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几本图鉴来药房敲门的，是高顺的儿子马闪。
猫猫将扁塌的坐垫递给这个脸色和平时一样臭的青年，并给他斟了一杯茶。
“壬总管公务繁忙。”
也就是说，他没空过来了，
马闪仍旧称呼壬氏当宦官时的假名，虽然也有掩饰身份的意思，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不能直呼其本名吧。那尊贵的名字可不是能在百姓面前随口提及的。
难得来的不是平日那美男子和随从，绿青馆的妓女们都摩拳擦掌起来，特别是老鸨，虽然装得若无其事，但显然已经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和壬氏来时不同，此刻药房的门户大开，里面的情景外头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之前你要的东西。”
马闪打开布包，取出厚厚的书。其中有一两本是猫猫看过的。
鸟、鱼、虫和植物的图鉴在面前一字排开，猫猫拾起其中写着“虫”的那本。
由于猫猫只对能做药材的东西感兴趣，所以当时植物图鉴她反而看得仔细，昆虫图鉴就仅仅粗略翻过。
（在不在里面呢？）
不过既然左膳说老爷子研究过蝗虫，那图鉴里就应该有相关内容。
然而，猫猫翻遍了整本书也找不到。后来又翻了几遍，还是找不到。连马闪都忍不住上手帮她翻了。
“……没有吗？”
“没有啊。”
“你不是说有的吗？”
被这样质问，猫猫哑口无言。
怎么回事啊，难道是被左膳骗了吗？
不，撒谎对那男人并无好处。
“这套书，在保管期间有没有被谁拿走过？”
“谁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啊。”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其实猫猫也知道，书被人偷走的可能性并不高。就算真有贼人想尽办法突破重重守卫进入库房，他的目标也应该是那种一看就很值钱的东西。

猫猫沉吟着，忽而注意到一个身影正朝着药房悄悄接近。
看那摇风曳柳的姿态，丰腴娇软的身段，不用问，肯定是白铃小姐。
（……）
猫猫不禁皱起眉头。跟在白铃身后的老鸨并无阻拦的意思，看来她已经研判完马闪的价值了。
白铃小姐是个性情开朗活泼的妓女。尽管绿青馆里数她年龄最大，但不仅姿色未见丝毫衰减，而且至今还能吸引不少贵客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那个蠢狗李白就是很好的例子。
而且在舞蹈方面，她还是冠绝京城的舞姬。
对年轻妓女和雏儿也特别友好，是个值得依赖的姐姐——不过这样的她也有缺点。
白铃蹑手蹑脚地走到马闪背后，伸出她那保养得娇嫩如玉的指尖滑过马闪的脸颊。
“！？”
马闪大吃一惊，从坐垫上一跳而起。他可能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居然用跪坐的姿势直接弹起来，真是厉害。
“小姐！”
“啊，对不起哦，奴家只是看见您肩膀上有灰尘~”
骗人，绝对是骗人的。
肩膀有尘摸脸做什么。
那精心设计过的妩媚动作，无一不充满了女人味，明艳的双眼虽然含着微笑，在猫猫眼里却更像盯上猎物的食肉猛兽。
最近几天，小姐都在房中碾茶闲戏，就是说没有接待客人。这不代表她不受欢迎了，高级妓女每天都接客反而是掉价的行为。
不过如此一来，该怎么说呢。
就是那个有点不满了。
欲求不满。
“你、你想干什么！？”
“嗳呀，还没弄干净呢。奴家再给您拍拍，您别动嘛。”
在这狭小的药房里，马闪躲，白铃追。
猫猫怕东西被他俩撞倒，赶紧抢在马闪来之前把药碾子和研钵放上架子，茶杯和点心放在盆子里端着。
（嗯，看来第一次白铃姐打算免费送呢。）
不过马闪似乎全无这样的心思，脸色也不知道该说是发红还是发青好。如果这时李白出现就有好戏看了，猫猫边想边穿上鞋子，悠闲地躲到一旁享受刚刚救下来的点心。奉给马闪的点心档次比给壬氏的要低一些，这做法很符合老鸨的作风，不过依然称得上是极好的东西，略带海虾滋味的香酥咸米饼是猫猫的最爱。
（呵，还是个处呀。）
虽然猫猫之前也隐约察觉，不过此刻终于确认。她一边暗自沉吟原来如此，一边挨着墙壁再捏起一片咸米饼，伴着茶水吃了下肚。
不远处的雏儿们眼馋地望着，猫猫不好当着老鸨的面分给她们，没办法，最后一块米饼只能剩着不吃了。
“啊啊啊！我回去了！总之，给你的东西我已经带到了！”
拖着已经被扯开一半的裤腰带，马闪狼狈不堪地冲出了药房。
“呼嗯……”
白铃恋恋不舍地软在地上。
“好不容易逮着个小处男……”
果然是处嘛。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缺点，白铃确实算得上完美的大姐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猫猫错觉，白铃这毛病似乎一年更胜一年。
“哼，明明只要尝过一次甜头，就铁定会陷进我们的温柔乡，居然让他给跑了。”
老鸨也不甘心地说。
（呃，这不太好吧。）
得催李白赶紧存够钱把白铃给赎出来才行，猫猫心想。

左膳正在院子里打扫。
工作能力赶上一般伙计之前，就会像这样被分派去做本该是雏儿做的工作。这是掌班右叫识人的办法。如果满足于现状，就会被认为难以胜任伙计的工作而解雇，但相反，如果对此感到愤慨，偷偷学习其他工作的技巧就会被选拔成为正式员工。
左膳拿着扫帚哼着小曲儿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会被解雇那种。
“喂。”
“嗯？”
脱去脏兮兮的衣服，刮干净胡子之后，左膳看起来比之前要年轻了一点。
“书送来了。”
说完，猫猫示意了一下手里马闪刚拿来的书。她把这堆裹在布里的书重重放下。
“和你说的不一样。”
连同之前在左膳手上的，整套图鉴一共是十四本。但里面一行有关蝗虫的文字也没有。书的数量没有错，猫猫在那间房间里看见的图鉴也只有十四本。
“啊？不可能啊。”
左膳捧起布包，小心翼翼地检查起来。
他眯起眼睛，仔细查看。
“等等，这不是全部啊。”
“原本房间里也就那么多了。”
就算猫猫再糊涂也不可能数错。
“不，这本书。”
左膳拿起昆虫图鉴。昆虫图鉴有两本，然而两本都没有关于蝗虫的记载。书背上的编号分别是“壱”和“弍”。
“昆虫图册应该有三本才对啊。”
“……什么？”
也就是说，那本书打从一开始就不在那个房间里。至少在猫猫住进去之前就已经被人拿走了。
“哇——会是谁啊，谁会拿走那种东西啊。”
“不就是你吗？”
“才不是俺！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书明明还在的。”
左膳说的老爷子就是那个被赶出后宫的医官吧。猫猫记得他还研究过不老不死药。
“会不会在老爷子棺材里呢？”
“怎么会做这种事？”
“因为俺老家有这类风俗啦。”
猫猫对左膳老家的风俗才不感兴趣。不过，她对左膳所说的老爷子有兴趣。
“说起来，那老爷子是怎么死的？”
是因为年龄大了吗？如果他还活着，年纪应该和老爹差不多，就算寿终正寝也很正常。
“这个啊，俺记得好像是实验失败死的。”
“失败？”
“他不是在研究什么不死药吗？总得要做实验的吧。”
（哦……）
猫猫之前也觉得不可思议过。
就是赵迂他们几个孩子用的假死药。
正如赵迂留下了身体***后遗症，这种短暂假死后复生的药，本来就不可能轻易研制成功。
只有反复实验，并不断总结成功经验之后才能做到。
既然如此，他是用什么来做实验的呢？
是动物吗？即使如此，最后还是需要用人来检验效果的吧。
“喂，你怎么了？喂！”
左膳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猫猫正想他为何如此，一摸自己的脸，才发现原来嘴角都快咧到耳边了。
猫猫极其愉快地笑了。
“我说，你知道老爷子的遗体是怎么处理的吗？”
“不知道啊，这种事一般都是交给她做的。”
“她？”
左膳挠了挠后脑勺。
“翠苓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吧？她以前是老爷子的助手。”
“好哇！”
猫猫情不自禁地用力拍了几下左膳的后背。
“好痛！你干什么啊！”
“我晓得了，你继续打扫别偷懒啊。”
猫猫重新把书用布包好，三步并两步赶回药房准备文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