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和史实事件不符，纯为情节虚构服务）
黄蓉在塌了一块的城墙附近慢慢搜寻。
为了省油料柴火，火把都熄灭了，她提着一盏灯笼，黑暗中明明灭灭，在一堆灰头土脸的军士里找郭靖，不太容易。
身上披着狼皮斗篷，初冬夜里的寒意仍然循着缝隙钻进来，头脸都被寒风吹得刺疼，如果再不快点找到靖哥哥……黄蓉有点焦躁起来。
怎么说也是年过六旬的人，内功虽强，就这么睡在外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够他受的。
绕着城墙的垛口走了快一圈还是没找到，黄蓉在犹豫，要不要发出啸声寻找。
远处旗杆下有一缕细细的物事在飞舞，黄蓉定睛一瞧，应是头盔上的红缨，人隐在旗杆后反而看不清。但这时节还没睡，还在凝望蒙古人方向的，除了郭靖不做他想。
“靖哥哥。”
黄蓉快步走到他身前，将手里的披风给他披上。
郭靖握住她手，手掌冷硬似铁。
黄蓉赶忙将他手拢入怀中，“做什么在这里吹风？风这般硬，肩上的旧伤受不得这个。”
郭靖不答。
黄蓉用力搓着他的手，捂不热似的，疑心他受了什么内伤，想要运内力帮他通血脉。
郭靖挣脱出来，又握回去，“蓉儿，我没事。”
黄蓉听着他声气不对，是从未有过的低落消沉，绕到他身前一瞧，他眼中晶莹闪烁，竟是含着泪。
黄蓉悚然一惊。
“靖哥哥…”
郭靖看看四周沉睡的军士，拉住黄蓉的手，往城墙下走去。沿途一语不发，直到进入卧房，仔细关住门窗，卸下披风，坐在桌前，整个人像被抽尽了精气神一般，颓唐不已。
黄蓉将屋里温着的茶给他冲了一杯，“出什么事了？”
郭靖摩挲着茶杯，眼里暗淡无光。自二人相识以来，只有桃花岛上江南五怪惨死之时，见过他这般六神无主的模样。
黄蓉心里发慌，强自镇定住给他卸下头盔，忍不住惊呼一声。
郭靖原本星星点点的白发，一日之内竟变得灰白。
“靖哥哥，你的头发…到底出什么事了？”
郭靖慢慢回过魂来，将头埋入肘间。
黄蓉替他卸下铠甲，轻轻抬起他手肘时，蓦然发现他脸上的泪水已顺着淌到桌子上。
黄蓉放下铠甲，取帕子替他拭泪，“有什么事，总能跟我说。最难总不过一死罢了。”
郭靖苦笑一声，“合州破了。”
黄蓉的手停在半空。
“这就…破了？”
“是啊，从钓鱼台到合州，不过一日……破了。文将军殉职…”
“那位姓蔡的监军呢？”
“就是他给蒙古军开了城门，文将军愤而自刎殉职。”郭靖的声音微微平静，仿佛绝望到极致反而失了痛，“蓉儿，你记得当年撒马尔罕城的惨状吗？”
黄蓉想起当年看到的人间炼狱，郭靖为了那一城生灵，曾经抛下她一次。那时她还沉浸在小小情爱之中，尽管被屠城惨烈震撼，依旧无法原谅郭靖。
但是现在，她和襄阳生死与共二十余年，一草一木尽皆融入骨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靖哥哥，你是说合州被屠城了吗？”
郭靖的眼睛泛红，似有满腔喷薄欲出的血泪，握紧拳头，点了点头。
“程将军死守一天一夜，将钓鱼台满城难民迁到合州，不过一日，尽皆屠戮，女人孩子被虐为奴…合州斥候冒死来密报，专程绕过吕大人…”
“绕过吕大人？”黄蓉惊呼一声，“难道合州是…”
郭靖咬紧牙关，半天才恨恨吐出一句，“是跟临安的交易。我们这位贾丞相，拿两城百姓的性命，跟鞑子做交易！”
黄蓉举头望向窗外，心里充满荒唐可笑之感。
他们一介布衣，在这围城里扛过天灾，兵灾，扛过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的战役，没有粮草，全城百姓忍饥挨饿相济，没有军服，丐帮弟子连身上的布袋都拆了。没有兵器，城外鹿鸣山上的巨石几乎被大伙儿肩抬手提的搬光。
每一次跟临安求援，都是磨了由磨，拖了又拖。每一次下发的粮草，层层克扣，粮食里掺满了石子沙灰。
即使这样，他们依然扛住了。
和襄阳一样，合州钓鱼台，这些年在蒙古人铁椅之下被践踏一遍又一遍的孤城，都用满城血肉，生生扛住了。
可在临安，日日笙歌艳舞酒池肉林享受的君主，只为了再多享几日荣华，不惜搭上数以万计的白骨。
苦和累，生与死，都不可怕。
黄蓉望着他溢满泪水的浑浊双眼，心头酸涩不已。最可怕的，是没有了希望。
“如今，我倒宁可有个成吉思汗，你用金刀驸马来换满城平安……”
郭靖想起数十年前的光景。
那时热血沸腾，不惧金戈铁马，敢踏绝壁雪崖，舍出性命直言进谏。
如今，这一身病骨，几十年的守望，在贪图享乐的宋主面前，不值一提……
在他眼中悬了片刻的泪珠，顺着满脸沟壑，掉在铠甲上，杳无踪迹。
二十多年前，他曾对杨过提起，若襄阳守不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近来他却更常念，“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他连出师的希望都没有，也不能先死。只能眼看着这座守了近三十年的城池，在蒙古铁骑踏过他的身躯之后，化为炼狱。
此刻他忽然很想挽着黄蓉，踏上城头，看着明日的太阳升起。
只是窗外的夜色，却正当极尽浓稠之时，仿佛能吞没一切的光明。
黄蓉在塌了一块的城墙附近慢慢搜寻。
为了省油料柴火，火把都熄灭了，她提着一盏灯笼，黑暗中明明灭灭，在一堆灰头土脸的军士里找郭靖，不太容易。
身上披着狼皮斗篷，初冬夜里的寒意仍然循着缝隙钻进来，头脸都被寒风吹得刺疼，如果再不快点找到靖哥哥……黄蓉有点焦躁起来。
怎么说也是年过六旬的人，内功虽强，就这么睡在外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够他受的。
绕着城墙的垛口走了快一圈还是没找到，黄蓉在犹豫，要不要发出啸声寻找。
远处旗杆下有一缕细细的物事在飞舞，黄蓉定睛一瞧，应是头盔上的红缨，人隐在旗杆后反而看不清。但这时节还没睡，还在凝望蒙古人方向的，除了郭靖不做他想。
“靖哥哥。”
黄蓉快步走到他身前，将手里的披风给他披上。
郭靖握住她手，手掌冷硬似铁。
黄蓉赶忙将他手拢入怀中，“做什么在这里吹风？风这般硬，肩上的旧伤受不得这个。”
郭靖不答。
黄蓉用力搓着他的手，捂不热似的，疑心他受了什么内伤，想要运内力帮他通血脉。
郭靖挣脱出来，又握回去，“蓉儿，我没事。”
黄蓉听着他声气不对，是从未有过的低落消沉，绕到他身前一瞧，他眼中晶莹闪烁，竟是含着泪。
黄蓉悚然一惊。
“靖哥哥…”
郭靖看看四周沉睡的军士，拉住黄蓉的手，往城墙下走去。沿途一语不发，直到进入卧房，仔细关住门窗，卸下披风，坐在桌前，整个人像被抽尽了精气神一般，颓唐不已。
黄蓉将屋里温着的茶给他冲了一杯，“出什么事了？”
郭靖摩挲着茶杯，眼里暗淡无光。自二人相识以来，只有桃花岛上江南五怪惨死之时，见过他这般六神无主的模样。
黄蓉心里发慌，强自镇定住给他卸下头盔，忍不住惊呼一声。
郭靖原本星星点点的白发，一日之内竟变得灰白。
“靖哥哥，你的头发…到底出什么事了？”
郭靖慢慢回过魂来，将头埋入肘间。
黄蓉替他卸下铠甲，轻轻抬起他手肘时，蓦然发现他脸上的泪水已顺着淌到桌子上。
黄蓉放下铠甲，取帕子替他拭泪，“有什么事，总能跟我说。最难总不过一死罢了。”
郭靖苦笑一声，“合州破了。”
黄蓉的手停在半空。
“这就…破了？”
“是啊，从钓鱼台到合州，不过一日……破了。文将军殉职…”
“那位姓蔡的监军呢？”
“就是他给蒙古军开了城门，文将军愤而自刎殉职。”郭靖的声音微微平静，仿佛绝望到极致反而失了痛，“蓉儿，你记得当年撒马尔罕城的惨状吗？”
黄蓉想起当年看到的人间炼狱，郭靖为了那一城生灵，曾经抛下她一次。那时她还沉浸在小小情爱之中，尽管被屠城惨烈震撼，依旧无法原谅郭靖。
但是现在，她和襄阳生死与共二十余年，一草一木尽皆融入骨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靖哥哥，你是说合州被屠城了吗？”
郭靖的眼睛泛红，似有满腔喷薄欲出的血泪，握紧拳头，点了点头。
“程将军死守一天一夜，将钓鱼台满城难民迁到合州，不过一日，尽皆屠戮，女人孩子被虐为奴…合州斥候冒死来密报，专程绕过吕大人…”
“绕过吕大人？”黄蓉惊呼一声，“难道合州是…”
郭靖咬紧牙关，半天才恨恨吐出一句，“是跟临安的交易。我们这位贾丞相，拿两城百姓的性命，跟鞑子做交易！”
黄蓉举头望向窗外，心里充满荒唐可笑之感。
他们一介布衣，在这围城里扛过天灾，兵灾，扛过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的战役，没有粮草，全城百姓忍饥挨饿相济，没有军服，丐帮弟子连身上的布袋都拆了。没有兵器，城外鹿鸣山上的巨石几乎被大伙儿肩抬手提的搬光。
每一次跟临安求援，都是磨了由磨，拖了又拖。每一次下发的粮草，层层克扣，粮食里掺满了石子沙灰。
即使这样，他们依然扛住了。
和襄阳一样，合州钓鱼台，这些年在蒙古人铁椅之下被践踏一遍又一遍的孤城，都用满城血肉，生生扛住了。
可在临安，日日笙歌艳舞酒池肉林享受的君主，只为了再多享几日荣华，不惜搭上数以万计的白骨。
苦和累，生与死，都不可怕。
黄蓉望着他溢满泪水的浑浊双眼，心头酸涩不已。最可怕的，是没有了希望。
“如今，我倒宁可有个成吉思汗，你用金刀驸马来换满城平安……”
郭靖想起数十年前的光景。
那时热血沸腾，不惧金戈铁马，敢踏绝壁雪崖，舍出性命直言进谏。
如今，这一身病骨，几十年的守望，在贪图享乐的宋主面前，不值一提……
在他眼中悬了片刻的泪珠，顺着满脸沟壑，掉在铠甲上，杳无踪迹。
二十多年前，他曾对杨过提起，若襄阳守不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近来他却更常念，“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他连出师的希望都没有，也不能先死。只能眼看着这座守了近三十年的城池，在蒙古铁骑踏过他的身躯之后，化为炼狱。
此刻他忽然很想挽着黄蓉，踏上城头，看着明日的太阳升起。
只是窗外的夜色，却正当极尽浓稠之时，仿佛能吞没一切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