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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钟】七日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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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运
讲的是姜钟死后来到阴曹地府的故事(be)。文中会有小关张客串。
私设如山,我流姜钟。
在前面先讲一下世界观:文中的阴曹地府诸多设定是融合了道教、佛教、民间传说的,而且有我自己的改动。
地府的最高主宰是地藏王还是酆都大帝我们不管(因为剧情不需要hh),十殿阎罗是佛教的说法。一殿阎罗秦广王,司人间夭寿生死。殿右有孽镜台,每个鬼照过之后会自动给出地府的判决(强制执行),或直接投胎或下地狱受苦或留任阴间(留任与否是地府钦定的)。
二至九殿阎罗司管各大小地狱,罪行不同分去不同地狱受刑。十殿转轮王司管各殿解到鬼魂,分别善恶核定等级,然后发往投生。
阴间有回煞的说法,是人死第七日煞神要押死者魂回家一次,文中不细说,仅是把故事发生时间设定在这七日之中。不管是投胎还是受刑都是从回煞后才开始。
路引就是地狱通行证,拥有路引方可进入酆都。
黑白无常其实就是普通鬼卒,级别没多高的,负责接引鬼魂。牛头马面相当于阳间的衙役。
文中设定酆都为类似阳间城镇一样的地方,鬼魂在里面就像在阳间一样生活,吃吃喝喝玩玩(酆都城好诶,你想要的应有尽有bushi)。如果错过了原定的投生日子的话,鬼魂就只能永留酆都,不能投生,成为孤魂野鬼。
十殿地狱都在酆都城外,第十殿后直连奈何桥望乡台和六道轮回井。(投胎一条龙服务x)
望乡台为奈何桥头一座高台,投胎转世的亡魂可在此最后看一眼自己挂念的人。
二楼正文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1-01-24 19:13回复
    第一日
    呐喊厮杀声渐渐远去,刀枪剑戟的摩擦碰撞已闻不见,钟会只感身子一轻,睁眼望去,四周只有一片厌厌发白的黄色,汉宫与成山的尸体皆不知所踪。
    钟会此前,从不信鬼神之说,也自然不信这世间真有阴曹地府。
    但手腕处森然的勾魂铁锁与手中凭空生出的“酆都路引”都在告诉他,有些东西,不论你信不信,它都有它蛮横的理由,可强制你守其规矩。
    战乱,给这世间增添了不少亡魂。随着时间的流逝钟会能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多,大批鬼差甩着勾魂锁将另一世界还眷恋不舍的魂拖曳下来,然后领着他们向前走去。
    “前”,也就是河流的流向。
    钟会是走了一段路才看清原来路旁还有一条河流的。这泛着惨青色的河,应该就是忘川了吧。
    他原虽不信阴曹地府,但阴曹地府的传说不可谓不耳熟能详。
    传说中说,人死后,会有勾魂鬼差,用勾魂锁引亡魂沿忘川向鬼门关而去。忘川两岸是连绵如火的曼殊沙华,河里是熏天的恶臭尸鬼。
    可见,传说不一定都是真的。
    这一路都是亡魂与鬼差,空中弥漫着散不去的厌黄雾气,彼岸花的影子是半分不见。
    河中也没有恶臭尸鬼,仔细看忘川也和寻常河流没什么区别,甚至比身后那些死后还不安分的鬼魂安静。
    只不过,越往前走,钟会越是觉得有隐约听到什么声音。
    似谁在低低地呜咽。
    身旁的鬼差见他张望,索性直接解答他的疑惑。
    “快到奈河了,这是奈河中野鬼的声音。忘川是阳世与阴间连接之地,越往前走,生的气息越少,死的气息越浓。忘川最后汇入奈河,交汇处是酆都鬼门关,也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
    “奈河中的野鬼?”
    “那些受不了地狱酷刑的鬼,想不开,跳了奈河。这就真是成了一滩‘死水’,啥都不剩咯。”
    不停有鬼差催促他们快些走,勾魂锁扯得呯呯砰砰,毫不留情。
    钟会刚开始试了一下,只要有一点大动作,手腕处的锁就会变得灼烫无比,直到它察觉到你安分,那通红的颜色才会褪下去。
    在这里,没有什么“司徒”,没有“皇帝”,没有“将军”,有的只是结束了或长或短一生的孤零亡魂罢了。
    只是鬼。要求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的鬼。
    之前人人都说死就是解脱,一生包袱尽撂,可无忧无愁。
    现实是,人生时束缚了一辈子,等到死也逃不开一把枷锁,死后也没有自由。
    鬼差突然停了下来,钟会抬头,才发现面前矗立着一座石垒的高牌坊,上书森冷的“鬼门关”三字。
    关前站着一个牛头鬼一个马面鬼,他们核查每个亡魂的路引,低头在纸簿上勾画着什么。
    核查完一部分后就由另一鬼卒领着他们先入鬼门关,那鬼卒清嗓后还敲了一下手中铜锣,以示安静。
    “待会先领你们去第一殿,孽镜台前一过,是非功过一目了然,有功德和功过相抵者直接发往第十殿转轮王处,待第七日回煞后可投往生。有罪者依罪发入二至九殿受刑,同样,回煞后执刑,刑后方可投生。
    “酆都有酆都的规矩,作乱者直接打入第十八层地狱受尽苦刑,永世不得超生!所以,不要以为你们死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酆都城内和鬼门关外面的黄泉路完全是两个样子,黄泉路上寸草不生,举目不见白日。而酆都城就如同阳间的市镇一般,这里面有酒楼,有画坊,有府邸庭院,可以说很完备了。奈河穿城而过,其河水颜色比之忘川的惨绿又多了一丝淡红,两相交织成一种诡谲的姿态,缓缓向城南趟去。
    酆都十殿应该都设立在城外围了,钟会跟随鬼卒走了许久,身后酆都的喧嚣已很远了,才渐渐窥得第一殿巍峨的殿门。
    孽镜台,外在看来其实就是比寻常的镜子大一些罢了,但走到它跟前,镜面上就会自动浮现出你生前的功过,并给出地府的审判结果。
    钟会波澜不惊地看着面前的数行小字浮现又隐去,似乎对这结果早有预料。
    “钟会,生前乃曹魏司徒,却拥兵自重,意欲谋反,犯有欺君叛国、伤人性命等数罪。现幽冥地府判决,六日后往第九殿铁网阿鼻地狱执七七四十九日之刑。刑前六日居西苑琅琊阁,遵幽冥律法,酆都内可来去自如。”
    钟会摇头苦笑一声,这幽冥地府居然还配给每个鬼住处,还真是……考虑周全。
    走出第一殿,勾魂锁就自动消失了,他下意识地晃了晃手腕,身后两个小鬼的谈话全数落尽了他耳中。
    “这一批,没一个分到南苑啊。”
    “南苑,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离第十殿最近之处,只有可直接往生的鬼才能去,这年头,天下乱的很,谁生前没点恶,死后不得下来遭点罪?”
    “你别说,一个时辰前就有个分去南苑的。”
    “不就一个?少之又少咯。管他们分去哪,与我们何干?你管好你怀里抱的登记簿就得了。”
    钟会眼神微微一动,不愿细想,向他们问过路后就往西苑而去。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1-01-24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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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
      地府也是有白天黑夜之分的,只不过没有日和月罢了。日游神出巡,酆都大亮,是为白日;夜游神出巡,似有玄布将整个地府一块裹住,是为黑夜。但因夜间太黑不方便查看是否有鬼魂作恶,夜游神便将腰间明镜挂上了天,随时审视着阴间众鬼。勉强能算地府的月亮吧?不过这便是后话了。
      有一长舌鬼甩着可怖的舌头从钟会后方走过,他侧身避开,却不小心踢落脚边石子,轻微“咚”的一声过后,奈河中连涟漪都未起。
      酆都诸鬼都有些“闻奈河色变”,只不过各自程度不一罢了。这可以理解,毕竟他们都说奈河是条“吃鬼不吐骨头”的河流,鬼魂要是不小心掉进奈河,只需“呲”的一缕烟,生死簿上就能少一个名字。魂飞魄散,说的就是如此。而这如此恐怖的河偏偏就从城正中穿过,岸旁见不着一处护栏,每年都有不少冤魂失足落入奈河,给它又添一笔诡谲的红墨。
      钟会此时就负手站在奈河边,身后往来亡魂匆匆,根本无人关心旁的事,就算他现在掉入了奈河,他相信也没有一只鬼会发出惊呼。人心本就冷漠,更何况鬼呢?
      不过他什么都不想干。他只是静静站在这里,闭着眼听河中传来的呜咽。
      一声长,一声短,有的吁,有的叹。他们有的失足落下,有的却是自甘毁灭。地狱是有多苦,连一个来生都不愿去期盼。
      来到阴间钟会才发现,自己已经好多年未曾获得这样的平静了。
      他生在乱世长在乱世,习战争掌战争,野心家的心中,怎么铺就一片净土?
      死了之后,内心倒是平静许多。不去纠结勾心斗角,不用争论孰是孰非,在这阴曹地府赎尽他前世的罪,饮下一碗孟婆汤抛却生前身后名,他这名为钟会的一生就结束了。彻底结束了。来世的事让什么李会张会去愁吧,反正和他没关系了。
      钟会转身欲走,恍惚中像是看见一熟悉人影,他细看过去,却只见一残旗飘在酒肆墙檐。
      钟会暗笑自己多心,遂抖了抖衣袖离开这饱含怨气之地。
      身后风动,一叶梧桐落进了奈河。
      傍晚是日夜游神出巡交替的时分,天幕一点点昏暗下来,倒是与黄泉路上那厌黄天别无二致。
      钟会闲来无事,在酆都大街上游荡,看看巡逻的鬼差,看看刚受完刑身上密布各种各样伤痕的鬼。
      他又见到了白日里遇见的那个长舌鬼,他似是更憔悴了一些,微驼着背,驻足在奈河旁张望了一会。听说,长舌鬼生前都是些欺瞒成性、挑拨是非之徒,死后便被打入拔舌地狱,每日都有鬼差用烙红的铁钩勾其舌头使劲向外拉,苦不堪言,到第二日又恢复原状,重复前一天的苦刑,直到四十九天后刑满。
      既然进了地狱,就别期盼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善茬。这点钟会是很清楚的。每个地狱折磨罪鬼的手段都不一样,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都会让他恨不得再死一次。
      佛家云,生老病死苦。原来这死苦,指的不是死亡时的痛苦。
      钟会此行本来是无目的的,但却在一处酒楼前驻了足。
      无他,只因这酒楼,名唤“剑门关”。
      剑门关……这记忆尚未褪色,此时此地又在他心上浇了一瓢温热,烫得他几近瑟缩。
      怎么会有酒楼起这种名字?虽这么想,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有些时候,人总是容易不由分说地被击中,被蛊惑。
      鬼是没有味觉的,但他们还是需要时不时补充一些水和能饱腹的东西。钟会习惯性地叫了一壶酒,没滋没味地喝着。
      酒楼的门又开了,钟会闻声抬头,却在看清来人的那时怔在了原地。
      他没有想过,会在地府碰到姜维,也没有想过再相逢是这样的猝不及防。
      四目相对的那刻,钟会仿佛听见了阿鼻地狱中铜钩铁斧磨牙叫嚣的声音。
      为什么鬼被剥夺了味觉,却要残忍地留下痛觉?为了让他们受刑时真切忏悔,彻悟时大恸心扉?
      钟会在想,他和剑门关可能真的有什么不解之缘。
      姜维见到他也是一怔,他的神情可比钟会惊讶得多,快步走来坐在了钟会对面。
      钟会从容地让店家多上一个酒杯。
      “伯约,刚巧,生前我们初次遇见,亦是在剑阁。”
      姜维眼中有真切的焦痛,“士季,我明明叫你快走……”
      “怎么走?又能走到哪里去?这个结局不是没有想过。伯约,是我们错了。怪我们太轻率,太自以为是,又异想天开。”
      钟会接过店内小鬼递过来的酒杯,为姜维添满。幸而他足够稳重,倒酒的手没有颤抖。
      姜维晃着酒杯,许久都未曾抿上一口。在钟会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把酒洒了的时候,他开口道,“士季,抱歉……在剑阁时,我的请降,还有刚开始我对你的……自白,都是为了利用你,为了兴复汉室,但……”
      钟会轻轻一笑,打断他后面要说的话,“伯约,你为了你的汉室,接近我,逢迎我。我为了我的春秋大梦,接纳你,利用你。我们都在彼此索取,谁又对不起谁?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不是吗?只是不点破,乐于饮鸩止渴。”
      钟会其实都明白,他不是傻子,姜维想什么他全知晓。只不过,就像他说的一样,饮鸩止渴罢了。
      太过清醒反而让眼角泛酸,有时候还不如沉溺糊涂。
      “而且,我们人都在这阴曹地府了,生前这些事,都没有意义了。”
      姜维哑着嗓子问,“你认为都没有意义吗?”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1-01-24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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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约,我们虽不得同生,但也算共死了。可你看,就算没有生死相隔,我们也走不到一起。”钟会起身,借这个动作掩盖了他话语里的苦涩。把最后一句话留给姜维的时候,他没有回头,“在剑阁,我不应该遇见你的。”
        也不该相信你的自白,所谓的“甘心俯首”,说的那么动听。
        那么你还是蜀汉大将军,我还是魏司徒。我们可以互不相干。
        第三日
        “就算没有生死相隔,我们也走不到一起……”
        钟会没想到鬼也有失眠一说,整整一个晚上,他脑中都充斥着他对姜维说的这句话,像一道魔音,困住他,诅咒他,扰得他心绪难宁。
        他钟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他应该是野心家,不是多情种。
        他不愿再想,却听到有节奏的敲门声。
        门外站着两名鬼卒,他们一个头戴黑高帽身穿黑长袍,手拿一根漆黑勾魂锁;一个头戴白高帽身穿白长袍,手拿一面招魂幡。看这架势,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无疑了。只是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钟会有些疑惑,“二位有什么事吗?”
        “啊,你稍等。”白无常从腰间摸出一面镜子,往钟会面前一晃,看罢笑嘻嘻地同旁边黑无常说道,“就是钟会,没错。”
        黑无常就严肃得多,他挥开白无常的手,对钟会说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有一位故人,想邀你一同对弈。”
        “他在何处?”
        “南苑。”
        南苑,离第十殿最近之处,居于南苑的鬼,回煞后可直投往生……这是初到地府之日钟会从第一殿门外两个闲聊的鬼差口中听见的。
        他淡淡回绝了二位无常,“谢谢二位的转告。我不会去的。”
        “诶,别啊,”白无常急忙拦住他,“他说这是‘赔罪局’……”
        看钟会脸色不对,黑无常上前一步,把白无常拉到了后面,“既然你不想去,你的意愿我们会帮你转达的。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他在南苑清河轩。告辞了。”
        钟会点头示意,目送他们离开。不过他们没走多远,他就听到黑无常无奈的话语传来,“我早就说了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插手是没用的,你那么急干什么……”
        他很好奇,这黑白无常一看就和姜维关系不简单,难不成,南苑的鬼还有特殊优待?
        钟会嗤笑一声,关上了门。
        一瞬,寂静蔓延。
        房内烛火还燃着,他走过去,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指,却在触到火苗的那一刻猛地缩回。
        痛,真实的痛。
        只有真切地感到了疼痛,人才会记得,下次千万不要愚蠢地去触碰危险的东西。
        钟会暗笑自己的癫狂,又莫名想到人们结义,都在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要许愿一同赴死,共死有什么好的?死后到阴曹地府,还不是一条奈河,分隔两边。此后,生生不见。
        他是忠志之士,而他是叛国逆臣,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走到一起。
        那魔音又回来了,它从脑海转绕到了心肺,愈缠愈紧,勒得钟会快喘不过气。
        他昨晚确是言不由衷了,他没有告诉姜维,其实他没有他表现的那么不在意,那时候在汉宫内,身为一介文官的他,也为他手刃了两人。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即使在意,也没了意义。
        不管是剑阁的残雪还是成都的万家灯火,都没有后文了啊。
        放不下,求不得,徒留痴念,侵扰命途。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1-01-24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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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日
          那个长舌鬼跳进奈河的时候,钟会正好在旁边。
          他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平静无波的奈河,在“扑通”一声中惊起了些许涟漪,眨眼后,河面又只余一缕轻烟。
          随后有闻讯赶来的鬼差,了解了情况后低头将生死簿翻得哗哗作响。片刻后他停止了翻找,目光停留在一处,随后取来一支笔,大手挥了两下,便合上了纸簿。
          他转身看见了钟会,便走过来向他询问几句。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只是刚巧路过而已。”
          鬼差点点头,见钟会没有离开的意思,索性也站在旁边和他攀谈起来。
          “他被判了四十九日的拔舌苦刑,这才第五日呢,就熬不住了。
          “不过他也不是第一个跳奈河的了。每隔半月,甚至几天的时间,就会有一只鬼朝这猩红的水里跳,我们都习惯了。”
          猩红?钟会奇怪,为什么和他看到的颜色不一样?这个疑问他暂按下不表,还是顺着鬼差的话接了下去。
          “跳了奈河,就没有来生了是吗?”
          “那是自然。奈河里只有散不去的怨气,沾上一点水,你那处皮肤就得腐烂,更别说掉进去了,根本捞不回来的,一息之间就化为乌有。这倒是给我们省事,好歹也少管一个。”
          钟会看他身上穿着像是前代的服饰,便问他是否在这地府待了许多年。
          “是啊,我想想啊,大概有一百零四年了。地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鬼吏鬼卒们进行轮换。地位高些的,例如阎王,判官,几百年一换。像我们这种小卒,都是几十年一百多年一换,时间不等,到时间了地府自然会通知你去投胎,算起来我应该快了。鬼差都是地府钦定的,在此当职可攒好几世的福报咧。”
          “那被选为鬼差的必是有功德之人了。”见一时无话,钟会决定问出自己先前的疑问,“对了,为什么你说这奈河是猩红色的?我看着明明是绿中掺了一丝红。”
          没想到鬼差居然看着他笑了,“每个鬼看到的奈河颜色都是不一样的。”
          “这有什么讲究吗?”
          “没什么讲究,只不过是在这阴曹地府待的时间越久,看到的就越接近猩红色。这是你到地府第几日啊?”
          “第四日。”
          “啊,那就对了,才四天嘛,自然看不到那么黏重的颜色。想来这水在那些一头扎进去的鬼眼里也和我眼中的不一样,不然如何跳得进去?我看着只想离它远远的。”
          “可能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吧。不过,连灰飞烟灭的勇气都有,却没有勇气面对地狱的酷刑吗?”
          “你倒看得通透,这一跳下去真就什么都不剩了。白来这人间一遭,最后尘归尘,魂无处。话说,我刚刚看你站在这里,还以为你也要……”
          钟会轻轻笑了笑,“我没他们有那么大的勇气。我惜命,又贪生。但也说不准,我怕我到时承受不住,可能也会头也不回地跳下去。那时再看今日一席话就都是笑话。”
          “可能吧。毕竟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同身受。”鬼差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平静得根本不像是在谈死生大事,“你是怎么死的?”
          “被杀死的。一柄剑直插我胸口,我只来得及低头看了它一眼,就到这了。”
          “啧,听着都很惨烈。仇杀?”
          “不。是在乱军之中。”
          “我看你这书卷气的样,也不像是士兵啊。”
          “呵,”书卷气的样,钟会被这个形容逗笑了,很久没人这么说过他了,“我的确不是士兵。我是不想死的,可生死之事,怎由得自己?而且,有个人先走了,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生也没了意思。”
          “哦?爱人吗?”
          钟会忽沉默了下来,他远远地望着对岸的梧桐树,看那叶一片片地落,飘摇无依。
          地府景致自然不和阳间相同,这儿还是叶落的秋,而人间光景,早在他们遇见时就已是冬之寒凉。
          “严格来说,我们应该算仇人。我灭了他的国,而他想杀我以忠他的社稷。”许久,在鬼差都忍不住沉默往外走了一步时,钟会终于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但最后,他却为我而死。后人述此事,都将把我们的名字放到一起。我终是拉他一起入了地狱,可我们却不能一起走出去。”
          “你说,我们算什么?”
          这世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彼此。
          他们相互利用,有所保留,又彼此羁绊。
          明明立场相对,却又难以割舍。
          钟会想,在成都的那段时间就像是一场梦,梦里他畅想春秋,魂有依所,他深深溺于其中,竟愿就此酣睡。
          可向来,好梦最易醒。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他一人入地狱就行,不该把姜维拉进来。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1-01-24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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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日
            大片炽红曼殊沙华沿着奈河铺就开,朵朵烧如烈焰,没有一叶绿色夹杂其间,可偏偏奈河在钟会的眼里又是一汪绿水,这明明诡谲的色调,衬上院落旁所植大株银杏灿烂的黄,竟交织和谐得如同一幅美画。
            钟会不由得看呆了。
            他本来是在“剑门关”里品着阴间特有的醉生梦死酒,随后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南苑。
            之前在忘川和奈河旁都不见的彼岸花,原来竟是开在这。
            这醉生梦死酒,说来奇特,鬼魂本该没有味觉,可品这阴间特有的酒,虽仍是尝不出味来,但刚入喉烈得能一路火辣辣烧到胃里去,几要逼出眼泪,后续却能让你如坠云端,感官变得不甚明朗,飘飘然醉生梦死一般。
            一时不知已身死,还梦回生前那般洒脱。
            直到看见匾额上硕大的“南苑”二字,他才如梦初醒。
            慌乱驻足,却难以走回头。
            他本想为自己找个说辞,将此举归咎于酒的效力,可他此时明明可以转身就走,又为何要再似魂游天外般走进去?
            因他始终是清醒的吧,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醉酒之人尚可理喻,清醒的人才荒唐。
            钟会没走多久就听到了交谈声,他绕过回廊,庭院中央有一石桌,石桌旁坐着三人,分别是他前天刚见过的黑白无常,和本来以为再也不见的姜维。
            他踩过院中堆积的厚厚银杏黄叶,声响引得白无常抬头看来。
            随后他挑了挑眉,手肘蹭了蹭身旁的人,“你等的人来了。”
            姜维侧身回头的时候,钟会刚好看见桌上刚刚被他挡住的一盘棋。
            看来这南苑也没有多好,落叶积得如此厚都无人打扫,踩在上面吱呀吱呀的,扰人心烦。
            黑无常见钟会走来,默然起身让出了姜维对面的位子,钟会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坐了下去。
            来都来了,再扭捏亦是无用,钟会直接问道,“没想到才几日,伯约就得与二位无常爷交好。”
            “想来士季不知道,他们生前分别是关羽将军和张飞将军的儿子,白无常唤张苞,黑无常唤关兴,他们……在师父北伐时就已来到地府。我们生前就交好,没想过会在酆都再见。”
            原来如此,怪不得姜维能说动这阴间勾魂使者去找他。
            “二位能在地府任职,后世福报不浅呐,恭喜。”
            钟会目光移向面前的棋盘,空见一棋盘,却不见棋子。“伯约擅长无子对弈,还是只是摆这棋盘观赏罢了?”
            姜维了然地笑了,“有约不来,自然无子。”
            张苞心急口快,听不得他们这样说话,便大咧咧喊了出来,“其实伯约每天都坐在这等你来,要不是我和安国时不时来和他说会儿话,他都要被这黄叶子淹咯……”姜维看了他一眼,他才默默吞下了后面要说的话。
            “棋子是我们嫌放桌边碍事所以事先没有拿出来,我和兴国现在去取,你们先聊着。”关兴看不下去,忙把张苞拉走了。
            只剩下姜钟二人,许是一时不知该讲什么,他们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后,钟会垂眸说道,“我不是说了我不会来的吗?”
            “士季最是心口不一之人,我怕我不坐在这里,便等不到你的‘反悔’。”
            钟会被这句“心口不一”噎了一下,向来言辞敏捷的他竟找不到对答的话。好在这时关兴张苞拿着黑白棋子回来了,姜维抓了一把白棋在手,示意钟会猜先。
            “偶。”钟会出示了两枚黑子。
            姜维摊出手中白子,不多不少,刚好十枚。他微微一笑道,“那就请士季先走了。”
            “承让。”钟会提起一枚黑子,颇为感兴趣地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后,才将其下在“天元”之位。“黑子为幽,而这白子,才是转幽为明。”
            关兴张苞二人闻言相视了一眼后,称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在此久留,先行离开了。
            姜维拿白子的手微微一顿,“士季,确是我对不起你。”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钟会苦笑了一声,“我明明清楚一切,但还是自甘沉沦在梦境里。”
            姜维叹了口气,“我还想过事成后就杀了你。”
            “在你来降的时候,我知你定不是真心,也想过是否要把你杀了,以绝后患。”
            “这么看来我们还说得上默契?”
            “呵,默契?算了吧。”钟会又落下一子,“我多希望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姜维微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起码,不全是假的。”
            钟会看着棋盘上紧密挨着的黑白棋子,他们相互包围似要将对方狠吞入腹,又相互成依靠之势,难舍难分。
            “伯约,你不该等我的,我今天也不该来。只有两天了,往生后,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我们的故事早与他们无关,所以……”
            “所以何必去管往生?我只知我这一生,这一世。只要还未饮下孟婆汤,这一生就不算结束,我就只是姜维。”姜维抬首,定定地看着钟会的眼睛,里面的热灼得钟会几想躲避。
            “伯约,放下,不好吗?”
            “士季,我们只剩两天了,记住,不好吗?”
            钟会鼻子发酸,姜维这人就是这个性子,执拗得要死。生前为了所谓的“兴复汉室”是这样,现在都已成了鬼魂之身,还是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图什么啊。轻轻松松,无牵无挂地走入转世轮回井不好吗?
            钟会深感无奈,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去反驳他。他们两人不都是一样吗?明知不可以不应该,可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靠近,渴求对方身上那一点点也许并不真实的温暖。
            原来被困的不是棋子,它们本是死物,无谓心之自由。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1-01-24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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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人才会在棋局中负隅顽抗,心思玲珑千回百转,想要的那么多,能抓住的却少之又少。
              一局终了,谁胜谁负棋面上一目了然。
              姜维抬眼觑了钟会一眼,边收拾棋子边道,“钟士季,少敏惠夙成,有才数技艺而博学,六艺无不精通,今日却怎么了?人们都说,对弈也是察人的一种方式。士季,你心里想的东西太多了,这一方小小棋盘,装不下。”
              “技不如人,输便输了,伯约怎还讲出这么多大道理?”
              “那士季可愿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明晚酉时,还是在此处,不知士季可愿一同‘赏月’?”
              钟会嗤地一声笑了,“那夜游神挂上天的镜子,也能称作月亮?它每晚都一个样,既无阴晴也无圆缺,有什么好赏的?”
              姜维没去反驳,只是笑着道,“那我们不见不散。”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1-01-24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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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日
                明镜高悬在漆黑的夜幕上,周边没有云彩会遮住它的光辉,也没有星辰能交衬它的流光皎洁。
                因它只是一面镜子啊,只是夜游神用来视察地府诸鬼的工具,和人间伴行人喜忧的皓月自是大不相同。
                钟会想起姜维前一天说的“不见不散”,那人就这么笃定他一定会去。
                也是啊,他们是如此合衬,相处不过月余却成为了知己,还做了彼此此生的终点。
                如果……他们真的学那赤松子泛舟五湖远去,结局将会是怎样?
                是不是临近回煞日会激起心中不该有的波澜,钟会想他往常可从不会去想如果。
                看见姜维站在南苑入口处的银杏树下,钟会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伯约怎站在此处?”
                “我在看这冥界之花。传说曼殊沙华,花开不见叶,叶长不见花,原来竟是这个样子。如此妖冶,美得惊心动魄。”
                “是啊。不过这彼岸花,虽美艳,但着实伤神,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如此绝望的花,果然只在地府才有。”
                姜维转身看过来,视线落在钟会的肩上,随即轻轻拂去了其上一片黄叶。
                “既然你已来了,我们去里面坐吧。”
                庭院中的石桌上摆着一酒壶与两个酒杯,看来姜维早有准备。
                姜维先行落座,给他们各自斟满了酒,“‘醉生梦死’,想必士季定不陌生。”
                钟会笑了笑,将面前酒一饮而尽,“当然,昨日来这之前,我便是在品此酒。也只有这酒我们鬼魂才能尝出点味来。”
                又是一团火辣滚入喉,激得钟会眼角微微泛酸。
                南苑中的这处庭院四周植遍了银杏,一阵风过,那黄叶萧萧落了满地,枝丫上更添几处凄凉。
                钟会看着,便微微笑了,“伯约,这黄叶快落尽了。到时候,你那都入春了,而我还在寒冬。这挺好的,我的记忆就会一直留在冬天了。”
                人间地府,一入春暖,一坠冬寒。
                姜维沉吟了一会,慢慢说道,“士季,我听兴国言,投胎转世的鬼若是错过投胎时辰,便不能再过奈河桥,只能永留酆都。”
                他语速放的比平时慢,一字一词抓得极为清楚,不知是否是这酒的缘故。
                钟会没去细想,“你明日什么时辰往生?”
                “巳时。”
                “在阴间又无什么事做,为何会错过时辰?”
                姜维摇了摇头,“那些永留酆都的鬼,多是自己选择的。”
                钟会将看向姜维的目光收回,只盯着面前的酒杯,沉默不言。
                他复干了一杯酒,待胃中灼烧感过去,才淡淡开口,“那一定是因其生前作恶甚多,死后地狱数般酷刑还罚不够,给他来生判了个不好的胎,所以才不肯投胎要留在酆都做这孤魂野鬼吧?得判好胎的人,才不会愚昧到放弃。伯约,我们都是聪明人,该明白人生那么长,一世的结束,并不是终点。”
                姜维久久不语,只是看着钟会。他果然不及他聪慧,没能像他这般,把死生之事看得通透。
                “士季,你就这么想我走吗?”
                钟会觉得这酒真是烧得他难受,今日过后,他再也不要喝这“醉生梦死”了。不然总让一身死之人,还想着活回去。
                “不是我想你走,伯约。你自己也清楚,冷静下来你不会这么选择的。”
                他说他不冷静了。确实,这夜风丝凉,竟将人平白吹出一丝归意。
                姜维败下阵来,叹了口气率先起身,“起来走走吧,这庭院中银杏植满了,根本看不见‘月亮’。”
                他们顺着奈河一直走,穿过庭院,来到了南苑后方。
                这里开阔至极,没有高大茂密的树木遮挡视线,入目只有遍地的曼殊沙华,夜幕下的黑暗也不能掩盖它们的炽烈火红。明艳得张扬,可在这无边夜色中,却显出几分寂寥。
                钟会抬头看向空中明镜,它无波无澜,阴晴圆缺不再,只尽显冷漠。
                “伯约你看,这‘月’从不曾盈缺,但站在它之下的,却多是不得圆满的人。”
                悲莫悲兮,花千年不谢,月万年不缺,而离人此去一归,非旧人。
                此时他们刚好走到奈河上一处小桥前,姜维闻言,拉过前方人的手,相并走到了桥中央。
                “谁说我们不得片刻圆满?看,我们这算不算一起走过了‘奈河桥’?”
                酒劲涌上来,他眼前一片朦胧,看不清面前人的脸。
                “士季,你近一些。”
                钟会依言走近些许,却在听到他后半句话时停住了脚步。
                “我想好好看看你。明日,我就会忘记你了。”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1-01-24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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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口一阵刺痛,钟会突然就被一股酸涩灌了满怀。
                  他憋了六日,苦苦压抑自己的情绪,就是不想在最后分别的时候那么难熬。结果呢,姜维用几句话就击溃了他六日来所有努力,他就知道遇上姜维他是逃不开的。
                  地狱苦刑他逃不开,腐心蚀骨他也逃不过。
                  现在他也止不住自己的眼眶通红。
                  “你倒是得以洒脱,一碗孟婆汤下去,前尘忘尽,我却还要多记着你四十九日。”
                  四十九日,快赶上他们相识的时日了。是那么长,他怕熬不住那地狱酷刑;又是那么短,留不住这沾染死别的痴恋。
                  原来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姜维的手轻轻抚上他面颊,一片微凉在他脸侧化开。
                  “士季,你说得对,我会去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入六道轮回井。但在望乡台上,我会看见你。”
                  “我倒希望你不要看见我。地狱冷,不必被他牵连。”
                  钟会静静看着姜维,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他深刻的五官尽数纳入他眼眸。
                  直至他闭上眼,可以触到他的睫。
                  目不视物之后,只觉天旋地转。钟会觉得酒力又上来了,他仿佛看见两岸青山间一叶小舟恣意飘荡,水风轻,雨收云又散。
                  他不是不智之士,只是深受五阴炽盛苦。
                  贪嗔痴三念,将要把他燃烧殆尽。
                  贪,是贪这六日,明明身死,却偷来时光。
                  嗔,是嗔这命运,又要相缠,又要相忘。
                  痴,是痴此一吻,血破唇而出,尝不到甜腥,却引人疯狂地吮。
                  他们身后是静谧流淌的奈河水,身周是火红妖冶的彼岸花。曼殊沙华,冥界之花,意为地狱的召唤,永恒的孤寂,和绝望的忧思。
                  如何不是呢?往生后,他们不就如这彼岸花的花叶一般,世世相错,生生不见。
                  只有三生石上会多添此一笔,记下往事,可供回首。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1-01-24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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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日
                    “邦、邦、邦……”六声长,一声短,时为巳时一刻。
                    关兴刚带着姜维回煞回来到鬼门关,就听到酆都内报时小鬼敲响的铜锣声。
                    “伯约,你该走了。”
                    姜维闻言颔首,跟着他一路向南,直至第十殿殿前。
                    他抬头静静凝视了匾额上书的“第十殿转轮王殿”七字许久,方转头看向关兴道,“安国,多谢。”
                    关兴笑道,“有什么好谢的。伯约,来世别再那么执着了,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你不必忧心我,你也知道,来世我得了一好胎,会一生无忧。”
                    关兴见姜维低着头,迟迟不进殿内,知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伯约,各人命途不同,多虑无义。”
                    “我知道了。”他最后跟关兴说了一句道别,就走入了第十殿内。
                    姜维在是在第一殿时就得判发往投生的,所以无需再去阎王面前评定功过,他直接将路引交给一位鬼差,他就领他到了殿后孟婆驱忘台前。
                    视野瞬间开阔起来,这里有许多鬼魂排着队领孟婆汤,而越过这些乌压压的鬼,可以看见不远处高大宽阔的奈何桥,和对岸的望乡台。
                    孟婆是位老媪,姜维接过她递来的一碗汤色泛白的孟婆汤,一饮而尽。
                    该感谢鬼没有味觉,方尝不出其中辛酸。
                    投生的鬼魂须先饮孟婆汤方能过奈何桥,但记忆消散却要等到下了望乡台入转世轮回井前。
                    这就是一个人拥有这一生最后记忆的时刻了。所以这短短二十多丈的距离,姜维走得分外漫长。
                    一步是两岸彼岸花开,红红炽如烈焰。
                    一步是九殿地狱森严,铁网阿鼻莫辨。
                    一步是桥下奈河悲泣,桥上行魂匆过。
                    一步是铜钩铁斧相磨,舂臼油锅汤镬。
                    ……
                    站在望乡高台上,他抬头,看见的只有一望皆白的天空。他生前最后曾盼日月幽而复明,可这地府,根本没有日月之说。
                    望乡回首一看,看的不过是那过眼云烟,稍纵即散。
                    金戈铁马,帐前烛火,长夜流星,剑阁初雪,成都灯火,封缄一吻……种种景象在他脑中如走马灯一般而过,大恸,他拼命想留住,却只能无力地任它们越来越模糊。
                    像是记忆浮上了一片浓雾,片刻前在望乡台上还看见的人,他现在就已看不清他的脸了。
                    只剩最后一晚的骨骼相缠,被他奋力牢牢地抓在手里。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既惹尘埃,不愿舍尘,便只能归尘埃去。
                    原来,最大的苦刑,是在这里……
                    爱别离,求不得,还要前尘尽忘,留不住一丝过往。
                    人一无所有地来到世上,最后还要一无所有地走。好一个贯穿始终,命途相济。
                    现在,峨嵋山上的雪,应该积了很厚吧。他怕冷,得多添一件大氅。
                    这是姜维脑海中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随着他轻轻闭上眼,转世轮回井白光一闪,生死薄就向后翻了一页。
                    (完)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1-01-24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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