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中草木之杨树
原创 朱浩然 快哉风云
在它没死之前,我要再写一写它。
好多次我担心它会死掉,尤其是在冬天。脱光了树叶,它像一个气息奄奄的老人,树皮皴裂,树枝干枯。在冬天高远的蓝天下,它树干粗壮,依然显得高大。孤独的高大,干燥的高大,更让人觉得它随时有倒下的危险。在它周围,那些松柏和竹子一派冷漠的葱翠,似乎等着为它送别。
我就这样担心着。许多树在最旺盛的时候,遇到一把利斧就轰然倒下了。有些高大的,常常殒命于一场猝然而至的狂风。生命的无常往往因无常的控制,这样一棵老杨树,曾经躲过利斧,躲过风暴,你能指望它撑到什么时候?高大,有时候就成了一场灾难。
直到二月的春风吹来。一簇簇毛茸茸的叶子突然就从那干得能点着火的枝上冒出来,这老东西熟练地变着戏法,只为让我惊讶,还是要让我悬着的心变得轻松释然?或许,它只是在证明:我依然活着!
这老不死的,没死就好。
许多远来的校友在它下面拍照,但他们多半不是为它,而是为被它遮蔽着的老房子。这所老房子是学校从县城搬迁到这里时建造的,曾经做过功能教室、实验楼、图书馆,而今就要改造成校史馆。一代代校友返校寻找青春记忆,能找到的就是这所硕果仅存的老房子了。有校友来访,我也会很自然地推荐他去看看老房子。
有校友出资修葺老房子,担心它会倒塌,记忆无处安放,但许多人不知道,这棵杨树几乎与老房子同龄。老房子砖墙斑驳,销蚀于时光不断老旧,杨树却一年年高大,早已超越了房顶,它比校园内绝大多数的树更接近天空。
一座房子的矜持在于它的古老,一棵树的危险在于它的高大。
人们似乎更愿意记住那些即将消失的事物,并想方设法地挽留它们的生命,而对鲜活的生命熟视无睹。
我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了这棵树,在一座座高大的教学楼的俯瞰之下,那座孤零零的低矮的老房子该多么孤单。
前不久我写过一首诗,写到了记忆中的它们俩。在我看来,它们是不能分割的“命运共同体”。
高大的白杨树
有时引来一阵鸟鸣,有时举起一轮满月
与生俱来,呼风唤雨
我很爱它手掌一样的绿叶
掌心舒展,写满所有可能的纹路
树下那座老屋
是否依然摆放着,脚踏风琴的乐谱
弹琴的人,发如雪红颜何处?
我曾抚摸过的书册里
是谁偶然翻出一行青春的诗句?
有一天,它的脚下多了一块木牌,上面郑重地写着它的年龄:55。这是某职能单位给出的结论,实际上它已年近古稀。它的历史用年轮记载,有人却轻轻巧巧想当然地篡改了它的档案。
历史是死的,更应该是有生命的。我们去探求一种精神,当然不会去朝拜老屋子里霉变的过往,而是去寻找更多崭新的可能,这种可能就长养在古老而持久的生命之中。这棵树才是活着的历史,它正不动声色地传递着一种自强不息的精神。
我真的担心,它会在我们的漠然之中悄然死去,徒然成为野火后的一堆灰烬而拒绝涅槃。
那首诗的最后是这样的句子:“那棵树已经很老了,它珍藏着风声雨声,树洞里躲一只蛐蛐。那棵树已经很老了,一定很孤独。”
树洞是真实的存在,一棵树的孤独,不过是我的妄想。这棵树的经历远比我们想象得丰富,风霜雨雪,闪电惊雷,春夏丰腴,秋冬寒瘦,在岁月的轮回里,它依然坚韧。
它活着,就站在那里成为风景,永远是云淡风轻的姿态、岁月静好的表情。
原创 朱浩然 快哉风云
在它没死之前,我要再写一写它。
好多次我担心它会死掉,尤其是在冬天。脱光了树叶,它像一个气息奄奄的老人,树皮皴裂,树枝干枯。在冬天高远的蓝天下,它树干粗壮,依然显得高大。孤独的高大,干燥的高大,更让人觉得它随时有倒下的危险。在它周围,那些松柏和竹子一派冷漠的葱翠,似乎等着为它送别。
我就这样担心着。许多树在最旺盛的时候,遇到一把利斧就轰然倒下了。有些高大的,常常殒命于一场猝然而至的狂风。生命的无常往往因无常的控制,这样一棵老杨树,曾经躲过利斧,躲过风暴,你能指望它撑到什么时候?高大,有时候就成了一场灾难。
直到二月的春风吹来。一簇簇毛茸茸的叶子突然就从那干得能点着火的枝上冒出来,这老东西熟练地变着戏法,只为让我惊讶,还是要让我悬着的心变得轻松释然?或许,它只是在证明:我依然活着!
这老不死的,没死就好。
许多远来的校友在它下面拍照,但他们多半不是为它,而是为被它遮蔽着的老房子。这所老房子是学校从县城搬迁到这里时建造的,曾经做过功能教室、实验楼、图书馆,而今就要改造成校史馆。一代代校友返校寻找青春记忆,能找到的就是这所硕果仅存的老房子了。有校友来访,我也会很自然地推荐他去看看老房子。
有校友出资修葺老房子,担心它会倒塌,记忆无处安放,但许多人不知道,这棵杨树几乎与老房子同龄。老房子砖墙斑驳,销蚀于时光不断老旧,杨树却一年年高大,早已超越了房顶,它比校园内绝大多数的树更接近天空。
一座房子的矜持在于它的古老,一棵树的危险在于它的高大。
人们似乎更愿意记住那些即将消失的事物,并想方设法地挽留它们的生命,而对鲜活的生命熟视无睹。
我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了这棵树,在一座座高大的教学楼的俯瞰之下,那座孤零零的低矮的老房子该多么孤单。
前不久我写过一首诗,写到了记忆中的它们俩。在我看来,它们是不能分割的“命运共同体”。
高大的白杨树
有时引来一阵鸟鸣,有时举起一轮满月
与生俱来,呼风唤雨
我很爱它手掌一样的绿叶
掌心舒展,写满所有可能的纹路
树下那座老屋
是否依然摆放着,脚踏风琴的乐谱
弹琴的人,发如雪红颜何处?
我曾抚摸过的书册里
是谁偶然翻出一行青春的诗句?
有一天,它的脚下多了一块木牌,上面郑重地写着它的年龄:55。这是某职能单位给出的结论,实际上它已年近古稀。它的历史用年轮记载,有人却轻轻巧巧想当然地篡改了它的档案。
历史是死的,更应该是有生命的。我们去探求一种精神,当然不会去朝拜老屋子里霉变的过往,而是去寻找更多崭新的可能,这种可能就长养在古老而持久的生命之中。这棵树才是活着的历史,它正不动声色地传递着一种自强不息的精神。
我真的担心,它会在我们的漠然之中悄然死去,徒然成为野火后的一堆灰烬而拒绝涅槃。
那首诗的最后是这样的句子:“那棵树已经很老了,它珍藏着风声雨声,树洞里躲一只蛐蛐。那棵树已经很老了,一定很孤独。”
树洞是真实的存在,一棵树的孤独,不过是我的妄想。这棵树的经历远比我们想象得丰富,风霜雨雪,闪电惊雷,春夏丰腴,秋冬寒瘦,在岁月的轮回里,它依然坚韧。
它活着,就站在那里成为风景,永远是云淡风轻的姿态、岁月静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