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住进HOTEL-G的第五个月,初冬的一个夜晚。她生产的日子终于到来了,旅馆上下洋溢着一股喜悦的气氛。吧台小哥煮了很多红鸡蛋分给大家,连冷冰冰小姐也拿了一个,染的两手通红。大家围坐在大堂里,又唱又跳,喝了很多的酒。我也稍稍喝了些,虽然高兴,但隐隐有着那么一点不安,索性搬凳子坐在了她产房的门口。
惨厉的叫声不时从门口传来,我听得心惊肉跳,冷冰冰小姐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她也搬了把椅子坐下,递了瓶酒给我。我接过来猛灌了一大口,呛得咳嗽起来,担忧的心情却好了一点。
“你知道么?那男人家里曾经给她开出一个条件。”冷冰冰小姐突然开口,声音却并不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温柔。
“什么条件?”我问到。
“那男人的老婆不能生育,他们要这孩子。”
我愣了一会,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不就是她一直的愿望么?为什么我竟有些难过。喉咙有点哽咽:“那不是挺好么?”
“不要大人。”冷冰冰小姐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到。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必须离开这孩子,不过会得到一笔钱,很大一笔。”我脑袋懵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冷冰冰小姐又补上一句:“接孩子的人就在外面等着。”
“不是说谁也找不到这么?”我诧异地问到,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是你同意的?”她没有反驳,平静地望着我。愤怒烈焰一样喷薄而出,烧红了我的面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她?!他们给你什么好处?你要钱吗?我给你呀!”我一下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高高举起手,却没打下去。
她的脸还是波澜不惊,冰凉的手指点在我手背上,轻轻掸开。“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么?”她淡淡地说到。
我愣在那里,这是她一直想要的吗?她想要的富有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在眼前了。可为什么我眼前不断晃动的却是那天她把我的手放在小腹上的画面,她带着阳光味道的笑脸,那么满足的笑脸。到底哪个才是她想要的呢?
“我们从不会替客人决定他们的命运。你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我都不在乎,也不会主动索要什么。只有客人放弃的东西才会被留在这里。我不会抢走什么。”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怜悯。
“她放弃了亲情么?”我好像隐约明白了HOTEL-G索要的到底是什么。冷冰冰小姐却摇了摇头:“不知道。对一个人来说,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不要的又是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一直等到凌晨时分,我也没等到婴儿的哭泣。欢庆的人们渐渐安静下来,面色都变得沉重。惨叫也越来越微弱,变成猫一样的呜咽。我不停来回踱步,脚下的烟蒂也越积越多。最后连呜咽声也听不到了,冷冰冰小姐突然站起来,推开门往里走。我急忙也跟了进去。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整张床都仿佛被血泡透了,她蜷缩在血泊中,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一丝生气也无。
我扑过去,先摸了摸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一息尚在,急忙把她扶在怀里猛掐人中。掐了一阵,她微咳一声醒了过来,见到是我,便露出一丝笑。
“孩…孩子…我的孩子在哪?”她完全脱力,眼睛却还不住找着孩子。冷冰冰小姐把孩子递到她怀里。“宝贝,宝贝。”她反复念着,眼里荡起浓浓的笑意,大颗大颗的泪滚落下来。心口那种熟悉的痛又向我袭来,鼻子阵阵发酸,我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
她颤抖着将孩子的手放在我的掌心,微微用力按了一下。我明白她的意思,喉咙却哽咽着说不出话,只好不住的点头。她笑了一下,脸孔像是突然被光照亮。
“妈…妈…”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那两个字,然后再也没有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