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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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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0-12-24 20:04回复
    【兰因絮果,现业谁深呢。】
    【正是整十年前,我嫡亲的弟弟想做皇帝,我在紫宸殿枯坐一夜,陆准沾着他的血,比黎明先回到这里。那时候并不觉得尤其孤单,我像柄出鞘的利剑,指向四夷,我至少还有陆准与王叔戩。这次却是王叔戩想做皇帝,指尖抚过龙椅上的扶手,坚硬冰冷,我是此处祖辈的影子,悬挂在三殿之上。】
    【一手按住龙首,一手蜷在龙盘牡丹的袍上,水滚滚是东入海,雨只从天上来,枯木不逢春,都是不回首。王叔戩与陆准,都是难再得。河北大捷的战报规整地置于案头——将与我削平列国的功绩一起永载史册。】
    【目光散开在殿下的灯架之上,很多年前我的欢喜便已隐匿无踪,至于今日,半分痛快也无。我的母亲抛弃我,我的父亲利用我,我的兄弟背叛我,我的爱人想要我去死,我的臣子希望我最终将天下交还给李缄,他们忍耐我,因为这世上人寿不足百年——但我也痛呢。杜郦元、祁长清在金銮殿上字句如刀攻伐于我的时候,我对谢灵君说:如果你是他们呢,你会怎么做。】
    【那为什么!为什么三十年来从未有人说过如果他是我他会怎么做!这世上会有人做得比我更好吗!如果我是他们的子女,我是他们的爱人,我是他们的母亲,他们能如此心安理得地期望我去死吗!他们会不会抱抱我说:韫娘,休息一下,然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我已经没有想做的事了。】
    【内侍通报,他回来了。】


    4楼2020-12-24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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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得胜,在百姓的夹道相迎中浩浩荡荡进了长安城。下马踏入丹凤门的一瞬,便察觉离京这一载,大明宫好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连紫宸侍立的黄门都显得面生。
      回宫之前先卸去甲胄,换得是干净柔软的衣袍。沉水熏锦绣,将萦绕一年的冷硬血气尽数掩去,眉目温和,只差腕上一串珠,便似刚从山门踏入红尘。
      王叔戩被埋在一处山崖,能俯瞰整个正定。成德河东这两片纠缠长安数十年的阴影,暂时落下终局。
      我仍对回京抱有欢欣。手刃王叔戩之后,我在太子面前不能露出对逆臣的宽容,在何罗城面前不能露出对旧友的哀戚。于是唯独的安慰是能再见到李长許——我如今所剩的不多,只盼她同十年前一样温柔地接住我。
      所以当我对她拜下去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抬头看清她的脸色。
      “河朔之行,尽诛反臣逆党——臣不负陛下重托。”


      IP属地:上海5楼2020-12-27 0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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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诛,这个词奉上战报的内侍也说过,他说的时候我听见了,却一时未听懂,等到陆准来说,就到不得不听懂的时候。岁月对男子万千留情,陆准眉目间竟恍惚与那内侍差不多年纪。】
        【甲胄那般硬,兵刃穿过甲胄,再穿透身体,豁开的皮肉里开始流血,等到血流干净或者痛极,人便死去。这我早知道,但我才知道的是,当与我有些密切联系的人死去,我的一部分便也死去,我的一部分开始流血,等到血流干净或者痛极——】是吗。
        【不叫死去,叫驾崩。】
        天色很晚了,你还有什么想对朕说。
        【王叔戩与陶宜君的故事,此时的陆准,仍然对李缄抱有敌意的谢灵君,我们在各自的时间里,已然各自前行很久,走散很久,李韫娘和应天皇帝,应该也走散很久。】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0-12-27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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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0-12-27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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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片刻沉默,视线从身前的青砖慢慢上移,经过了矮桌、铜炉,这才看到她的脸。只消一眼,那点空悬的揣度竟已磐石落定,无需再多言了——相依相扶的三十余载,即使在寿安王宫变那晚,她都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足够的客气与温和,像极一个体恤臣子的好皇帝。
            “……没有了。”
            奏报早已送邸长安,我本无再次回报的必要,剩余本想问这一年她过得如何,也都随着这一眼吞入腹中。一臂撑起跪伏的身子,正坐于她面前,目光好像很迷惑。
            “您要让我走么?我以为今夜还需侍奉左右。”
            就像以前一样,刀锋沾了血,需要擦净才不会锈蚀——她从在此时留我一个人。


            IP属地:上海9楼2020-12-28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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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吗?【掌心砸向桌案,茶盏在茶托上跳偏了脑袋,将腹中茶汤倾于案上,再滚着身子赶去阶下赴死——啪!陡然扬起】没有吗!
              【十恶、不赦。】
              【我派陆准去河北,派任何人去河北都不是劝降王叔戩,是去杀他的,我派陆准是去杀他的,如今陆准不负皇命我应该高兴,应该褒奖他,掌下缎布在指间揪起,如果陆准放过王叔戩,如果他败了,如果大唐的军队败了,四方节镇乘势而起,攥住缎布的腕拧动,紫宸殿上的百官会放过陆准吗,叛军会放过我吗!】
              【右臂猛向左肩再挥下,香炉茶盏笔墨纸砚——牡丹,它们的碎片被密织的锦缎盖住,在急遽飘落的一角后,无遮无拦。我做了自己几十年来想做的事,将桌案上的所有拂落在地,然后呢——然后呢,然后我】我,朕——
              【指尖回转戳在身上】陆准,这是什么。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0-12-28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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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山炉、徽墨、歙砚,都在巨响中分崩离析。闭上眼睛,浓郁的炉烟和墨香盈满胸腔,沉沉提起,再极轻地放下,就是一个无声的叹息。
                十年之前的紫宸,我跪在她离她更近的地方,也曾顾虑重重地料想过今日。那时她难得的任性,还有底气说出一个承诺,好像只要拥抱得够紧,任它时移世易也不会更改。
                我竟然相信了。
                “李韫娘、李长許、应天皇帝,你要做哪个呢?”
                成德节度府上,我教过李缄,帝王需要容许自己的私情,那么此刻也要容许如今她的私情。她将天子的角色扮得越来越好,有时甚至让人以为她生而就应当坐在这里——我知道她不是,我只是忘了。
                香灰碎瓷溅到膝前一寸,睁开眼睛时,舌根的苦都已被按了下去,投注一道平静的目光。
                “陀罗尼和陆中尉,你又想要哪个?”


                IP属地:上海13楼2020-12-29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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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血肉之躯,不是神佛金身。】
                  【扶住龙首缓缓坐回,做应天皇帝要功在当下、利在千秋,做李长許要——】
                  【我想起来,原来我只会做应天皇帝,紫宸殿哪有什么李长許和李韫娘。我以为将那些摔碎至少会快活一些,但心里仿佛窝着只鸟,被割断喉咙,想大叫是不能,想振翅飞走也不能,想治伤更不能,心紧紧地裹着它,它每次喘息都让心随着痛,它每根羽毛都沾满心的鲜血,它张开嘴,我便也张开嘴,双唇微微分开些,喉咙一滚,未曾发出任何声音。】
                  【紫宸殿又变得很安静,这里满是旧日的幽魂,我的魔障。】
                  你回去吧,【这儿就我自己,本该也只有我自己,作为皇朝的象征,盛世的注脚,独自在这里。盛极而衰,物壮则老,老则死】陆准,朕想要的,和朕能得到的,天差地别。
                  【飘风不终期,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愤怒杳然无踪迹,稍前倾地坐着,将重量压在膝上。正对殿门,殿外春意滚滚。】
                  想做谁,就做谁,你自由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20-12-29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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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的时间太久,晚风卷进殿内,珠帘摇晃,落下散乱的影子。心绪也被黑影拨乱,几近压不住要到嘴边的话——不如我来替你选。
                    她选了。她哪个都不要。
                    在大明宫的第十个年头,我曾独自解过珍珑。下到终局,星阵中纵横交错,难分胜负,却依旧黑白分明。李长許与陆准,纵然这两个名字有再多说不清的纠缠,可她不若爱我,就该恨我。
                    我花了十年,好像终于从这场君君臣臣的迷障中走了出来——手刃了帝王的至亲和至爱,到底凭什么能获得宽赦?所以没有关系,李长許,你可以恨我。
                    “元晋。”
                    张了张口,很努力才能将话续下去。
                    “元晋……跟在臣身边多年,聪颖戒慎,知道进退。紫宸的生人不懂规矩,换他在侧侍候稳妥些。”
                    俯下身,一个规矩而谦恭的顿首。
                    “陛下今夜好眠,臣不再来了。”
                    今夜、明夜、还有之后的每一个夜晚,都只有这座巍巍宫城伴着她了。


                    IP属地:上海18楼2020-12-30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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