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夫人没注意到胡湘的走神,自顾自地说着,到了觉得说到差不多时,她便进入了主题:“湘儿,冥儿娶的妻子,是我的侄女。她从小就娇惯着长大,身子骨很弱。不知你是否知晓,我们南宫家嫁出的女儿,娶进的媳妇,在第一晚,都必须在祖先祠堂跪奉一晚……”
胡湘的心一点点地明朗起来。怪不得会突然念及她这一房可有可无的亲戚。她默不作声,听着接下来的内容。
“你也是有我们南宫家的一半血脉,所以舅父舅母就只有想了这样一个办法……你放心,舅父舅母会派人侍奉你的,也会好好地答谢湘儿……”
既然已来到了这儿,听得了这番说话。对这场蓄谋的计划,胡湘只有默认了。 离开南厢客厅,胡湘闷闷不乐的走回西厢房。
黄昏将至,庭院里有种奇怪的沉寂气氛。胡湘将目光投向丁香林,它在夕阳下有如紫烟缭绕,不禁看得痴了。恍惚那林中还有轻轻的笑声,她忍不住便迈步走了过去。
林中生得高矮参差的野花野草,枝叶上都覆盖着一层丁香花的落瓣,暗香萦绕。怪事了,周围都没有小径,像从来没有人踏进过这丁香林中去。而那南宫冥明明每天都有出没在这林中。胡湘觉得不解,于是便仔细地找寻着有无通进林中的小径。
在林中深处的某一角,隐隐的笑声又响起。胡湘心中打了个颤,睁大眼睛望着那暗紫的深处。一个白色的影子,轻巧地在树木间跳跃而过,一眨眼便不见了。
胡湘顿时吓得后退了一步。林中的光线一点点地暗下来,暗下来,却见有紫色的雾从地面冉冉升起。那笑声就躲在林中的某一角,窥视着她。而且那笑声似乎出现了多一个,又多一个……她面色发白,一下子转身就要跑,却重重地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里。
“怎么了呢?”竟是南宫冥,以温和而绵软的声音扶着她的肩说。
“那个……”胡湘惊恐地回头指着那丁香林,呆了一下,却又闭口不说了。“没事的。”
南宫冥淡淡一笑,扶着她慢慢离开了。
唢呐喧天,炮竹噼啪,却仍盖不过南宫府里的欢声笑语,一波又一波地涌进红烛高照的新房里。
胡湘透过纱幔帐,直直地盯着新房的门。室内氤氲的檀香,令她太阳穴隐隐作痛。她揉搓着手中的红盖头,缕金绣凤的红裙下穿着金缕鞋的脚,轻轻颤抖着。
终于,新房的门被缓缓推开……众媒婆丫环簇拥着新娘子进来。那红盖头下的容颜,会是如何的令人惊艳呢?胡湘心里黯然地想着,配得上南宫冥的,定不是凡俗女子吧。不似自己这般,要卑微地躲藏在暗处,做一个沉默的替身。
喜婆把新娘扶到床榻坐下。南宫夫人进来了,众人默默退出新房。南宫夫人做了个手势,胡湘便从幔帐后轻轻走出。南宫夫人替她盖上红盖头,扶着她无声的走出新房。
而那位新娘静静的坐着,等候着将和她一生相濡以沫的人。
胡湘被牵着走出新房,又换到其他人手里,被带着慢慢地走去一个地方。她有那么一些恐惧,只得一直盯着自己的金缕绣花鞋,不时地从艳红的裙摆露出、遮住。
到了某个地方,四周十分昏暗。她被示意跪下,然后听到有什么东西“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红盖头突然被人揭起,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一个闪着朦胧金光的东西,罩到了她的面上。
再来是上锁的声音,那又重又冰的,带着一股奇怪的金属味道的东西便紧紧地贴在胡湘的脸上。红盖头重新被放下来,遮住了她从那东西的两个小孔里投出的目光。
做完这一切,其他人无声地退了出去。吱呀,门合上的声音,嘎吱,锁合上的声音。
一下子,这儿便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除了烛油燃烧发着吱吱的声响,便剩胡湘紧促的呼吸声。
胡湘颤抖地伸出手摸着那脸上的东西。凸出的,很尖的鼻子。鼻子下,是一排尖齐的牙齿。眼睛那儿有两个小洞,透过红盖头,只能看到一片暗红色中,朦胧有烛火跳跃的身影。她双手用力,想扯下那面具,却发现面具像皮肤一样长在了脸上。
脑海中,浮现出面具的样子:轻轻地咧嘴而笑的狐狸面具。皮肤,被一种凉凉的东西攀爬着。肌肉,有点麻麻的,痛痛的。虫子,又非虫子的东西,在骨头里钻呀钻呀……
她想逃,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似乎自己只要稍微一动,只要稍微一动,危险便会扑上来。而且那危险已在某处的角落里潜伏着,等待着她的轻微动作。冰冷的汗水,从额角蜿蜒而下,小蛇一般。面具,正一点点地粘紧于自己的皮肤上,麻麻的,痒痒的。
某种甜香的风,悄悄地从四面八方汇集,盘旋于胡湘周围。
“真美,你真美……”有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说。
明明只是一个声音,却从屋的每一小块墙,每一条梁发出来似的,带着无数回声的颤抖。胡湘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扯下了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