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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人忽然要搬家,刚教训自己的孩子“省得隔壁家的大毒枭来……快点,就知道那家人不是什么好货色,正常人会刚搬来就给别人送吃的吗……”
VC正好要倒垃圾,刚推开门就听到了这句话。
他们就呆了呆,立刻埋首加速了手里的动作。
她冷眼扫了他们慌张的样子一眼,淡漠地转过了身。
爸爸的口头禅就是做人要地道。所以刚搬进来时,就带着礼物上下打点了一遍,出手绝对地道。可是岁月流转,人性易记恨,善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每个人都有着白色的瞳仁和黑色的瞳孔,也都明辨色彩,知道黑白是两个极端。所以没有人会忽略了1%的黑,说这个白很纯净;可每个人却都会忽略了99%的白,只记得那1%的黑。
他们忘记了他的好,记得了他的坏。
少女关上了门。
而等再打开的时候,就看到了族恒和他的同伴正卖力往里面抱电视,假如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她之前卖掉的那台。看到了她有些错愕的表情后,族恒笑笑,说,以后就是邻居啊。
少女看着他,垂下了长长的睫毛,阳光从楼道上的窗户打下来,她的右侧脸淡的几乎透明。
“你知道我爸爸的事情么?”
很清澈的声音,混合着雨季潮湿的气息扑了过去。
同伴与族恒对望了一眼。
那扇门又迅速地合上了。
VC走到客厅中间,朝着阳台安静地坐下,淡淡地响起了爸爸并不好看的遥远的脸。她今年十五岁。她苍老的像个老头子。她心思缜密。她不动脑子都有她在那篇《青春是场悬疑事件》的最后,一笔一划地写,“所有的人,欠了我爸爸的,一个个都不能放过”。
族恒在一分钟的迟疑后立刻追了上去,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少女回眸,逆光的表情模糊,她淡淡地扬起了下巴,点了点沙发,重复了遍,“你知道我父亲的事情吧。”说着,嘲讽地扫了门外一眼,“隔壁那家就是因为我爸爸是毒枭搬走的。”
语气是一贯的淡薄冰凉,神情在盛夏雨季的清澈浮光中,遥远而模糊。
“我爸爸被你带走的时候是旱季,他当时正和我打电话,我正对他说,我们学校就像个监狱,我们都是编了号的囚犯,然后,”顿了一顿后,少女猛然转头,一双眼眸纯黑如夜空。她站了起来,拍拍裤子,笔直地望向他。
那眼光,绝望荒凉,如被夺去了父母的孤狼。
也就是这一刻,在她褪下了冷漠外表毫不掩仇恨的这一刻,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悄悄地塌了一片。
他站了起来,“你——”
“然后,”少女倔强地昂头,后退了一步,“然后……”
窗外又响起了如第一次在读者会上遇见的时候一样的淅沥小雨,拍打着玻璃,如谁蜿蜒的泪痕。
“……然后,”她望向忽然密集起来的雨水,咬了咬下唇,攻击的强硬表情愣了愣,又恢复成了之前淡淡的近似没有表情的表情,她接上,“然后,就下雨了。”
是像今天一样的,很美丽的小雨。
顺着她的话语,族恒抬起头就看到了窗外摇曳的银色雨点,啪啪啪,那真是最温柔的声响。
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语言。
少女冷眼看着他,“你把我爸爸抓进监狱,然后呢?还想干什么?”
他愣了愣,“我……我把你爸爸抓进监狱?”
“我查过了,那一天,我爸爸是被一个声音跟你一样,样子也和你一样的人抓走的。”少女看着他,坚定而认真,“其实我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不是在那个读友会。是很久以前,我爸爸被枪毙时,当时你就在下面,是这个案件的主要负责人。”
所以,她才会在他经常出入的BBS里注册,所以,她才会装作有趣地和他说话。
所以,她才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问,你是警察吗,在我老家那个城市对吧。
“……可是,你搞错了。”他摇了摇头,“那个案子的负责人是我哥哥才对,他才是重案组的。”
少女不可思议地抬头。
他低下了头,朝她伸手,“我带你去看我哥哥?”这么问的时候,窗外的雨水依旧缠绵,在雪白的墙壁的衬托下,微微仰起头,五官深邃,带着淡淡心疼的表情像是一场古老的梦境,有着温柔的细节和好看的轮廓。
她略为犹豫了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一瞬间的情迷意乱也好,半年多积累的水到渠成也罢。
手牵到了一起。
他一边有些情不自禁的快乐,一边开始埋怨自己的猜疑心。他之前一直告诉自己,她绝对是个悠闲的猎人呢,轻轻调侃,浅浅微笑,一字一句都有隐秘的含义,神秘的无懈可击。
今天才知道,她不过是一个有点恋父的孤儿而已,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复杂。
于是这一天一切都忽然开朗起来,他牵着她,忽然忘记了问一声,那么你妈妈呢,你妈妈在哪里呢。
甚至一直到沉睡前都没有想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