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起风了,黄叶子铺了满地。隔壁张妈的小儿子张生坡着脚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小筐,筐里铺着红布包着的鸡蛋。
木门敞着,我瞧着他进来,忙起身出去迎,他看见我就笑了,两颗尖尖的虎牙被太阳一晃,闪着白光。
“我娘说家里鸡下了蛋,让我给姐姐送过来。”张生目光有些怯怯的,空着的右手抓了抓毛糙的头发。
我轻轻笑了一下,叹息声不觉从嘴边溢出来,面前的男娃十二三岁,面黄肌瘦的,身上裹着灰布麻衫,补丁多的盖过了原布料,泛黄的皮肤下似乎没有一点肉,就皮贴着骨头,单薄的让人心疼。
“姐不爱吃鸡蛋,娃拿回家去和娘吃吧。”我摸摸他的头,心里百般滋味。
“娘说你是打鬼子的英雄,英雄就要吃鸡蛋,你不能不吃。”张生人不大,脾气犟的很,一听我不要,小嘴巴一下子就撅了老高。
“这什么逻辑,英雄必须吃鸡蛋?”我被他逗笑了,拉着他的手坐在院里的石墩上,“你哥他也是英雄,英雄的母亲和弟弟也要吃鸡蛋,快拿回去吧,你多吃点长高个子,以后保护乡亲们,好不好?”
“可是他们嫌我瘸…不要我…”张生眨巴着眼睛看我,而后哇的哭了。
我把他揽在怀里,哄着:“娃不哭,他们不是嫌弃你,是觉得你小要保护你呢,快别哭了,是男孩子要顶天立地,动不动就哭怎么保护大家呀。”
张生吸吸鼻子,拿袖子抹干净鼻涕,攥着拳头说道:“我不哭,我要保护姐姐,保护乡亲。”
“真乖。”我掐了掐他脸颊,把筐塞进他怀里,“改天姐姐给你做好吃的,你呢把鸡蛋拿回去和娘吃,乖啊。”
张生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我坐在院子里看着随风飘摇的树杈,长长的叹了口气。
忽然,我听见外面零星的冒出枪响。我倏的站起来,一队日本兵鱼贯而入,给整个院子围死了。
一个胸前挂着一排勋章的人缓缓的从后面走出来,那些日本兵默契的分站在他两边。我略略扫过他的肩章和穗带,心里对他的身份有了计量。
“李小姐,我们好久不见。”左门直一双手交叠,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左门少佐,你这摆谱的功力见长啊。”我仔细观察了他半晌才认出他来,眼底不觉带了几分嘲弄之色,“左门少佐前来,该不会是找我叙旧的吧。”
“自然不会,李小姐,请吧。”他眸色沉了沉,向后退了半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微抿薄唇,提步出去,也就这档儿,一个小脑袋瓜从黄泥抹成的墙那头伸出来,焦焦急急的叫了声:“姐姐。”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心脏一缩,枪声和落地声同时响起,我面色惨白,喉咙像是被人捏住发不出声。就那么一瞬间,我顶着一队人黑洞洞的枪口,冲进了隔壁。张生四仰八叉的倒在土里,灰头土脸的看着我,两眼泪汪汪的又叫了一声“姐姐”。我见他没事,心放下来,同时也好奇,日本人枪法这样准,怎么这个距离都打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