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刮来一阵清风，轻柔又湿润。
对于夏天的咸阳，这样的雨天不可多得。白瓷砖溅起的水滴，顺着清风吹在脸上，格外清凉。布满灰尘的日记本被翻开，那些关于雨的记忆，个个都冒了出来。
最念莫过于故乡，那个生我养我的山村，曾有多少让人痴迷的雨景，让人难忘的印记。记事起或者说按日记记叙，初中时对雨的想法便是能好好淋上一场，在雨中奔跑、在雨中劳作、在雨中捞鱼、在雨中进山、在雨中摇晃竹子，让滴落的雨滴淋湿伙伴，这追逐打闹的日子也似这落雨一去不返。
而同老爸下乡配送的日子，总也能和雨天不期而遇。那时老爸尚还年壮，开着长安小卡，货柜里塞满了各式样的食品，翻过黄沙岭又翻过分水岭，还有公岭、界岭……座座大山绵延起伏，岳王庙河、大堰河、来榜河、青天河、包家河、三河、五河穿山而过，和老爸冒雨送货总是最开心也是最晚到家的。
老爸在店铺里同老板来回“交手”，我就机灵的在货柜里找到老爸口中的什么饼干、蛋糕、桃酥、绿豆糕之类的货物，一股脑放置在店老板面前，他见我这小孩子这么勤快，多半也就把货物留下了，实在不想要的货物我就在多跑一趟给送回货柜也不费事。那时年青，赶上下雨天就用身体挡住雨水，怕淋湿了店老板不肯要，有时总湿着头发上车，老爸不知道哪里拿来的不晓得是毛巾还是抹布，对着我那还滴水的头发就是一通擦。暂且管它叫一块布吧，这布，这毛巾老爸用久了就当抹布塞在坐垫下，老妈给他换的新毛巾有时就放坐垫后边，用着用着抹布和毛巾就混了，不过他也不管那么多，拿到啥用啥，导致有时候修车擦手的抹布，当做毛巾擦脸，越擦越黑，哪里晓得这抹布擦过机油哩。
有一年我们在白帽陷车了。村子没通柏油路，走完下山路，有一处平洼地，黄泥巴和深积水让老司机的老爸感觉到陷车的可能。他给不远处的店老板挂去电话，请他来车上看货，看好了我俩把货物徒步送过去。当时下雨天路特别泥泞，只要下脚就肯定半脚深的泥，傍晚六七点天也格外的黑，店老板不肯不行来挑货，执意让我们开车送过去，不然就下趟晴天再来，今天就不进货物了。
这家店是这村子里唯一一家小店，生意好销量大，下乡跑配送的都仰着他进货销点生意。而且店又离主干道比较远，爸和我晚饭还没吃专门开车十几公里到这家店的，想着卸完货搁店里泡碗方便面，先垫吧垫吧。
爸还是把车发动了，晃晃的，急速又打滑的，在泥地里往复挣扎往前着的，车终究是开了过去，像是用光了所有运气。店老板也很大方，下了我们将近一千多的货，车货柜箱几乎都空了，我搬得很开心，结账时看见老爸皱着眉头些许隐忧。
掉头在经过那片泥洼地时并不幸运，痛快卸货时的快乐很快在与泥巴的纠缠中消磨殆尽，我这才明白老爸看见后车厢空空时的隐忧。垂头丧气的，没好话的听着老爸指挥，从铲沙子铺泥到舀干坑里积水，一人跑百来米从河里捡石块到两个人抬大些石头垫车轮，将滑轮组一头栓在老杨树的木桩上后再把另一头栓系在车横梁，一开始我们都还穿着雨衣，需要躺下放千斤顶时还垫个纸板在泥地上，到后来索性光着膀子，最难弄的时鞋子里积水走一步里边就吱呀。
记不清经过了多少次的尝试，就像记不清接了多少个老妈那焦急的电话。凌晨时分，一男人和一小子俩满脸满身泥巴，站在老杨树下，男人掏出打火机，湿湿的烟怎们都点不着，那小子拧干裤子的水又放下裤腿……
一道微暗泛黄的光沿着泥泞的路颠簸晃动，长安小卡的驾驶室里，老爸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夹着那不太容易着的烟，我也双手倚着车门，哪里还记得陷车的疲惫，只是路面颠簸下巴搭在车门上硌得慌。
这样的闹心事在五河明山也发生过，在那个雨夜，我总算领教了老爸取名的“猪肝土”的厉害。抹黑时陷车的折腾到晚上十一点，长安小卡那是纹丝不动啊。我不听老爸劝，还在那焦急的来回刨土，老爸看着我傻乎乎的刨土也不叫停也不可怜，只是抽着烟看着。对于我的倔强，他总习惯让我自己尝了苦头，才有下一句告诫。
后来良啊姐夫和晓峰表哥等好些个亲友带着新买的大号滑轮组跑了五十多公里夜路，赶到了“猪肝土”现场。十一点以后的事，就是我捧着还些许热的饭菜，坐在滑轮组链条中间处的一个石头上，一边给两头的人来回传话，一边吞咽。还记得回家时是和晓峰哥坐摩托的，凌晨的雨夜，连续的压弯，这刺激也让我深深迷上了摩托，同时也忌惮着压弯。虽然老凯总说我摩托技术菜鸡，没关系，尽管陷车，还是坐老爸的副驾驶安稳。
这些印象在当时是不快乐的，在当下却又是深刻的。
习惯性的停笔，几口凉白开，又抬头看窗，感觉有些不同。以前停下来是找思绪写下去，而现在是在选择，因为和老爸一起遇雨的记忆还挺多的，而在有限的文笔下如何复述出那些朴实温度的时刻，是不容易的。假使某天雨干涸，希望钢笔的墨水不会干涸。
大二那年表姐借给我钱，买了单反。回家时老爸也说想买一个，因为下乡配送途中遇到的美景实在是太美了，老爸说他碰到的好看的景，比我们拍的什么夕阳啊什么朝霞啊都要强，他不服的口吻强调道，那些往往可遇而不可求的景色，须在长久的开车途中不经意间碰到。我理解他的话，也理解为何这六七年过去了，他的单反还搁在数码店里。
我要禁住想这些年老爸老***劳，那是些温馨的但想起来又让人鼻酸的记忆，只好把日记的页面再往前翻，不懂事的年纪里，爸和妈的脸上总是挂着笑。
那时金超也没现在胖，我也没现在宽。农忙时节赶上雨天，下午总能接到外公和大舅小舅喊过去吃晚饭的电话。只是苦了长安小卡驾驶室的双人座，扛下了一家人的所有重量。
爸是司机独享主驾驶位没人有异议；妈坐副驾驶，腿往中间靠，金超屁股半边座位上，半边悬着，腿往右下靠，我最轻所以坐着妈和哥的腿上，虽然头顶着驾驶室顶，忍忍就能赚到舅娘们做的辣椒炒肉。两公里的路程不远但因土路坑洼而颠簸不已，我们这边三人一坨肉，既撞前板又磕右门，就是不敢往中间倾斜怕碰着手刹和档位。现在想来老妈腿脚不好，会不会是我那时给颠的。那时纵向发展的身体“长势喜人”，我有时不得不被安排“夹在”在爸和左车门之间，再往后长安小卡实在“容不下”我们四个时，好在金超已经学会了骑“康超”牌弯梁，减负后的长安小卡很乐意在后边打灯照亮前边的摩托。
还记得外公有头牛，暮春清明时节最是农忙。那时哪里晓得什么天街小雨润如酥，只晓得老爸为了“巴结”老妈，总安排我在雨天给还在犁田的外公送斗笠。超大的圆饼状的斗笠贼不好拿，夹在腋下吧奈何手不够长，戴在头上吧帽檐长到根部看不清路，只能两手抓着帽檐搁田埂拖。竹篾编的斗笠哪里扛得住我这么折腾，所以每次给外公送斗笠讨不到半句好，有时还被“威胁”敲脑袋。也因此，一听到老爸喊我名字，就赶快躲到牛棚上的草垛里。
长安小卡从接替时风三轮车的，陪我们一家人走过了七八个年头。还记得零四还是零五年买回来时亲戚们放喜炮的样子，当然也记得约十年前，它被搁在院落锈蚀发动不起来。零九年有人花一万块来买二手车，爸不肯；又过了一年，有人给七千，爸不肯。后来轮胎都瘪了，爸忙，不再有时间时不时发动它了。
前些年有收废品的来给三千，爸不肯。那天雨下的挺大，年轻气盛的我指责老爸死脑筋，拌了几句嘴，后边越吵越凶。
爸不在说话。
沉默了一会，指着房子说这一大厢房子都是这车拉出来的，又转头看向我，说把我哥俩养大上学的花销开支也是这车拉出来的。
我感觉打在脸上的雨点，十分的灼热。又想起来那些曾同老爸配送下乡的日子，想起还没查酒驾时，我们常横河饭店点两瓶啤酒。爸一边给我讲在路上遇到的各种怪事，大多属于灵异性质的，但结束时总不忘加一句：只要他人和车在一起，他就不怕。
长安小卡退役不久，江铃顺达出现了。宽敞和稍微树立的靠背，对老爸的脊椎腰椎老毛病有些许好处，但车子大了起来操控就难了很多，尤其那时为了省钱老爸买的是不带转向动力的款，乡下往往弯急路窄，开车到下午时，每次见老爸打方向都是咬牙切齿，不仅拉不动，手臂还生疼。开了一年多在老妈的催促下，才花了万把块钱加装了转向助力。
不晓得是开这车容易疲劳还是老爸上了年纪，渐渐的配送途中中午多了一项内容：休息。老爸停车有要求，路要直视线开阔保证安全，路边要有阴凉这样垫个纸板就可躺着睡，最好是能有流水这样可洗手，因为他手背总是湿疹得厉害经常要涂药膏。
那时红遍南北的歌曲《父亲写的散文诗》说“他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张旧报纸”，我爸四十出头的年纪也差不多，只是在我印象中，读了高中的老爸（因为家庭经济拮据没有参加高考）不写散文也不写诗，他的手要么在开车要么在记账。他下乡总背着个大腰包，包里那些斑驳且泛黄的账本，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店老板的赊账记录和清还日期，那寥寥草草的笔迹，是我见过最有韵味的“散文诗”，是能养活一家人的“散文诗”。
时光飞逝，不觉中十几个年头就过去了，那些同老爸一起的淋雨天，还历历在目。近些年老妈身体状况也是磕磕绊绊的，我在外尽孝不周，老婆有时在旁边还能帮衬些，更多的一直是老爸在家照料着支撑着。去年五月，全家人才度过了漫长雨季，今年怎的又觉风雨欲来风满楼。
昨晚妻子下班，说先去趟安医看老妈，虽起不了什么作用，过去陪老妈说说话也好。发来的照片上，没带伞的老爸老妈等在外科大楼前，幸得妻子“及时伞”。晚上八点多视频时，大雨中老爸开着金杯拖斗车，载着老妈送妻子回蜀山租的房子那。视频中光纤微暗，画面颠簸，三个人有说有笑。一种熟悉、一种温度涌了上来。
从时风三轮到长安小卡，从江铃顺达到金杯拖斗，老爸老妈一直载着我们栉风沐雨，为了回家！
写于父亲节前
2021年6月于咸阳
对于夏天的咸阳，这样的雨天不可多得。白瓷砖溅起的水滴，顺着清风吹在脸上，格外清凉。布满灰尘的日记本被翻开，那些关于雨的记忆，个个都冒了出来。
最念莫过于故乡，那个生我养我的山村，曾有多少让人痴迷的雨景，让人难忘的印记。记事起或者说按日记记叙，初中时对雨的想法便是能好好淋上一场，在雨中奔跑、在雨中劳作、在雨中捞鱼、在雨中进山、在雨中摇晃竹子，让滴落的雨滴淋湿伙伴，这追逐打闹的日子也似这落雨一去不返。
而同老爸下乡配送的日子，总也能和雨天不期而遇。那时老爸尚还年壮，开着长安小卡，货柜里塞满了各式样的食品，翻过黄沙岭又翻过分水岭，还有公岭、界岭……座座大山绵延起伏，岳王庙河、大堰河、来榜河、青天河、包家河、三河、五河穿山而过，和老爸冒雨送货总是最开心也是最晚到家的。
老爸在店铺里同老板来回“交手”，我就机灵的在货柜里找到老爸口中的什么饼干、蛋糕、桃酥、绿豆糕之类的货物，一股脑放置在店老板面前，他见我这小孩子这么勤快，多半也就把货物留下了，实在不想要的货物我就在多跑一趟给送回货柜也不费事。那时年青，赶上下雨天就用身体挡住雨水，怕淋湿了店老板不肯要，有时总湿着头发上车，老爸不知道哪里拿来的不晓得是毛巾还是抹布，对着我那还滴水的头发就是一通擦。暂且管它叫一块布吧，这布，这毛巾老爸用久了就当抹布塞在坐垫下，老妈给他换的新毛巾有时就放坐垫后边，用着用着抹布和毛巾就混了，不过他也不管那么多，拿到啥用啥，导致有时候修车擦手的抹布，当做毛巾擦脸，越擦越黑，哪里晓得这抹布擦过机油哩。
有一年我们在白帽陷车了。村子没通柏油路，走完下山路，有一处平洼地，黄泥巴和深积水让老司机的老爸感觉到陷车的可能。他给不远处的店老板挂去电话，请他来车上看货，看好了我俩把货物徒步送过去。当时下雨天路特别泥泞，只要下脚就肯定半脚深的泥，傍晚六七点天也格外的黑，店老板不肯不行来挑货，执意让我们开车送过去，不然就下趟晴天再来，今天就不进货物了。
这家店是这村子里唯一一家小店，生意好销量大，下乡跑配送的都仰着他进货销点生意。而且店又离主干道比较远，爸和我晚饭还没吃专门开车十几公里到这家店的，想着卸完货搁店里泡碗方便面，先垫吧垫吧。
爸还是把车发动了，晃晃的，急速又打滑的，在泥地里往复挣扎往前着的，车终究是开了过去，像是用光了所有运气。店老板也很大方，下了我们将近一千多的货，车货柜箱几乎都空了，我搬得很开心，结账时看见老爸皱着眉头些许隐忧。
掉头在经过那片泥洼地时并不幸运，痛快卸货时的快乐很快在与泥巴的纠缠中消磨殆尽，我这才明白老爸看见后车厢空空时的隐忧。垂头丧气的，没好话的听着老爸指挥，从铲沙子铺泥到舀干坑里积水，一人跑百来米从河里捡石块到两个人抬大些石头垫车轮，将滑轮组一头栓在老杨树的木桩上后再把另一头栓系在车横梁，一开始我们都还穿着雨衣，需要躺下放千斤顶时还垫个纸板在泥地上，到后来索性光着膀子，最难弄的时鞋子里积水走一步里边就吱呀。
记不清经过了多少次的尝试，就像记不清接了多少个老妈那焦急的电话。凌晨时分，一男人和一小子俩满脸满身泥巴，站在老杨树下，男人掏出打火机，湿湿的烟怎们都点不着，那小子拧干裤子的水又放下裤腿……
一道微暗泛黄的光沿着泥泞的路颠簸晃动，长安小卡的驾驶室里，老爸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夹着那不太容易着的烟，我也双手倚着车门，哪里还记得陷车的疲惫，只是路面颠簸下巴搭在车门上硌得慌。
这样的闹心事在五河明山也发生过，在那个雨夜，我总算领教了老爸取名的“猪肝土”的厉害。抹黑时陷车的折腾到晚上十一点，长安小卡那是纹丝不动啊。我不听老爸劝，还在那焦急的来回刨土，老爸看着我傻乎乎的刨土也不叫停也不可怜，只是抽着烟看着。对于我的倔强，他总习惯让我自己尝了苦头，才有下一句告诫。
后来良啊姐夫和晓峰表哥等好些个亲友带着新买的大号滑轮组跑了五十多公里夜路，赶到了“猪肝土”现场。十一点以后的事，就是我捧着还些许热的饭菜，坐在滑轮组链条中间处的一个石头上，一边给两头的人来回传话，一边吞咽。还记得回家时是和晓峰哥坐摩托的，凌晨的雨夜，连续的压弯，这刺激也让我深深迷上了摩托，同时也忌惮着压弯。虽然老凯总说我摩托技术菜鸡，没关系，尽管陷车，还是坐老爸的副驾驶安稳。
这些印象在当时是不快乐的，在当下却又是深刻的。
习惯性的停笔，几口凉白开，又抬头看窗，感觉有些不同。以前停下来是找思绪写下去，而现在是在选择，因为和老爸一起遇雨的记忆还挺多的，而在有限的文笔下如何复述出那些朴实温度的时刻，是不容易的。假使某天雨干涸，希望钢笔的墨水不会干涸。
大二那年表姐借给我钱，买了单反。回家时老爸也说想买一个，因为下乡配送途中遇到的美景实在是太美了，老爸说他碰到的好看的景，比我们拍的什么夕阳啊什么朝霞啊都要强，他不服的口吻强调道，那些往往可遇而不可求的景色，须在长久的开车途中不经意间碰到。我理解他的话，也理解为何这六七年过去了，他的单反还搁在数码店里。
我要禁住想这些年老爸老***劳，那是些温馨的但想起来又让人鼻酸的记忆，只好把日记的页面再往前翻，不懂事的年纪里，爸和妈的脸上总是挂着笑。
那时金超也没现在胖，我也没现在宽。农忙时节赶上雨天，下午总能接到外公和大舅小舅喊过去吃晚饭的电话。只是苦了长安小卡驾驶室的双人座，扛下了一家人的所有重量。
爸是司机独享主驾驶位没人有异议；妈坐副驾驶，腿往中间靠，金超屁股半边座位上，半边悬着，腿往右下靠，我最轻所以坐着妈和哥的腿上，虽然头顶着驾驶室顶，忍忍就能赚到舅娘们做的辣椒炒肉。两公里的路程不远但因土路坑洼而颠簸不已，我们这边三人一坨肉，既撞前板又磕右门，就是不敢往中间倾斜怕碰着手刹和档位。现在想来老妈腿脚不好，会不会是我那时给颠的。那时纵向发展的身体“长势喜人”，我有时不得不被安排“夹在”在爸和左车门之间，再往后长安小卡实在“容不下”我们四个时，好在金超已经学会了骑“康超”牌弯梁，减负后的长安小卡很乐意在后边打灯照亮前边的摩托。
还记得外公有头牛，暮春清明时节最是农忙。那时哪里晓得什么天街小雨润如酥，只晓得老爸为了“巴结”老妈，总安排我在雨天给还在犁田的外公送斗笠。超大的圆饼状的斗笠贼不好拿，夹在腋下吧奈何手不够长，戴在头上吧帽檐长到根部看不清路，只能两手抓着帽檐搁田埂拖。竹篾编的斗笠哪里扛得住我这么折腾，所以每次给外公送斗笠讨不到半句好，有时还被“威胁”敲脑袋。也因此，一听到老爸喊我名字，就赶快躲到牛棚上的草垛里。
长安小卡从接替时风三轮车的，陪我们一家人走过了七八个年头。还记得零四还是零五年买回来时亲戚们放喜炮的样子，当然也记得约十年前，它被搁在院落锈蚀发动不起来。零九年有人花一万块来买二手车，爸不肯；又过了一年，有人给七千，爸不肯。后来轮胎都瘪了，爸忙，不再有时间时不时发动它了。
前些年有收废品的来给三千，爸不肯。那天雨下的挺大，年轻气盛的我指责老爸死脑筋，拌了几句嘴，后边越吵越凶。
爸不在说话。
沉默了一会，指着房子说这一大厢房子都是这车拉出来的，又转头看向我，说把我哥俩养大上学的花销开支也是这车拉出来的。
我感觉打在脸上的雨点，十分的灼热。又想起来那些曾同老爸配送下乡的日子，想起还没查酒驾时，我们常横河饭店点两瓶啤酒。爸一边给我讲在路上遇到的各种怪事，大多属于灵异性质的，但结束时总不忘加一句：只要他人和车在一起，他就不怕。
长安小卡退役不久，江铃顺达出现了。宽敞和稍微树立的靠背，对老爸的脊椎腰椎老毛病有些许好处，但车子大了起来操控就难了很多，尤其那时为了省钱老爸买的是不带转向动力的款，乡下往往弯急路窄，开车到下午时，每次见老爸打方向都是咬牙切齿，不仅拉不动，手臂还生疼。开了一年多在老妈的催促下，才花了万把块钱加装了转向助力。
不晓得是开这车容易疲劳还是老爸上了年纪，渐渐的配送途中中午多了一项内容：休息。老爸停车有要求，路要直视线开阔保证安全，路边要有阴凉这样垫个纸板就可躺着睡，最好是能有流水这样可洗手，因为他手背总是湿疹得厉害经常要涂药膏。
那时红遍南北的歌曲《父亲写的散文诗》说“他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张旧报纸”，我爸四十出头的年纪也差不多，只是在我印象中，读了高中的老爸（因为家庭经济拮据没有参加高考）不写散文也不写诗，他的手要么在开车要么在记账。他下乡总背着个大腰包，包里那些斑驳且泛黄的账本，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店老板的赊账记录和清还日期，那寥寥草草的笔迹，是我见过最有韵味的“散文诗”，是能养活一家人的“散文诗”。
时光飞逝，不觉中十几个年头就过去了，那些同老爸一起的淋雨天，还历历在目。近些年老妈身体状况也是磕磕绊绊的，我在外尽孝不周，老婆有时在旁边还能帮衬些，更多的一直是老爸在家照料着支撑着。去年五月，全家人才度过了漫长雨季，今年怎的又觉风雨欲来风满楼。
昨晚妻子下班，说先去趟安医看老妈，虽起不了什么作用，过去陪老妈说说话也好。发来的照片上，没带伞的老爸老妈等在外科大楼前，幸得妻子“及时伞”。晚上八点多视频时，大雨中老爸开着金杯拖斗车，载着老妈送妻子回蜀山租的房子那。视频中光纤微暗，画面颠簸，三个人有说有笑。一种熟悉、一种温度涌了上来。
从时风三轮到长安小卡，从江铃顺达到金杯拖斗，老爸老妈一直载着我们栉风沐雨，为了回家！
写于父亲节前
2021年6月于咸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