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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静霞回忆中央大学时期的唐圭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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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出处: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672684
全文标题:中央大学师友轶事琐记
作者:盛静霞
(本文原载于 2017年04月19日的《中华读书报》,澎湃新闻经授权转载。)
以后教词曲的是唐圭璋先生。我是在国文系任助教时认识他的。他数次到白沙,曾教我唱曲子,我已没有前几年那么古板,也就唱了起来,不过没有唱好。
唐先生在中大教书时,房间很小,两边都是小房子,中间一条长廊。有一个教师每天将一只刷过却不盖的马桶放在唐先生房门口。我听了,很为他不平,就说:“为什么不和他讲讲道理?”唐先生却说:“这类的事多得很,犯不着理他。”我说:“岂有此理!”他却说:“锻炼锻炼我的耐力,也好嘛!”原来碰到这样不讲理的事,他却作为修身的条件了。正因为他脾气特别好,有人送了他一个绰号“唐菩萨”,当是谐音“糖菩萨”,是讽刺他这个“菩萨”没用,一会儿就化了。他也不介意。所以我送他的《定风波》词,说:“词是花间人是佛”。
解放后,很多旧知识分子都到苏州“革大”学习,他也去了。毕业后分配到长春东北师范大学教书,长春苦寒,他却甘之如饴。他二女儿也陪他到了长春。一次,姑娘不开心,不肯吃饭。他再三哄她,仍不肯吃,他只好陪饿,也不吃饭。不料姑娘早就吃了东西,他却陪她,饿了一整天。此事大家传为笑谈。
唐先生是词曲专家,继承吴先生之嫡传,也爱唱昆曲,而且自己吹箫。当时中大有几位经常聚在一起,大家吹吹唱唱,我也参加了。我已改变了唱曲子不雅的观念,和我未婚夫蒋云从一道参加,云从是不会唱的,只坐在一起,听听笑笑。我虽也唱唱,但不肯下苦功夫。唐先生说:“一只曲子,至少要按工尺谱拍上一百遍。”我却只拍一二十遍,就以为已经会了,就不再拍了。后来,我懒得学,只跟着瞎混混,不管唐先生再怎么教,只敷衍了事。
当时唱曲子的,有两位外语系的女教授:俞大缜、俞大絪,还有和我同班的女生陶佩珍。唐先生很风趣,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很融洽。《牡丹亭·袅晴丝》中有一句“雨丝风片”,唐先生就把“雨丝风片”唱成“鱼香肉片”,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和我同班的另一位女同学汪仪璋,填了两阕词,唐先生也和了两首。俞大缜、陶佩珍、汪仪璋都对唐先生有好感,又都未婚。我觉得唐先生自36岁起夫人去世后,多年一直未续弦,太自苦了,就想在这几位中为他介绍介绍。不料我稍露苗头,他竟坚拒,说:“嫦娥下凡,我也不会动心的!”我只好作罢。总觉得他多年坚持独身是一个谜。
直到后来,他的小女儿寄了我一册《人物》杂志,其中有一篇《梦桐情——记爸爸唐圭璋和妈妈尹孝曾》,我才对唐先生有了较深的了解。原来他青年时期家境极差,父母早亡,靠姐姐做些针线活、摆小摊子维持生计。有位官宦人家的尹太太,经多方了解,看中他为人诚恳、品学兼优,认为将来必成大器,毅然招他做了上门女婿,而且一直资助他读完大学。他和夫人尹孝曾两人极其恩爱,尹小姐知书答理,颇通文墨。他俩经常是公子吹箫、佳人伴唱,不啻人间仙侣。不幸的是,尹孝曾在生了三个女儿后,忽然患了脊髓炎。这种病,不但当时医药无力,即便今天这样的医疗水平,也是不能治的。当时三个女儿,大女儿11岁,二女儿9岁,最小的才3岁。尹孝曾竟被病魔夺去了生命,溘然长逝了。
我这才知道唐先生大半生独居,坚决不肯续娶的原因!
一次晚饭后,唐先生约我到嘉陵江边去散散步,我就陪他去了。他一路笑容可掬,我不知他有什么开心事,很奇怪。走了一段路,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四寸、半身的相片来,给我看,原来是位面貌清秀的少女。他这才告诉我,是他的长女。这就是他一路上极其开心,不停嬉笑的原因。夫人逝后,三个姑娘就成了他的心肝宝贝,心灵上的慰藉,所以再不续娶了。
卢冀野先生曾说:“圭璋蕴藉而不风流。”我那时还没有见过唐先生,“风流蕴藉”本是一句成语,卢先生却将它拆了开来,我很奇怪。后来唐先生到白沙访友,相处一段时期,我才认识到卢先生的话是“的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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