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弗雷挣扎着从床上弹坐起来,时间是早上六点半。梦的遗迹还留在记忆里,他一只手撑着额头尽力与遗忘搏斗,他拼尽全力地要留下一些珍贵的意识。
——于是,一首关于过去的序曲,就从他这里开始弹奏。阳光渐渐明朗,穿过窗帘透到他的头发上,然后他的头发折射出灿烂的金色光辉;托小碎花窗帘不怎么挡光的福吧。
弗雷撑起身体,缓缓呼出一口气。依旧利落地从床上起身,但比起第一时间整理床铺,他去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是一如既往的,但是他前所未有地觉得要去确认。
穿戴好执事服。整理着装的时候,他感到另一种郑重,和前所未有的感慨之心。
最后是戴上在管家生活中不会取下的白手套。
“小姐。”
然后又是两声轻柔的敲门声。
“小姐,早餐是要到餐厅去用,还是我端来给你?”
东方爱在棉被里游泳一样地刨了又刨。与这么早起床的痛苦相比,管家们的温柔问候和这种程度的服务简直是喝中药之后的加加加糖版冰淇淋。
“就端进来吧!嘿嘿嘿……”一边换衣服一边嘴角上扬。听见弗雷一声轻快的“好的”,然后走开的脚步声。
嘛,自从最开始住进金宫早上会被赵二明的脸吓醒然后见识弗雷该隐的混合暴打——以后,门上加了三把锁,必须从内开的那种。
从此东方爱有了懒觉自由吗?
不。弗雷是动之以利“小姐再不起床早餐要被赵公明吃完了哦”,该隐是胁之以赵公明“少爷再不起床赵公明就要把弗雷扒了抢钥匙”“少爷你知道我才不会管他”“弗雷要是因为这种理由清白不保他可能会羞愧致死离家出走你再也找不回来的哦”“然后会有变态缠……”
“好了好了我这就起来!!!!”
东方爱把门锁打开然后趴回床上叹气。没一会听到脚步声,弗雷端着碟子过来,东方爱眼看着他然后从床上滑下去,笑嘻嘻地对他打招呼:“早上好呀弗雷~”
“嗯,早上好啊,小姐。”他也带着浅浅的笑,把早餐放在房间里的桌上,顺手把小爱拉过来理正歪掉的发箍和乱翻的衣领。东方爱乖乖地没动,等他动作完了开始吃东西;在金宫里托赵公明的食材提供和两位优秀管家的手艺,感觉每顿都在吃国宴。
“对了,周末好像他们要开什么派对?”
“嗯!花羽的店开了新分店!邀请我们过去吃东西玩飞行棋!诶对了她还让我告诉你们来着。”
东方爱默默吞下“只告诉他俩让他们过来给我做模特;别告诉赵公明那个畜x”的原话。
“我和该隐也接到邀请了。”
“唔。”东方爱看着他,“嗯,你们会去吧?”
“我们都还好,如果你希望的话……”
“一定要去!”
“……好吧。正好,我觉得我们可以帮你选几件新衣服。”
“几……呃,我最近没有打工诶……”沮丧脸。
“没关系,当作提前的生日礼物吧。”
“真的可以吗?!不过我每天都受你们很多照顾……有好多好吃的,还帮我洗衣服……”虽然是一直以来都这样,早就习惯啦……
“赵公明可从来不会这样反省自己。”弗雷说,“何况本就是他雇我们当管家,你又住到金宫来,照顾小姐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不知为何,东方爱看到他说后半句的时候似乎笑了一下。
“而且长久以来……我们也没有送过你什么礼物呢。”或者那段时间,其实自己才是那个收到很多很多爱的笨蛋呢。
“噢,不过我感觉我住在金宫也没有……长久以来???”
等东方爱要揪住他的衣服尾巴时,弗雷已经收拾好餐碟,出门前朝她一如既往地一笑:“今天还是早点去学校吧?迟到的话赫菲又要找借口拖堂。”
一出门就看到该隐。一早上就有两次。这种情况该隐也就和他眼神短暂地一碰,没有冒出一句“问候”就代表今天是个和谐的早晨了。
但是今天恰好是弗雷有事想问。刚刚,小爱的反应似乎以及印证了他的记忆。
“该隐……”
“今天你洗碗。”
“……”
不管那深邃的眼神里有“你是不是准备说什么”“我昨天睡得不好”“烦死了今天又轮到你去叫少爷”“我知道是你做的早饭”……等等,弗雷也习惯了这个对他独多一份神经质的人。
“你有空没有?我有事找你商量。”
“……等会我要送少爷上学,然后去检查赵二明的今日利率,还要做午饭,下午去看新府邸的选址,晚上再说吧。”
看着弗雷挑起的眉毛,该隐妥协了一下,“好吧,如果不是赵公明的饭里香辛料放多少这种没意义的问题,你要说就说吧。”
金宫庭院中的某个角落。
”我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是关于小姐的。”
“怎么了?你有证据证明你叫少爷‘小姐’不是变态行为?”
“不是那种东西……该隐,你记不记得为什么要做管家?”
“……这算什么。记得啊。”该隐一边回想,“诸神之战结束,道道尔学院重建完成,本来决定撂挑子不干了,但你又放不下这些蠢货,就来金宫暂时驻守。一边收拾小烂摊子,一边替世界制裁赵公明。”
“……是。这是来金宫的理由,但是为什么要做管家呢?该隐,你有问过你自己吗?”弗雷看着自己的白手套,仿佛自言自语,“我还尚可理解,但是你可完完全全不像是肯做仆人的性格。被月使唤了一次,你现在还是提到他就气;但是你做小姐的管家,恐怕比那时候对自己更加吹毛求疵。”
“……”
“战后我刚醒,只记得之前经历了一场大战,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战斗,但是到最后,我只有胜利之剑,和……管家服。我不记得我之前服侍过谁,但我房间里全是一些类似的东西,怀表也好,一些空本子也好……我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服侍别人的管家。可是我只知道我要做一个管家,却不知道我的主人是谁。
“所以……你留在道道尔学院,是为了知道你的主人是谁?”该隐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前所未有地不可思议。
首先这绝对、绝对是他应该会笑话的一段话。怎么可能,弗雷,已经堕落到非得给自己等来个主人呢?
然后,就是他笑不出来的原因了——他也有一样的感觉。虽然不至于“完完全全”,但他也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在当管家这件事情上。
弗雷认真地观察着该隐的表情,然后得出结论一般,“果然也有人‘驯服’了你呢,该隐。我也好,你也好,如果没有那个人教会我们的话,是不会走到如今的吧?”
“……你也一直在怀疑吗?怀疑自己忽略了什么本来存在的东西。”
“我已经去确认了我的怀疑。”
该隐不禁动容,“结果如何?”
弗雷看了他一会,“该隐,我想起来了。但是我直接告诉你答案,就像以前你解不出数学题我直接告诉你一样,是没有意义的。而且既然我会想起来,你、还有别的人,我想也不可能真的忘记。那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啊。”
该隐看了他半天,虽然知道他说的对,但毕竟他又一次比自己先知道答案而且没告诉自己;虽然时过境迁,这家伙性格也变了不少,不过仍然能让人气得牙痒。
“哼。”说着扭头就想走。
“等等,该隐,”弗雷一脸郑重地叫住他,也没有一丝笑意。
“又要如何?”
弗雷好像很吃力地呼吸了一下。
“虽然对于如今的你我而言,这样是挺怪的,但是毕竟我们都已经得到了救赎,要有做得比过去好的义务;特别是,想起来以后,我觉得更加应该,”
该隐暗忖这个家伙是准备自己出钱给自己和少爷修一座新宫殿吗……
“该隐,小姐、你、公明,对我而言,是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继续向前、继续战斗的,永远的、最必不可少的存在。”
他还站在那个树荫下的角落,他们之间有一道阳光洒过。
该隐觉得自己仿佛受了什么刺穿心脏的攻击似的,出于本能地从阳光下流星般地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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