
她略微有些出神，模糊间，却有隐隐的妖气从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她微怔，忙凝神细探去。白灵山不乏山野魑魅，只是这里素来清净安宁，纵使是妖，也大多是性情温和的灵兽。这回的妖气，却是凶猛异常，满含杀伐之意。
未多考虑，她已提剑在手，轻身踏上林梢，循着那妖气找去。林子里虽然隐蔽，然她对妖气的感应向来是灵敏，因而不多时便寻到了异端之所。密密匝匝的枝桠下，透出林间空地里几个男子的身形来。她隐匿住气息，身侧枝桠上却有一只乌鸫精歪过头来看向了她。不待它叫出声来，她指间清风一扫，它瞬间便哑了。她拨开树枝，从树上朝下看去。
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几个身着相同铠甲的武夫样的男人手中刀剑闪着血光，正将一名白衣男子团团围住。桔梗一眼便知他们皆是妖怪所化，尤其是那白衣的男子，他一头银白的长发耀眼得不似这世间应有之物。他衣襟上浸染着深深浅浅的殷红，然而此刻他虽以一敌众，却丝毫不见任何狼狈慌乱，邪魅妖纹下的面容彰显着睥睨天下的高傲。
他有一双冰封般的眼睛。金色的眼睛。
银发与金瞳……桔梗心下微微讶异，看来他并非寻常的普通妖怪。
纷乱的刀光朝他袭去，他一言不发地静立，直到兵刃几乎都要触碰到他，却突然凛风骤起，血雨霎时喷溅，那几个武夫挣扎着跌倒在地，现出妖怪的形来，原来都是些豺精。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这些尸体一眼，冷冷开口道：“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桔梗一惊，只觉扑面是凌厉可怖的气浪，忙侧身躲闪，寒光擦过她手臂，将整棵树从当中齐齐剖成两半。她足尖点地，刚刚稳住身子，那刀光就已逼上了她颈项。
“你是什么人？”他压制住她的力道毫不留情，冰冷的眼中是昭然的杀意。
她平复住气息，抬眼对上他凌厉的双眸：“我绝非有所企图或恶意，只是这白灵山是我从小生长之所，有什么异动自然会关心。”
他眼中闪着怀疑，架在她脖子上的刀依然没有放下。她只见他气息微沉，脸色灰白异常，不像仅仅是因打斗的伤势所致，心念一转，明白过来：“你身上有毒。”
他不屑地偏过头，鼻息却加重了几分。
她说：“我些许懂一点医术，你若不介意——”
“少管闲事，女人。”他金色眼瞳里充斥着威胁与警告，嗓中有压抑的喑哑，“不然你也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她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开口依然平静：“凭你现在的状况，恐怕是杀不了我的。”
他心中一怒，握刀的手不觉加力。顿时血珠从她颈间渗出，他微微一怔，却不料体内霎时毒气上涌，手中长刀跌落在地。
她一把扶住他，才见得他额上密密地满是汗水，手中触得粘腻，低头只见指间殷红。
“放手。”他冷语，挣扎着要摆脱她，然而身体的重负却叫他不得不倚向她而立。心中恼怒更甚，伤痛亦随之加剧，他几乎是竭尽全力才硬生生将滑到嘴边的呻吟化作粗重的喘息。

她眼见他面上浮现出异样的黑气，唇上也开始出现乌青，知是妖毒发作之兆。当下再无暇与他争执，她指间立时生风，迅疾往他胸口、背心几处要穴连击而去。他眉头一皱，口中喷出一股黑红的污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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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丝毫没有放松，一面运气护住他心脉，一面扶着他靠着一棵老榆树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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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毒性子很猛。”她凝眉，眼中有一丝忧虑，“恐怕方才的打斗又叫它扩散了。你不该这么逞强，西国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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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瞳孔猛地收缩，若非受制于伤痛，恐怕刀刃又要抹上她的颈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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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他问，声音里满含着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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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态自若，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空气中的危险气息：“由犬族统领的西之地离此不远，单只看你的模样，便也猜到几分。再者，”她指了指他腰间的长刀，“传闻中名震妖界的妖刀，能使得了它的也只有西国国君斗牙王的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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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戒备地看着她：“你对妖界的事倒是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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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笑道：“白灵山虽是逍遥于人妖争斗之外的地界，但好歹也要对各方情形有所了解。白灵派巫女桔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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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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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一句极简短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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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介意他的冷淡，站起身来：“我去找些水来，你待在这里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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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着她离开的背影。这个女人，是当真打算救他？她说她是白灵派的巫女，一个巫女，竟会救妖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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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他冷笑一下。倘若她耍什么花招的话，杀一个女人的力气他还是有的。至少他还不打算就这么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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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很重要的事去做。他是西国的皇子，是太子，而今该算是国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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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丧失了自己家国的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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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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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天地仿佛化作了火海，灼痛般的燥热包围了他。四周尽是燃烧着的废墟，他竭力望去却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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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军入侵，他作为帅将于边关御敌。边境敌军都已被尽数击退，国都却传遭袭之讯。他本就负了伤，又连夜率军赶回援救。岂料中途陷入南国公主桫椤布下的毒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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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在他面前燃烧。直窜天际的烈焰仿若血祭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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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有女人刺耳的笑声，她说“我的毒天下无人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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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国的旗帜倾覆，王的头颅悬挂于烈火之上。狂怒如痛楚席卷他全身他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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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舔舐上他，黑烟阻遏他的呼吸捆缚住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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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颜魅惑的女子红唇扬起得意的笑，伸出苍白纤长的手指拨开他额前的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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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手钳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就要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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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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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低微的呻吟。他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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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焚烧的场景消失了，四周是白灵山无尽的苍莽山林。他发现自己跪伏在地呼吸深重，桔梗面带微惊被他死死按在地上，他的右手紧紧箍住她的颈项。
.杀生丸缓缓松手，费了点力才平复住自己的气息。坐起身来，他闭上眼不去想方才的梦境。桔梗亦撑起身子，一手抚上自己的脖颈，抬眼依然是淡然的神情：“我在这一带设了结界，别的妖怪都进不来，你无须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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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草草点头，重新倚靠上那株榆树。眼角扫过她雪白脖颈上深深血痕伴着之前的刀伤，一时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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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微微一凉。她用沾湿了的帕子擦拭他额上的汗水。他身子一震，似是有些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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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眼睛盯着林间的某处空白，不去看她，“白灵的巫女，不仅是人类，连妖怪也要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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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温和地一笑：“佛祖常言普救众生，又哪有人妖之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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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缄默，不再言语，任她处理他繁复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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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有些发窒。那样重的伤，还有他所中的剧毒，她想不出一个妖国的皇子如何会落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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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些豺精……他们为何要围攻你？”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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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说话。她想他大概是不愿搭理她一个人类女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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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是南国的追兵。”他突然开口，倒吓了她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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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她疑惑，“那，那西国现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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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极冷淡地道：“都城被占，父王殉国。这就是西国现在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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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头轻问：“那……你母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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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就不在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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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微微叹息。眼前的人分明已是国破家亡孑然一身，可他却是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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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难过吗？”她问他，指尖拂过他发热的额角，“是会很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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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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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我没意义的问题。”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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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他睡着了。持续的奔波、重伤和妖毒的折磨早该叫他精疲力尽，然而他始终警戒不敢放松分毫。只是，在这荒凉僻静的山麓里，四面魑魅魍魉鬼影幢幢，身边只有一个相识半日的人类女子，但他却安然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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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已经失却多年了的平静。

棒

天蒙蒙亮起，晨光熹微。
白灵的武场上，身影单薄的少年举刀一下一下竭力抵挡对面的进攻。那少年一副文秀模样，柔长黑发在脑后扎成长长的马尾。他一双眼满含灵动之气，但明显年纪尚轻，还嫌薄弱的功底自然难敌对方毫不留情的攻击，渐渐便招架不住了。
“哎呀！”少年惊叫一声，朝后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奈落阴沉着脸瞪他：“白夜，你怎么回事？这招都练了多少天了，连个样子都做不出来，像什么话。”
“大师哥……”白夜揉着膀子抱怨，“你那么早把我叫起来，人还没清醒呢，当然练不好了。”
“你还顶嘴——”他面露不满，身后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
“这么早就练功，好认真啊。”桔梗轻盈盈地走来，面上带着浅浅笑意。
“桔儿姐姐！”白夜朝她跑去，脑袋后面马尾快活地甩动着，“姐姐来得正好，我要看你跟大师哥比剑！”
桔梗还未说话，奈落已抱着膀子走了上来：“哪来的这么多毛病，一叫你练剑就偷懒。”
说罢，一掌斜劈在他肩上，少年立时叫嚷起来。
“大师哥你又欺负我！”他拉过桔梗的膀子躲到她身后，“姐姐，你来教我剑法吧，我不要师哥教——”
“你敢！”奈落作势又要打他，被桔梗拦下了。
“好了，小孩子闹着玩，你还较真了？”她对他温和劝道，“要我说，白夜肯这么早就起来练功，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是就是，师哥凶死了。”少年挤着眼睛探出个脑袋来。
奈落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向桔梗道：“你也是太惯着他了，这样可不行。”
她笑道：“有你这么个严厉的师哥，还怕他不成器？他既然想看我们比划，那就让他看看吧。正好呢，我也想知道经过这么多天的修炼，有没有赶上师哥一点点呢？”
他难掩笑意，抱拳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只一凝眉，拔剑之快几乎目不可辨，迅疾剑风直朝他迎面逼去。他仰头避过，举刀抵挡的力气叫她手臂一震酥麻。她急转剑路，几下进攻皆是又快又狠，剑剑都寻着他的刀路间隙，然而他却是一副悠哉模样，看似漫不经心地格挡，却是变幻莫测，刀光宛若游龙。
桔梗足尖点地，腾空而起，手臂反转间长剑已向他背心袭去。霎时一股气浪在两人之间萦绕，相持之下刀剑反倒是静止了一般。她只感到隐隐的阴寒之气直传至鸾音，真气从她指尖渗入，环绕着朝她体内行去。
蓦地，她猛力挑断连接，直向后连退数丈。
“你在做什么？”她神色惶惶地看着他，“你探查我的气行路数……师哥，你是要偷学心法么？！”
奈落忙摆手道：“桔儿你多虑了，我不过只是好奇心法的门路，想看看与白灵的一般运气之法有何不同罢了。”
“桔儿姐姐何必这么紧张，”白夜插嘴道，“就算姐姐把心法路数说与了大师哥，也不碍什么事啊。”
“胡说！”她凝眉叱道，“心法乃是我白灵派绝密，就连师父也只是行掌门之职看护秘笈，连守备的结界都不曾开启，我又怎么能随随便便违背祖训？！”
奈落微沉了脸色：“我丝毫没有偷窥心法之意，倒是别人……桔梗，你不会看不出吧，桩对你继承心法一事一直怀恨在心。她总拉你练剑，还不是想从中套出心法的路数来。你最好小心点，不从你这里弄出点什么，她绝不会甘心让你就这么出山去。”
她收剑入鞘，淡淡道：“我会注意的。你放心，我总不会叫祖宗规矩毁在我手上。”
他愣了愣，目光落在她颈项间，神色骤变。
“你这是怎么了？”他猛地拉开她原本拢着的衣领，露出那一截雪白肌肤上泛红的伤痕，“桔儿，发生了什么事？你昨晚——”
“好了，师哥！”她恼得涨红了脸，一把扯过衣襟掩上，“没事儿，不过是遇上只受伤的小狼，叫给抓的。呀，差点儿给忘了，我回来是要给它拿草药的。”
“桔儿姐姐，你救了只小狼？”白夜兴头头地凑过来，“我也要去看，行不行？”
“别闹了。”她含笑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虽然是小狼，到底凶得很呢，小心把你咬伤了。”

难得有新文可看，还这么好看，楼主辛苦了！

很努力的喜欢桔梗和杀桔呢

桔梗回到那片树林，远远便瞧见那一抹银白傲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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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可以起来了么？”她走到他身边，放下挂在手臂间的竹筐，掀开厚厚的棉布盖儿，端出一只药碗来，“我熬了解毒的药，天气冷，恐怕是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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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只是凝视着密林深处，神色带了点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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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她看出他的担忧，和声道，“我来的时候有仔细查过，这附近现在都没有什么异常。白灵派的结界就算是修行千年的妖仙也不一定能破得，那些南国的妖怪暂时还不会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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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身来，她将药碗递上，他接过去，低头看那棕黑汤药。战场出入惯了，他总不会忘了心怀戒备。稍稍的迟疑，已被她收入眼中。她干脆地抬手夺回那碗来，抿嘴饮下一口，平静地递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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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以放心了吧。”她道，他有些尴尬，目光游移间落在她颈间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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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他扭开头，“我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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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出口却是无词，终是半句搁在那里，像个打了一半的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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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嘴失笑：“罢了，我又没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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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头饮尽那一碗药，滋味清苦，倒像极了这世事。“鸾音。”他递回药碗时，目光犀利扫过她腰间长剑，“为何不是‘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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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她接话，他已兀自点头道：“自然……那锋芒太盛，与你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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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惊讶地看着他：“你竟清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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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细细打量着鸾音剑，沉思一般：“据说白灵三神器极具灵性，会选择与自己相投的主人。我若没记错，这回该是‘凤鸣’为主位吧？你的本领可算上乘，不会不甘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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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被西国的皇子称赞，桔梗惭愧。”她揶揄般地瞧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不过不做掌门也无碍啊。能够一睹白灵佛法的真谛，以我的一点力量为天下人解忧除祸，不也是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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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她一眼：“你没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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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颔首：“若是人人都同你一般有那样大的野心，那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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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扬眉，语气里带了些傲慢：“这天下还不算大乱么？何况我不过是要夺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亡国之耻，自然要报。”她正色道，“只是你若夺回西国成了国君，是否还打算一并灭了南国，甚至于君临天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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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卑鄙无道，我定要它血债血偿。”他无意识间已握紧了拳，“至于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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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忽而道：“我有些想法，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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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讶异，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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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眼轻转：“如今世道混乱，人妖纷争。妖界四国各据一方，年连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如此乱世，正是雄者出没之际，必得有力挽狂澜、一平众乱的能耐，才能救万民于水火。东国向来荒淫无度，本就不是长久之象，待你夺回西国，再灭了南国，要想向东进军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北之地，那里气候严寒，地势又险峻，若要战，必为苦战。只是……”

“只是什么？”他问，语气里竟有一丝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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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莞尔一笑道：“只是，如果你已将西、南、东三面据为己有，集三国之力，又何惧它北面小小一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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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经意间缓和了神色，微微点头：“不错。那南国不过是仗着公主桫椤的妖法，只要我杀了那个女人，就能一举夺回西南众地。之后，我再灭了东国和北国，整个妖界便再无需受战乱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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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定定地看着他。她清楚凭他的能耐，终是会成就大事的。只是她心里一丝隐忧难除。她这番话是为了众生安宁，却不知他究竟是否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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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清冷的月光洒下银白，好像把冬夜里仅存的几丝温度都抽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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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当奈落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灌酒的时候，那刺骨的冰寒始终化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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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俊逸的面容此刻蒙上一层阴翳，一双眼中布满了血丝。某种愤恨而不甘的神情攫住了他，竟给他本是严峻的面孔平添了几分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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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酒烧喉，他只觉胸口滞闷无比，紧攥着酒杯的手无法抑制地微颤。心中恼恨，他狠狠一掷，那杯子跌在地上碎作几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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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竟也会一个人喝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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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一个冷冷的声儿响起，他鼻下一哼，头也不抬：“你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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樁低头冷眼看着他：“师父不喜欢人饮酒无度，你这样可会惹他老人家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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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关你什么事。”他站起身来，一脚把地上的酒坛踢翻，空气中泛起浓烈的酒香，“我喝我的酒，师父要罚就让他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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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罢便要拂袖离去，被她一把拉住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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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什么？”他冷语，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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樁眼中闪着异样的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师哥，你对桔师妹那么好，对我就连一句话也不愿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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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桔梗的名字，他眼神瞬间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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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我真是为你不值。”樁邪魅一笑，“你是师父的大弟子，却受制于祖训叫我忝居了掌门的位子。这也就罢了，可师父他，连心法也不肯授给你。你空有一身本事，只落得个形同虚设的辅灵，太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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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言不发，双手却握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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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近他，挨上他的身子：“师哥，你也不为自己考虑考虑。我知道你待桔师妹一往情深，可她呢，不冷不热的，总摆出一副清高样儿来。她得了心法，可有透露给你一丝一毫？你心里有她，可她心里不一定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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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他嘶哑了嗓子吼道。他恨恨地看着身侧的女人，她如何知道他心里有多少怨愤？自从他清早瞧见桔梗脖颈上的伤，她遮掩般的回答便叫他起了疑心。他暗自猜想了千样万样缘由，却全都抵不上他亲眼所见时那锥心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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樁冷笑一下，换上平素那一副冷淡神色：“我可是在给你指一条明路。师父百年之后，那白灵心法终究会是由我来守护的。你若明白事理，便该与我一道，以你我二人之力，就不怕解不开守备的结界，到时候，心法还不是你囊中之物么？师哥，你想想，等我做了掌门，什么规矩不都是我说了算？你要是真心喜欢桔师妹，我也可以让她不用出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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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落没有说话，眼神深不见底。渐渐的，阴翳浮上他的眼瞳，浸染出好像染了血一般的深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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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樁，你想拉拢我，可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他目光奇寒穿透她眼眸直至心底，“眼下倒有一件事叫我很难办，不知你愿不愿意帮我呢？”

次日当桔梗再次来到那片密林时，她只看到空寂的山林向四面无限延展开去，那棵老榆树下杂乱的草茎是唯一表明这里有人待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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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竟一时空了片刻。她自然知道那倔强的妖国皇子是绝不会久留于此的，可也没想到他会走得这么急。他还不过是刚刚能起身罢了，只凭着一身傲气，又能走到哪里去，又能走多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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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赶上他的时候，是在西峰崖绝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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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风卷起他银白得近乎透明的长发，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猎猎飞扬。她逆着风喊他的名字，寒风混杂着瀑布的轰鸣震得她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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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终是站住了，侧过身来望向她。风从他身后掠过，他因失血而泛白的面孔多了一分奇异的俊美，仿佛是粗粝中罕有的添上了一丝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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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她唤他，他看着她跃过嶙峋的石块趟过漂满浮冰的溪流，冰寒的水沾湿她薄薄的裙裾她脚步却未慢下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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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气喘地在他面前站定。他是完全的失神，甚至不知该怎样去面对她这样不顾一切地追赶，以及她脸上一目了然的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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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回西国。”他最终这样说，语气是倔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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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忿忿地望着他，那眼神叫他心里不禁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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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如此信不过我？”她问，“这么急着走，连个告别的时间都不肯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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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瞳妖眼在她的逼视下微微颤动了下，避开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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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信不过你，桔梗。”他轻声道。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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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开头，眼中坚硬的神情微微消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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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救我一命，我必当回报。”他说，“但我身后有大批南国追兵，他们为了不留后患，所到之处全都烧毁殆尽。我不能再给你带来不必要的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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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样温暖得出奇的感触截住了他的话。她伸出手来环抱了他。那样安静的，却不容他抗拒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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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乎的。”她把头靠在他胸前，“我不在乎什么追兵，什么祸患。我只是不想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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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畏缩闪过他心头。那一刻他只想逃离，逃离他此时已隐隐预见的，却无力拒绝只能沉沦深陷而不可挽回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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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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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令人快活。四周的山林好像都化作虚无，鸟鸣渐渐消散，溪水间浮冰融化，晨曦打散林间的雾霭涂抹出暖意的金黄。一时间，白灵也好，西国也罢，全都蒙上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世间的真实，只是他怀中的女子。仿佛他此生的全部意义就只有她，只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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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在那一刻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他并未想到会牵连出多少风雨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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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怀中她此刻沉醉了。她自然预想不到，在往后难以计数的无穷日夜里，她将和这个拥抱着她的男人一同踏过怎样深浓的血路，以相伴的姿态登临她绝不敢去想象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