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时期“中国”性的延续
蒙元对外自称“中国”,我们是否也可称元朝为“中国”?答案是肯定的。即使是从传统“中国”性延续的角度看,也会发现,在元朝,蒙古的政治文化必须朝农耕“中国”的政治文化倾斜,否则无法统治农耕“中国”;而没有农耕“中国”的人力资源、经济乃至于文化、技术资源,蒙古帝国难以维持对东亚乃至西亚地区的控制,忽必烈汗亦难维持蒙古帝国最高领袖的地位。达成这一效果的代价,就是蒙古国家的进一步“中国化”。
不仅如此,蒙古的“中国化”甚至不是被动的。前文提及,辽、西夏、金、西辽等政权因“中国化”而强大,对以这些政权为敌的蒙古人而言,有必要去了解“中国”的内容。女真人建立的金朝即主动推动“中国化”改革,其动机在于对宋战争,若不师敌长技,势难战胜敌人;蒙古政权“中国化”改革的动机亦然。
不论是爬梳浩瀚的史料、功力深厚的传统元史研究,还是重视蒙古文、波斯文、藏文等其他语言的“新元史”研究,都不能回避元朝与“汉人中国”政治传统的联结,以及以统治汉人“中国”为目标而设计的极为“中国”的方案。事实上,元史研究的成果,在很多角度证实了元朝的“中国”性。元朝与“蒙古帝国”的重要差异,正在于它在尝试统治当时世界最先进的文明时,展现出强大的适应、模仿和制度创新能力。元朝对金、宋的继承和模仿,尤其是对金朝制度的继承和模仿,使蒙古帝国政治形态转入了此前“中国”历史演进的轨道。元朝的太庙制度,即是对这一轨道转换的政治确认。此后,元朝更全面地改变了蒙古人统治“中国”之初对儒家思想的排斥。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在位期间(1311~1320),科举制度复兴,元朝加强了对儒学的支持。1340年,元廷内的派系斗争,完全是在用儒家的思想和逻辑来表述各自的分歧与观点,并证明各自活动的正当性。
在政治和行政制度方面,蒙哥汗时期即模仿金朝初创的制度,在原金朝统治区域设立“燕京等处行尚书省”,在阿姆河以北的中亚地区设立“别失八里等处行尚书省”;在这两个区域乃至拔都势力范围内的俄罗斯,广泛进行户口登记(“籍户”“括户”),任命达鲁忽赤镇守。自元世祖忽必烈开始,元朝的继承制度即开始向传长、传嫡的“中国”方式倾斜。此后,“中国”的政治文化逐渐占据优势,蒙古草原上的部落民主体制逐渐被“中国”的官僚-科举制度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