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上的丑陋女人用无赖般的眼神恣意打量着塞巴斯蒂安，仿佛要在他脸上烧出个洞。她那杂乱的、如同海藻一般的乌黑长发直直垂到地上，口里哼着法语歌，然后绽开笑脸，毫不掩饰自己的青睐。
“哈，这位男士。我想你该去哈尔茨山了。过几天那里可热闹了，毕竟有个可爱的小恶魔要去那里。”女人的嗓子像乌鸦，“你知道的，就在布罗肯峰，恶魔在那里总是很受欢迎，我有感那群女人会把他生吞了的。忘了告诉你啦，我叫伊丽莎白。”
瓦尔普吉斯之夜，塞巴斯蒂安清楚。他年轻时喜欢在那里与女巫们调情，后来有个女巫为了戏弄他而露出了而自己巨大的鹰钩鼻与光秃秃的头顶，他便打碎自己的高脚杯扎进了她的脖子，笑得睫毛也在颤动。
5.1前夜。
女巫们狂欢前十秒倒计时后，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布罗肯峰一瞬变了模样，浓雾中屹立起一栋黑色城堡，门口燃着篝火，珀涅俄斯河里冒出一个漆黑的脑袋，那是水鬼，而后又有吸血鬼并人面兽走进城堡。
恶魔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小主人。他淡漠的蓝色眼睛望向他，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铺开红色的地毯！
嘿呀
先生或女士
跳起来吧
让我们赞美那腌臜
也来赞美这靡靡之音
不管那散落的扫帚
也不管这乱跑的母猪
只要尽情地撒欢！
几个女巫毫无章法的跳舞，嘴里哼着歌，发髻间插的晚香玉与夹竹桃散落一地，她们赤裸的脚也沾上红色汁液。塞巴斯蒂安极力忍受着她们身上浓郁到发臭的香水味，穿过层层人群，小主人就在矮矮的白色石膏柱旁，那里缠绕着淡粉色的蔷薇，灯光不知为何像大海的蓝色波纹一样映照在夏尔沉静的脸庞上，他的眼睛又望向塞巴斯蒂安。
他穿着长袜的主人呀，燥热天气里咸咸的汗水会浸湿他耳边的发，那双带着火光的眼睛仿佛要藏进电闪雷鸣的乌云中，他们少有极平静的夜晚，执事想回到从前去吻上他的脸，主人肉粉色的脚趾蜷缩在地毯上时一定可爱极了。
他会为他的小主人读那首许久未再回味的加缪的诗歌，回忆使他在囚牢中独行百年，他再不会像年轻时那样，极力摆出虔诚的姿态，抬高的眉毛却又透露他的不屑。
不要走在我后面
因为我可能不会引路
不要走在我前面
因为我可能不会跟随
请走在我的身边
做我的朋友

他一刀一刀阉割自己的爱意，称之为“友谊”。无疑他自己也不信。他的爱来的莫名其妙，当他发觉时，已经处在半路上了。他无数回想过那些使他感到强烈波动的回忆，却一无所获。是藏在少年的蔷薇花冠里吗？还是舌尖掠过黑森林蛋糕时露出的一抹粉红？亦或是他玉树般笔直又瘦削的躯体？
“先生，我认识你吗?”
恶魔觉得自己仿佛一道丑陋又渺小的身影，就这样莫名湮灭在小主人的记忆里，不仅如此，小主人更不记得他自己曾在古老庄园里细心又贪婪地搅动红茶里的方糖，银勺刮蹭杯壁发出悦耳美妙的脆响，不记得他忘了自己是个伯爵，他忘了自己并非生来就是恶魔。
【闭上你的眼睛。】
【我孤注一掷。】
【让我猜一猜，我的爱是否会在下一个五十年的风里散开。】
【亲爱的，黎明会到来。】
———
每当白兰度那双乌橄榄般的眼睛看向夏尔时，夏尔总感到那股慵懒漫不经心之风侵入了他的内心，于是他以手指拨弄头发，以更深的玩味回敬。他并不知道白兰度多喜欢他修长又润泽的手指和那发亮的粉红色指甲，也不知道白兰度多爱他困倦时眼角溢出的泪水，他那紧致、苍白又光滑的肌肤，灰色西装裤下细瘦的脚踝，让人想要亲吻，然而任何力量都无法攻破他那傲慢坚硬的内心。
恶魔是不需要睡眠的，而每当白兰度先生在电话里道完晚安后，夏尔便感到一阵困倦，然后快速的陷入梦境。后来他再不能满足电话里的交谈，那种感觉就像空饮酒杯一样让他感到空虚不已。于是他敬业的心理医生就每夜来到他跟前，为他盖好毯子后，还要给他讲故事。
于是白兰度讲起烟草与魔鬼的故事。
恶魔伪装成传教士与牛贩子打赌，如果牛贩子没法猜中恶魔种的是什么，就要把灵魂和肉体献给恶魔。最后的结局是牛贩子靠着赶牛进田地，从恶魔的嘴中诈出了植物的名字，沾沾自喜的继承了恶魔的烟草，殊不知恶魔的真正目的就是让这粉星星模样的小花儿们去遗祸人间。
然后白兰度又讲起伊丽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的故事。
她为了得到驻颜之术，与恶魔签订契约，取处子的鲜血以抓住逐渐消逝的青春容颜，后来她被施以绞刑——所有人都这样以为，实际上，她是被恶魔享用掉了。

夏尔不再发出声音，白兰度以为他已经入睡，就吹灭了蜡烛，那吹气的声音就像一声叹息。让夏尔想起几十年前伦敦街头的某个风尘女子，她的父母死于大火，他的爱人死于战争。她用她不算太饱满的胸脯贴近他的胳膊，修长的褐色手指抚上了他的脸颊，妄图讨得一桩好生意——这种青涩少年的生意总是很好做的。然后夏尔推开了她，又感到她瘦削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她吹灭了蜡烛，让黑暗掩去她脸颊滚落的泪珠，悠长的叹息就这样贯彻了整个黑夜。
有时候他猜想，他对白兰度没由来的依赖是对那女子的补偿，他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愧疚心理在作祟，其实他不晓得是有人存心要用丘比特的箭射中他的心脏，好在伦敦的阴雨中热吻他，雾霾也变成夏日的热浪，使风里带着甜丝丝的味道，那是香草冰淇淋与黑森林蛋糕的完美融合，然后他的唇角被笑意淹没，双颊火速飞上两团惹人爱的红色花朵，在爱人的注视里发烫。
白兰度在他面前是完美的心理辅导医生，当他踮脚用手搭上白兰度的肩时，他能明显感觉到面前的男人变成了雕像。呀，这就是夏尔作为一个恶魔来自地狱的浪漫呀。夏尔懒洋洋地伸出手指在唇上点点，百合般修长洁白的颈贴近了白兰度，那浓郁的香气和低垂带笑的眉眼使面前人失去了分寸，兀自沉沦在他水波般的柔媚里。
他记得卢浮宫新展出一副画，他凝望着画中金色长发被粉丝带卷起的女人，她的名字叫瑞秋·凡多姆海威，他的丈夫是文森特·凡多姆海威，他们还有个孩子，叫夏尔·凡多姆海恩。
他突然感到自己在不受控制的颤抖，有死亡的恐惧在震颤他。恶魔是不怕死的，然而他的走马灯却从画里倾泻而出，黑白胶片的缝隙中他看见一个红发男子，嘴唇好像舔过的蜜饯般发红。他是来收割恶魔的死神。
此刻有风在他耳边疾呼，他的脑中像是塞满了故事，将残缺的地方全部补齐。
再清醒过来时，他捕捉到一双猩红的眼睛，在碰上他后就消失在黑暗里。夏尔的手指摩挲身上的被子，努力掩住脸上的兴奋与忧郁。
可惜恶魔那几万年未被识破过的伪装，他说他是传教士，那他就是真正的传教士，牛贩子曾对此深信不疑，他说他是家庭教师，那贵族小姐们都会拿好奇的眼球朝他的金丝眼镜内望去，他说他是执事，那他便是众人都钦佩的好仆人。他说他是心理医生......他不一定是心理医生。
夏尔真要感谢格雷尔。

他要延续他的炽热，温热鼻息喷撒在白兰度先生的脖子上，就仿佛是刀子架在了动脉上，他的手紧密地贴着僵硬的医生的胸膛，一直到黑色领带，他拽上了领带，男人的身躯被迫下沉，夏尔庆幸不用再垫着脚尖，因为他赤裸的脚在地板上被磨得吃痛。而后夏尔拽开了领带，仿佛是卸下了男人最后一层伪装。
“不用再装成正人君子了，塞巴斯蒂安，你的演技太拙劣了。”他倨傲。
他看见那个男人的眼珠从乌橄榄变成了红酒。塞巴斯蒂安更深的俯下身子，用唇堵住了他那张小嘴。
“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吻，亲爱的。”塞巴斯蒂安没有再喊他主人，“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吻呢？“
”是这样吗？“塞巴斯蒂安覆上夏尔象牙似的额，他绝对不是一位绅士。
”还是这样？“他又贴上夏尔粉红的鼻尖。
爱是祈祷书里的一朵白兰，是深入骨髓的真切，把糖水浇在恶魔的神经上，还叫他心甘情愿。爱是自私的，也是无私的，不是因为爱忤逆了本性，而是因为爱总在悄无声息中播种，等你发觉它时，它早已疯狂野性生长，将根深深扎在了你的骨子里。
【当你深夜吻我时，我已察觉。】
【当你用温柔目光注视我时，我亦明了。】
【我的爱，你是我最终的爱，唯一的爱，永远的爱。】
fin.

CalcedonioReina爱与死

by卡门

枯了，居然真的没有一个人看

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是你抄袭。

拜了个拜

唔啊写得真好！！文笔好美啊ww特别是对夏尔的描写，简直有活生生的小伯爵即视感！（小声说其实故事没怎么看懂，以及想求一个彩蛋的解释qwq

不用太在意时间线因为我也捋不清

好棒的意境！塞夏文的话总是有种独特的浪漫而黑暗的感觉，夸夸！

写得太好了！

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