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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
雾都的夜。
沉黑笼罩，灯火零星几点。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水汽的腥味。不时几声犬吠打破四下无人的寂静。
突兀而尖厉。
高楼窄巷间，狭窄的房间里，一男一女终于结束了一场翻云覆雨的纠缠。
玛丽从男子身上爬起来，擦了擦满头的汗。她不想在这脏兮兮的屋子里多作逗留，捡起丢在床边的衣物，快速穿好。
她从皮包里取了根烟出来，点燃，放进嘴里。回过头对还躺在床上的男子道:“事先说好的价钱，现在给我。”
男子低声骂了句臭.婊·子，从床头抽屉里掏出了些零零碎碎的钱，给了玛丽。
玛丽收了钱，拿起包，对男子翻了个白眼，快步离开了房间。
雾都的夜。
冷风不绝，刮在身上，是刺骨的寒。
玛丽紧了紧大衣，加快了步子。
她今年二十八，是个妓女，靠着每天和形形色色的男人出入得钱谋生。
这个年纪，对于她们这个行业来说，已是年老色衰。
如今她也记不起这是自己的第几单生意了。这种世道，能吃上口饭便算不错，在乎不了那么多礼义廉耻。
一想到要回自己贫民窟那个简陋的房子里，玛丽不由得有些心烦。
今早出门赴生意的时候，她途径东边的富人区。隔着高耸坚厚的围墙，她能隐约看见里头建盖精致的别墅，红砖白顶，篱笆上攀着粉色的月季和玫瑰。
里头的那些妇女，也是打扮姣好。颜色鲜艳坠满珍宝的裙子，与自己身上这件洗了又穿穿了又洗的灰衣形成鲜明对比。
就连她们的脸上，也看不到什么忧愁，不论何时，似乎都挂着明艳动人的笑。
那是玛丽做梦都想过的日子，可惜柴米油盐总会把人从梦境拉回现实。
想着，玛丽出了神，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误入了一条陌生的巷子里。
黑暗的窄巷一直延伸至视野尽头，不知通往何处。两侧高耸的墙像是随时要向内倾倒，森然的压迫感使人喘不上气。
起雾了。
四周的景物变得朦胧，像幅失真的老照片。
玛丽不由地有些害怕，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于是便匆忙地转过身。
方回过头，她却被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身后，约摸十几米处，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那人身形高挑，穿着件深黑燕尾西服，似是要与这浓夜融为一体。衬得他脸上那张森白色面具格外的扎眼，像幽灵一样悬在空中。
他就如尊雕塑搬站在原地。面具上那两个黑漆的洞，似是在打量着玛丽，又似是在出神。
这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自己的？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玛丽紧张地发抖，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用她揽客时惯用的甜美声音，对那面具人道:“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可那面具人仿若没听见一样，又走近了几步。
玛丽觉得自己害怕得要崩溃了，再次开口时，声音里都带着点颤音。
“你不要这样。你……是要钱吗？我没有钱的，我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面具人又逼近了几步。
玛丽深吸了口气，一咬牙，转过身朝巷子深处疯了般狂奔去。
冷风刮在她的脸上，像刀子要割碎肌肤似的。
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胸腔里的氧气被抽得几近耗尽，嗓子里火烧火燎。途中差点被脚下的碎砖绊倒，但她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
终于，巷子的尽头，出现了一点亮光，对面人家的灯火莹莹闪烁。她终于跑出了巷子。
玛丽再也跑不动了，她停下脚步，扶着一旁斑驳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
四周寂静无声，玛丽甚至能听见自己狂响的心跳。
这是……甩掉了吗？
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缓缓的回过头去。
谁知，那张森白的面具却近在咫尺，直勾勾地盯着玛丽。
“晚上好啊，小姐。”面具后传出的声音带着玩味的笑意，平静得便如在同一位友人打招呼。
“啊————”
玛丽受不了，她抱头尖叫起来。
那面具人见她这幅吓得像老鼠一般的样子，摇了摇头，轻轻“啧”了一声。
“真是……吵死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惹人烦呢？既然小姐你这么没意思，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在玛丽惊恐的目光中，面具人从衣服内侧，缓缓掏出了一把刀。
银刃反射着巷子里依稀漏进的月光，那光亮灼灼逼人。
伦敦的夜，起雾了……
……

雾起月稀，伦敦的街头笼在一片黯淡月光里。
约瑟夫在西区的一处街口停下了脚步。
他方从码头下来，匆匆地拖着一箱行李，面对着手中线条密密麻麻的一张城市地图。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迷路了。
对着地图研究了半天，也毫无头绪。约瑟夫索性收起了地图，立在原地，欣赏起了伦敦的夜色。
但这里的夜色也无甚好看的，不似他在法国的老家，入眼尽是细细碎碎的繁星点点。
这里，一抬头，只能看到一片雾蒙蒙的黑灰色。
约瑟夫喜欢摄影，虽然此时的风景不尽人意，但他还是想照一张作纪念。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踏上伦敦这片土地。
他从那个专门放摄影机的行李箱里把东西取了出来。把摄影机用架子架了起来。
开机，对焦……
那小小一方玻璃内的图像逐渐清晰起来。
剪影般的楼房，蜿蜒曲折的道路，零星几点的灯火。
约瑟夫按下了快门。
随着“喀嚓”一声响，景象便被框了下来。
约瑟夫看看了，觉得还算满意，正准备换个角度再拍一张时，注意力却被照片角落里的一个小白点吸引了。
那是……
他稍稍靠近了些，仔细看了看。
那是，一个人影。
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非脸上那白晃晃的一片像是面具一样的东西，根本无法发现。
等等，那个人影的脚边，好像还有一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个蜷缩着的人……
就在约瑟夫疑惑之际，一声尖厉的惨叫，突然划破了原本死寂的夜。
“啊——————”
约瑟夫一惊，犹豫了片刻，丢下摄影机，快步朝着那声尖叫发出的方向跑去。
近了些，他勉强看清，那是个黑黢黢的巷口。
而巷口内，站着先前误入照片的那个人影。
森白的面具，漆黑的外衣，以及手里，那把明晃晃的刀。
那面具人的听力似乎很好，即便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约瑟夫的脚步声。面具下的视线投在了突然闯入者上，如一片深潭，隐藏了所有的情绪波动。
两个人变这么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遥遥对望。
约瑟夫的被面具人这般盯着，只觉心脏跳动愈发的快。眼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压迫与不祥的气息。
但很快，他便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
面具人脚边，匍匐着的那个人……
从身材与着装看，那似乎是一名女子。雾太大，光线遮挡，看不清面容。但可以看见，那女子身下，有一大摊殷红色的液体。
不用想都知道，是血……
大片大片的血，悄无声息地流淌开来，像黑夜中偷偷绽放的一朵花。
就在约瑟夫心中警铃大作之际，那面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手中银刀反射着雾光……
约瑟夫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但见到约瑟夫这般反应，那面具人突然又不动了，立在原地，似乎是思考了片刻，最后收起了手中的刀。
转而，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支红玫瑰。
那红玫瑰开的正好，苍绿的细枝，妖媚的花瓣。仿佛还保留着被摘下前最后的美丽。
面具人弯下腰，把玫瑰放在面前的地面上。抬起头对着浑身警惕的约瑟夫行了个优雅的绅士礼。
随后，他便转过身，步履从容地离开，直到身形隐入黑暗，再也看不见。
约瑟夫提在嗓子眼里的那颗心，终于落下来了。
他又看向了地面上的那束玫瑰，妖冶的颜色，在浓夜中也分外夺目。
真是个怪人，让人琢磨不透……
但眼下，约瑟夫没有时间思考面具人的这朵花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先处理。
他直接跨过了地上的那支玫瑰，来到巷口，那名倒地女子的面前。
走近了，那种汹涌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接灌入鼻腔。约瑟夫扶着墙，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但等他抬起头，看清那女子的模样时，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却更为让他震惊。
女子的腹部被利器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各种内脏肠道器官，都流了出来，洒得满地都是，红白交杂的一片，鲜艳得刺人眼球。
他强忍住想吐的欲望，再靠近了一点。
女子眼睛睁得很大，嘴微微张开，神色间还带着残余的恐惧。
显然已没了生息……
约瑟夫看着眼前的一摊狼藉，突然兀自笑了一声。
伦敦，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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