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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叶霜进门后两人就一直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他坐在床头沉默不语,她站在窗边一言不发。
“医生说我再也不能踢足球了。”
这是她进入病房以来姚杰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整个人怔在原地,脑子里“嗡”地一下只剩下一片空白。她转头看他,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早在来医院以前她就从父母口中听说了这个消息,今天出门前她也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不带任何情绪地来看待这件事了,但当他亲手撕开这个残酷的事实给她看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心脏像被人用力掐了一下,一阵阵抽痛了起来。
姚杰躺在病床上,他左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整个人陷进质地柔软的被窝里,被窗框割成碎片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有几处擦伤的脸上透着几丝脆弱和狼狈。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姚杰,也不知道此刻的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的话的,自二人相识以来,他就一直给人一种骄傲的印象。他很优秀,也很努力,对于自己认定和喜爱的事情总是会尽力去做到最好。
他很喜欢足球,每次和她谈起足球,他眼里总是盛着满满的光;每次在球场上,不管是多累的训练他都能不说一个累字地抗下来。她甚至现在还能记起,他九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在蜡烛微弱的火光下,他满脸认真地说出将来要成为足球运动员的梦想。
只是现在,他要把它丢掉了。
到底是承受了多大的痛楚和无奈,才能让这样一个满身骄傲的少年,满不在乎地说出放弃梦想的话。
她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话到了嘴边却总被她重新按回去,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给他恰当的安慰,“这又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样的话听起来都太过冠冕堂皇了一些。
“叶霜。”姚杰在叶霜思绪焦灼的时候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嗯?”
“这里太闷了,你能不能推我出去走走。”姚杰有些别扭的转过头,脸上因为羞赧而浮现出一片红晕。叶霜瞧在眼里,觉得他这副模样有几分可爱,瞬间松怔了眼眉笑起来:“好啊。”
此时的江川市已经步入了深秋,明媚的阳光也驱不散空气中的寒凉。江面被秋风吹起阵阵浪花,叶霜把脸凑到姚杰跟前去:“小杰你渴吗,要不要我去给你买水?”
姚杰点头答到:“好,多谢你,叶霜。”
叶霜买水回来的时候姚杰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们在树荫下嬉戏,手指上的细绳连接着一枚不停转动的小球。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久违又熟悉的,盛满跃跃欲试和向往的神情。
于是她当即下定了决心,她跑过去把水塞进姚杰怀里,留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又急匆匆的折返回商店里。她在商店里逛了几圈,最后咬牙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零花钱也只是买下了一个最便宜的雷霆。
叶霜跑回姚杰所在的位置,她气喘吁吁地蹲在面前与他视线相交,白净的脸蛋因为剧烈运动而染上一层绯色,太阳又往下沉了几分。她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又从口袋里掏出雷霆捧到他面前来,“给。”
透明塑封包裹的小球在夕芒下泛着光辉,姚杰看着叶霜手心里的雷霆一时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接过她手里的悠悠球,出车祸这么多天积累下来的委屈和感动全都在她温柔的注视下漫上心头,很突然的,他有些想哭。
看着姚杰微微发红的眼圈和紧咬不松的嘴唇,叶霜心下了然,她绕到姚杰身后用温暖干燥的手掌,覆上他的眼,然后倾身在他耳边温声说:“想哭就哭吧,不会有别人看见的。”
因为知道他不想让人看见他哭所以她这么做了。这是姚杰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她说完那句话以后,姚杰紧绷的身躯瞬间放松了下来,温热的液体,汹涌地濡湿她的手掌。
好像从他们相识以来她始终是最理解他的存在,每每和她待在一起,很多时候他都不必多说什么,只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他心中的所想,并给出最恰当温柔的回应。
就比方说现在,她很容易看穿了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那些脆弱,却并未将此说破,而是在他情绪将要崩盘的当口,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温言细语地说出令人安心的话。
还有后来他作为队长故作坚强地将一切抗下来的很多次,每到这种时候他总会想起这天傍晚覆盖在他脸上她掌心的温度,以及叶霜捧着雷霆蹲在他面前时,她脸上暖融融的,像要化进浓稠夕色里的笑意。
回到病房时姚杰的父母已经在里面等了很久,见他们回来两人面上的焦急才松泛下来,因为从医院偷跑出去的缘故这天晚上两人都被各自的父母骂的很惨。
睡觉前姚杰坐在床上摊开手看里面的雷霆,一张一合的掌心里握住的,是他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