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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师昭师】【龟速】【没想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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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没想好题目,喜欢得吧友们可以帮我这个起名废想想嘛?


1楼2020-06-10 14:41回复
    【第一章】
    司马昭记得,自己幼年时家中的窗下,也是有一株芍药的。
    那时的司马家,虽非极盛之族,却也是世家。诗书礼仪固是大道,这琴棋花木等怡情之物亦未曾少。司马八达的房前廊下俱栽了各自所喜的花木。
    “哥哥,”司马昭仰头扯了扯司马师的衣角,忽闪着大眼睛问道,“伯父房前栽的是什么花呀?”
    “这个啊,”司马师顺着司马昭小手所指的方向遥遥望去,许是阳光太过刺眼的缘故,司马师的左目微微作痛,便俯身牵起昭儿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方道,“这是芍药。”
    “芍药。”司马昭盯着正在艳阳天下盛放的嫣红花瓣,略带些奶声奶气的重复道,似乎是极舍不得移开眼睛。
    “昭儿,这是喜欢芍药?”司马师半蹲下身子,看着司马昭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道。
    “嗯,”司马昭眨着眼睛,点了点头,抬头向司马师央求道,“哥哥,我们也向伯父讨来一株,栽在咱们的窗下,好不好?”
    司马师微一犹豫,毕竟伯父是父亲的长兄,在家中素来是威严的象征,虽是一贯对他们二人慈祥和蔼,但若让他跑到伯父面前讨花......
    不过,既然昭儿喜欢——
    “昭儿,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司马师对司马昭笑了一下,随即起身向司马朗的房前跑去。
    司马昭乖乖的点了点头,原是站在原地等哥哥回来,看着司马师越跑越远的身影,司马昭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迈开小腿蹬蹬地向司马师跑去。
    眼见将即触到司马师的身影,司马昭欢叫道,“哥哥!”
    司马师闻声转过身去,看见小小的人儿为了追上自己,小身子因跑得太快而一摇一摇的样子,不自禁的接住人问道,“昭儿怎么跟过来了?”
    “我......”司马昭低头绞了绞手,编道,“我怕伯父生气......”
    所以,我想在哥哥的身边,和你一起去。
    司马昭仰头,眼中满满的是害怕司马师拒绝自己。可是,司马师又怎么会拒绝他的昭儿呢?
    从小到大,再到将来,亦会如此,永不改变。
    二人在庭院里小跑起来,司马师身长步大,司马昭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待二人理好仪容,不过十岁的司马师和小大人似的,恭恭敬敬向正在闲步的司马朗行了一礼道,“请伯父安。”
    “是师儿和昭儿来啦,”阳光打在司马朗的身上,更显得他长身玉立。司马家的长子,素来便是如他身边的芍药般灼目逼人。
    司马朗瞥见这一双玉雕一般的娃娃都正看着他身旁的芍药,心下已是了然,随即笑道,“这几日的芍药开的甚好,伯父忙于公务,也无心赏玩,不如给师儿和昭儿一株,你们两个孩子把它养在窗下可好?”
    说毕,司马朗拔起一株芍药递给二人。
    “多谢伯父。”待二人礼毕退下后,司马昭喜滋滋的捧起芍药便向二人房间的窗下跑去。
    “慢点儿,昭儿,别摔着!”眼见得昭儿只顾得上手里的芍药,司马师微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在院中不知从哪寻来了一把小铲子,又向窗下赶去。
    果不其然,司马昭正蹲在地上,用小手正刨土呢。好在前日方下过雨,泥土松软,倒也刨出了一个小小的坑,只是......
    司马师也蹲到地上,抽出腰间的手帕在水里蘸了几蘸,擦去司马昭手上的污泥,笑着指了指身旁的铲子道,“喏,哥哥用这个给你挖土。”
    铲子虽小,分量不轻,司马师奋力挥铲,一旁的司马昭等的不耐,又用手去刨了起来,司马师也只得纵了他去。
    待二人栽好芍药,司马师便再次俯身为司马昭擦起手来。
    他们挨得极近。
    司马昭乖巧的伸出双手,身子却几乎是紧贴着司马师。他若仰头,便可触及司马师那俯下的下颌。
    “花会开很久吗?”不知为何,司马昭忽然这样问出了一句。
    “会吧,”司马师想了想,他知道等花没了司马昭肯定会不开心,便又补充道,“这是我们一起栽的花,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看花;没有花的时候,哥哥陪你一起等花开,好不好?”
    “好。”司马昭呢喃了一声。他感受到司马师在说话的时候,吐出来的温热气息混杂着花香正在侵袭他的全身。
    他忽然好想仰头去撞一下司马师那已稍显锋锐的下颌。不过,这想法只在他的心里划过了一瞬。他偏过头,将脸紧紧埋在哥哥的衣褶里。
    芍药的花期很短,不过十日间,原是开得正艳的花便毫无征兆的谢了。
    “早知道就向伯父多讨几株好了。”司马昭托腮坐在窗前,嘴里不满的嘟哝道。
    “芍药的花期本来就短,我们再等明年吧。”司马师坐在司马昭身边,安慰道。
    “可是,为什么有的花能开的时间那么长,有的开的时间就那么短呢?”司马昭转过身来,一脸认真的问司马师道。
    是啊,为什么呢?
    司马师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忽的,院中发出了一声铜盆落地的巨响,和父亲那一声惊慌至极的大喊——
    “大哥!”
    公元217年,司马朗身染瘟疫,不治而亡。
    “睡吧,”司马师给司马昭盖好薄被,轻轻的哄道,“爹让我到他房中一趟。”
    司马师多披了件衣,走到司马懿房中行礼道,“儿子见过爹,娘。”
    “来,师儿。”司马懿招手,让司马师过来坐到他的身边,轻轻的抚摩着他的左目,关切的问道,“怎么样,疼吗?”
    “儿子觉得并无异常,许是,许是医师说错了。”司马师低下头,回答道。
    自从伯父染疾去世后,翁翁便命人请了医师为司马家上上下下检查身体。那医师说司马师左目有疾,须趁早医治。
    “不管医师说没说错,来,师儿乖,先把药喝了。”张春华端出一碗药来,看着司马师依言喝药,眉眼不禁舒了几分,笑道,“我们师儿是最乖的孩子。”
    待司马师起身回房,却发现床上小小的人儿正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怎么了,昭儿?”司马师赶紧出声询问。
    “哥!”七岁的孩子一见司马师,破涕为笑,扑过去便索要了一个抱抱,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哥哥回来了,就好了!”
    “我又不是不回来。”司马师无奈的对他笑了笑,吹熄了房中的灯,道,“快睡吧。”
    “可是娘说,伯父就不回来了。”司马昭扁扁嘴,似要哭出来。
    “嗯,”司马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说道,“伯父有很多事要办,不能一直在家里陪我们。但是哥哥会陪着昭儿,看昭儿长大的。”
    那是不是只要昭儿不长大,你就能一直陪着我呢?
    司马昭忽然好想这么问上一句,不过——
    司马昭趁着浓浓的夜色,悄悄亲了身边的司马师一口,软软的,就像他更小的时候常做的那样。
    司马师突遭袭击,等到反应过来,含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抱过他说,“乖,好好睡觉。”虽是责备,语气中却隐隐带着笑意。
    “嗯,”司马昭的额头往哥哥怀里蹭了两蹭,舔了舔嘴唇,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哥哥是病了吗?”
    “啊,”司马师随口哄他道,“方才着了点凉,娘让我喝了一碗驱寒的药汤。”
    “不碍事的。”司马师补充道。
    司马昭马上忽略了最后一句,拽过自己那边的薄被就盖到司马师身上,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昭儿不要哥哥着凉,昭儿要哥哥好好的。”
    “好,”司马师笑着应了一声,将司马昭拉得更近,不让他感受到一点凉意。
    他想起方才在父亲房中时,司马懿问他昭儿可否知道他的眼疾,他回答道,
    “昭儿不知道的。我要一直很强大,一直保护昭儿。”
    “你能保护昭儿多久?”
    “永远。只要我在,一辈子,我都会保护昭儿的。”


    2楼2020-06-10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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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司马昭平素最喜欢和司马师一起狩猎了。
      那白衣风流的人策马扬鞭,在碧空长风下,半斜着身子高高的挽弓,手指微动,一支利箭便从紧绷着的弦上刺出。仅是一个瞬间,便足以在司马昭心里成为永恒的定格。
      自从第一次见到司马师挽弓射猎的英姿后,司马师每次外出狩猎,司马昭必要缠着司马师和他同去。
      每次射得猎物,他倒比正主还激动个七八分,忙忙的飞马替人挑起了猎物,不过只为了早点再看一次司马师挽弓的模样。
      当真是百看不厌。正如他从小就喜欢看司马师的脸一样,在他心里,司马师无疑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只有这一次不一样。
      如月满的弓弦上发出的利箭绝无虚发的命中了大雁,司马昭出奇的没有欢欢喜喜地策马奔去,而是勒紧了马缰静立旁侧,几是贪恋的注视着那抹掠过自己,飞奔前去挑起大雁的白衣身影。
      “昭儿,我已经加冠了。”
      有的时候,司马昭夜里辗转难眠的时候就会偷偷跑到司马师的房间里求一个安然入梦。即使他们已经长大,他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天天和司马师黏在一起,但他仍然愿意把司马师的怀里当做世上最安稳的避风港。
      司马师也从来不会拒绝他,面对司马昭,他永远是有求必应。
      昨夜,司马昭扑在司马师的怀里,闻言身子不由得僵硬了一瞬。
      “大哥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了?”司马昭抬头,不再是那副撒娇的情态。他的心中似乎在一瞬甚至在想,自己是否亵渎了大哥。
      “翁翁和爹为我定了门亲事,是夏侯家的女儿。”司马师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变化,伸手轻拍了拍司马昭的背,用哄孩子般的语气道,“昭儿,明日陪哥哥去围猎吧。”
      司马昭记得自己当时心中涌动着的满满欢喜——司马师到底心里还是最在意他的,否则又怎会在他不开心时,主动提出要带他去他最喜欢的围猎?
      可当他看到猎场上的司马师挽弓瞄准了大雁时他才发现自己竟完完全全的错了。
      大雁,纳征时的聘礼。
      “昭儿,”司马师挑着刚得的大雁策马向他奔了过来,“怎么,昭儿哪不舒服吗?怎么今天没见到你射箭呢?”
      司马昭低头咬了咬唇,方轻道一句,“大哥打得这大雁,是要送去夏侯家......”
      做聘礼吗?
      他没敢问出,也不敢去对上看司马师的视线,生怕自己抱了一丝丝希望,迎来的便是万劫不复的失望。
      “......是啊。”司马师借机躲过了对他来讲算是致命般的司马昭那澄澈的眼神,他没问出的话,他知道。
      那般聪慧剔透的玲珑人儿,又怎会长久的像年幼时那般留在自己身边。迟早终会分离,不若早早做个了结。
      了结?
      ......是,断了自己那一点点念想吗......
      司马师伸手,即使是在马上他也忍不住想要摸摸司马昭的头,却硬生生的收回,只留下了一句,“昭儿,我们回家吧。”
      昭儿,我们,回家。他用的是温柔至极的语气。
      这声音一直在司马昭耳边回荡着,入魔般的回荡着。
      那日的阳光很好,碧蓝的天空澄明,可暮色已然开始悄悄迫近。一如司马师大婚时那天的模样。
      “昭儿,来。”一袭喜服的司马师向司马昭伸出手,轻笑道。
      司马师原是英气锐利的五官在面对他时,一如无数个日日夜夜,展现的尽是他见惯,但永远看不腻的温柔动人。
      只是这一次,他躲开了。
      亦是一身吉服的司马昭在随后上马,与司马师策马共行过这洛阳的长街。
      漫天锣鼓,亲迎的随从们沿街抛洒着艳丽的花瓣,鲜红的颜色与那窗下二人几曾共赏的芍药别无二致。
      墨车缓缓在司马府的大门停下,随着赞的高唱,司马师并一位女子双双步入厅堂。
      那位夏侯家的女子。即使是用团扇半遮面容,依然美的让人惊艳的女子。
      “哎呀,这夏侯家的姑娘真是位美人!不愧是德阳乡主的女儿!金枝玉叶,就是不一样!”
      “司马家的大公子也是一般的年少英武!御史中丞有儿如此,也不枉了!”
      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哪怕明知这只是一场利益相合的姻缘,此时看上去也那般令人欣羡。心向往之,又能如何......
      “合卺!”
      斟同盏,饮同酒。自此,佳偶两相合,白首不相离。
      司马昭站在二人红纱之后,看着那一双人起身交拜。影影绰绰的身影时起时安,司马昭不禁将身子忍不住稍稍移了一些,露出了半面。
      堂上的司马师举杯向众宾示意,抬袖饮下喜酒。
      真的,很美。
      耳听得一片对司马师风姿的颂喜道贺,司马昭的目光却始终注视着他那在夕阳斜晖下微微闭住的左目。
      “疼吗?”司马昭忍不住轻问出声。
      他知道司马师早早落下了眼疾,即使哥哥不说,父母亦是绝口不提,可那又如何?司马昭自认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司马师的人了,毕竟从小到大同吃同住,哪怕说他是司马师的骨中骨,肉中肉也不为过。
      你什么也瞒不过我,他想。
      司马昭的唇角忽然勾起了一抹笑容,却显得那般凄哀。像什么呢......
      司马师忽的放下酒杯,回身向那旁侧悬着的红纱看去。
      “昭儿。”
      司马昭似乎看到了他的唇微动,那口型,是那般的熟悉。他闭着眼睛都可以将司马师带笑唤他的模样画上一百遍,每一遍,都不一样。
      但都是一样的溺爱和似乎是无限度的包容。
      无限度的,包容?
      你是不是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哥哥都会原谅自己呢?
      是不是,哪怕今天,他,做什么都会被司马师原谅呢?
      ......
      司马昭的心底忽然升腾起一种说不明的激动与恐慌,无论做什么,无论怎样,他都会原谅的,是吗?
      司马昭大着胆子将身子侧出的更多了一些,身着喜服的司马师仍旧在回首含笑的看着他。他修长有力的手拿着酒杯,锋锐眉眼上的好像是专门留给他的温柔模样仿佛是在问,他的昭儿在想什么,为什么还不坐下来和他一起喝酒呢?
      你,是在想这个吗?
      真的是吗?
      如果是的话......
      一瞬间的风起,吹动了那悬着的红纱,司马昭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又变得模糊不清了。
      司马昭勉力露出一双眼睛,此时的黄昏正在释放积蓄了一天的最奇异的色彩。淡淡而又不容忽视的光线尽数打在司马师的身上,仿佛是降临人间的神祗。
      是的,神祗。
      只能高高的站在神坛之上,让自己虔心供奉的神祗。
      司马昭偏过头去,夕阳下在窗下嫣红的芍药正孤独的凋零着花瓣。炽烈,而哀恸。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想和司马师说——大哥,今年的芍药比去年多开了三天,昨夜才刚刚凋落。
      不过,不说也没什么。
      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吧。
      司马昭折身回到了席中,孩子气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我刚才是怎么了,他只是我的哥哥,而已啊。
      司马师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那人仍是孩子般的举动。
      果真,司马师不自禁的起唇一笑,他永远都是需要他要保护一辈子的昭儿啊。
      他要保护好他的昭儿,他要保护弟弟。
      保护昭儿。保护弟弟。一样吗?
      一样吧......
      方才他似乎听见了司马昭的一声低语,待回身去唤他时,昭儿又好像没有听见,自顾自的转身离去。
      司马师忽然好想放下酒杯,像小时候那样环住司马昭的肩,笑着对他说一句,
      “昭儿,今年的芍药比去年多开了三天,昨夜才刚刚凋落呢!”


      3楼2020-06-11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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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夏侯大哥。”司马昭侧过身子,颔首行礼。
        “是子上啊,”那朗朗如日月入怀的人温润的冲着司马昭一笑,举手投足,尽是翩翩风流,“徽儿和子元呢?”
        “大哥和嫂嫂在......”司马昭的心里略有一丝抽痛——夏侯家的女儿嫁过来还不算,还加上了这个气度若仙的夏侯玄。
        未及说完,早见司马师笑着从廊上迎了过来。
        “太初,”司马师一袭蓝衣广袖,雅有风采,当下笑道,“方才就仿佛听到了太初的声音,今日是又和平叔相约了去游湖吗?”
        哦,还多了那个仿若傅粉的何郎。司马昭默默在心底又记下何晏的名字。
        “是啊,”夏侯玄洒然一笑,“子元和我们同去如何?”
        “自然是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司马师笑着答应,同夏侯玄并肩而出,宛若一对璧人。
        世界上有一种人,生来就光彩夺目。
        夏侯玄与哥哥,就都是这样的人。
        司马昭无聊的蹲在地上,拿着树枝蹲在沙盘上勾勾画画。几年行军,他见过无数沙盘,也渐渐知道了司马家的地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岌岌可危——曹家的人都喜欢猜忌,这似乎是一脉相传的。
        司马昭心不在焉的沙盘上画画,手下不自觉的呈现出的不再是已经不知道被画上和覆盖多少回的两个小人的幼稚图画,而是一幅他已见惯的边疆军事图。
        说实话,司马昭知道司马懿带他们兄弟上战场是为了历练,但被四处喷溅的鲜血溅到身上的感觉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好受。
        就像他们在战场拼死搏杀,建功立业固然重要,但亦是为了为司马家积攒足够的声望——无人能将我们鸟尽弓藏。
        司马昭愈发好奇哥哥是怎么在战场上的冰凉的铁血中泡惯,还能在回到都中时风流倜傥,仿佛在军帐中那个疲惫而带着淡淡血腥味道的人和他全无关系似的。
        他或许只是和他一样,也不喜欢征战杀伐,他原是君子一般的温良恭俭让。
        他见过穿着铁甲,在军帐中假寐时司马师睫毛微抖的样子,可他也想看坐在碧空之下,司马师温润挑眉的样子。
        司马昭几乎可以想象到,阳光下的风流佳公子们会簇拥在司马师的身边,听他坐而论道,亲密的唤他——
        “司马子元。”
        司马昭在心里极低的念了一句,手中的树枝不自觉的在沙盘上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司马昭的书法不错,这也算是他极少的能在心底引以为傲也是能与司马师相提并论的优点。
        司马昭觉得,也许他这辈子写出的最漂亮的字便是眼前的“司马子元”。
        不过,这也太不恭了。
        司马昭有点迷惑,他自然知道自己是万万比不上哥哥,心中也素来把哥哥千般敬奉,却总是不自知的对哥哥会冒出他认为是不恭的想法——真是可笑。
        司马昭拿起树枝,准备速速将这沙盘上本就极易被抹去的字赶紧勾去。
        可是,他平时是这么宠爱自己。悄悄叫一下他的字,没关系的吧......
        司马昭想着,刚要落下的手又停顿了下来。
        苍天在上,别再这么折磨人了!当真是每次,这冲动一上来就真的是快要了他的小命啊!
        “子上。”
        司马昭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他赶忙起身躬身行礼道,“媛容嫂嫂。”
        身子悄悄的将沙盘当了个严严实实。
        “方才准备了一些水果,酷夏炎热,原该是消消暑了,子上可否要尝尝?”夏侯徽温婉一笑,也没问司马昭在做什么,只是扬了扬手中的托盘。
        “不必了,多谢嫂嫂。”司马昭侧身让过,待夏侯徽行远,司马昭急忙如干了坏事被人发现了一般匆匆将“司马子元”这四个大字涂掉。
        太和六年,明帝下诏严办“浮华案”。
        一时间,原是风流倜傥的一众世族公子,俱遭贬斥罢黜。
        “哥,”司马昭悄悄走近正在练剑的司马师,轻轻的唤了一声。
        他已经越来越能感受到,自从浮华案之后,司马师就开始变了。
        变得......
        司马昭说不清楚,但他很清楚,浮华案无疑是将司马师将神坛拉到了深渊之底。
        这滋味,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也绝对说不上是好受。更何况是对于一直被他当做太阳一样的司马师。
        “怎么了,昭儿。”司马师淡淡收剑回身,眼底微不可察的一日日结起了一层薄冰,“有什么事吗?”
        “没......”司马昭慌乱的稍微后退了一下。
        他只是见不得司马师这一日日沉闷不语的样子,见不得司马师这好久没有展颜微笑的时候,也见不得司马师似乎开始对他甚至有了些疏远意味的态度......
        明明,明明还在几年前,只要自己奔到司马师身边喊一声“哥哥”,司马师就是在忙也会放下手头的事,笑眯眯的听他或许是无理取闹的话,好像是永不厌倦的陪伴自己,甚至,他还能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哥,没事。我, 我先走了......”似乎感受到了气氛有些冷淡,司马昭匆匆行礼,想要逃开这令他不适的感觉。
        “别动。”司马师忽然出声,轻轻挑了挑眉,快步走到了司马昭的身旁,抬手给人捋了捋墨发。
        自小到大,司马师始终比司马昭高了一个半头,以是司马昭早已习惯了在每次他们亲密接触的时候,突然的靠近司马师胸口的位置,像小鸟依人般的听他的心跳。
        司马师从来也只是无奈的笑笑,去揉弄一下他的头发,从不说一言半语的责怪。
        可这一次,司马昭忽然不敢在做出像以前那般大胆的举动。
        “怕我?”司马师的手忽然僵硬了一瞬,本来要伸出将人揽得近些的手也悄无声息的收了回去,身子悄然与司马昭拉开了一点距离。
        司马昭赶紧摇头,又像讨好又像补偿的把脸直接埋在了司马师的胸口——倒比往常来得更热烈一些。
        司马昭听见司马师胸口传来的铿锵有力的心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司马师的心跳似乎比从前慢了一些,也更沉了一些。
        但他不知道,这已是比方才快了很多......
        司马师的另一只手几经犹豫,也终于游了上来,缓缓的轻拍了拍人的背,似乎是在给人顺气般道,“好啦,说你还当真了!”
        司马昭慢慢的抬起头来,看见司马师长长的手指间正夹着几瓣芍药花瓣。
        “这是......”司马昭一怔,想起自己方才注意到芍药花开便去赏玩了一会,也没见到司马师也在啊......
        “唉,哪次你去看芍药花的时候花瓣弄到头发上不是我给你弄下来。”司马师终是纵容般的一笑,舒了眉眼——这是这么多天来,司马昭第一次见司马师笑得这么开怀。
        “你也是,”司马师略带了一丝埋怨般的说到,“小时候说好年年一起看花,今年的花期都快开过半个了,昭儿怕不是才想起来赏玩?”
        “嘿嘿,”司马昭挠头一笑,二十岁出头的人在司马师面前仍然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离得近了,他方才感受到的手上和脸上都带着几丝淡淡的伤痕,借着阳光细看,想来受伤时都是很深的口子。
        那般深的口子,想来是极痛的吧。
        可司马师的剑术那般好,又怎么会误伤自己......
        司马昭忽然想起日前曾听医师说起,司马师的眼疾已经愈发严重了......
        司马昭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他记得小时候他看见司马师眼疾发作痛的满床打滚的样子。难道这些伤口......
        司马昭不敢想下去,他想起家中的人似乎都很少看到大哥在做什么,司马师不知何时像悄然遁世了一般不知在做些什么,也丝毫不知司马师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是知道他心里很难受,随他去了罢了。
        可司马师一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呢?
        司马昭深吸了一口气,行礼告退。司马师淡淡笑着目送着他离开,复而转身练剑。
        夏侯徽去正房拜见张春华的时候,似乎说起,司马师进来都在书房独居,夜不解剑。
        “说起来,倒似有一点当年武帝的影子。”夏侯徽忧心忡忡,本欲以此言之,但想起这是大不敬,终是没有说什么。


        4楼2020-06-14 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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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司马昭的长子出生的时候,几乎整个司马府上下都在雀跃。
          司马昭抱着孩子,急切的在房中左顾右盼,终是未见到那熟悉的身影。不禁询问道,“大哥呢?”
          “师儿啊,”司马懿脸上的笑容明显的顿了一下,随即便从司马昭手上结果小小的孩子,漫不经心般道,“师儿说他尚处丧期,不便冲了家里的喜事。”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司马昭的胸中升起了不知是何的心绪,“大嫂已经过世两年了,大哥难道还......”
          “昭儿,”司马懿忽然厉色打断了司马昭的话,“有些事情你不懂,没事就不要总去你大哥的书房那边去打扰他。”
          “是,儿子知道了。”司马昭不敢再言,躬身行礼道。
          如果说,浮华案过后的司马师只是阴沉不郁,那自两年前夏侯徽过世之后,司马师则变得更加喜怒无常,甚至是连“乖戾”二字有时也会在极细微处稍有一丝流露。
          夏侯徽死于“大疫”之年,不过风信年华就已然香消玉殒。
          那年洛阳疾病蔓延,哪家里有人病死早就见怪不怪,可夏侯徽的病,司马昭似乎只见得医师入府了几次便罢......
          是告病的误了时候?
          司马昭微一犹豫,便将孩子交给张春华,自己借口打赏下人出了房门。
          他到底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心绪,抬步去了司马师常去的小亭。
          “昭儿来了。”
          司马昭的脚步放的极轻,不意司马师距离不近却仍能听得一清二楚。他走进亭子,随意的坐了下来。
          “《孙子兵法》,《秦律》?”司马昭一怔,随口笑道,“大哥也是勤耕不缀啊!”
          司马师收剑入鞘,司马昭似乎觉得兄长的剑法一日胜似一日狠辣,就连收剑的姿势也仿佛是势在必得一样。
          司马师坐到司马昭的身边,习惯性的替他抚了抚头发,随意道,“孩子怎么样?”
          “孩子很好。”司马昭道,“我现在也算是儿女双全,这几年也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我想,陪着你。
          司马昭抬起一双眼睛,直直的望向司马师的眼睛。他觉得他早已越发望不穿司马师的眼睛了,他有时甚至不确定在司马师独处时眼中逼人的寒气是否当真是自己的错看。
          可司马师仿佛永远能读懂他的心一般,稍是一怔,略是沉默了一会方道,“也好。昭儿,你还年少,大哥还是希望你好好的。”
          不要参与这些浑水。
          “我也是司马家的人,我不想一辈子都躲在屋檐底下,只做一个平稳富贵的‘二公子’!”司马昭似是读懂了他的想法,倏忽间动起怒来,眉眼间瞬间喷出了烈焰,平生第一次失态的起身冲司马师吼道。
          “哥,你做什么,能不能带上我。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
          司马昭颓然倒在座上,他突然发现了自己原来是这般弱小,原来自己,什么也不能为司马师,为司马家做......
          “我知道了。”司马昭将头深深的埋在了桌上,良久方是低低的起言。奇怪的颤抖声线几乎让人怀疑他是否刚刚啜泣过。
          “今天是家里有喜事的时候,你也该高兴才对。”司马师冷然道。
          也许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怀有一腔壮志的雄鹰被困锁笼中的感觉。可他偏是执拗的认为,即使是哪一天司马家真到了必然尽倾之时,也必须是先将他的尸体碾为齑粉才能碰司马昭一根手指头。
          “走吧,哥哥陪你去看花。”司马师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把抓起司马昭的手,相携出了小亭。
          忽的,司马师的脸扭曲了一瞬,握着司马昭的手突然力气大了数倍,修长有力的手指开始不限于相合。
          司马昭被拽得有些踉踉跄跄,他感受到司马师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抓住他的手,司马昭感到自己与司马师逐渐十指相扣。
          司马师的手在微微颤抖。终于,他们在盛放的芍药前双双停步。
          “好看吗?”司马师的声音与似平常无异。
          他侧过了头,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的唇角不知何时已被咬破,那一抹鲜血竟比芍药花还要艳烈。
          司马昭不知道司马师这是怎么了,自幼相伴,他从来没见过司马师的这副模样。
          公元239年,魏明帝曹叡病逝,遗命司马懿为辅政大臣。
          自那次司马师忽然拽住他的手开始,这三年来,他的样子始终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至入梦,至身边的狐朋狗友举着的酒盏到了唇边他也未曾察觉。
          “子上,你这是怎么了?”喝的已有七八分醉意的公子少爷将一碗酒敬到司马昭眼前 ,“太尉成了辅政大臣,你和你哥也一个封了中护军,一个封了典农中郎将。以后,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哈哈哈!来,咱们喝!”
          司马昭顺手举起酒盏一饮而尽,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有些迷蒙不清的说道,“还前途无量?我现在这个什么‘典农中郎将’的官就是个种地的!别说家里朝堂我帮不上半点忙,三年了!足足三年了!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哈哈,嗝,谁呀?”几人互相劝酒,“难不成是子上的红颜知己?子上这么英武,哪个女人不喜欢啊!”
          “不是女人!”司马昭摇了摇酒盏,这是藏在他心底的阳光,怎能再在这纸醉金迷的地方向外人多言?
          “来!喝!”司马昭摇摇晃晃,“咱们继续喝!喝了!全忘了!就好了!”
          直至暮色西沉,司马师仍在司马府中踱步——还没回来!
          “备马!”司马师回身吩咐道,乌黑瞳眸里的颜色比夜色更要深上几分。待仆从牵来马,司马师转身便要上马。
          “哎,等等,子元!”来访的钟会急忙拦下司马师,道,“子元你原先的君子风度还在不在啊?现在子上就出去放松一下,又不是夜不归宿,你就急急忙忙去接人?”
          “还夜不归宿......”司马师的心咚的跳了一下,小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似的。
          “那帮人成日里不学无术,醉生梦死,净是喜欢五石散......”司马师话说到一半,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策马便狂奔而去。
          待司马师闯入了那纨绔子弟的家门,一眼便见到了那身上仅披着白缎中衣,正横卧在地的司马昭。
          司马昭精致的眉眼染满了酒气,眼眸和双颊俱是绯红,眼睛半睁半闭,看到司马师的瞬间赶忙勉力坐直,却一下子向地上栽倒。
          司马师上前一步,抱住了人。司马昭或许是真醉了,抬起脸就冲着司马师傻笑,低低的道,“子元。”
          司马师一怔,未及开言,便早被一纨绔子弟拽住袍角。
          “哟!子元来了!一起,喝!”那人醉笑着,手中举起的酒盏摇摇乱晃。
          “不必。”司马师淡淡道,带着司马昭便走出了那人府中。
          自己骑来的马自不能再载着醉酒的司马昭回去,司马师突然好想不顾他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想就这么抱着司马昭走回家去。
          毕竟是亲兄弟,旁人也不好说什么的......
          司马师长吐了一声气息,终是将司马昭扶到了马车上,却仍将司马昭的身子横放到自己的膝上。
          司马昭此时早已近乎睡着,乖乖巧巧的卧在司马师的膝上,均匀的呼吸一下一下,敲打在司马师的心上。
          司马师忽然有点怀疑自己这样是否已过了在他心里刻下的某个“度”。自三年前芍药花下,他的眼疾忽然发作,下意识的攥紧了司马昭的手,恨不能将他们揉为一体的冲动甚至让他拼命的咬破了自己的唇方稍有压抑。
          痛楚过后,司马师便马上后悔自己是否轻慢了司马昭。
          毕竟,司马昭只是把他当做他能依靠的哥哥而已啊......
          三年来,司马师无数次的这样说服自己,却在方才司马昭大醉之下低唤的一声“子元”下尽数崩溃。
          既然,今天的司马昭醉了,那我,也“醉”一次吧。
          司马师俯下身子,温热的气息充满了司马昭小巧的耳朵,
          “子上。”


          5楼2020-06-14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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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微楼主想问一下这文有人看吗?预计还差2章完结,然而我以为我一直是单机。。。


            7楼2020-06-17 0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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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父亲!”司马炎急急的跑了过来,“今日朝堂上的事......”
              “是他们自寻死路。”司马昭很清楚司马炎指的是什么——衣带诏。
              他记得,上次出现衣带诏的时候,尚是汉末武帝当权的时候。如今大哥的威势,比起武帝当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他知道司马师的手段是一年比一年的狠厉无情。
              毕竟三年前父亲一死,朝堂上反对司马家的势力蠢蠢欲动,若不是靠了司马师雷霆手腕的数次血洗,他们家怕是早就不知被人夷三族夷了多少回了。
              而这些秘密覆灭司马家的人,无疑是自往死路上撞......
              “父亲,您说伯父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司马炎偷偷瞥着司马昭阴晴不定的脸色,犹豫的问道。
              他吗?司马昭在心底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自嘲的味道。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司马昭甚至有点怀疑,司马师是否会向天子下手。他知道,他早就厌恶了那御座上的天子。
              若说初时只是将天子作为一个时不时哄哄的空架子,但那次自己征西归来,天子想趁哥哥不在而对自己下手的事被司马师化解之后,司马昭就明显的觉出了他对天子也许已到了憎恨的地步。
              可,天子终是君。
              司马昭虽然心中亦是明白司马家而今几乎已是一步之遥,却始终在那条线上有些犹疑。
              公元254年,中书令李丰与外戚张缉密谋诛杀大将军司马师,欲使夏侯玄代替其主政。
              衣带诏事泄,司马师下令,废天子曹芳,改立曹髦为魏帝,夷灭夏侯玄等人的三族。
              “哥,”司马昭一见司马师回来,急忙迎了上去。
              “怎么了,昭儿。”司马师身上的戾气即使消散了不少,却仍是森寒的令人不寒而栗。
              “大哥要杀夏侯玄?”司马昭后退了两步,几乎是同他知道司马师要废帝后一般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怎么,不该杀吗?”司马师沉下了脸。
              原因呢?夏侯玄已早就不掌权了,不是吗?
              何晏,丁谧,邓飏......
              司马昭几乎数不过来当初多少与司马师共历过“浮华案”,和他当初共恣意、共患难的好友已然一一被他屠戮。
              诚然,这些人在高平陵之变前,确是站在曹爽那边的,屠戮也无任何不妥。
              只是,这次的夏侯玄,早是个卸权的空壳子不说,亦曾是他最好的挚友,一个让他都嫉妒不已的亲密挚友......
              “非要,非要杀他不可吗?”司马昭有些失神的喃喃道,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哽咽。
              “杀他,夷三族。”司马师纠正了过来。
              “你怎么哭了?”司马师有些不知所措——杀一个不相干的人,他想不出司马昭为何有这般大的反应。
              “为何?”司马昭终于问出了这句,嗓子里有泪在梗住,痛的难受。
              “可还记得,当初赵家葬礼,满座皆起身迎他的事?”司马师察觉到司马昭的反应,心中愈加翻涌起恶浪。
              夏侯玄究竟因何触了司马师的杀机,司马昭并不关心。他只是问他为何,会眼都不眨的对曾经的挚友挥起夷三族的屠刀。
              那是不是,哪一天,这屠刀,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落到自己的身上呢?
              司马昭带着泪的仰头看着司马师,眼前的人,他几乎已经不认得了。曾经笑得和阳光一样,疼他宠他的人,为什么会变成似乎是无止境屠戮的恶鬼......
              “昭儿,”司马师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是轻轻的揽了揽司马昭道,“走吧,去看看我们的孩子。”
              司马师被自己这一下子冲出口的话吓了一跳,赶忙补充道,“我是说,攸儿。”
              “我知道。”司马昭点了点头,自以为身边人不察觉的吐了几口长气。
              你还是,这样宠着我,对吗?
              永远的,在我今生今世的每一天。
              我一定,不减分毫的宠着你。
              永远的,在我今生今世的每一天。
              当司马师眼珠崩出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可笑的是,当他拼命咬住军帐中的被单来压抑住自己痛苦的几近窒息的惨嚎的时候,眼前反复出现的,都是司马昭的一颦一笑。
              我杀光了文家在魏国的所有人,文鸯就夺了我的命。
              这算报应吗?一报还一报。
              可我杀的人太多了,一一偿还,这我可还不了。
              我的事,也尚未毕呢。
              司马师咬着被单,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半晌身边的人方听出“叫钟会来”,这几个字。
              我要留信。
              司马昭坐在书桌前规规矩矩的提笔落字,从抬头到落款,笔下皆是时光。
              “大将军可要嘱托身后之事?”钟会提笔而备,眼见得司马师难以开口,便相询道,“大将军可要传给小公子?”
              桃符吗?他才十岁啊!司马师心头忽然涌上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悲哀。他极度的喜爱司马攸,并非但因他聪敏,只是,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我终没来得及看他长大......
              司马师有时会恶心自己——他无法容忍自己会对司马昭产生亵渎的想法。可他的心肠,始终会败给司马昭那双仿佛如昔的眸子。无止境的宠溺纵容,用兄弟借口做的安慰,终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
              司马师艰难的摇了摇头,嘴里含含糊糊的叫道,“昭儿,昭儿......我的......昭儿......”
              钟会有些不忍见司马师如今的模样,垂过了头,落笔。所书不过兄终弟及,如此而已。
              司马昭在灯下捧起自己写好的书信,墨迹不似平日峭拔,倒多了份隐忍温柔在里面。转折勾画,情愫隐秘而炽烈,一如此时窗外月下含苞待放的芍药。
              “可要盖印?”钟会道,待司马师示可,殷红的魏大将军印便压人的落上了信纸。
              司马昭从衣襟里摸出一枚小小的私章,犹是加冠时自己的手笔,端端正正刻着稚嫩的“司马子上”四字。
              “加急送出?”钟会封好了信口,行礼告退后便急急到军帐外派人加急飞马将信送回洛阳。
              司马昭细细的封缄了信口,几经犹豫,终是将它藏入了小小的暗格中——不急此一时。
              昭儿,昭儿,昭儿......
              司马师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向油尽灯枯无限逼近,眼前出现的许是幻影,却像极了那朝思暮想的人的样子。
              “哥!我给你带了药酒来!”晚风过处仿佛是那人的手掀起了军帐的帘,如他每次从战场上下来一个人忍住伤痛的时候,那人总是急不可耐来给他送药酒时的模样。
              “怎么样?疼不疼?”他似乎听见了那人在问,小小的脑袋凑得离自己身子极近。当那人依赖的靠到他的心口,就再没有离开过。
              “哥,你一天到晚要忙朝里朝外那么多事儿!什么时候早点回家啊!”
              我只是,想让我们一起看到乱世一统,看到一个我们向往着的太平河山。
              乱世太苦,我想,在我以为还漫长的余生里,你我,都能喜乐平安。
              我们的孩子叫桃符。
              在炎儿第一次我提出想让我为他主持冠礼时,我们在看花的时候,就已为他取好了字——安世。
              是我在你的掌心里,像小时候玩猜字谜一样,一笔一画写的。
              桃符,安世,唯愿平安之意。
              你也要平安。
              想来九泉之下太过阴冷,没关系,我等你。在你害怕地府的迷雾时,我来唤你一声,昭儿。
              不。
              我想光明正大的唤你一声,
              “子上。”
              司马师的声音极柔,锐利的容颜又笑的像极了碧空下的阳光。
              梦中的司马昭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披衣步出房中,恰见一阵狂风正吹断了芍药丛中盛开的第一株花,连同与它紧紧相连正半开未开的另一支芍药、一切花苞被尽数吹落。
              司马昭扫兴的皱了皱眉——今年,无法等你回来的时候,一起看芍药了。


              9楼2020-06-18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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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得很好鸦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0-08-07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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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0-08-18 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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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芍药》?


                    IP属地:辽宁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23-12-03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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