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零点了，罗陵匆匆忙忙洗漱完倒头就睡。今天醒来的时候，早已过了九点。
喊了几声罗紫，也没人应答。罗陵记得妹妹周五有早课，恐怕是看罗陵回来太晚，早走的时候没有叫他起床。上午也正好没有世界史的课，要不然今天就赖在家里一上午吧……
罗陵确实烦躁，就现在而言，事件的调查完全没有头绪，下面只能针对袁唯最后几天的异状去走访调查，可他一介小小侦探又能有多大的精力和能力去排查袁唯的行踪呢？这种事情交给警察或许比较好，但话说回来，余奉壹不就是因为人手不够才叫他来的么，更何况袁唯的失踪案还没有并案调查，要余奉壹插手也有些困难……
越想越崩溃，罗陵简直有些不想起床了。
崩溃了一会，他还是乖乖爬起来了，再怎么样，工作还得继续啊。今天应该再从卓一步着手进一步调查袁唯的社交关系才是。
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进了K大的校门，罗陵间或遇到了几个面熟的学生，大概都上过自己的课，但也没有一个人向罗陵打招呼，都把他当空气一般，若是平时他肯定有什么感慨，但今天早上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
“哟，早上好，老师。”
不过有个家伙是例外。
“早安，何忘冬同学。来的这么晚，是没有早课吗？”罗陵打起精神问好。
“不是说叫我忘冬就可以吗。”忘冬不满地撅起嘴。
“大庭广众之下能喊这样的称呼吗……”
“哎呀，难道你很在乎？”忘冬反而得寸进尺似的整个人贴上来，搂抱似的抓住罗陵的手腕。
“我说你啊……”罗陵一边试图把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抽回来，一边说，“让别人看到这场景不会遭来非议吗？”
然而忘冬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并且这场景实际上已经被看得清清楚楚了，比如某位也没有早课的卓一步同学恰好路过——
“早上好，罗老师。”
卓一步那淡定的表情对罗陵而言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目送着卓一步走远之后，罗陵无奈道：“这不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了么。”
“我不在乎。”忘冬呵呵地笑着说。
“可我在乎啊……”罗陵不想以临时讲师的身份成为这学校的风云人物。
“啊，对了对了，罗老师，今天回家前有时间吗？”忘冬终于松开手，问了起来。
今天下午的课是一二节，上完课实际上就可以自由行动了。但是需要调查的事情相当繁琐，罗陵的时间也很紧张。
“有一堆非调查不可的事情等着我呢，有可能没时间了。”罗陵坦白地说。
“是么……那我就尽量不让你为难了。”忘冬脸上带着一丝沮丧，喃喃道。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罗陵见不得眼前的少女露出这种表情，又心软下来。
“那当然喽。”忘冬一脸认真地回答。
“那好吧……下午一二节课上完之后我会在五教二楼的准备室的。”
“谢谢你，罗老师，那下课后，我会去二楼准备室哦。”忘冬一下子高兴起来，把书袋转了个手，腾出右手来，挥着手一跳一跳地走远了。

上午没有课，罗陵准备找卓一步了解其他的情况，昨天和卓一步聊的时候，也聊过卓一步自己的事情，转来转去，罗陵很快就找到卓一步所在的教室了。
下课铃刚响，罗陵就叫住了正想出门的卓一步：“卓一步同学，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就现在么？”身材高挑的少女有些疑惑的偏了偏头，四下扫视了一遍。
“啊，也可以去潘主任的办公室，不过问的事情不多，去的时间估计就够问完了。”罗陵向她解释。
卓一步犹豫一会还是答应了。
“这个嘛……主要是想问你袁唯同学的事情，昨天没有仔细问，除了那些，还能想起点其他什么的吗？”
卓一步有些不知所措，要她一时间说出友***常，她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什么都可以，就比如，她其他的朋友有谁，或者是有没有恋人之类的……”
“啊……我记得，年前联系的时候，小唯好像说她认识了一个摄影师，那个摄影师给她拍过好几次写真。”
摄影师，年前认识，而袁唯年后就出现了精神状态的异常，这个摄影师或许知道些什么。
“他叫什么呢？”
“叫孙……孙什么来着？她只对我提过一次……”卓一步绞尽脑汁的思考着。
最后她还是放弃了：“抱歉，罗老师，我忘了。”
罗陵虽然很失望，但还是安慰她：“没关系的，这很有帮助，我可以联系警察让他们帮忙找一下这个人。”
“——请问您们在这里干什么？”两人身后，一个礼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是纪思月，她的课正好在同一层楼。
“这不是你想的那样……”罗陵试图解释。
“您应该知道，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我校对这类事情非常敏感吧？昨天我就有疑惑了，今天能不能请您具体地说一下，您单独找一位女同学，到底是有什么事？”纪思月打着官腔，十分严厉地一步步逼问着。
罗陵觉得自己瞒不住了，再三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学生之后，他开口了：“思月同学，不知你是否相信，其实我是来调查袁唯同学和易瑶同学失踪案件的侦探。”
纪思月皱眉：“您至少应该找个可能性更大一些的借口。”
“看起来纪思月学姐并不相信您。”卓一步低声附在罗陵耳边道。
“我当然明白突然这样说可信度很低，但是这千真万确，是潘时生潘主任委托的。”
“是真的吗？”纪思月并没有看罗陵，而是转头问卓一步。
“恐怕没错，我亲耳听过他和潘主任在聊这些东西。”卓一步回答。
纪思月沉吟一会，点头道：“你——卓一步同学是吧？现在没事了吧，那就请先回去吧。”
“啊，等等，这件事能麻烦你不要对别人随便说吗？”罗陵被纪思月挡住，隔着纪思月对卓一步喊道。
“嗯……好的，那我先告辞了，罗老师。”卓一步微微弯腰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纪思月看两人说完了话，叹气道：“虽然还不能完全信任您，但今天就这样吧。虽然我也理解您秘密行动的必要性，但毕竟您现在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希望您明白学校这样做的原因，请您自重。”
“我知道了，我会尽量把工作做得隐秘些的。”罗陵只能如此保证，毕竟，如果因为太引人注目而被监视起来，工作就没法做了。
“隐秘一些……么。”纪思月肩膀一沉，深深叹了口气，“老师作为一个外来者，对学校有什么看法吗？”
“教育水平、管理水平都蛮高的，就是同学们拘谨了一些吧。”罗陵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委婉地表达了出来。
“这样啊……老师你不觉得很多规则什么的，本身就不合理吗？”
这种语气，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寻求认同，但罗陵也不好过多评价：“就算如此，至少我们也不得不遵守这些规则吧，不是吗？”
“那是自然，可人既要按照理性行动，也要按照感性行动。长时间被压抑到一个极端强调理性的空间中，感性的反抗意识会不会逐渐变得强烈呢……”
罗陵不清楚，她的呢喃，究竟是在申诉学生们被沉闷校风压抑住的心灵，还是在指向别的什么人——
她自嘲般的摇头笑笑：“我也一样，明明刚刚才像个老师似的管教了卓一步同学，现在却又对您这外来人讲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这也不算什么坏事。”罗陵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这样安慰她。恐怕这位学生会长、优等生的内心，也有所压抑，有所挣扎吧。
“说的太多了。老师，真是抱歉，占用了您这么长时间。”像是要逃离一般，纪思月匆匆地离开了。

正当罗陵在准备室中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时，门被大咧咧地推开了，毫无客人自觉地走进来的是——宫琴墨。
“呀，老师！”宫琴墨兴冲冲地打招呼。
“哟，阿嬷。”罗陵故意喊道。
“不准叫我阿嬷！”宫琴墨的反应不出所料，但总之无视就好了。
言归正传，罗陵问道：“有什么事吗？”
“啊？嗯嗯，我刚刚去一年级搞到一些情报哦，听说最近有些一年级的学妹在传播一些可疑传言……或者说类似于迷信吧。”宫琴墨缓缓讲述道。
“只要随身携带黑之卵，若保壳不破，则愿望成真，若壳破碎，则黑色圣母降临，引来杀身之祸。”
黑之卵？！
高成夏做的验尸报告从记忆深处浮现。
“……还不止这些，被掏空的腹部内放入了碎掉的蛋壳，是黑色的……”
黑色的，破碎的，蛋壳！
“嗯嗯？老师？怎么了？”不明所以的宫琴墨被罗陵一瞬间鹰隼般的眼神吓到了。
“宫琴墨，那种流言只在这个学校流传吗？”罗陵尽量平静下语气问。
“不太清楚呢，我也没有问过其他学校的学生……”
“袁唯和易瑶信不信这个？”
“天知道，就算是一年级的学生，知道这个的也是极少数吧。”
罗陵此时冷静了下来，黑之卵，这个把A大的被害人钱颖与正在调查的K大联系起来的线索，恐怕还有更深的含义。易瑶作为被害者，其手中有没有黑之卵这个东西？而袁唯作为失踪者，到底是不是遇害了呢？或者她与这黑之卵有什么其他的联系？这条线索说不定比袁唯更值得深究。
“怎么样？我提供了很有用的线索吧？”宫琴墨看出罗陵在认真考虑事情，得意洋洋地说。
“啊啊，以阿嬷的能力来说，提供这样的线索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要叫我阿嬷！”

“黑之卵……是指Easter Egg吗？我们班倒是准备庆祝一下复活节来着。
“这倒是，黑色的蛋也不算复活节彩蛋啊……
“我好像有点印象……但一时半会应该是想不起来了。”
卓一步对黑之卵的问题回答道。
“这种奇怪的传言，每年的大一新生都会有类似的事吧，什么不把这个故事讲给五个人就会被鬼索命之类的……”
“这个与案件有什么联系吗……”
“那我尽量问一问吧。”
朱宁也毫不知情，只能如此承诺。
结果问完了自己认识的人，只能得到这样含糊不清的回答。
忙活到下午上完课，罗陵在准备室也懒得动弹了。但是他刚给自己倒完茶，另一个没有客人自觉的家伙也连门都不敲地走进来了。
“侦探先生，让你久等了。”忘冬笑着坐到沙发上，端起罗陵刚刚倒好的茶啜饮起来。
比起自己的茶，罗陵倒是更奇怪她为什么没和陈望冬一起来：“就你一个人吗？”
“这是关系到我自己的事情，怎么能叫其他人来呢。”忘冬的表情认真起来。
罗陵这才注意到，刚刚忘冬对自己的称呼起了变化。
“那么，我委托的任务有进展了吗？”
“你是说找到真正的自我那个委托吗？”罗陵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你不会又忘了吧？”
忘倒是没忘，不过这种没头没脑的委托，罗陵也确实没什么行动。
“大侦探忙着自己手头的杀人重案，抽不出空顾及一个普通女孩的小事，也理所当然吧。”忘冬有些酸酸地说着，就算明白罗陵这么做完全合理，她也不由得有点恼火。
“不过呢，今天我想给侦探先生多一点情报。”话头一转，忘冬准备说自己的事情。
“情报啊……”罗陵倒是真想把手头的事先做完再应付这个委托，“话说忘冬，你知道黑之卵这个流言吗？”
“黑之卵？听说N市有个老店卖温泉水煮鸡蛋，那个鸡蛋的蛋壳好像就是涂上泥呈黑色的……啊对了，听说吃那个鸡蛋能延年益寿哦，你要是去N市的话帮我带几个回来行吗？”忘冬从黑之卵联想到了偏题到离谱的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你还是说说你有什么事吧。”罗陵也放弃了努力，好歹忘冬也算个委托人，听她说说吧。
“嗯嗯，明天是周末吧？我想邀请你去我家。”
“什么意思？你家？”
“我家就在市区啊，周末我想回家就可以回家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样不好吧……”罗陵有些手忙脚乱。
“如果要找到真正的我，必须先了解我对吧？这比由我费口舌解释要轻松易懂的多。”
开玩笑吧——罗陵本打算这么说，可看到忘冬认真的表情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明天是吧，我知道了。”罗陵嘟囔着。
“那么明天中午K大东区站前见吧。哦，对了——”忘冬正欲转身离开房间，驻足说道，“如果真的很忙的话也不用勉强的。”
都这样说了，罗陵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拒绝了：“别担心啦，我没这么忙的。”
“那谢谢了，罗老师。”
“哦，对了，今天也是要去画画吗？”罗陵突然想起来那幅画的事情。
“说的也是呢……本来没有打算的，老师你都这么说了，还是去画一会吧。昨天好不容易勾出了些轮廓来，还没来得及完善呢。”忘冬轻轻咬着手望向天花板思考着。
“挺忙的啊。”罗陵打趣道。
“还真挺忙的，你看，我得去买新的铅笔了。”忘冬指了指门外。
罗陵也不再挽留：“是吗？那么我期待你的大作诞生哦。”
“嗯，明天见。”
忘冬微微低头致意，从办公室退了出去。

拜托完潘主任向一年级各班的导员们打听“黑之卵”的事情之后，罗陵觉得自己在学校里也无事可做了，临回家之前，他想在亦东湖散散心。
发现易瑶尸体的地方，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只有几道警戒线还煞风景的划在那里。罗陵凝望着那片塘岸，潘时生也好，卓一步也好，甚至是焦急如焚的家人们也好，都还不知道易瑶的死讯。他们或许还相信，易瑶在哪个地方等着家人朋友们救出她来。然而只有罗陵知道，易瑶已经永远不会回应了……
“下午好，罗陵老师。”翩然而至的千金小姐优雅的向罗陵行礼，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呀，这不是思月同学吗？你这是来这里散步吗？”罗陵一见是纪思月，也尽量正式的问候她。
“是啊，老师，您这是——在做侦探的工作吗？”纪思月见罗陵在案发现场，于是问道。
“算是吧，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罢了。”
“话说回来，前些日子这里好像发现了尸体。”纪思月顺着罗陵的视线，一起看向那片被警戒线划起来的区域。
“是啊，那是……”
想起来易瑶的死讯还没有公布，罗陵怕引起她的不安，赶紧改口道：“那是个和你年龄相仿的女孩，所以你也要多加提防啊。”
“也是呢，不过只要我踏出校门口，哪怕是这种时候，我身边都会有个佣人跟着……”纪思月叹气。
罗陵跟着纪思月飞速掠过的视线，看到了一个裹在西服里的高大人影。
“没想到思月同学真是名门千金呢。”想来纪这个姓氏的确常常在新闻中听到。
“和家里没关系，”纪思月有点生硬地说，“名义上说是保护我的安全——实际上是怕他们的千金大小姐接触到什么虫豸之类的人。”
“那我岂不是很危险？”罗陵开了个玩笑。
“我告诉过他，你是学校的老师，不过他肯定要把这件事对父亲说的。”纪思月像有口气憋在胸腔里似的，干涩地说着。
罗陵没有想到，这对她而言居然不是个玩笑，而是事实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对这样只在小说中会看到的事，他只能目瞪口呆。
身后的男人走过来：“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要不要回家？”
纪思月一瞬间回到了那个完美无瑕的大家千金状态：“好的，那我们回去吧。”
这位名门闺秀临走前转过头来，对着仍然有些吃惊的罗陵低头致意：“那么罗陵老师，我先走了，再见。”
那黑色西装男自始至终没有看过罗陵一眼。

回到家中，罗紫正把热气腾腾的晚饭从厨房端出来：“哥哥，你回来啦，正好，刚刚奉壹哥来了个电话，说有事要告诉你。”
大概是案件有什么新进展吧，罗陵正好也想问问他关于“黑之卵”的事情。不过他要来的话，那可就没时间吃饭了，想到这里，罗陵赶快抓起筷子开始扒饭。
结果一碗米饭还没有吃完，敲门声就响起来了：“我来了，老罗。”
“有什么新进展吗？”
“算是吧……确实算是新情报，但是这搞得我越来越摸不到头脑了。”余奉壹摸着下巴一脸苦恼地说，“亦东湖那具遗体，似乎不是易瑶的。”
“啊？那可是高医生的判断结果啊。你不是说从齿型上断定是易瑶吗？”罗陵惊讶万分。
“但是省里的鉴定所想办法提取到了尸体的指纹，那指纹和易瑶的并不匹配。况且齿型虽说也算是独一无二的，但判断的标准终究是更主观一些。如果牙齿有接受治疗的痕迹就好了，不过不管是尸体还是易瑶，都没有去过牙科的痕迹。”
说完，余奉壹的表情就像吃了黄连的哑巴一样，沉默不言。
“如果尸体不是易瑶的话，那从我知道的来看，只可能是袁唯了。”
“我们这边也在对调查到的失踪者逐一排查，不过你说的那个袁唯，去的时候却扑了个空——她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袁唯的母亲去年秋天去世了，死因是心力衰竭，猝死，可以排除人为因素。从那之后她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我们的人去她家的时候，家里干干净净整整洁洁。要不是和这个易瑶连着，估计就直接当自行失踪处理算了。”
罗陵也明白K大是怎么压下去袁唯的失踪案的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排除她卷入案件的可能性。
“那么在家里找到她的指纹了吗？”罗陵问。
“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她一点痕迹都不想留下。”
考虑到她是在2月中旬失踪的，而几件杀人案都是在近一两周内发生的，说实在的，认为她是自发离开，说不定更符合实际。
两人面色铁青，好容易拿到的一点线索，又断开了。
沉默了一会，罗陵问：“你说，案件还会再发生吗？”
罗陵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这杀戮不再发生，还是希望案件继续下去，好让自己找到凶手。
“不管怎么样，我们警察就是为此而生的。”
余奉壹狠狠地说。

好，明天就回去了，感觉可以恢复一天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