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日是公子的生辰。
公子原是丢在路边的弃婴,被外出采买的鸨父抱回楼里养大。所谓的生辰,便是公子被带回垂柳楼的日子。
每年到了这一天,我都要穿过半个京城去孙大娘的糕点铺子为公子买半斤鲜花饼。这样公子就能在生辰这日一早便吃到最喜爱的糕点。
怀里的饼带着刚出锅的余热,暖暖地熨帖着我的胸口。我绕过路上东倒西歪的醉鬼,走过一段坑洼的小巷,垂柳楼的后门就在眼前了。
一顶青灰小轿与我擦肩而过。我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一眼,只瞥见一片月白色锦缎衣角。
公子不在房里,我把鲜花饼藏好,这才端起公子昨日换下的衣服到后院浣洗。
后院立着一排土胚小屋。
楼里的哥儿们年老色衰无人问津时,就会被撵到这儿来,做些脏活累活混口饭吃。
这里的饭食不见半点荤腥,只能勉强维持性命。夜里后院小门会悄悄打开,三教九流之辈几枚铜板便能换得一夜风流,将他们最后一点价值榨干。
我没有闲工夫去嗟叹这些哥儿们的命运,还有一大堆活计等着我去做。
月上树梢,白日里沉寂的后院渐渐热闹起来。酒气,汗气,靡靡之气错杂在一起,粗鄙之语和哥儿们带着哭腔的呻吟从门缝中泻出。
我把最后一件衣服拧干晾好,一回头突然看见个丑八怪。
他正弯腰去拾地上的半个馒头,一道狰狞伤疤从眼角一直延续到耳根,看上去十分骇人。
“喂,丑八怪。把你的脸遮上,怪吓人的。”
我摸出条帕子递给他。右手边一扇小门打开,有人冲这边喊,“漱华,有客人找你。”
这个丑八怪居然有这样好听的名字。我看着他的身影蹒跚着走进小屋。
我的房间就在公子隔壁。公子有事时只要轻轻唤一声,我便能知晓。
当然,公子满室的旖旎春光也会尽数涌入我的脑海。起初我还很不好意思,不过习惯了便好。
公子房里静悄悄没有动静。我忙完自己的事便躺在榻上休息,沉沉睡去。半夜隔壁忽然传来木盆打落的声音将我惊醒,而当我惺忪着睡眼询问公子是否需要我服侍时,只听得一个沙哑的不像话的声音对我说,“无事。”
第二日我起得很早,没想到公子起的更早。
其实更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我吓了一跳,从柜子里找出活血化瘀的药膏细细揉开公子嘴角的淤青。
“出什么事了?昨日公子明明没有…”接客。
“无事。”公子沙哑的声音中依旧透着冷漠疏离。
我把鲜花饼摆在桌上,旁边还特意摆上几朵刚摘的月季。晶莹的露水衬得花儿越发娇艳,我看见公子微微展颜。
楼里的哥儿们,尤其是当红的哥儿们,时常会将身边的奴仆当做出气筒,动辄打骂,发泄他们在客人那里受的委屈。雪舞公子房里的小诺比我大两岁,身量却比我矮上半个头,身上总挂着淤青和伤痕,真真可怜极了。
公子却从不苛待我,说过最重的话也不过是“蠢笨如猪”。
多么完美的公子啊。
“公子,纪小姐在雅间等您。”
杂役小清叩门通传,惹得我不高兴。
没看见公子连口点心都没吃上么,让那个坏女人多等会儿怎么了。
公子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一块饼,优雅地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了好一会儿才吞下,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小清说了两个字:“不见。”
嘿嘿,看见纪小姐吃闭门羹我真是开心极了。
见小清很是害怕的样子,我便提出同他一起去回话,要是能顺便挖苦纪小姐一番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