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妤·冯璨
手中拢拿着玉佩,果真是成色水头正好的缘故,纵这么小段时候,就体会出了“触手生温”之暖玉。手中虽温,心里却冷,且随着谢嫔的话愈发寒凛刺骨。冯婕妤到底不过双八,骨里又傲,耳、眼、心皆承不得这句似是而非的相像。只见她脸色煞一下就白了:“如您所说,董妃为人乖张,行事阴暗腌臜,为妾所不齿,更深恶痛绝,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骄阳。您……”已无意忖度措辞:“您说,您说我像她?”冯婕妤登时起身,无意识般地往前迈了半步又顿住,眼里好似擎有水光,但又转瞬即逝:“娘娘,您这是辱妾。”半跌似的坐回凳上,纵是谢嫔再说,她也只是垂头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闷不吭声,一旁瑚光见状,便是心里慌张,也仍强忍着心神:“娘娘恕罪,冯婕妤性子直,请娘娘宽宥……”
昭仪·谢偕
[一霎间,仿佛就有道旧音兜头盖脸地砸下来,震得脑中懵然沉沉,只得数个“你”字,看着她,到底没有下文。由雯微近身抚身顺气,亦为瑚光劝讲而失望不已,想着:一个奴婢,都比你做主子的要明事理分寸。甚而今日光景,不是当年,又何逊当年呢?声息与目色寸寸黯淡下去,不再看玉佩与冯,只垫绢扶桌,以使身形平稳,四字里反复寻味]喻比董妃?[难掩自嘲]这宫里,恐怕无人胜我,更厌再见一回董妃吧,又何曾盼过你,亦如似她模样?[语势到底颓沉]冯姐儿,你只知梅之傲骨,却不理它君子端方;只见骄阳明媚,却不知火日亦能炙人;源于善意的相护,劝你敛避锋芒、稳保自身,竟只让你听出了折辱、轻慢……[骤生一记苦笑,而面色愈白]是我的错,我的错罢。[蓦一抬首]倘若你真敬我是所谓的主位、娘娘,又或哪怕只是这一月来,从未怠慢得罪于你的谢姐姐呢,我想请你回去,能好好地想一想,这究竟是意在责怪,还是为欲与你周全。实则你我同居翊坤宫,荣辱俱为一体,我只有盼着你好,没有更好的了。如若你并不能知,[目光自冯氏处无望掠过,最终竟就落在她身后的瑚光身上,轻促地]那么这声娘娘,我也当不得了。
婕妤·冯璨
冯婕妤心性的矜韧不允她流下泪来,这么一味憋着,也就没了泪珠,只余眼尾澧红,口吻也颤淡:“妾不知董妃作为,更不曾受身体会,单凭您口中所提,便觉得低劣至极,好在上有青天,恶人自有恶报……”坚定且明的送一记目光,自仰起颌来,掐丝金银,珠翠华鬓,便皆不拟眼高了:“您是我自进宫来,实打实遇见的第一人,更是向妾表露善意与欢迎的人,比邻而居,日升暮起,于您,妾同样毫无保留,全心付予。”敛下,梅佩始终未有罢手,线穗勾缠住指节:“妾想计较,因为心底始终怀着一丝才起的芥蒂与症结,令妾不得不在意,可妾又不想计较,因为妾也是真心唤您一句姐姐、娘娘,倘您能了解我,便知我心口如一,表里如一。”撑身欲起时,瑚光犹如及时雨,飞快搀扶住冯婕妤,对外好似从容自然的一把虚扶,内里只有瑚光知晓,她用了几分力才致能稳当起身,俯而一礼:“妾听您的,回去,只是妾也有一句话,想问问娘娘,大抵是我今日已经放肆,索性不吐不快了,倘又是一番僭越,妾再跪不迟。”礼过起身:“娘娘,您一直说,没人胜您厌董妃,但您今日却一直在提她,往事不可追忆,您究竟是不想妾似董妃,还是您实则还耽身在她的阴影之中,不肯让光照进来呢?”将玉请搁在桌上,先前如麻缠绕的线团,不知何时终于解开:“请娘娘示下,妾要跪下么?”
昭仪·谢偕
[因由雯微始终稳稳掌抚在肩,守扶在脊,才使腰板不曾因话窝颓半分,仍持直身静坐之姿,力担着肩颈之上,似有千钧重沉的“谢嫔”二字威仪,由着冯氏在身前起而又礼,讲字句铮铮,而使腰板挺得愈坚挺一点,答所谓认同,却到底面色回圜未半,便就在此一句内,伴着一道清脆的扣玉声,襟前稍促起伏,目光重又落在冯婕妤年轻的脸庞上……玉触掌心很凉,这丝凉意好似又递进眼里,似一团雾将千万的心绪给裹起来了,只有在步及冯婕妤面前,倾下身来,重将这块玉郑重交还到她手里时,才拢起丝缕的残温,垂目低视着]不必,你不必跪,我不会为此罪怪于你,既给了你,便是你当得起。但是方才那些话,冯妹妹,今日我不会答,往后也不会,唯独能明白告诉的是,我只想要今后,风雨飘摇里,能守得住你我一隅安稳,翊坤宫里,我仍能做你的谢姐姐,但绝不允再出现第二个董妃,[就轻轻松释开手,以背转之姿,掩住近乎绷不住的平静,又或山雨欲来的寸厘难堪]我言尽于此,你回去吧。
婕妤·冯璨
玉佩不过离身须臾,再落回手心时,就有微微凉意了。冯婕妤指尖浅浅摩挲着梅形:“娘娘放心,纵是宫里有第二个董妃,也决计不会是冯璨。”转身离去前,又瞧一眼谢嫔的背景,总觉得似乎并不那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