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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奇鸟形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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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上海1楼2021-09-08 09:39回复
    《奇鸟形状录》是我目前为止读过的村上春树篇幅最长的小说,也是我读过次数最多的小说,超过了之前的《海边的卡夫卡》。身为一个中年人,我也更加喜爱这本以一群中年人为主角的故事(当然也有那么一个青年的戏份挺关键的),中年人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其中不仅包括对爱人的责任,也包括正视历史、反思暴力的责任(是不是一不小心说得有点太宏观了?不过仔细一想,我作为一个党员偶尔说这种话好像也没啥毛病,算了那就懒得改了),本文将从这几个角度进行着重分析。另外这部完成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作品在如今急剧变化着的时代下会给我们这些普通人带来怎样的启示?这也是值得展开的一个话题。至于村上在主线故事中间安插的几段初看之下显得颇为玄乎的奇异怪事,出于个人的喜好和理解,我自然还是会同以往一样进行一番探索,力图将它们背后的或是隐喻或是目的个人理解展现给对这些奇幻故事感兴趣的同好。


    IP属地:上海2楼2021-09-08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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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需要明确下来的是几个关键词:拧发条鸟、那个什么(的的确确就是“那个什么”)、井
      拧发条鸟
      在主角冈田亨和他妻子久美子居住场所的院子里,每天会有拧发条声一样的“吱吱吱吱”从树上传来,于是久美子给它起了“拧发条鸟”这个名字,冈田亨认为这个世界(人们身上)的发条是靠各处的拧发条鸟来拧动的。然而他们从来都没有亲眼见到过发出这种声音的鸟长什么样,只能听它每天叫,而除了他俩以外的世上其他人就连这种鸟的拧发条声也听不到。
      在预言鸟篇第十五节里,冈田亨如是说道:“如果它不拧发条,世界就不动了。但这点谁也不晓得,世上所有的人都以为一座远为堂皇和复杂的巨大装置在稳稳驱动世界,其实不然,是拧发条鸟飞到各个地方,每到一处就一点点拧动小发条来驱动世界。发条很简单,和发条玩具上的差不多,只消拧发条即可,但那发条唯独拧发条鸟方能看到。”
      姑且可以这么认为:“发出拧发条声”的看不见的鸟每天都在世界各地拧发条以让人们继续走向未来,“拧发条鸟”是只属于冈田亨夫妻的专利性名词。
      “那个什么”
      作者从来没有对“那个什么”做过任何说明,以至于“那个什么”从头到脚都像是一个黑乎乎的未知的东西。不过好在他频繁地使用这个词来提醒我们:虽然我们无法直接明白“那个什么”是啥玩意,总归能通过上下文来倒推出答案的,为此我特地搜集整理了包含这个词的段落(这是一个比较枯燥且略显冗长的工作,然而也是必要的,因为我们无法仅根据某一二个相关摘要就能充分明白“那个什么”的含义。)仅举出以下几例提示性较高的段落。
      “那个什么”平时隐藏在人们的体内难以被察觉,却总会冷不丁地在某些人身上表现一下存在感。受到“那个什么”烦扰最多的正是和冈田亨关系最亲近的久美子。
      本书预言鸟篇第七节里,久美子意外怀孕之后,她说:“我认为是现实的同真正的现实之间存在着误差。有时我觉得自己身上什么地方似乎潜伏着一点什么,就好像一个小偷溜进家来直接躲在了壁橱里,而又时不时抛出来扰乱我本身的各种顺序和思路什么的,如同磁场弄得仪器失灵。”。
      在更早的时候,久美子从她姐姐身上也感到过“有什么”,且认为她们的哥哥绵谷升“好像离不开那什么”。(贼喜鹊篇第十节)
      从冈田亨的角度来看,“那个什么”跑出来则表现为“本来两人一直很正常或很起劲儿地说着话,久美子不知何故突然陷入沉默......沉默本身固然时间不长,但之后她好半天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需经过一定时间后方能恢复过来。”(预言鸟篇第六节)
      另一位没事就觉得自己身心错乱的加纳克里他在绵谷升房间里感觉“从自己截然裂为两半的肉体中,迫不及待地掉出一个见所未见触所未触的 什么东西 ......由那个男人(绵谷升)从中拉了出来。”。(预言鸟篇第十三节)
      住在冈田亨家附近某所住宅里的自称“笠原May”的少女在枯井底的黑暗中“觉得一旦一个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身体里就有 什么 在不断鼓胀......整个人马上就要给我体内那白白的烂泥似的脂肪块样的东西取代了!它要一口吞掉我!”(预言鸟篇第十六节)
      最后是提示性最强的冈田亨陈词:“绵谷升恐怕有某种特殊的力,而且能物色到容易对这种力发生感应的人,并将其体内的 什么 牵引出来......他可以通过电视等各种传播媒介将其扩大了的力大面积施与社会,并且现在也正运用那种力把许多非特定的人无意识地隐藏于黑暗之中的东西牵引出来,企图使之为作为政治家的自己服务。那实在是危险之举。他所牵引的东西,注定是充满暴力和血腥的,而且同历史深处最为阴暗的部分直接相连,结果损害以至毁掉了很多人。”(捕鸟人篇第三十七节)
      可以这么理解,“那个什么”是人们从战争时代祖辈那儿继承来的“暴力性”。这种“暴力性”普遍存在于日本民众体内。为何作者不给“那个什么”起一个称呼呢?为何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准确描述它只能偶尔几次感觉到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那恐怕是因为村上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们:“那个什么”拥有“谨慎”这一属性,它永远不可能在人们有意识的状态下冒着被看到的风险出现。同时它还拥有另一个属性“贪婪”,只要它处于“特定的”宿主的“盲区”里,受到黑暗神秘力量的鼓舞,就会迫不及待地跑出来扩大它的地盘,如果载体(人)没有掌握合适的“疗法”,轻则会陷入没来由的沉默,重则报废甚至死亡。


      IP属地:上海3楼2021-09-08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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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是一个特殊装置,本书里出现过各种各样的井,我把它们分成两种:把阳光隔离在外面的井和能接受到阳光的井(也可以简单称为暗之井和光之井)。
        书中有一口极为重要的枯井属于黑暗的井。翻过冈田亨家附近的混凝土围墙,走过一条封闭的胡同,就可以在那座“上吊宅院”里看到这口枯井,冈田亨发现一旦给它盖上盖,自己的意识再加把劲就能穿过“墙壁”,跑到一个黑乎乎的不属于外面世界的208房间里去,事实上,这座宅院本身就是与世隔绝自成体系的。
        先不绕圈子地给出我认为这口枯井与外界隔绝的最直接证据。冈田亨见过一个自称加纳马耳他的女人,她很擅长帮人找失踪的人和东西,在国外的几年里甚至还帮助警察找出了埋藏一个失踪小女孩尸体的场所。就是这样一个直觉异常强大的人,却以为冈田亨在井底的那些天是“莫非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还在电话里告诉冈田亨她的妹妹“克里他的动静也不能很好地感觉到”,而此时加纳克里他恰恰也在那井底思考个人问题。显然那口距离冈田家很近的枯井所在的领域完全脱离了马耳他的“感应”范围。
        空房院子里的石雕鸟保持着展翅欲飞的姿态固定在那儿,引起了冈田亨的注意。无法动弹的石雕鸟向我们暗示着:这个场所里已经没有拧发条的鸟了,实际上一切事物是静止不动的(这儿说的静止并非说活物在里面无法行动,而是命运的发条无法带动他们继续往前发展),自然也不可能有水在地下流动,正如冈田亨第二次参观它时所想:倘若不是院里的杂草比上次看时长高了,即便说时间由于某种原因在此停滞不前我或许也会相信。不管外界如何变化,都无法对这里产生任何干扰。
        枯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有水的呢?大约是从当年那位陆军大人物自杀开始的。据说此人在华北残害了数不清的中国人,在即将战败之际回国后却宁愿自裁也不愿意在法庭上受审,他死后太太也很快把自己吊死在了厨房里。从那开始,不吉利的气息就开始笼罩在这所屋子周围,让它的后几任拥有者遭受惨烈的悲剧。
        至此暂且能够先得出这样的结论:这座空屋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结界,它紧紧连着上个世纪那场非正义战争中的一段历史。居住在这里的高层军人甚至是亲手制造了这段充满暴力历史的源头,他的灵魂沾上了巨大的罪恶,滔天罪恶没有得到任何清算就翻篇了,这也意味着这片地方的“发条”无法被正常拧动,拧发条鸟只能停止活动。表面上这座房子被卖给了其他人继续使用着,可很快这些人的命运也跟着无法正常运转了,他们直到生命结束也不知道自己处于怎样的危险之中。而这口暗之井其实连接着另一个黑暗场所,通道只有在完完全全的黑暗环境下(井盖被盖上)才可能开启。
        能够接受到阳光的井有两口:位于中蒙边境的枯井和有水流动着的神秘井。
        1938年五月的一天,在远离人烟的枯井中陷入极度恐惧和绝望的军人间宫中尉觉得:“有什么正在我暂时失明的时间里(当时阳光正好垂直照向井底导致他置身于光之洪流正中)熔铸其形体。那就是 那个什么 ,就是有生命的 那个什么 ......它准备朝我这边靠近,准备给我以某种宠幸。”然而到最后他也没能看清那个什么,并且错过了宠幸,成为了一个失去了生命最重要内核的麻木活着的空壳。(预言鸟篇第三节)
        有水流动着的神秘井则是出现在冈田亨的“梦”里头(其实那并不是梦)。他在1984年十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去游泳池游泳,一不小心就发现自己在巨大的井里醒来,“这是世界上所有的井中的一口,我是世界上所有的我中的一个。”。不同于间宫中尉,冈田亨“觉得这是十分自然的事”,它会给冈田亨带来某些他一直都苦苦寻求的“图像”,帮助他看到和听到到接下来真正必须抓住的东西,冈田亨的意识最后又回到了游泳池,他没有变成空壳,心中留下的是“幻影带来的幸福感”,最玄乎的是,他还胸口发热,那热量把原先冻僵在里头的几块东西融化了。(预言鸟篇第十八节)
        看到这儿相信很多人已经满脑子黑人问号了,首当其冲的问题已经摆在眼前:姑且不提那个浑身充满阴间气息的暗之井,为啥阳光照入井底,有的人变成了空壳,有的人感受到了暖暖的幸福?


        IP属地:上海4楼2021-09-08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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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力的演变和传承,绵谷升其人
          我深信,如果只翻一遍《奇鸟形状录》,哪怕读者可能无法很好地理解那些弯弯绕绕的“概念”,有一点却是任何人都可以明白无误地读到的,那就是作者以大量篇幅叙述的暴力场景。
          战争中的暴力给无数人带来巨大的物理性伤害和精神性伤害,在更坏的情况下,它会潜藏在人们内心深处,一代又一代地传播下去。
          村上借间宫中尉、肉豆蔻母子的回忆呈现了三个充斥暴力的历史场景,按照时间顺序来排的话,它们分别是1938年的中蒙边境、1945年8月坐落于伪满洲国首都新京(长春)的一所动物园、1947年的一处西伯利亚矿区。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前文提到过的间宫目睹山本伍长被蒙古屠夫剥皮的惨烈过程。这种最原始最简单最直接的暴力给间宫带来了一辈子都摆脱不掉的心理阴影,也正是因为此事带来的强烈刺激,间宫在井底无暇考虑别的什么,失去了最宝贵的“祝福”,然后他只能带着这幅空空如也的皮囊获救。
          而导演这次酷刑的“剥皮鲍里斯”又跑去了别的地方,继续施展他的变态艺能。
          负责地图绘制工作的间宫在学生时代偷偷看过几本马克思著作,长大后身为日本军人中微不足道的一员也曾在私下场合跟滨野军曹讨论过南京大屠杀的相关话题,穷苦渔民出身的滨野无论如何都不认为那种暴行跟“大义”沾得上边,这是他们仅有的可以聊聊内心真实感受的时候,这两人代表的是日本法西斯这驾马车上仍持有良善人性的那部分人,年轻时他们在国内被宣传部门的“大义”忽悠入伍,却渐渐发现事情并没那么简单。他们成为了暴力的见证者。
          同样成为暴力见证者的还有肉豆蔻母子,从严格意义上讲肉豆蔻本人并没有在事发现场,而是无意中通过“穿越”的方式获得了观察动物园事件的视角。第一天军队派人到她父亲所在的动物园枪杀笼子里的猛兽,第二天更是用刺刀刺死三个反抗逃跑的中国人,剩下第四个被士兵用金属球棍打死。那正是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的前后两天,日本军队早已经无力维持像样的统治,仅仅为了毁灭物证人证下达这些践踏人性的命令。值得注意的是,那几名执行任务的年轻士兵其实是第一次用手里的刺刀捅活人,在那之前他们一直都在安全系数比较高的“新京”过着远离战斗的生活,如果没有接到这些荒谬指令,而是先听到了天皇投降的广播,他们和那些中国人接下来的人生恐怕会是另一个样子。然而暴力依旧无可挽回地强行扭曲了他们的命运,包括肉豆蔻的父亲——那个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兽医的命运。
          多年后,被派到西伯利亚矿区做联络员的间宫中尉又见到了鲍里斯,这是一个比以前更恐怖的将暴力执行得更加完美的恶魔。他已经不屑于采用那种简单粗暴的物理性暴力模式了,“暴力”已经在他脑子里演变成了某种可以长期经营的东西。美女、食物、高于他人一等的特权都可以被他拿来当做拉拢他认为“有价值”的战俘的筹码,当然这些也已经属于低层次的诱惑了,他甚至还创造性地向间宫提议成立一个属于日本人的自治委员会,让矿区的日本劳工享有不被无故虐待的“福利”,只要他们协助他“将若干看起来很难沟通的同志从这里驱逐出去”。
          又过了多年之后间宫在写给冈田亨的信中如此描述:“鲍里斯在自治名义下使众人麻痹大意,从而更有成效地确立了他铁一样的独裁体制,其计算恶魔一般精确而冷静,不错,无畏而无用的暴力是从我们身边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基于冷酷计算的新型暴力。”,让他至今悔恨不已的是,他在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前,一直充当着鲍里斯发展新型暴力的帮凶,这与他主观上的美好愿望完全背道而驰。


          IP属地:上海6楼2021-09-08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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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们来到和平时代,那些日本战犯早已经离开了人世,是否暴力也跟着灰飞烟灭了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他们在死前依然掌握着这个国家的权力机构,他们的后人可以继续继承丰厚的“遗产”,这所谓的“遗产”自然也包括根植于他们内部的“暴力性”。
            久美子之所以对“怀孕”这件事如此紧张,铁了心地要做流产手术,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她担心这种“暴力性”会被遗传给下一代。这和村上本人不想要孩子的理由是如出一辙的。此种“暴力性”并没有因为她与原生家庭切断联系(也只是她单方面觉得已经切断了而已)而消失,反而一直都在她体内若隐若现,阻止她和丈夫建立新生活,另一方面,她始终都无力正视困扰她的“暴力性”,就算在最痛苦的时候也无法将它明明白白地讲给冈田亨听,这是她逃避的征兆。其实我并没有认为她已经完全脱离了原生家庭,就算没有见面,绵谷升还是不时跟久美子互通电话(对此冈田亨一直都没闹明白个中缘由,因为久美子和他从小就谈不上有什么兄妹之情),“电话”就是绵谷升悄然影响久美子的媒介,他从未放弃把久美子“拉”到自己这边,甚至运用其他不为人知的手段导致久美子无法压抑自己的s冲动跟其他男人睡觉,最后成功地使她抱着巨大的愧疚感离开冈田亨,踏入了那个她认为“这里适合我,无论我愿意与否”的208房间。对“暴力性”作怪的真正导火索毫不知情的久美子认为自己不应该再去和任何现实中的人接触,只求丈夫把她彻底忘记,以避免自己酿下更大的祸端,然而这正中了绵谷升的圈套。


            IP属地:上海7楼2021-09-08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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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的大boss绵谷升不光继承了他父亲那充满优越感的“上流精英思想”,视底层人民为蝼蚁,也继承了他叔父的政治资源,手持大量选票即将被列入议员的队伍。在进入公众的视野之前,他早已经娴熟地给自己量身定做了一张充满迷惑性的面具,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深藏在面具背后。
              本书贼喜鹊篇第六节里,绵谷升第一次面见妹夫时,他的身份还只是个不修边幅的大学助教,不过他的言行也已经开始让冈田亨感到厌恶了。他以一直都抱着胳膊动也不动的姿态面对冈田亨的诚恳表态,听完良久之后又以极低的声音说了一段话,这段话的意思只有两点:我对你们结婚的事不感兴趣,此后别来浪费我的世界。然后他起身走了。
              这不是傲慢无礼这么简单(他的父亲倒是这样的人),我们在一些新闻里能看到的傲慢的人反而会喋喋不休地奚落打压对方;也绝不是生性孤高无所忌惮,因为真正孤高的人是很难跟畏手畏脚沾边的。绵谷升更多是采取一种极端的防御态度对待冈田亨的,他根本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身上堪称个性的东西(因为个性往往意味着所谓的“破绽”),喜欢强调时间宝贵的他之所以在发言之前沉默了很久,只能是由于他在反复斟酌如何有效而不露破绽地让对方放弃与自己沟通的初衷,他体内的某种害怕见光的东西让他这么做。


              IP属地:上海8楼2021-09-08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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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绵谷升十有八九是这么一个人:他从小就拥有常人无法解释的能力,并且把这种能力隐藏得很好。他使用能力把久美子的姐姐体内遗传到的“那个什么”吸收到自己这边,这个过程让她失去了生命;他继续用能力吸收了加纳克里他体内的“那个什么”,辛运的加纳克里他当时处于极其不正常的身心状态反而避开了死亡;直到他贪婪地盯上了久美子。毕业后那段在学校里低调工作的时间是他用来抹除掉自己过往在这个世上留下的“个性”痕迹的过渡期,平时人们能搜到的关于他的漂亮履历和活动记录表明他是一个对自己严格要求的符合新时代精英形象的楷模,一切都是为了他成为媒体眼中那个无懈可击的智慧领袖乃至名列国家shi权人物榜单,然而他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持续性的深耕领域,他只是让人们觉得他值得信任、假使得到群众支持放手去做的话肯定能成。
                十分可惜,此人实在是太“藏”得住了,即使是直觉敏锐的冈田亨近距离地面对绵谷升也只能感觉他周围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以描述的黏黏糊糊的东西,所以撑死了也只能虚张声势盲猜一波他暗地里有鬼,这离他找到显示对方致命弱点的“画面”还差了个十万八千里。而越来越多只能通过屏幕观看绵谷升表演的人则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他们被他的精巧面具吸引和折服,他们享受着资本主义“铭竹(阿这)制度”带来的现代化生活,也早就不再像父辈祖辈那样目不识丁,却还是免不了跟几十年前的那些出身纯良家庭的士兵一样,坚信着自己眼前的“正义”,给他另一种形式的“冲锋陷阵”推波助澜。


                IP属地:上海9楼2021-09-08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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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完了现实世界里的“暴力”,我还想简单讲讲上吊宅院的枯井连接的另一个黑暗世界里的“暴力”:一个握着白亮亮匕首的“那个男人”只要一“听”到空间里的异样,就会用拳头猛敲房门想要进来。他是如何隔着一扇门感应出冈田亨来到这儿的呢?答案其实可以追溯到那位臭名昭著的西伯利亚矿井恶霸“剥皮鲍里斯”说过的两句话。
                  “记住,间宫中尉,在这个国家求生手段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要想象......至少在这里的时间里你要想象什么,就想起我的脸来,并提醒自己这可不成这要掉脑袋的。这是我的无价忠告:想象让别人去想!”
                  “我早就晓得你想杀我。”鲍里斯静静地说,“你在脑海中反复想象杀我的场面,对吧?以前我应该对你忠告过:想象是要掉脑袋的。”(捕鸟人篇第三十四节)
                  每当冈田亨手里拿着防身用的棒球棍,穿过通道正准备进入房间时,尖锐的敲门声就会立刻响起,将冈田亨重新推回通道另一头。最后一次他没找到球棍,空着手却成功进去了。正是因为球棍在手中会带来“我要用这个来保护自己”的想象,才激起了黑暗中的那个人的警觉。
                  鲍里斯于矿井,就如同那个男人于黑暗世界,他们每时每刻都保持着高度戒备,准备抹除掉任何可能对他们构成威胁的风吹草动,那把在文明社会里被法律封锁住的匕首灵巧地转移了阵地,企图在光明鞭长莫及的场所继续挥舞暴力。


                  IP属地:上海10楼2021-09-08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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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什么”就像是被深埋在人们体内的雷,能被绵谷升激发出黑暗贪婪的一面而不断扩大,有较高良知却个性软弱的人(比如久美子)会陷入无穷纠结,普通人的脑回路会被它带跑。从《奇鸟形状录》中我总结了四种方法来避免被“那个什么”损毁,这四种疗法多少都具有隐喻色彩。
                    第一种办法是加纳马耳他的“水疗法”。她天生拥有某种特殊天赋,这种天赋可以让她提前预知一些事情,也让她对人的“身体构成”产生了独特理解和浓厚兴趣,大概也是因为感觉到体内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她从小就开始努力学会自力更生,一旦条件成熟就立刻离开日本飞往世界各地寻找能净化身体的水源,找了五年她终于在马耳他岛的一座山里找到了“灵水”,并且把喝水称为“修行”,说那“实在是妙不可言的体验”。喝水法的条件非常苛刻,只有待在远离人迹的那个水源处长时间持续喝超多量的水才有稳定疗效,加纳马耳他自己就在山上喝了个饱才回国,光是这段“修行”就耗去了整整三年时间。所以靠喝水净化自己只适用于极个别不差钱又有闲还不追求物质享乐的人(反正我肯定是有再多钱也做不到的)。
                    第二种办法是肉豆蔻和她的儿子常用的“追溯法”。肉豆蔻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对肉桂不停地聊当年动物园里的各种情节,这是仅属于他们两人的私密交流。1977年她无意中发现自己只要用手摸住别人的太阳穴就能本能地感触到“活的那个什么”在动(这个家境富裕的夫人突然在她身边头痛欲裂并倒了下来),肉豆蔻慌乱之下在脑子里回忆起动物园里的画面,夫人就渐渐从痛苦中恢复过来了。从那以后,她就开始接受为那些上流社会中的头疼中年妇女提供“试缝”服务(即摸着客人脑袋想动物园)。根据我的理解,回忆动物园往事的过程是一种对于历史的“追溯”,相当于把阳光通过双手投向内心阴暗的地方,从而阻止了“那个什么”的扩张。
                    但是肉豆蔻又这么形容“它绝对没有消失,不过因为她的努力而暂时放松而已,几天过后便周而复始。一进一退自是有的,但以长期观之,无不一点点有增无已,一如癌细胞。”,而久美子同样也在电脑聊天中如此比喻:“可以的话,请你这样考虑:就是说我患了一种不治之症,我正慢慢向死亡靠近,四肢和脸正在分崩离析。”。显然越是身居高位的顾客,她们体内继承并壮大的“那个什么”就越难对付,其中也包括身世显赫的久美子,况且动物园的事情只是和肉豆蔻一家密切相关的历史,对于其他人的疗效肯定会打折扣。因此,追溯法也仅限于治愈肉豆蔻本人和她儿子(肉豆蔻确实摸不出肉桂体内有“那个什么”),对于那些重症患者效果也是有限的。
                    第三种办法是和“痣”有关的,不过需要满足的条件最奇怪,暂不展开。
                    那么久美子该怎么办呢?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干脆利落铲除掉坏事的源头了。这是冈田亨最后使用的第四种方法。
                    之前我提到过,本田先生有预知能力。我认为他是知道冈田亨的“命运”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极力支持家境普通的冈田亨和久美子结婚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冈田亨才会和久美子建立强大的关系,从而让她获救。事实上,他临死之前写信给间宫托他把一个空空如也的“Cutty Sark”威士忌盒子带给冈田亨,一方面是让间宫有机会当面把自己多年来一直埋藏在心中的真实历史讲述给他听,另一方面是以不告知命运的方式给予他一个暗示,这也让冈田亨每次进入208房间时都会注意桌上的“Cutty Sark”威士忌酒瓶和冰桶,从而判断自己是否处于正确的房间(在那里头有很多房间属于迷惑项)。


                    IP属地:上海11楼2021-09-08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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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冈田亨带去“提示”的远远不止本田先生,或许村上自己也觉得这个三十岁一般男性确实能耐还不够强大,丝毫不吝于向他投去“点拨”。接下来的环节是重点分析这些“点拨”的意义。
                      1 充满了暗示意味的痣
                      从井底爬上来后,冈田亨右脸颊微微发热的地方长出来一颗青黑色的痣,从轻度恐慌中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他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可能性,其中之一是“他们借痣告诉我那不单单是梦,那是实有之事,你必须每次照镜子时想起。”,虽然他还是没闹明白痣的成因,却也没有急着除掉它,就这么把痣放在一边去了。冈田亨之所以会这么选择,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之前文中说过的他不愿意在什么头绪都没有的时候就擅自动起来。后来他发现,每当“痣”发热的时候,正是他采取进一步行动的合适时机,“痣”鼓励着他继续前行。
                      虽然没有想要靠医学手段除掉它,对于这颗痣,他一开始到底还是耻于将它暴露在外的,为此特地找了一副大号的墨镜去遮挡它,而在经历了各种魔幻的事件后的第二年十月,他也“逐步淡忘了自己脸上有痣这一事实,也不再为掩饰痣而戴深色太阳眼镜或把帽檐拉得很低。”。相应地,我们在预言鸟篇第二十八节可以读到兽医的“小时候他非常憎恶他人没有自己独有的这块刻印样的痣......但随着长大,他渐渐找到了将脸上的痣作为无法去掉的自身一部分、作为‘必须接受之物’来静静予以接受的方法,这恐怕也是他对命运形成宿命式达观的一个主要原因。”。
                      这让我不免联想到日本人对待历史的态度,正如村上借滨野军曹之口所说:在那场残酷的战争中,日军战线迅速推进,“给养跟不上,我们只有掠夺。没有收容俘虏的地方没有给他们吃的粮食,只好杀死。”,为了所谓的战果,军队有组织有计划地训练士兵们执行各种毫无底线可言的暴力行动,从而将他们变成充满“暴力性”的人。然而战败后的日本对于这些惨无人道的暴行绝口不提,就像对待那颗“丑陋”的青痣一样,怀揣着强烈的羞耻感恨不得跟没发生过一样眼不见心不烦,战后出生的那些底层人民自是无法从教科书里了解真相,而身处上流阶级的官僚后代则是明知道日本有这颗让他们感到颇为不体面的“痣”而处心积虑地运用各种手段掩盖它。这就是日本人极为典型的一种矛盾:既想拼命否定自己继承自历史的“暴力性”的存在,又没办法真的排除掉它,越是想要把它压倒就越是被它折磨。冈田亨和兽医坦然与“痣”共处,正是意味着他们能够保留内心的良知,正视历史,并且把令人羞耻的“历史”作为自己的一部分接受了,这也让冈田亨能够避免在黑暗中被“暴力性”吞噬。
                      顺带说回之前提过的第三种疗法,本书中自称笠原May的少女和一部分接受“试缝”服务的尊贵客人都亲吻过冈田亨脸上的青痣,她们或许也是通过这种特殊仪式,让自己发自内心地正视并接纳体内继承下来的那些令自己难堪而无法面对的“什么”,虽然依然无法把它从体内清除掉,但由于在心态上不再逃避,克服了巨大的“羞耻感”,使得“那个什么”不再被严严实实地藏在黑暗角落,失去了病变的基础,从而获得真正的“治愈”,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村上春树在他的新书《弃猫 当我谈起父亲时》里的一段话证实了我的这一联想,他说:多年来压在父亲心中的沉重往事——借用当代词汇形容,就是“心理创伤”——部分地由我这个做儿子的继承了下来。所谓心与心的连接就是这样,所谓的历史也就是如此。其本质就在“承接”这一行为——或者说仪式之中。无论其内容让人多么不愉快、多么不想面对,人还是不得不接受它为自己的一部分。假如不是这样,历史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可见,村上本人对待历史的态度正是如此的。
                      “痣”的意义就聊到这儿吧。


                      IP属地:上海12楼2021-09-08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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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肉豆蔻母子与远处伸来的手
                        肉豆蔻的人生从小就伴随着强大的魔幻色彩。她先是在日本战败那年从船上“穿越”到远方的动物园通过某种诡异的视角“记录”下了暴力,随船在日本登陆后突然又对服装设计涌起澎湃的创作激情,在1963年和一个跟她有着类似经历的男子结婚、次年春生下了儿子肉桂。肉桂五岁即将满六岁的那年两月,他经历了“深夜怪事”变得再也无法说话,1975年末肉桂的父亲在一个旅馆被人用刀割掉内脏离奇死亡,之后她的创作热情又突然消失了,再然后呢?之前提过,她摸着有钱中年妇女的脑袋就能把头痛治好。这些事儿让她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作出如此解释:“恐怕是为了把我领来这里而从一开始就严密巧妙地安排好组织好的。这种念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简直就像有一双远处伸来的长手——长得不得了的手在牢牢控制着自己,而我的人生只不过是为了让这些事物通过的一条便道而已,我觉得。”。
                        以我的理解,命运的长手首先一直都在让他们避开日本本国教育系统的影响。
                        肉豆蔻和她母亲逃回国的时候正值日本战败的当口,按照正常流程,接下来她需要接受高中教育,然而她对学校里的一般科目几乎提不起兴致,急需掌握一门吃饭技能养活自己的她就这么恰好开始如痴如醉地沉迷于时装素描,完美避开了那些“必学科目”。
                        众所周知日本儿童开始读小学的年龄门槛是六岁,肉豆蔻和她丈夫一起靠强无敌的服装设计赚取了大把大把钱,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就会把肉桂送去正规小学接受教育,肉桂好巧不巧在开学前发不了声了,肉豆蔻又一百个不愿意把他交给特殊学校,只能亲自教育他,或者干脆让他自己找资料自学。
                        至于肉桂的亲爹,也是在小时候从朝鲜殖民地逃难回来,满腹设计才华却因为古怪的脾气孤身一人远离大众,可想而知,肉桂的思想从父母那边就彻底断绝了来自“学校教育”的影响,自然也免于历史教科书的干涉,形成了正确的历史观。
                        村上一直都很喜欢着墨于这种从独立系统中成长起来的人物,并赋予他们格外出色的能力,比如《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研究所的胖女郎,比如《海边的卡夫卡》图书馆的大岛,他们都非常慷慨地为主角提供了巨大的帮助。而这次的肉桂也不负众望,甚至双管齐下地给冈田亨进行疯狂暗示。
                        肉桂的成长经历虽然描写得不算很多,也已经远超过胖女郎和大岛了,这提醒我们:这位不声不响的肉桂是个需要读者花心思琢磨的人。所以我决定先花点时间讲讲这个人。
                        在那件让他成为“哑巴”的“深夜怪事”里,肉桂不仅听到了拧发条鸟在大松树上叫,还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爬树男子和一个高个男子,其中矮个子的体形动作和他亲爹非常像,他极为顺畅地爬上院子里的松树消失在松叶里再也没出现过。高个子朝树上望了会就离开了,不久又回来用铁锹在树根处挖了个坑,丢进去一个黑布包,最后把坑填平再次离开。少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过了半个小时。少年熟睡了过去。梦中他跑去把坑里的布袋挖出来看到一颗跳得很厉害的心脏,赶紧又埋了回去,回到床边发现那儿已经睡着个和自己完全相同的人,他只能找个角落躺下,醒来后嗓子就发不出响了。
                        首先能够确定矮个子男子是肉桂的父亲,之所以身高不一样是因为那个院子是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另一个世界(此处对应的是冈田亨游泳时进入的“世界上所有井中的一口”),一个小小的佐证就是他们在吞口水的瞬间都听到了巨大的响声。
                        如何理解父亲爬上了松树又不见了?最新也是最直接的提示依然可以在《弃猫 当我谈起父亲时》这本书内找到(只是此书直到今年一月才正式出版,距离《奇鸟形状录》间隔了二十五六年,属实来得晚了些),村上春树在全书结尾处提到,他小的时候看到一只小猫哧溜溜爬上了自家院子里的松树,却没办法爬下来,只能发出求救声,小村上在树下往上看,怎么也看不到猫的踪影,只有耳边传来细细的叫声,他叫来老村上求助,可松树实在太高,连梯子也够不着,这对父子只好作罢,第二天一早他们再去院子里找的时候,已经听不到小猫的叫声了,也再也没见到过那只猫。村上如此总结:“结果可以轻而易举地吞噬起因,让起因失去原本的力量。这有时可能杀死一只猫,有时可能杀死一个人。”,最后他又这样写道:“我们不过是无数滴落向宽阔大地的雨滴中寂寂无名的一滴。是确实存在的,却也是可以被替代的一滴。但这一滴雨水中,有它独一无二的记忆。一滴雨有它自己的历史,有将这历史传承下去的责任和义务。这一点我们不应忘记。即使它会被轻易吞没,失去个体的轮廓,被某一个整体取代,从而逐渐消失。不,应该说,正因为它会被某一个整体取代从而逐渐消失,我们才更应铭记。”
                        这段内容让“爬松树”行为寓意自现,用大白话讲就是:世界上每时每刻都会有追求着各自人生目标的生命戛然而止,他们的人生在这个猝不及防的“结果”之下似乎失去了鲜艳的色彩,显得苍白无力,他们的墓碑上也只会简单刻着生前照片、姓名、出生死亡时间等信息。但是村上在步入古稀之年后依旧没有忘记那只小猫,他不认为小猫如雨滴般短暂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能够圆满追寻到生命目标然后安然撤退本就是极为困难而漫长的事(就像猫从高高的树上爬下来),然而小猫也好,人也好,他们只要在活着的时候传承着什么,这个过程本身就足以令人难以忘却,矮个子爹虽然消失了,可他的心脏依然在树下和少年的心脏里应外合地跳动着。“传承”就是少年肉桂从“深夜怪事”中学得的关键词,长大以后他也将继续把自己的“追溯”传递给他人。
                        在命运的“长手”下,少年能够发声的那一部分被置换到了灵魂内侧,取而代之的是原属于灵魂内侧的无法发声的那部分。这反而大大提高了他作为“传承者”的效率,还让他避开了被恶势力侦测到的可能,他就像一艘潜艇一样连个泡也不冒一下地沉入水下悄悄运作着(肉豆蔻做了这样的微妙比喻:无论怎样等待,肉桂再未从沉默的深海底浮上水面),谁也注意不到他,如今年纪轻轻的他已然能老练地看清一切(包括黑暗世界里的动向),代价是他失去了浮上水面直接“战斗”的那部分能力,他需要一个可以替他“战斗”的人(当然不用我说,机灵的人也都知道是谁了对吧)。
                        肉桂父亲被害的案子迟迟没有被调查出有价值的线索,他生前交往过的几个女人也都有不在场证明,整个房间都被严严实实地钉起来了,事情的真相彻底成了谜,这个结果显然是身居高位的某些人才能做到的。肉豆蔻迅速抛掉手里的公司,没有再接触这个行业里的人,实质上是抛掉了可能给她和儿子带来危险的火苗。她发现的自己有“试缝”能力这件事,更是和“传承”紧密相关的重要信号,这对母子如此神经质地要求客户保守秘密的理由也不难理解了。
                        冈田亨通过他们,在物质上买下了那座上吊宅院的产权,得以随意进去井底,在思想上了解了满洲国的历史,得以明白“追溯”是了解“那个什么”本质的必要步骤。


                        IP属地:上海13楼2021-09-08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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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大条件达成了,冈田亨把久美子从房间里解救出来这件事也就水到渠成了,同时被他解救的还包括那些被绵谷升诱导、鼓动起来的人,井底也涌出了水——拧发条鸟回来了。
                          其实直到绵谷升脑溢血突然发作被送进医院不省人事的事实被登上报纸前,所有能够发表个人看法的人都对冈田亨持悲观态度。绵谷升派来的男子牛河这样警告冈田亨:“说痛快点,您差不多该到了跌跤子时候了。”,或许有人觉得牛河肯定是站在绵谷升立场上吓唬人的,然而明显站在冈田亨那边的加纳克里他的预言依然大同小异:“留在这里,您身上肯定凶多吉少,这我知道的。”,笠原May也说:“假如我无论如何也要赌哪一方输赢的话,对不起,必定赌你是输方。”,冈田亨自己都在心里默念:我或许败北,或许迷失自己,或许哪里也抵达不了,或许......无所谓。有一点是明确的:至少我有值得等待值得寻求的东西。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为何那么多人都觉得冈田亨赢不了,直到我回想到鲍里斯的那句“不要想象”,“那个男的”在黑暗世界里是无孔不入的,为了骗过他,首先就要骗过所有人,包括冈田亨自己。这才是最有技术含量且最难以看到的部分,也是只有肉桂才能做到的部分(一不小心又强调了一遍肉桂的重要性),所以冈田亨的胜利才会显得尤为突然,而久美子总在关键问题上保持沉默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IP属地:上海15楼2021-09-08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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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在最后
                            说了那么多细节拆解,现在从整体角度回头再看《奇鸟形状录》,这是一本想要唤醒人们对自己国家过去历史中暴力的警觉意识,同时希望人们逐渐坦然地接受之、思考之的作品。这本书想要讨论战争的基调还是比较温和的,是依然保留了相当多缓和地带的,大量隐喻都把其棱角给包裹住了,远没有2018年的《刺杀骑士团长》那样锋芒毕现。然而细细品味之下我们就不难体会出作者已然按耐不住地想要对战争历史中黑暗性的那一面进行一番系统性的批判了,另一方面,我认为写这本小说其实也是村上自己尝试把握历史的必要手段,就像他在《远方的鼓声》尾声里说的:“我这个人,无论对什么事,只有在试着写成文字之后才能准确把握和理解”。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发现很多人物都能在村上的人生记忆中找到一部分原型:受过高等教育的间宫中尉回国后当了老师,村上的父亲也是脑子颇为好使的老师;本田先生曾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情免于被召往前线从而逃过一死,村上的父亲也有类似的经历;少年看到的院子里的松树就是那只小猫爬过的松树;被刺死的中国人丝毫也没有表现出害怕的神色,而这也取材于村上父亲所在部队的某次行刑过程......这些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如今以另外一种形式呈现在了我们面前,这与肉桂用电脑将重新整理编辑过的“动物园故事”发送给冈田亨阅读又是何其相似。用冈田亨的一句话来概况它,就是“真实的未必是事实,事实未必真实。”,何为事实?举个例子,当冈田亨发问“久美子有了情人,并就此找你商量,对吧?”,绵谷升回应“当然没说什么谎”时,他们所说的内容绝对是事实,然而绵谷升嘴角漾出的一丝笑意,暗示着这片面的事实并不能反映久美子的真实状态。与之相比,好的故事虽然不(只)是事实,却能反映真实。
                            感谢阅读


                            IP属地:上海16楼2021-09-08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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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太厉害啦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21-09-09 02:56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