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众人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是在一场新人的集会上。
名取家的少爷难得高调地出现在了这个小集会上,身边却带着一个身着白袍戴着“目”字面具的少年,众人猜测纷纷,却又见名取少爷似乎不敢怠慢他的样子,心生疑窦。
第二次,他再出现时,倒是有人斗胆上前和名取搭了话,名取周一倒也毫不介意,丝毫没有藏着掖着那孩子的意向,聊着聊着,那人便试探地问到窗外的和服*。
“那件红色芍药纹的衣服吗?”夏目歪了歪头,眼神扫过窗外不远处诡异地挂在竖杆上的和服,“这是集会的装饰吗?”他扶着下巴,一派天真的纯净,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那可不是什么装饰品,心知肚明的除妖师心下一紧,周围小声的谈论又一次响起来,能看到和服的颜色已经实属天赋,这孩子竟能看到清晰的花纹。
他们怎么之前从未知晓这孩子的存在,难不成真是名取家藏了这么个人这么久?
众人看着仍是圆滑优雅的名取周一,心下计较着名取少爷此举何为,的场家还在上头,若是的场静司知晓,这孩子绝轮不到他来染指,还容得如此高调。
难以琢磨。
所有人表面上都是风平浪静,只是心知肚明的人都知道,这是局势最难以琢磨的时候。
京都的净化式,差点失败了。
这消息倒是没什么新奇,的场家前一次净化式也是勉强支撑。只是消息来源于原本依附于的场家的宫城家,这就让事情复杂了起来。的场家让妖怪闯入京都显然得罪了神道,宫城家毫却毫不避讳,还有传言的场家原本想在京都狩猎百目妖却失败,将那主持净化式的孩子折在了最后一场净化式上的消息。
神道的暧昧态度,宫城家的毫不在意,平静的表面下,有些人早已蠢蠢欲动。
名取带着一个妖力强大的孩子频繁出席各种集会的消息传得很快,除妖师之间已然心知肚明,各种传言满天飞,原本蠢蠢欲动的人,也多多少少有了动作。
名取周一嗤笑了一声,按下帽沿挡住自己的表情。他不过是带上夏目走了几次场,有了一点动静,就有人以为自己准备转向投入新东家门下,几个原本也依附于的场门下的家族来探听他的新东家,或是直接抛来橄榄枝,真不知该说是的场静司树敌的能力强,还是这墙头草倒得太快了。
该试探的都已经差不多出手了,需要“打点”的名单已经交到了的场静司的桌上,他便也换回了低调的伪装,靠着墙角看着集会的人群。
忽然,一阵骚乱打破了会场的秩序。人群聚向了同一个方向。名取压了压帽沿,随着人群走了过去。
该收网了。
夏目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晃着腿向下看,一众除妖师张口结舌地看着他,端着法器和符纸的手皆是悬停在了准备攻击的姿势,而目标却早已被压在了眼前这只红纹白妖的爪牙下。
“夏目,我真的不能它给吃了吗?”
正摁着挣扎的妖兽的斑倒是乐得做全恶兽的做派,龇牙咧嘴地也不知道是恐吓爪下的猎物,还是在恐吓集会上的除妖师。
夏目干脆地拒绝了他,晃了晃腿,“先生说要带回去,这只妖怪是悬赏榜上的妖怪,不可以随便吃。”
那可是悬赏榜上袭击了大家人手的大妖啊,观望的人后退了几步,也有想要僵持在原地,想要分一杯羹。
有眼尖的人认出了这是名取家带出来的孩子,倒是一惊。
“名取家的少爷手伸得倒是长,”一位认出他的除妖师走出人群说道,“的场家主左不过是撤出了京都,但这集会还是一族大家承办的。名取家倒是已经骑到头上来了。”
“的场家?”夏目歪着头,倒是分毫没有放手。
“无非是一头妖兽罢了,先生您何必计较。”这时倒也有唱反调的出声,也不知是哪家想要拉拢名取家的家族的人,“那孩子拥有这么强的式神,能在这集会上阻止这妖怪作乱不也是件好事吗?”
“哪有妖怪擅自闯入集会的?”那除妖师毫不客气,反驳道,“集会结界森严,若不是有人做了手脚,哪会将妖怪引入集会。”
“那真是个误会了,”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名取走入人群,摘下了帽子摆出标志的假笑,“我只是受命带这孩子走走罢了,结界是的场家家布下的。若是说我能指使这孩子做到这样,那真是折煞我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了起来,看这名取的意思,之前的高调行为不过是受人所托,并无要另找东家的意思,那这几次到底是……
有些曾向名取伸出橄榄枝的家族的人忽然意识到了名取的话中之意,反应过来感到不妙准备退场,却生生生生被定在了打开门的门口。一时间,所有窗户的光暗了下来,暗雾之中牛头马蹄的妖怪带着丙一众妖怪显现在了集会的建筑门口,仿若百鬼压城,有人甚至惊叫出声,拿起符咒下意识准备反抗。
而夏目也意识到了三篠的存在,转头看向了门口,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三篠,怎么了么?”
一时间,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夏目,这大妖的体量哪怕是驻守一方,也怕是难有除妖师能介入,这个孩子是……
“的场家的人到了,夏目殿下。”三篠毫不在意自己造成的恐慌,干脆利落地将话带到,在夏目向它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便隐去了身影,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心下已是惊涛骇浪。
而的场家的人已然到了门口。
完了。
所有拉拢过名取的家族的人都在心底暗骂。谁能知道名取这么高调地带着一个孩子只是为了试探各家对的场家的心思,更何况这孩子绝非池中之物,的场家怎么可能让名取轻易染指。已经拉拢了的暗自懊恼却也无济于事,没有出手的家族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轻率而行。
“实在抱歉打扰大家了,只是我刚刚追着的妖怪不小心被放进了结界,所以前来查看。”的场静司一进门便见众人各异的神色,挑眉勾唇,示意人上前将斑已制服的妖怪封印起来,才缓缓开口,“只是抱歉要麻烦大家提早结束集会了,届时的场家的人上门赔礼,请一定不要因为今天的不快影响到对的场家的信任。”
的场静司的一席话说得恭谨礼貌,最后两句话却听得众人心中发凉,上门赔礼?可说不准赔礼的是谁呢。
众人即便心有疑惑,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纷纷行礼告退。
只有几个人走出大门前还是不甘心地回头,只见那少年从二楼毫不犹豫地跳下,如果一只蝴蝶落到了早已等在楼下的的场静司的怀中。
的场静司一改众人面前的假笑,含笑抚过夏目的脸庞,引得那孩子软了身子,刻意露出信息素屏蔽贴,好似撒着娇,蹭着的场静司要他疼爱。
还未来得及退场的除妖师仿佛窥探到了什么密辛,暗自咋舌,却又瞥见的场家主冰冷的眼神,强逼自己转过头去,继续迈开步子。
这一鸣惊人的少年,竟是的场家主的坤泽。而那驱使百鬼的力量……
先是折了两个拥有净化之力的人,现在又是一个妖力强大的孩子,的场也不觉得自己的胃口太大了点,连标记坤泽这种便利也要占尽吗?
的场静司倒是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看出夏目的不适,却也没有逼得太紧,只是抚上他的手腕,调息连通他的灵脉检查情况,低声问道:“热潮还有多久?”
夏目一震,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却也只能伏在他胸前低语,“应该还有一周。”
“八原的偏邸还空着,让七濑准备一下吧。”的场静司顿了顿松开了他,捋过夏目的鬓发,语气温柔,仿若爱侣缠绵细语。
不过三日,的场家便完成了对从族与附族的“清理”,所有有反叛结党之意的家族都被上下“打点”了一番,恩威并施,赏罚并重,尝到了甜头的人便又如同家犬乞食般唯首是瞻。
而一月之后,的场家便公布了的场静司的婚讯,没有明说,但是经由那几个“窥见的场家密辛”的除妖师,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心知肚明。
不论的场静司是以何种目的,以何种方式将这个妖力强大到即便是他本身也无法企及的少年收入囊中的。无可争议的是,的场家的势头即便是在失去神道信任,宫城家公然对峙的情况下,仍然没有减弱的趋势。
只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明日海撑着头,有心烦地听着下人报上来的消息。净化式完成,的场家被神道疏远,京都只靠她和宫城家那个女孩勉强在神道和宫城家之间周旋,事务繁杂凌乱得很,惹得她头疼。
她揉着太阳穴起身,走向縁廊,望着奉拝所*院内正在清扫的助勤巫女,明日海忽然又想起那个名叫多轨透的孩子。
如果三百年前,多轨茂没有将神罚转移到鹤的身上,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呢?明日海不自觉地想,她会承受神罚,无论是失去视妖之力,还是其他的什么,也许都好过现在被困在这百年来禁锢着多轨这个姓氏的地方,百目妖将她的灵脉摧毁时的疼痛,多轨透死前那双纯净的眼睛,和夏目灵脉近乎全毁、浑身是血的样子,都在她眼前一遍遍重现。
她的生意,早已和她这副残缺之体一样被消磨殆尽,余下的一点,只有恨意,恨这天意,恨这百目妖,恨她自己的无能。
如果,死的是她就好了。明日海想,这样一些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她终究也能结束这痛苦了。
呼吸……不了……
https://m.weibo.cn/status/4557094801382711? 初春的天气仍然微寒,屋外已经下起了小雨,淹没了暧昧不清的低语。
“追踪到了?”
“是,”七濑回答,“被从京都放出来之后,百目妖一路追着到了八原,但是因为这里是中立区有的场家的人把守,所以一直没能进入,所以一直在周边晃荡。”
“族长要前去吗?”
“去看看吧。”的场静司披着羽织沉吟了片刻,还是做出了决定,“敲打了几下不代表能永远有效,既有异心那必然是长久不了的,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那夏目少爷他……”
“热潮已经过去了,药也已经服下。”的场静司抬起头,“况且他的事情也不少。明日海已经来接人了?”
“是。”七濑没有多问,只是在心下叹了口气,“明日海大人的人应该过两日就能到,在春假结束之前会妥善安置好。”
“那就行了。”的场静司合上了手中的书。
和服: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老梗了,在动画中出现过,新人集会上竖在室外,用于检测妖力的东西。看到的颜色越鲜艳,花纹越清晰,妖力就越强。
奉拝所:指后面提到的御幸奉拝所,是京都伏见稻荷神社中的一座奉拝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