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诗的逻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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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不仅有意境美,音律美,其实还有逻辑美。有逻辑的诗读着精致,而无逻辑的诗读着散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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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塞
(唐.王昌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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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渡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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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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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汉时关:粗看似无逻辑。秦时的明月,咋会照汉时的关?然而细想也不错。此轮明月,确实曾是秦时明月,曾照秦时关。很多年后,仍然是此轮明月,它又照汉时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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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长征人未还:亦粗看似无逻辑。果真有万里么,或不长不短刚好万里么?然而细想也对,出征打仗,何畏征途之遥,征途不论多远,保家卫国,都万死不辞,万里何惧!且以万里为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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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使龙城飞将在:龙城是匈奴祭天集会之所,亦粗看似无逻辑。所言龙城飞将,则李广到底是匈奴的飞将军,还是汉的飞将军啊?然而细想仍没错,李广兵伐龙城,令匈奴闻风丧胆,因此说龙城飞将也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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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教胡马渡阴山:依旧粗看似无逻辑。有了李广,胡马仍会渡阴山,不教胡马亦不听。然而细想却有理,有了令匈奴汗颜的飞将军,匈奴吓破了胆,不敢渡阴山了。不用教他,他也不敢渡阴山。此句的“渡”,当指乌拉特前旗乌梁素海与黄河相连的古渡,是阴山山脉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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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诗即是如此,不能叫别人挑出毛病,而这毛病,正是逻辑语病。白话诗和自由体多弊,读着别扭,常是逻辑有误。
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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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上那些很绿的树干,
不会动容,
它好像藏着心事,
默默看着过往的容颜,
在微微的风里藏着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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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此段粗读似乎很美,但细读就能挑出很多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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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道上那些很绿的树干,不会动容。
驳:风一吹,树干摇着,就动容了,所以是有语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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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它好像藏着心事,默默看着过往的人。
驳:一截树干,咋会藏心事呢?拟人是一种修辞,但多此一举的拟人修辞则易于生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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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在微微的风里藏着虚空。
驳:树干是实的,咋会藏着虚空呢?亦是有语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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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如此种逻辑语病,用西方形式逻辑是很难判误和改诗的。就可以改用我们中国古代的义理逻辑。
且再看词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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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踏枝
(五代.冯延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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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深几许?
杨柳堆烟,
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
楼高不见章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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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横风狂三月暮。
门掩黄昏,
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
乱红飞过秋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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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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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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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深几许?
杨柳堆烟,
帘幕无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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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造成了庭院深深,且又深了几许?义理很连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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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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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勒雕鞍游冶处,
楼高不见章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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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玉勒雕鞍游冶处,当然应在院外广袤之地,院内是看不到的。然而,站在院内高楼之上,自然就能看到玉勒雕鞍的游冶了。可是很愁啊,仍然不见去长安章台的路。章台上,歌妓如云。可见义理仍然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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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古文中的娼和妓并非卖淫女。而是唱歌跳舞的美女。《广韵》:“妓,女乐也。”因此不要以为诗人去沾花寻柳,而是作为诗人,去体验皇城歌舞升平的乐治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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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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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横风狂三月暮。
门掩黄昏,
无计留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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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门掩了,黄昏就不见了,乃因雨横风狂。三月是百花烂漫的时节,可是啊,又是雨横,又是风狂,又是日暮,这恐怕是无计留得春住了!义理一环扣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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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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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眼问花花不语,
乱红飞过秋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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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泪眼问花,问她如何才能留芳住春?然而花却不语,化作乱红,已然飞过了秋千去。虽是拟人,却义理顺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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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说古诗无病呻吟,常以“泪眼问花花不语”说事。然而用诗的逻辑性来深究这些所谓无病呻吟的诗句,就能深深体会到古人对大自然甚深微妙的细察,体悟万物兴衰和人世沧桑。人生与宇宙之理,溢于诗与句中,而美不胜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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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是很美的。但从头到尾枯读,就很难体验诗的美。要么构思图象享受意境之美,要么读准五声享受语境之美,除此之外,还可分析逻辑而享受诗的义理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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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五代词人冯延己的《鹊踏枝》可见,只要各种景物都在院中能见,全诗就有可推理性;或门掩了,各种景物就都不见了,全诗仍不缺推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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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和门,成了一个逻辑圈。各种景都在圈内,就有可推理性;各种景都在圈外,就没有可推理性。这是中国古代最早最根本的形式逻辑推理,即大圈套小圈而问是否在其中的中位推理,详见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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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唐代诗人王昌龄的《出塞》可见,其实逻辑推理是一种由此及彼的联想。由秦时明月想到汉时关,由汉时关想到万里长征,由万里长征想到人未还,由人未还想到龙城飞将,由龙城飞将想到不教胡马渡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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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乎逻辑的联想不是乱想,而是每一句都与“出塞”有关。题目“出塞”成了联想的逻辑枢纽(庄子所谓道枢)。凡是与“出塞”无关的,都不可以自由联想。凡是与“出塞”相关的,都可以自由联想的,记作P→ P'推理。详见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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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渡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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