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李白常来长安是来寻他的。说起这人也是无趣，总爱蹲在他狄府的房顶晒太阳，嘴里叼根草念叨着什么“狄府上的太阳好晒”，然后趁机死皮赖脸的去他狄府借一坛酒。
狄仁杰不爱饮酒，沾酒就醉，但是抵不过李白这么无休无止的纠缠，府里也备着许多好酒。
说到底这人还是小孩性子，只需要在他觍着那张笑嘻嘻的脸进来时，把酒递给他，然后装作一副“正好有酒”的样子，他就会挠挠头当场喝个酩酊大醉，爬到屋顶继续晒太阳了。
记得刚认识那会，李白在朱雀门上扬长刻了大字之后，当晚又破了宵禁。狄仁杰怒火中烧，派了人手追了他半个长安，人没追上不说，还把瓦片踩踏掉不少，简直是长安探案组效率最低的一次。狄仁杰深为耻辱，夜里辗转难眠，一闭眼就梦见当时，李白这个半吊子、喝的东摇西晃，大挥剑在朱雀门刻上“欲上青天揽明月”之后，趔趄两步上来环住他腰的场景。
一身酒气险些熏的他当场昏迷。
“真是放肆！”
狄仁杰反手一挥令牌，在李白瞪大眼夸张的惊叹下，成功扑了个空。
“哈哈哈，看来狄大人抓不到李某啊——”
这人说完，衣袂一甩便踏步直跃屋顶，长剑虚晃出一弯月白，还甩出两片花瓣扔在狄仁杰脸上。狄仁杰嗤之以鼻，偏首躲开，却瞥见自己的衣襟上不知何时被别了一朵小海棠花。
后来他经常见窗棂上冒出一根呆毛，随即露出那张飒气如利剑般狭长的眸子，怎得里头却蕴含着无辜，下秒递来一捧新鲜的花。
“狄大人，见面礼，收好了——”
狄仁杰面无表情接过这一大捧花，竟然还蹭了一鼻子露水。皱眉朝他挥了下手，李白就跳进屋里，捡一处干净的地面席地而坐，冲着正在温酒的狄仁杰眨眼。
狄仁杰习惯性地抬手斟酒，被李白连哄带劝着抿了几口，没想这陈酿酒劲如此之大，酝酿了一会便蒙蒙上头，脸颊都烧起来。
“今儿看狄大人也醉了，终日皱着眉头，可是有烦心事——？”李白夺过酒壶，打着哈欠给自己倒了第五盏，一饮而尽后把眼眯成月牙儿，托腮盯着他。
“嗯，近来明世隐又给陛下上了书，说什么卜卦......还来拜访我，送了几盒桂花糕。探不清他底细。”
李白饶有兴趣晃着酒盏，目光仿佛钉在狄仁杰身上一般，仰首抿进最后一滴酒，意犹未尽。
“什么预言卜卦，我看是妖言祸世！明世隐他，处处置我于不利之地。话说，这世道视我不利之人甚少，唯你二人打头阵。狄大人呢，是因为迂腐，明世隐嘛——我就不知咯。”
狄仁杰侧眸剜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语。
这样一年，两年...不知一切为何都是那么水到渠成，从他赖屋顶睡觉，窗口献花，到理所当然讨了酒就睡下，晚上竟也不走了。
“怕破了狄大人的宵禁嘛。”李白耸耸肩，摊手冲他扬眉。狄仁杰很想一巴掌甩过去，但是出于礼教只得作罢，转头去整理桌面，冷不丁启口。
“李大诗仙大可睡狄某院子里，正好赏赏月，也符合您这一腔‘浪漫情怀’，不是么？”
没想到回首便见李白就站在身后，眸子沉沉凝视着他，似深邃的星空。这个角度正视他喉结，仿佛听得见心跳，呼吸起伏的胸膛紧靠着他，再往前一步就能撞进去。
“可是狄大人，月亮就在屋里啊。”
句句话敲打在他心跳的鼓点上。
狄仁杰从没在意过，自己的眸子是鎏金色的，皎洁明亮，正如李白那天醉得糊涂时瞧见的月亮。

顶

顶

顶

顶

待续

dd

dd

经过几天的筛查，狄仁杰已略定三分。巡逻结束时夜色浓如墨，一轮皎月悬挂着，正如两年前那天——狄仁杰蹙眉这么思索，仅仅在下一秒，蓦然一张大手从后方袭击而来，捂住他的唇，莽大的力气硬拽扯他后退进巷角。
遇袭了！狄仁杰惊诧之余正掏出令牌准备回手一击，却又一瞬间愣住。
——这是常年握剑的带茧的手，混着一股熟悉的酒香和...血腥气。
李白！
狄仁杰刹那间转眸，如雷在天边猛地炸开。瞥见身后那人有着裂痕的半张脸。血液顺着他额头滑下，滴在狄仁杰肩上。他只是垂首被额前碎发遮住了眸子，看不清神情。
待人放开时，狄仁杰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李白倒是率先低笑一声，牵扯着唇角的裂口狰狞无比。
“狄大人，这么些年，怎么变蠢了，也不知还手？”
太多积蓄的问题扑面而来，狄仁杰只是目光肃穆，横眉入鬓，直盯着他的伤口欲言又止。李白见人不说话，同样不加回避地凝视着他，又继续道。
“是明世隐动的手。我知道你有太多想问的，而这些事我也不得不说，...因为来不及了。”
“你还记得我的故乡楼兰么？陛下是英明之君，却挥手灭了楼兰，连狄大人也劝不得...这也是我与陛下决裂的原因。”
呼之欲出的结果！狄仁杰一惊，果然中了他的预料。他为了断案、研究了一段时间的卜辞，所以在拜访明世隐府上时，通过他刻在狐面上的卜语略微推测了他计划的上书时间。果不其然，根据时间搜查，正有一份密案，就是明世隐给陛下的进言。
进言的内容是“进攻楼兰”。
狄仁杰躲开视线不再看他，只是望着漆黑的巷子。“...李白，我查到那份密信了，正是明世隐对陛下关于攻打楼兰的劝谏。”
李白深沉地盯着他。“正是如此。我曾被陛下密召过，质问她为何攻打楼兰的时候，她向我透露了明世隐的卦象，所以我早就知情。后来我来长安寻了一处客栈，本意是想来看看大人...然后向明世隐讨一个说法，怎料到当晚就有了莫须有的罪名，且遭到了大人您的追杀。”
狄仁杰倏然回首盯着他，压嗓道：“定是明世隐不知从哪儿听了风声，要栽赃与你......正好借我之手。我俩相争，必能除掉一个。”
李白嫣然笑道：“不错，他算对了狄大人的公正果断，却算错了我对狄大人的感情。狄大人只信证据，而我，只信大人。”
狄仁杰的心被撞了一下，一股苦涩涌上心头，却只是不动声色瞥着李白的伤口。“苏家仇人被杀害，所有的目击证人，都说是看见的你。李白，这该如何解释。”
李白压低嗓门。“狄大人可听说过黑石？明世隐有帝俊的力量。那晚你追杀我的时候，我又遭到了明世隐的袭击。他攻击我的伤口都有黑色的疤痕。后来我逃去了玉城寻找证据，发现那里的黑石力量强大，可以灼伤出黑色疤痕，但一般人不能把力量利用起来...。其中有一个幻化之术，就是可以通过收集某人的头发或其他线索，把自己短暂的幻化成他的模样。”
狄仁杰忽然想到，明世隐来狄府送桂花糕的时候，应当是收集李白所留下痕迹的绝佳时机。
“狄大人，我此番来是给你瞧。”李白一把扯去自己袖口的袍子，给他看左臂的几道可怖深浅疤痕。“深的是明世隐不久前伤的，浅的是我曾用黑石所划伤。事实证明...痕迹完全相同。”
狄仁杰紧握着李白的手腕，脸色略微发白。夜幕下他终于结束了沉寂，向前轻探着，握紧了李白的手。李白是习剑之人，手掌缠了绷带，只有五个指腹蒙了一层薄茧，柔软温暖。
“李白。都是我的错。”
只有明世隐戴着手套，才不会留下指纹。
李白突然一把揽过他，不容置疑的吻上那片冰凉薄削的唇，将未出口的话语吃碎吞进。几乎是从温软含吮到发了疯的探舌袭入交缠着，他要将爱与恨都砸碎吞进，用浓血渡进他的唇中。
“...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表明我的心意。狄大人，狄怀英，我爱你。明世隐下一个目标应当是你，切记千万提防，不要被他下了黑手......。保护好自己。”
该走了。李白松开了手，握住长剑转身。同样是那一袭长袍点缀了血，足弓一点直跃上屋顶，瓦上青年傲骨白雪，长剑一甩映出了皎月。他回眸望了狄仁杰一眼，盈白如霜铺了青年一身，鎏金色眸子熠熠生辉，那是他心中亘古不变的月。
他有把握战胜明世隐。就在今晚，不能拖了。能护住长安，护住狄仁杰。
（待续）

d

好看

dd

顶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