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年中后期的某段时间，她们暂时停留在某个世界中的一个小城镇。
不知道是因为凑巧还是在这里待得足够久了，她们遇上了某个节日庆典的举办，那天傍晚她和露来到街道上，发现人们都在为此进行着相关的活动。驻足查看告示时她感到头发被拉扯，但因为那力度对她而言实在太轻所以没有去在意。露却有所察觉地俯下身，顽皮的孩童在看到露严肃的表情之后跑开了。
想必是自己泛着光彩的金发引起了那孩子的好奇，她转头对露笑了笑，将脑后的头发撩起塞进长袍，露心领神会地举起手帮她拉上兜帽。这样至少能让她们不那么引人注目，像原住民一样进行普通的游览，尽管她很自信这里并没有谁有能力给她们造成麻烦。
露在一间游戏屋停下脚步。游戏的内容是用机关将有限的针矢弹出，尽可能多地击中悬浮在房间上方的白色光球。她不擅长这类精密操作，只能在一旁看着露赢回奖品——一个中间悬浮着光球、手掌大小的透明球体。
她无声地笑了笑，没有揭穿露在针矢上附着了少量黑水晶的小动作，不过她知道如果她问起来，露也不会否认。
露抬起手，对着光端详了一会那个球体，随后将其收进衣服内侧，转身示意她继续行程。真希望露的表情更欣喜一些，但要是表情丰富也就不是露了，对上露平静的目光时她暗想。
尽管戴上了兜帽，在经过庆典焰火的准备场地时她的容貌还是引起了注意，人们将她当作来自远方族群的客人，邀请她参与多组焰火中某一组的启动。她本想摆手拒绝，但在看到露脸上显现出难得一见的微笑与好奇后接受了邀请。
露的笑容在她的脑海中停留了好一会儿，导致她对启动操作的讲解听得心不在焉。结果就是，她在指尖升起火苗而忽略了一旁的机关的行为，在目击到的人群中引起了些许骚动。
但人群的注意力很快被升起的焰火吸引，她抬头看见他们自己创造的光焰在夜空中闪耀。不知不觉中她也开始欣赏这些赫焕流转的光华，光暗交错间的五彩纷呈仿佛地面上的众生与他们造物的镜像，那个会使她莫名怨愤的永昼世界永远不会出现的景象。
一声孩童的惊叹将她的思绪拉回。她敲了下自己的额头——人们只是喜欢平常所不能见到的绚烂景象而已，常界的他们显然并不会有她这样的视点。回过神来的她视线扫过人群，却发现原本在人群中注视她的露不见了。
她没有花太多时间就在她们临时的住所里找到了露——为此她飞往高处，动用了一点点视察的权能。所幸人群大都聚集在城镇中央观看焰火，没有人注意到她这种展现出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力的行为。
露的膝上放着半展开的卷轴，目光却显然没有聚焦在上面。她走近几步，露在听到她的脚步后站起身，全然不顾那似乎很珍贵的卷轴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想离开了。”露看着她的眼睛说。
然后她们就真的离开了。
激活通路的入口，沿着交错之树到达不同的世界，对于已经身处非常界的她们实在是轻而易举。可惜的是，她们无法特别定位某个世界，她只能任由露牵着手不断穿梭。
最后她们到达了一片星空下的原野。
她抬手想要召出光芒以看清脚下，却被露摇着头按下。
四周一片静谧，她感觉到露的头发拂过自己的手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没有再动作，静待自己适应星光的亮度，却发现露的脸上依旧布满愁云。
星辉在露的眼睛里闪烁几下，却在对上她询问的目光后因为露移开视线而很快黯淡下去。
“我破解了他们委托我解读的古文献，其中记载的内容距离他们不过五代而已。仅仅五代的时间就足以让他们的世界面目全非。”
露从怀中拿出了什么，她认出那是露先前在游戏中赢得的透明球，本应在里面的光球已经消失无踪。
“即使在原本的世界，它也会在第二天早上熄灭。常界的一切都太过短暂。”露看向天空中闪烁的光点，“这些星辰也总有一天会熄灭，和那些焰火并没有区别。”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露总是比她更在意常界的变化，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露低垂着眉眼、展现出哀愁的面容。
“但我们不一样，作为暗的代表，我们将一直存续下去。”见露仍旧低头不语，她抓住露的手，拿走了那个透明球，“不管在哪里，我们总归会看到常界的世事变迁。”
“是啊。”被拿走了手中的物品，露终于抬起头看她的脸，“我们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并不否认我也是这样的存在。”她抓紧露的手，“即便所有的星空都不复存在，我也会和你一样继续存在于这万千世界中的某一处。”
两只手的手心都传来感觉，透明球上仍有曾在其中的光芒留下的暖意，但同时那热度正在迅速流失；而露的体温虽然比她略低，却平稳而坚定地通过她们相对的手掌传递着温度。
露微微使力想要抽开手，但很快放弃了。她听到露发出一个可能是轻叹也可能是轻笑的音：“月，我并不是害怕孤独。很早之前我就想过也决定过，我们拥有足够的时间去尝试各种经历，如果你有意向我不会挽留。”
露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她能听出露的语调轻松了不少，果然露还是有因为她在身边而感到高兴。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扬起嘴角，“但反过来说，如果你想留下来我也不会驱赶你。”
露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去眺望夜空。她还想说什么，却感到露抓紧了她的手。
即便容纳了千万种光焰，夜晚也依旧是夜晚。她是一团失去了野心的火焰，终于在夜色中找到了她可以平和燃烧的所在。
这样最好、这样就好，她们可以一直相伴下去——第一千年的她如此简单地想着。
.
第二千年的最开始，召曾经对她说，由于暗的本质，代表们必须介由精神联系在一起。固着在躯体上的记忆被抹除，并不意味着被暗赋予宿命的意识也被改动，所以某种意义上她们并没有彼此脱离。但作为代表的联系只会让她们相见时有比纯粹的陌生人要强烈一些的感觉，而暮与夜有相通又有相悖的部分，所以并不能确定这种感觉会是亲近感还是敌意。
只是走投无路地赌一把罢了。向露发出挑战时，露那如同掺着冰霜的目光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失败了。
她赌赢了，还好她没有逃走。
她伸出指尖触碰露的颊侧，却因为感到寒冷而微微缩回了手。
何止这段时间，她在心里默念。
如果原先有她在露身边，她一定不会让露的精神力消耗到这种地步。继续消耗直到极限的话，露就会强制陷入无法还手的状态。
露曾经告诉她，因为这种特质，她原本族群的成员都会想办法避免精神力的大量消耗，或者及时地通过休息恢复精神力。露如此疲倦，显然在与穿行者的战斗间根本没多少机会休整。
她咬了咬下唇，再次伸出手理顺露的刘海，然后慢慢地将手覆在露的脸侧。
还好，除了她的火焰在露右手上留下的少量灼伤——她对疗愈的造诣很浅，但恢复一些轻伤还是绰绰有余——露身上没有隐藏着更严重的的伤痛。
她握住露的手展开术式，突然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手心的触感是真实的。
露就在这里，真的就在这里。那股洪流裹挟着过去冲击而来，她差点就要用嘶哑的喉咙叫喊，差点就要用取回泪水的眼瞳痛哭。
但露安睡的面容足以平息一切风暴。
躁动的火焰逐渐安静，有新的、更平稳的热源代替了它。她移回左手，用双臂环抱住露。
第一千年时露在她手心留下的余温停留了太久太久，如今终于冷却下来。
她不会再放手了。
不知道是因为凑巧还是在这里待得足够久了，她们遇上了某个节日庆典的举办，那天傍晚她和露来到街道上，发现人们都在为此进行着相关的活动。驻足查看告示时她感到头发被拉扯，但因为那力度对她而言实在太轻所以没有去在意。露却有所察觉地俯下身，顽皮的孩童在看到露严肃的表情之后跑开了。
想必是自己泛着光彩的金发引起了那孩子的好奇，她转头对露笑了笑，将脑后的头发撩起塞进长袍，露心领神会地举起手帮她拉上兜帽。这样至少能让她们不那么引人注目，像原住民一样进行普通的游览，尽管她很自信这里并没有谁有能力给她们造成麻烦。
露在一间游戏屋停下脚步。游戏的内容是用机关将有限的针矢弹出，尽可能多地击中悬浮在房间上方的白色光球。她不擅长这类精密操作，只能在一旁看着露赢回奖品——一个中间悬浮着光球、手掌大小的透明球体。
她无声地笑了笑，没有揭穿露在针矢上附着了少量黑水晶的小动作，不过她知道如果她问起来，露也不会否认。
露抬起手，对着光端详了一会那个球体，随后将其收进衣服内侧，转身示意她继续行程。真希望露的表情更欣喜一些，但要是表情丰富也就不是露了，对上露平静的目光时她暗想。
尽管戴上了兜帽，在经过庆典焰火的准备场地时她的容貌还是引起了注意，人们将她当作来自远方族群的客人，邀请她参与多组焰火中某一组的启动。她本想摆手拒绝，但在看到露脸上显现出难得一见的微笑与好奇后接受了邀请。
露的笑容在她的脑海中停留了好一会儿，导致她对启动操作的讲解听得心不在焉。结果就是，她在指尖升起火苗而忽略了一旁的机关的行为，在目击到的人群中引起了些许骚动。
但人群的注意力很快被升起的焰火吸引，她抬头看见他们自己创造的光焰在夜空中闪耀。不知不觉中她也开始欣赏这些赫焕流转的光华，光暗交错间的五彩纷呈仿佛地面上的众生与他们造物的镜像，那个会使她莫名怨愤的永昼世界永远不会出现的景象。
一声孩童的惊叹将她的思绪拉回。她敲了下自己的额头——人们只是喜欢平常所不能见到的绚烂景象而已，常界的他们显然并不会有她这样的视点。回过神来的她视线扫过人群，却发现原本在人群中注视她的露不见了。
她没有花太多时间就在她们临时的住所里找到了露——为此她飞往高处，动用了一点点视察的权能。所幸人群大都聚集在城镇中央观看焰火，没有人注意到她这种展现出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力的行为。
露的膝上放着半展开的卷轴，目光却显然没有聚焦在上面。她走近几步，露在听到她的脚步后站起身，全然不顾那似乎很珍贵的卷轴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想离开了。”露看着她的眼睛说。
然后她们就真的离开了。
激活通路的入口，沿着交错之树到达不同的世界，对于已经身处非常界的她们实在是轻而易举。可惜的是，她们无法特别定位某个世界，她只能任由露牵着手不断穿梭。
最后她们到达了一片星空下的原野。
她抬手想要召出光芒以看清脚下，却被露摇着头按下。
四周一片静谧，她感觉到露的头发拂过自己的手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没有再动作，静待自己适应星光的亮度，却发现露的脸上依旧布满愁云。
星辉在露的眼睛里闪烁几下，却在对上她询问的目光后因为露移开视线而很快黯淡下去。
“我破解了他们委托我解读的古文献，其中记载的内容距离他们不过五代而已。仅仅五代的时间就足以让他们的世界面目全非。”
露从怀中拿出了什么，她认出那是露先前在游戏中赢得的透明球，本应在里面的光球已经消失无踪。
“即使在原本的世界，它也会在第二天早上熄灭。常界的一切都太过短暂。”露看向天空中闪烁的光点，“这些星辰也总有一天会熄灭，和那些焰火并没有区别。”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露总是比她更在意常界的变化，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露低垂着眉眼、展现出哀愁的面容。
“但我们不一样，作为暗的代表，我们将一直存续下去。”见露仍旧低头不语，她抓住露的手，拿走了那个透明球，“不管在哪里，我们总归会看到常界的世事变迁。”
“是啊。”被拿走了手中的物品，露终于抬起头看她的脸，“我们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并不否认我也是这样的存在。”她抓紧露的手，“即便所有的星空都不复存在，我也会和你一样继续存在于这万千世界中的某一处。”
两只手的手心都传来感觉，透明球上仍有曾在其中的光芒留下的暖意，但同时那热度正在迅速流失；而露的体温虽然比她略低，却平稳而坚定地通过她们相对的手掌传递着温度。
露微微使力想要抽开手，但很快放弃了。她听到露发出一个可能是轻叹也可能是轻笑的音：“月，我并不是害怕孤独。很早之前我就想过也决定过，我们拥有足够的时间去尝试各种经历，如果你有意向我不会挽留。”
露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她能听出露的语调轻松了不少，果然露还是有因为她在身边而感到高兴。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扬起嘴角，“但反过来说，如果你想留下来我也不会驱赶你。”
露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去眺望夜空。她还想说什么，却感到露抓紧了她的手。
即便容纳了千万种光焰，夜晚也依旧是夜晚。她是一团失去了野心的火焰，终于在夜色中找到了她可以平和燃烧的所在。
这样最好、这样就好，她们可以一直相伴下去——第一千年的她如此简单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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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年的最开始，召曾经对她说，由于暗的本质，代表们必须介由精神联系在一起。固着在躯体上的记忆被抹除，并不意味着被暗赋予宿命的意识也被改动，所以某种意义上她们并没有彼此脱离。但作为代表的联系只会让她们相见时有比纯粹的陌生人要强烈一些的感觉，而暮与夜有相通又有相悖的部分，所以并不能确定这种感觉会是亲近感还是敌意。
只是走投无路地赌一把罢了。向露发出挑战时，露那如同掺着冰霜的目光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失败了。
她赌赢了，还好她没有逃走。
她伸出指尖触碰露的颊侧，却因为感到寒冷而微微缩回了手。
何止这段时间，她在心里默念。
如果原先有她在露身边，她一定不会让露的精神力消耗到这种地步。继续消耗直到极限的话，露就会强制陷入无法还手的状态。
露曾经告诉她，因为这种特质，她原本族群的成员都会想办法避免精神力的大量消耗，或者及时地通过休息恢复精神力。露如此疲倦，显然在与穿行者的战斗间根本没多少机会休整。
她咬了咬下唇，再次伸出手理顺露的刘海，然后慢慢地将手覆在露的脸侧。
还好，除了她的火焰在露右手上留下的少量灼伤——她对疗愈的造诣很浅，但恢复一些轻伤还是绰绰有余——露身上没有隐藏着更严重的的伤痛。
她握住露的手展开术式，突然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手心的触感是真实的。
露就在这里，真的就在这里。那股洪流裹挟着过去冲击而来，她差点就要用嘶哑的喉咙叫喊，差点就要用取回泪水的眼瞳痛哭。
但露安睡的面容足以平息一切风暴。
躁动的火焰逐渐安静，有新的、更平稳的热源代替了它。她移回左手，用双臂环抱住露。
第一千年时露在她手心留下的余温停留了太久太久，如今终于冷却下来。
她不会再放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