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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辟疆自白花26年著成《石头记》旧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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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记 戊寅(《冒辟疆全集》第393面——第396面)
戊寅五月十七夜,梦吾祖自外归,坐中堂呼余,言曰:“今日何日?乃正月十五也。尔母一生事我纯孝,每值令节,定以旨味上老人。今不可得矣。”言毕凄然,即趋外。余追寻其故,至大门,果四壁张灯,具告如前,遂拂衣去。余回至厅事,见吾母盛饰缨珠欲他赴,余抱母痛哭醒。
客冬,日者妄推母命,今岁不吉。
元旦叩签阖邑各神前,请减身功名寿算及两儿以代,得梦神魂颤越。又数日前,父梦祖语之云:“尔寿止五十三。”余梦亦同。
早起,密向大士、关帝前坚以身及两儿请代如前。盖吾母素奉木叉戒,余自幼师事关帝,屡有异征,中心皇迫,夜不成寐。午夜合睫,忽见异物长丈余,披发赤身,面杂粉墨小点,逼立账前,以目射余,榻下又一如之。余自考生平,不敢匿心昧理,何突见此二物,不为动。忽帐后作语云:“此榻上者,即世所谓妣也;榻下者,即世所谓考也。尔愿身代,何不与之比併?”余瞿然一跃下榻,劈面厉声云:“余不怖尔,惟尔所欲。”彼不答,亦不少动,四目注射,久之,相向恸哭。余大哭出声而醒,醒时俨然帐外也。
反覆悲思,吾父天刚挺异,至静性廉。吾母纯仁纯孝,化妒化嗔。俱在壮年,胡遂兆此?又思人孰无亲,人孰无死?余独见此怪异,且明示以期,意余实罪戾通天,或天之爱人无已,冀其震悔耳。况身独子长儿,育两亲侧,即或得代,转伤亲心。
正忧思时,吾母于即日乳忽生岩,医者危甚。
思古有以阴骘延寿者,誓从五月十八日起,每月勉行千善,计十月限完万善。行善格以莲池大师、了凡先生为主,小为增减。
六月中,偶物力不继,萌首鼠。是夜又梦帐后人语日:“财何足惜!尔邑中如某某,尔族中如某某,藏金不用,积至千万,异日皆化为飞灰,且冥府已令一判二卒日指尔所。行勿懈!”又数日,偶过城隍庙,思神为一邑法主,何未以此祈祷?夜旋梦金身如神者坐余宅,云:“人能行善一担,便可延寿一纪,况盈万乎?”余因一言一动感通之捷如此,遂不敢稍懈。
至腊月,七阅月,不特日无停晷,二百余夜未尝一宵帖席。日之所行,夜必稽考;夜之所思,日必躬行。如是行七千余善,母恙渐痊。
初六日,长儿忽出逆痘,十日暴殇。时吾父卜签于关帝,得“祈求户内保婵娟”之句。父不解而余固密自色喜,忍痛含辛戒妻子母洒泪。余妇亦知之,向隅小泣而已。是日胸中顿移五岳。
时正彙试,余以母病,绝意功名。又两亲怮悼亡孙甚,何忍一步出门。
阅数日,两亲痛定,促补试。又逗留两日,只得于二十日勉行。私虑母乳症初愈,当此惨伤,恐復再举。登舟,宿海安镇,以十六昼夜未合睫,不觉熟睡。梦吾祖仍归坐中堂,復云:“正月十五之事,尔忘之耶?”凄然如故,阖家凌遽之状,如治丧者然。余仍大哭醒。
醒时子丑时,舟傍有声呜呜,久之渐高,则声声哀母也。异哉!急披衣起,乃河干破屋中妇哭。叩门相询,若贫不能殓。余愿助丧。答云:“母死经年,寒夜深更,偶尔追念,不觉失声。”余闻其言,凛凛霜风中顿下汗数斗。此何为者乎?盖特为余梦设也。
即放舟回,又恐两亲惊疑,舟中遂绝食三日,三日中密呼上帝数十万声求代。又思儿殇而母病复生,身死并祖祀俱绝,仍累亲也。
静简有生二十八年中罪过,见色即动,是为业根。然以道力持之,念动而已,未敢犯也。利济之事,童年行之,至今弦腹直肠可媚幽独,即或恶不自知。长子已殇,神言具在。七阅月,虽未必大有补救于人,竭心罄力。所谓拮据、瘁瘏,趋善恐后者不间瞬息,乃一诚未鉴于天而显示仍迫以日。计今之去上元止廿五日,余何以生,又不能死,只得自限于二十五日内行完三千善。
时迫残腊,旅于郡,遍贷得钱六千文施乞者,又贷得钱六千文施乞者,又贷钱十八千六百文施乏食狱人,贷银二十六两买旧棉衣一百一十九件施僵卧雪中者。此二十四日事也。
客有向余言福缘菴得宗和尚者,其人朴而慧,能言人未来,即驰见之。僧之浅深不可测,菴中则俨然大士、关帝在也。僧云:“尔欲急完三千善,我能三日为君圆满。严冬风雪,此地饥民万余绝食,或百金,或二百五十金,可济目前矣。”太尊呼余补试,不应。竟日贷得百金先送菴中,即遄归。
廿八日,方入门,次子又种危痘,其怪异之症之状之声色,绝类亡儿。
至献岁二日,医者以为必不可救。斯时两亲形容直如土木,余则无地可入,无天可控,惟昼夜哀吁於关帝前,曰:“以儿请代原系本愿,但恐次子又死,伤心积病之慈亲,不待上元而知其有变矣。果尔,则余断不能生,余不能生则三世俱斩。弟子虔事帝君二十八年,此子又帝君所赐。”次日,儿怪症忽退,陷痘浆满,自云:“我匿关帝室中,今归矣。”十日遂不药愈。
余时窘甚,七贷于人得百五十金,遣使星驰福缘菴为上元饭众之费。余此二十五日仅水浆入口而已。
得宗持二百五十金,仅以三两六钱为堂中三日诵经之费,余俱买米面,易钱斋僧二千余人,济贫八千余人。
计余前七阅月所行之事,救患难、疾病、冤狱十三命,施布被、棉衣、裙裤共二百零七件,棺二十口、药三千余服、茶四十一,日米麦六十三石零,放生二千七百余命、焚化路遗字纸二十九斤四两,诵经施食与赈济乞丐、狱囚、贫不能婚嫁、旅人流离不能归者,共银一百一两七钱、钱五十二千零,合之为万善圆满云。
吾母至上元竟无恙也。所最奇者,长儿殇时面痘黑陷,家人以粉和药涂之,死时发结不可梳,俨然昔日梦中所见。同堂有婶年十七,忽于元日亦种痘,恰至上元日卒,卒之面目与儿同。余一见两还旧观也。此天之示人以幻乎?抑妙有转移乎?为奇一;荆人多病,小产者六,独於客夏怀孕不堕,至今岁三月仅八月耳,竟生一子。子面目酷似亡儿,而怀胎恰在发愿之时,临产正合圆满之月。岂天以代之者仍偿之耶?为奇二;吾母乳岩之症,医人以为非经年药饵不可,非舒展怀抱不可,乃母疾发于得梦之明日,于上元后自痊,中间虽有伤心之痛,不复举,为奇三。始知天之爱人百倍於人之自爱,百倍於人之自爱其亲,特离奇幻异,令人不可测耳。惟以至诚通之,遂化离奇幻异为呼吸相应之理。凡为人子者,宜实实体而行之耳。追忆直书为记。
此二十六年密扎也,幼弟裔刻《感应篇》后,屡请付梓,因简旧稿付之。时老母马太恭人正七十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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