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3.
行李被一路拖拽着进了寺院最为纵深的佛堂之中,犬夜叉拔足急追,看到佛堂内的境况也是一怔。一路饶是见到了不少的蛛丝或是蜘蛛头都没让他心惊,可佛堂内光线暗淡,只有门扉窗缝间隐约透着些许月光,内里的景象又实在是诡异至极。
往日宝相庄严的佛像,如今却被打翻在了地下碎裂成三段。佛堂的天花板上和木质的大柱上一打眼便是大片刺眼的白,不消说也知道那是蜘蛛头吐出来的丝,把这处原本神圣肃穆的房室弄得活像是妖怪的巢穴。
佛龛之上泥塑的莲座都被蜘蛛头吐出的蛛丝给缠绕得脏乱不堪,往日主持在此念经时用的法器更是被妖怪们弄得散落一地,着眼之处满目狼藉,只有佛像前的一支残蜡烛火未熄,仍在一片晦暗中些微地闪着光。
少年屏息静气,谨慎地一步步往里走着。那鹅黄色的行李背包不知道被妖怪拖到什么地方去了,犬夜叉绕过面前横亘的大股的蛛丝,转到堂柱之后,在靠近佛龛的地方看见了那原本能够张开结界抵抗蜘蛛头以守护寺庙的老僧。
老僧整具身躯都绵软地挂在了蛛丝上,手中用作法器的念珠早就崩断开来散落了一地。少年的赤足踏在了念珠上,圆润的小珠子被碾压得弹射出去,在地上发出噼啪的清脆响声,可那僧人却像是死了那样,对周边正发生的事情一无所感,也没半点动弹。
犬夜叉借着佛龛前的那支残蜡上燃着的烛光,勉强能看清老僧的状态。他颈项都被蛛丝缠紧了,只是看着都让人感觉呼吸一窒,脸色更是惨白得没半点人色,唯独在周围吐丝缠绕着他的蜘蛛头咻咻地爬个不住,画面堪称恐怖。
——和尚,死了吗?
少年的心里略微一紧,不太好受的情绪自心底蔓延开来。回到寺院不是他的本意,可四魂碎片落入妖怪手中却是更要命的事情。朔日之夜时,作为半妖的他会变回普通的人类,这也是他的弱点,需得谨慎小心,容不得半点逞强,这也是他先前拒绝了那少女替他救这老和尚的原因。
可是当真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犬夜叉心里还是不太好受。
“喂!和尚!”
一阵阴风自门外吹过,卷灭了佛前残烛,少年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他手里的木牌也已被狐火燃尽了,只留下他手里握着的短短一截。于是他把那截木牌丢掉,借着月光凑得近了些,确保了周围没有离自己太紧的蜘蛛头后叫了那僧人几声。
僧人听到了他的呼唤,自昏迷之中悠悠转醒过来,他没有力量像犬夜叉先前那样挣脱蛛丝,只是转了头颈虚弱地望向那红衣的少年。
“犬夜叉施主吗……”他自蛛丝的缠绕束缚中,颤颤巍巍地朝着犬夜叉的方向伸出了一只苍老的手掌,掌心里念珠的压痕清晰可见,显然是先前攥久了念珠的样子:“您可以……过来一点吗?”
“切!”
虽然嘴上说得别扭,可犬夜叉还是朝着那虚弱的老僧伸出了手——先把他从这里救下来送出寺庙去和戈薇她们汇合,再带着七宝回来找四魂碎片好了!他这样想。
见死不救的事情他的确是做不到,但好听的话他也是半句都不会讲。犬夜叉就是这样一个别扭的人,于是他臭着一张脸,伸手去抓住那老僧苍老枯槁的手臂:“抓住我,和尚!”
——可变故陡生。
4.
老僧枯槁的手臂在触碰到少年的手的瞬间,像是条奇怪的长虫那样猛然地抻长。犬夜叉还没来得及发出震惊的半点声音,就被那铁钳似的诡手钳制住了脖颈,整个人都被狠狠地抵得冲撞到了他身后的大梁上,手中抱着的木牌更是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
“犬夜叉!”七宝大叫起来。
“什么……”少年的眼睛吃惊地大睁开来,望着那先前还奄奄一息的老僧——那老僧现在已经全然改变了体貌,没半点先前的虚弱劲头,甚至连人类都不像是了。
——一个人类的老人,又如何会有这样大得如铁钳一般的手劲,如何能有一条肆意伸长缩短的手臂呢?
“你这老秃驴!”被欺骗了的犬夜叉只觉怒不可遏,掰着那铁钳似的手指厉声咒骂了起来。
“呵呵呵呵……”
随着那老僧模样的妖怪低声而沙哑的阴森笑声响起来,在这空旷到几近是可怖的佛堂里回荡着,犬夜叉的惊惧之情也愈来愈深。伴随着七宝的惊呼声和那妖怪身躯的完全变化,犬夜叉才清楚自己一时的慈悲究竟给自己酿下了多大的灾祸。
无数条肉臂膊似的肢体自那身袈裟之中爆裂开来,四向伸展成蜘蛛网似的模样,而老僧那颗苍老皱缩的头颅和一截不伦不类的身体却成了蜘蛛网的中心,正像只怪异的虫一般地、寸寸朝被他抵在木梁上的犬夜叉把脖子抻过去。
“你就是蜘蛛头的首领吗……”他磨着牙根,恨声说道。
尽管是变成了脆弱的人类躯体,犬夜叉仍自认为是要比寻常的人类厉害上不少的。可这点力气在妖怪面前简直就是小孩子玩的把戏,全然不值一提。他没法简单地掰开那只冰凉的手——现在说是利爪也没差了,他能感觉到夹在自己咽侧的力道在渐渐缩紧,这是再危险不过的讯息。
“嘿嘿嘿……”那颗仍保有着老僧面容的诡异脑袋开始说话了:“我听说有个半妖带着四魂之玉的碎片到处乱晃,所以就在这里等你……没想到你居然恰巧在这时失去了妖力落入我的手中!”
“哼!失去了妖力又怎样?像你这种又干又瘪的老妖怪——”
怒气卷着气血一并上涌,少年白皙的面色都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犬夜叉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咬牙切齿地生生掰开了掐在他颈项上的那只铁也似的冰冷利爪,赤足再在背后的木梁上猛地一踩借力,挥拳朝着那颗干瘪的脑袋就要抡将下去。
“笨蛋!”
蜘蛛头口中又一次喷出了那种先前就让犬夜叉吃过瘪的粘稠而柔韧的蛛丝,这次和先前困住他的那种截然不同,要比那些杂碎妖怪吐的丝更密更多也更粘。他甚至没有躲闪的余地就被蛛丝当胸粘住,整个人都被捆得动弹不得、进退维谷。
“七宝!”
——虚张声势的东西,只要有了狐火,把这些碍事的蜘蛛丝统统烧掉,看我不把你打成蜘蛛干、妖怪饼!犬夜叉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可七宝的狐火的幽蓝色光泽只是闪了闪就不见了,光靠听声音都知道是被蜘蛛头那长到可怖的手臂给狠狠地挥击了出去。没有谁能来救他了,犬夜叉只有靠自己。
蜘蛛头的动作比他们都要快,犬夜叉刚把遮蔽了视线的蛛丝撕扯干净,面前对上的竟又是解决了七宝、去而复返的那颗干瘪头颅。这次他们离得是那么近,即便失去了半妖时灵敏的嗅觉都足以让他闻到那妖怪口中的腥臭气息。
“嘿嘿嘿……你脆弱的人类身体,承受得了我的毒液吗?”
犬夜叉还没能反应过来究竟是如何一回事,颈项就被狠狠地咬住。蜘蛛头锋利的毒牙刺入他柔软的肌理,不祥的毒液正注入他的身躯中。
——我会死的。
少年手脚都变得冰冷而不听使唤,意识逐渐地模糊了,视野也变得愈发地缭乱,只能隐约地感觉到自己在一寸寸地虚软下去,毒素在他体内蔓延——蔓延……
“犬夜叉!”
少年模糊的视野中,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抹浅紫色的灵光,还有一声既熟悉又陌生的清喝,是个女人,他费力地想着,勉强地撑开了眼帘企图搞清楚这是真相还是幻觉。
这一声跨越了五十年,跨越了生死。和封印他时如出一辙,都是同样的人在以他的名字呼唤他。
毒液蔓延到了少年的胸口,像是毒虫一样往他心脏渗透流动。犬夜叉感觉到因毒发而来的胸口的冰冷和剧烈的疼痛,眼前的灵光也显得愈来愈明亮。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呼唤……在彻底丧失意识前,少年仍勉强地睁着双眼,企图看清来者的容貌。
“桔、桔梗……”
——毒素模糊了他的视线,昏沉了他的头脑和意志。他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看到来人穿着的白衣红裙,那是他牵肠挂肚着、却早早离去了的女子所穿的巫女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