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红恋歌
标签：剑三同人 七秀 历史同人 婉平 文：月儿上柳梢头

【1】
朝廷和武林，是两个江湖。
朝廷办事武林人无权干涉，武林私怨朝廷亦不过问，这是任何一个江湖中人都熟知的准则。
可我不曾想到，自己的徒弟竟会是流落江湖的宜城公主[1]。
造化弄人。妹妹代我入宫那几年也收下了侍宠而骄的安乐公主——韦后的女儿。
我尚且不知道裳秋的出身，可妹妹怎会不知裹儿？明眼人都看得出，她那权欲熏心的母亲根本就是效颦东施，势做武后第二。
和她沾染上关系，纵是皇上惜才，到时候也保不住她。
这是祸根。

【2】
我的担忧不出几年就应验了。
中宗李显突然驾崩，死因不明[2]，年幼的李重茂成为韦后的傀儡皇帝，不出一个月又被临淄王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联手废黜，再把相王李旦推上帝位，是为睿宗。
武林中人，对于云谲波诡的政局并无多么关心，无非是换个皇帝，倒不是什么人人自危的国难。
可我们姐妹收下一双帝女为徒，终要自食恶果。
安乐公主得到妹妹的真传，武艺尚高强，李隆基无奈只能请求同样习武的宜城公主裳秋出手，一时手足相残。裹儿不敌，借着替身死里逃生，听说破了相，深居坊内不再现身。
妹妹在爱情上输给了我，在事业上输给了我，现在，裹儿的失败似乎在说她在武学上也输给了我。
妹妹从此对我闭门不见，我无从解释，也没有机会解释。我们刚有缓和的关系再一次堕入冰点。
我知道，她恨我。
可我不知道如何去化解这样的矛盾，只能在遥对着那座乐坊的湖畔，重新建了一座楼阁，取名忆盈楼[3]。
我很后悔当初同意她代我入宫，也很后悔没及时和她道明自己的感情，如此种种，终于落得这步田地。
她若一直恨我，我也想守在她身边，千年万岁。

【3】
也许是为了排遣寂寞，亦或确是想在江湖上有所作为，我将之前的收养的女孩们收入忆盈楼中。两三年里，培养出很多优秀的弟子，有了门派的雏形，我很欣慰。
正当门内一派兴旺之时，我又听见朝廷的消息，皇上退居太上皇，传位给“三郎”李隆基。
我听说过他，精明果敢，痛恨武周，痛恨韦后，痛恨女流。
我不禁又担忧秀坊的未来。
一年后，皇上造反了。
对，皇上造反了，险些把太上皇逼自鲨，又赐死了自己姑姑镇国太平公主。从此，朝内再无有女子掌权，属于女子的红妆时代像是绚烂的流星，终于在大唐的夜空留下几道拖尾后陨落。
但是，她们在属于男人的朝廷中绽放过。

【4】
每旬，我都要去扬州街上采购些物什，从不让弟子们跟随。
这是我的一点私心。
只有我知道妹妹喜欢哪种胭脂、眉黛、香薰和衣饰。每当我见着她喜欢的款式，总会买来交给内坊弟子给她捎去。
她依然不愿见我，甚至把那些东西狠狠地摔出门外。在我一次次的坚持下，她终于开始接受。常听内坊弟子说，会见着盈儿换上新妆熏上新香了。
每每这样，我总能怀着小心思得逞的那种欣喜。我真是越活越幼稚咯。
正如今天，亦是因她心动的日子。

【5】
扬州秀丽繁华，又温柔富贵，一江春水静静地将她环抱。也只有这样的城市能养育出柔情似水的江南女子。
走过一弯红桥再右转，便来到被倒挂的彩色油纸伞铺满的街道，一抬头，缤纷的光晕确是有些晃眼睛。
来往的除了车夫商贩外，便都是些水灵的女孩儿和儒雅的书生，走在这里我竟会生出一丝不自在来，自己究竟是上了岁数。又想起年轻时候的种种。
我笑笑，继续逛着。
在临近街道尽头的地方，一缕百合香牵住了我的嗅觉。
含露低垂，从风偃仰。像吹散阴霾的晨风。
凝而不紧，甜而不腻。像满口生津的花糕。
眼前似乎出现了自己和盈儿相拥而眠的美好景致。
我揽着盈儿的盈盈腰肢，另一手抚上她的睡颜，终于忍不住在她的唇角轻轻一啄。
我所贪恋的触感终于没有传来。这时我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走入了一处无人的坊内。香味愈发迷人，像魔咒一样催促我进入。
我没敲门，门没上锁，于是闯入了这里。

【6】
主屋的门被我推开，一个金兽香炉映入眼前。弥漫开的百合香和书墨香混合在一起，叫人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香炉前是一张桌案，纸墨笔砚规整地置在上头，靠墙的四周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书架和书卷，她们撑起了这间黄金屋。
我很久没有见过藏书如此繁多的屋子。拾起桌案上的一本诗集，封面写着“烟霞问讯，风月相知”，我翻开第一页。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我认识。这是已故昭容上官婉儿的《彩书怨》[4]，深沉开阔，自然真挚，清丽含蓄，绵长深情。
只可惜，写这首诗的女子，几年前就成为了李隆基政治野心的牺牲品。万里思君也终于是天人永隔。
翻动诗集，我才发现这整册收录的都是她的诗作，五言七言俱有，山水诗中亦露峥嵘，应制诗中却含归隐。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7】
“世人皆知公孙柳五，却不知公孙竟是一双姊妹。”
我慌乱地合上诗集，循声望向门口，一手下意识地握上剑柄。
门前站着一名女子，五官秀气，下颌棱角分明，额上点一朵梅花钿，一袭青色罗裙，腰间挂着一个精致的紫金色香囊，袖下玉指捻着几只洗净的狼毫。
看得出来，她不怎么会武功。可我却从不能她的容貌间看出年龄和情绪。我自知理亏，向她微微鞠躬。
“无意冒犯。实在是姐姐家的熏香迷人，才失神闯入。”
“嗯，我知道，请坐吧。”
她引我到另一张空桌边坐下，自顾自地用软锦将狼毫的水吸干，放在笔架上，接着又起身去一旁沏茶。
“你认识我？”我忍不住问道。
“见过令妹。”
盈儿？我心中一动，问：“你是盈儿的朋友吗？”
她眉眼含笑，却没有直接回答：“你和她还真是一模一样呢。”
我姑且认为她说的是外貌。
“这条街我常来，以前没发现过姐姐这屋子。”我说。
“看来我的迷阵布置得不错，如你这般武艺都没能发现玄机。”
“迷阵？”我回忆起方才的种种，可确实没有阵法的痕迹。
“只有苦于不伦之情的人，才能寻着百合香来到这里。”
我一时语塞，只感觉脸颊微烫的，竟有种少女怀春被戳破的羞涩感，低着头不太敢看她。
她把茶水端到我跟前，坐下。
我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温柔和俏皮。她似乎对我的窘样十分受用。甚至，还有种找到同类一般的兴奋共情。
“来听个故事吧。”

【8】
婉儿出生就和母亲在掖庭中相依为命[5]。
在祖父学生帮助下，她得到了在内文学馆学习的机会。或许有家族的优良基因，她从小就热衷于文史，每天早出晚归，沉浸在书海，常常顾不上吃饭。
本要是这样成长下去，她也完全能和祖父和父亲一般成为引领大唐诗风的文人，谋个好官，风光一辈子，然后和他们一样轻易地被权力捏死。
偏偏那一对母女的出现，给她的人生铺设出了一条新的轨迹。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偷偷见到了皇后的真容。
那个女人，好美。她云髻高挽，举止有礼，气度非凡，她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她是画中仙女，恩泽人间。
自那时起，她就想。
诗人或朝臣，不过尔尔，只有皇后，配得上她的梦。

【9】
说来有缘，她成了公主的侍读。
公主骄纵惯了，时常欺负她。她明白自己和公主的身份地位悬殊，没资格抱怨什么，便任由公主对她颐指气使。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书，她大约知道，身处掖庭的自己只有通过学习，才能触到自己天真的梦。
在公主的要求下，她又成了小跟班。
一次，在公主的外祖母杨夫人家中，公主的侍女被周国公奸污，年仅六岁的公主不知所措，只得当做没看见。
怎知那色狼贼胆包天，竟将邪手伸向公主的身体。
是婉儿站了出来。
她将公主从他怀中拉出，明明只长公主一岁，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样把她护在身后。
“一个女奴也敢拦我？”周国公恼怒，几乎拧折了婉儿纤弱的手腕。公主这时反应过来，拉着她向他赔礼后，惶惶恐恐地离开。
公主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天天被自己欺负的女奴会胆敢站出来顶撞周国公，是为了保护她么？可为什么？
她第一次让婉儿坐上了自己的马车，她看向婉儿的眸光里，分明多了些什么东西。她想起后宫中那些广为流传的爱情故事，心里暗暗有了一个决定。
这会是她的郎君。

【10】
婉儿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感觉“应该”那样做，应该保护她。
几年同窗时光转眼过去，公主有了新名字“太平”，可她似乎还和当年一样，恃宠而骄，总是欺负她。婉儿权当是与她玩闹。
有时候公主会要求她手把手教她写字。婉儿知道公主从来无心学习，这是在故意亲近她，她不忍心点破，公主要学她便依她就是。
其实，她自己也喜欢这种亲近，只是，她不敢承认。
她们每天一起学习，一起成长，出落成一双豆蔻少女。
这时候，吐蕃犯边，打下几座城池后，耀武扬威，让使者带回消息：他们要娶太平公主。太平慌了，急急忙忙找到婉儿。
“天后不会舍得公主殿下远嫁吐蕃的。”婉儿安慰道。
“可我身为李唐公主，理应承担起这样的责任，为了天下百姓，我不能退缩。”这话确实是从骄纵的公主口中说出的。
天下么？婉儿垂眼沉默很久。
“既然如此，公主……请多多保重。”
“可我有喜欢的人了。”太平突然红了眼眶，轻扯她的袖口。
“而且这个人，我没法，像普通人家那样，风风光光地嫁给她。”
“怎么？公主找驸马，还有敢不答应的么？”婉儿笑问。
“上官婉儿！”太平抿嘴，带上了哭腔，“是因为我不够好看，还是因为我不是男人？非要我自轻自贱到把自己洗干净送到你床上你才明白吗！”
婉儿呆住了。
几年来她只当太平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知道太平喜欢她，她也喜欢太平，只想是姐妹一般。
太平这番表白让她不知所措。
她对太平是那种喜欢吗？
如果，每天都想和她在一起，想拥抱她想守护她便是喜欢的话。
婉儿浅浅地笑了，她顺从自己的内心，拥她入怀，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天，婉儿明白，存在于天下之上的事物，是太平。

【11】
天后特意为太平修了处道观，以出家为由拒绝了吐蕃的和亲。对太平来说，只要能留在婉儿身边，就足够了。
说实话，婉儿有些后悔。
她承认自己很喜欢太平，可过早地确定关系，让太平越来越肆无忌惮地挂在她身上。随着两人的身体开始发育，一些过分亲昵的动作已经变得不再方便。有时她想挣脱，又怕伤了太平的心，只得纵容她。
直到有一天，太平带来一把剑来找婉儿，沉着脸道出了她的身世。
当年，她的祖父上官仪因起草废后诏书，得罪了武后，满门男子被诛鲨，母亲郑氏带着出生不久的婉儿，入掖庭为女奴。
皇后正是她的灭族仇人，而太平，则是仇人之女。
“你若想杀我报仇，现在就动手吧。”
太平把剑递到她手上，侧过头裸露出脆弱白皙的脖颈。
婉儿笑了，抽剑。她削下太平的一缕发丝。
“我取了你的发丝。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婉儿，你……”
“我生来没有父亲和爷爷，他们于我只是一个缥缈的名字。而且，我想，无论是他们还是母亲，一定都不希望我背负着仇恨活下去。我就是我，我是你的上官婉儿。”
太平眸中有星辰闪烁，把她压在墙上，堵上了她的双唇。

【12】
命运是眷顾婉儿的。
在太平的推荐下，天后传她入殿内与一名北门学士当庭比试作文。她文不加点，洋洋洒洒写完时，那学士才写了半张。
天后阅过，欣喜不已：“婉儿，可愿跟我走？”
仪凤二年，婉儿被免去奴籍，辅佐天后，掌诏敕。
婉儿终于触到了自己的梦。
可没过多久，公主送的香囊让天后误以为婉儿与太子李贤有染，为了惩罚她，天后顺势拿起桌案上的的甲刀，往她眉心狠狠一扎。
“记住，你只能是我的人，为我做事。”
婉儿忍着泪，她告诉自己，为了自己的梦，这都不算什么。
她誓要站在这个时代女性所能站在的最高点，主宰自己的命运。

【13】
婉儿成为天后的“秘书”甚至“娼妓”这事已在宫里传开，母亲郑氏也听说了此事。
于是在婉儿回掖庭看望时，母亲将她狠狠地打了出去。
母亲痛骂她是给仇人做狗的**，她无从解释，只能哀求母亲谅解。
“你***！去找那个老女人！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婉儿失魂落魄地来寻太平。两人在床上相拥，她哭着把在母亲那的事情说了出来。
太平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仅用唇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紧紧搂住怀中人，像是要把婉儿融进自己的身体。
良久，婉儿不知是哭累了还是睡着了，呼吸渐渐均匀起来。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了太平的言语。
“婉儿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的牵绊。我会离开，我会帮你完成你的梦。你一定要更加坚强，超越我的母亲，飞黄腾达。”
“然后，把我娶回家。”
那一晚，婉儿睡得很沉。可第二天醒来，床上只剩下她一人，和泪水浸湿的枕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