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初三的你:
见信如面。是的,我多希望你我能在这封书信里重逢。虽然我们没见过几面,也很久没有见面了,甚至你可能只是听过我的声音,而不知我的样子。就像我还没有完全认识你,与你说上几句话,恍惚的一念之间,或是当一阵因你而来又因你而去的风拂过我心里时,惆怅总是有一点的罢。那末,你呢。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们上一次相聚于“柘湖学堂”,是在三月二十七日的上午。那天我想带你去的地方,大抵与这个娑婆世界安排给每个韶华生命的必经之路不同,那是离你的现实有点远,与你的内心应该很近的诗歌的国度。是的,春日正好,是读诗写诗的好辰光。我在文学社里,在“品味阅读”课上,在我自己的语文课堂里,也是这样嘱咐自己和你的学长学姐的。为甚么我们的生命里需要诗呢?因为现实多有挥之难去的磨难坎坷,亦有来去匆匆的欢欣感动,除了感性地交托出你我的喜怒哀乐,在人生的流波里随之一刻不停地翻腾漂流之外,心底总应该有种美,有股力量,让这些磨难坎坷,欢欣感动,赋予时间里的自我以一种朴素而浪漫的意义,而让我们再想起,再谈及过往的回忆,与憧憬未来时,用几行情愫交换一面镜子,照见而不迷失那个真正的自己。
回想在我像你这般年纪时,似乎心里只有书山学海,而一首诗也没有,偶尔以发呆填充那怅惘的缝隙,一回神却觉着某种孤独徘徊不去。每每回首,彼时内心模糊的召唤随着青春而逝去,没有听见回应,难免遗憾。而当我于十五年前走上三尺讲台时,忽然发现希望尚在——那些与我有缘相逢的青春的人儿,虽然脚下亦是书山学海,可似乎并没有忘记一种对于青春的自我的期待,他们充满活力,比当年的我更努力地寻找自我,渴望在时间和空间上和智慧对话,与温柔感应,也相信有一个更好的自己等在不远处。因此,我想,在跟随一面挥舞的大纛之外,如能同时与他们心有灵犀地携手共进于另一条美与光明之路,或许每个人都能呈上一份关乎内心真实的答卷。虽然每一个三年之约也只在转眼之间,虽然每一个最后我没有问他们要来那答卷,但相信他们的心里已有一片净土和一个理想国,或许微不足道,但未来总会有人有缘到达这里,为之感动,为之喝彩,也愿为自己在生命里寻找或创作一首诗。而直到今天,曾与我相逢的那些青春人儿之中,有一些也早已走上了三尺讲台,或在我之前逢着你,或在我之后遇见你,无论是谁,都想与你为了生命里的某种觉醒与热忱,而不为世俗里的成功和完满,一起用心朝前走上一段旅程。而我仍是觉得有幸,遇见了你,不早也不晚,天意常在。那段曾经遗憾的空白因你我相逢,再一次给了我某种偿愿的可能,于书山学海之上,不必人云亦云去奔赴那咫尺天涯的星辰大海,惟愿你拥有一个少年可以轻盈飞驰的片刻的时空。
是的,我们曾在这时空里用诗词诠释过自己的性格特点而走近彼此,辩论过有关艺术与生命的立场而了解彼此,改写过史蒂文森和珍·泰勒的诗歌而欣赏彼此。渐渐熟稔之后,我们又一起听过由程璧演唱的谷川俊太郎的小诗《春的临终》,分享过可视作奇妙幻想的张岱的《夜航船》,推荐过张大春的《离魂》,介绍过许荣哲《小说课》里小说创作的“七个问题”公式,还做过穿越千年改变秦晋围郑局面的说客,聊过一段纯音乐映照在心里的诗情,学习过诸位古人以言行立身立德的事迹。此外,我们热情会约了笔下盛开况味人生的短篇奇葩的莫泊桑,展示美国生活的幽默百科全书的欧•亨利,上演俄国的“人间喜剧”的契诃夫,还有最会讲故事的毛姆,“极简主义”的雷蒙德•卡佛,对迷乱现实思索的卡尔维诺,作为手持还魂草的孤独国主的周梦蝶,与余光中并称华文诗坛双子星座的洛夫,以及被誉为“中国的中国诗人”的郑愁予……嗯,我们在热闹里热闹,在静默里徜徉,片刻亦作永远。
我想,之所以说这个时空是片刻的,因为我们即将在这个五月的尾声说一句再见,一切注定而无法流连;然而,回首短短数月里,每一次与你的相逢都充满期待,每一次与你的作别也潇洒愉快。我们还在课堂之外有了交集,譬如你的来信,我的回信,譬如在网路上做了好友。还有一次,应该是某个周二夜里,晚自习值班结束的我走出教室,忽听得身后步履匆匆,然后一个清晰的声音唤了一声“开开”,一个青春的侧颜从我身旁经过,又赶到前面去了——我知道那是你,唯一的你,又幻化为每一个你,在我生命里留下了一次声音、呼吸与心跳。我总珍惜人世的细微末节,一点一滴的感动,我把这些安放得很好,相信也将因此而开启这个时空的永远。如果永远太远,太过罗曼蒂克,那末,当我们走向这个时空的尽头,一定有诗,有理想国,有发诸生命的美和力量,智慧与温柔,和人世间微小而坚定的因缘感应。如是,无论何时何地,或一念之间,或回忆缱绻,你来,我在。
信至此处,也到了我们要暂别的时分。接下来,你要完完全全回到学习的战场上,以自己的全力以赴,向中考这一关发起最后的总攻。人们常说,战胜它,便能拥有更好的前途,是有出息的表现。可我以为学习的意义或许不止于此——不管最终是否能战而胜之,一路披荆斩棘,精进进取,自己意志、胆识与能力在经历整个漫长苦境之后得到了锤炼,锤炼出了一颗趋于坦荡从容,勇敢坚忍,尽致无悔的心,而非一次性的因成功而狂喜,或因失败而坠入苦难的深渊。相信这样的你会更有信心与未来生活中一切困难挑战鏖战到底,即便不会事事如意,而你永远可以做一个生活的强者——一如今年五四青年节,我很敬佩的作家莫言于一封名为《不被大风吹倒——致年轻朋友》的信里写道:“风来时爷爷没有躲避,尽管风把我们车上的草刮得只剩下一棵,我们的车还在,我们就像钉在这个大坝上一样,没有前进,但是也没有倒退,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胜利了。”是的,不被“大风”吹倒,我们都会更好。
嗯,记得上一次课的结尾,我曾这样与你说——“这节课可能没有特别多的意义,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够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一首诗,留给过去、现在、未来的自己。那首诗里,不需要特别曼妙的字句,但希望你能种下自己对于生活的热情,对未来的渴望。无论现实的风雨如何让你举步维艰,但是,我们依旧能够怀着热情,风雨兼程,砥砺前行。希望我们下次再相逢的时候,无论是春末还是初夏,大家都能带着更美好的心意,更丰富的情思,与我在这个课堂里相见罢。”
那末,这封信的结尾,我也想以此与你作别。
一如青空遇见过飞鸟,和风遇见过花草,海浪遇见过小岛。
相逢的也会重逢,重逢的也是我们。
祝平安喜乐 万事胜意
开开
2022年5月27日向晚于怡文轩
见信如面。是的,我多希望你我能在这封书信里重逢。虽然我们没见过几面,也很久没有见面了,甚至你可能只是听过我的声音,而不知我的样子。就像我还没有完全认识你,与你说上几句话,恍惚的一念之间,或是当一阵因你而来又因你而去的风拂过我心里时,惆怅总是有一点的罢。那末,你呢。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们上一次相聚于“柘湖学堂”,是在三月二十七日的上午。那天我想带你去的地方,大抵与这个娑婆世界安排给每个韶华生命的必经之路不同,那是离你的现实有点远,与你的内心应该很近的诗歌的国度。是的,春日正好,是读诗写诗的好辰光。我在文学社里,在“品味阅读”课上,在我自己的语文课堂里,也是这样嘱咐自己和你的学长学姐的。为甚么我们的生命里需要诗呢?因为现实多有挥之难去的磨难坎坷,亦有来去匆匆的欢欣感动,除了感性地交托出你我的喜怒哀乐,在人生的流波里随之一刻不停地翻腾漂流之外,心底总应该有种美,有股力量,让这些磨难坎坷,欢欣感动,赋予时间里的自我以一种朴素而浪漫的意义,而让我们再想起,再谈及过往的回忆,与憧憬未来时,用几行情愫交换一面镜子,照见而不迷失那个真正的自己。
回想在我像你这般年纪时,似乎心里只有书山学海,而一首诗也没有,偶尔以发呆填充那怅惘的缝隙,一回神却觉着某种孤独徘徊不去。每每回首,彼时内心模糊的召唤随着青春而逝去,没有听见回应,难免遗憾。而当我于十五年前走上三尺讲台时,忽然发现希望尚在——那些与我有缘相逢的青春的人儿,虽然脚下亦是书山学海,可似乎并没有忘记一种对于青春的自我的期待,他们充满活力,比当年的我更努力地寻找自我,渴望在时间和空间上和智慧对话,与温柔感应,也相信有一个更好的自己等在不远处。因此,我想,在跟随一面挥舞的大纛之外,如能同时与他们心有灵犀地携手共进于另一条美与光明之路,或许每个人都能呈上一份关乎内心真实的答卷。虽然每一个三年之约也只在转眼之间,虽然每一个最后我没有问他们要来那答卷,但相信他们的心里已有一片净土和一个理想国,或许微不足道,但未来总会有人有缘到达这里,为之感动,为之喝彩,也愿为自己在生命里寻找或创作一首诗。而直到今天,曾与我相逢的那些青春人儿之中,有一些也早已走上了三尺讲台,或在我之前逢着你,或在我之后遇见你,无论是谁,都想与你为了生命里的某种觉醒与热忱,而不为世俗里的成功和完满,一起用心朝前走上一段旅程。而我仍是觉得有幸,遇见了你,不早也不晚,天意常在。那段曾经遗憾的空白因你我相逢,再一次给了我某种偿愿的可能,于书山学海之上,不必人云亦云去奔赴那咫尺天涯的星辰大海,惟愿你拥有一个少年可以轻盈飞驰的片刻的时空。
是的,我们曾在这时空里用诗词诠释过自己的性格特点而走近彼此,辩论过有关艺术与生命的立场而了解彼此,改写过史蒂文森和珍·泰勒的诗歌而欣赏彼此。渐渐熟稔之后,我们又一起听过由程璧演唱的谷川俊太郎的小诗《春的临终》,分享过可视作奇妙幻想的张岱的《夜航船》,推荐过张大春的《离魂》,介绍过许荣哲《小说课》里小说创作的“七个问题”公式,还做过穿越千年改变秦晋围郑局面的说客,聊过一段纯音乐映照在心里的诗情,学习过诸位古人以言行立身立德的事迹。此外,我们热情会约了笔下盛开况味人生的短篇奇葩的莫泊桑,展示美国生活的幽默百科全书的欧•亨利,上演俄国的“人间喜剧”的契诃夫,还有最会讲故事的毛姆,“极简主义”的雷蒙德•卡佛,对迷乱现实思索的卡尔维诺,作为手持还魂草的孤独国主的周梦蝶,与余光中并称华文诗坛双子星座的洛夫,以及被誉为“中国的中国诗人”的郑愁予……嗯,我们在热闹里热闹,在静默里徜徉,片刻亦作永远。
我想,之所以说这个时空是片刻的,因为我们即将在这个五月的尾声说一句再见,一切注定而无法流连;然而,回首短短数月里,每一次与你的相逢都充满期待,每一次与你的作别也潇洒愉快。我们还在课堂之外有了交集,譬如你的来信,我的回信,譬如在网路上做了好友。还有一次,应该是某个周二夜里,晚自习值班结束的我走出教室,忽听得身后步履匆匆,然后一个清晰的声音唤了一声“开开”,一个青春的侧颜从我身旁经过,又赶到前面去了——我知道那是你,唯一的你,又幻化为每一个你,在我生命里留下了一次声音、呼吸与心跳。我总珍惜人世的细微末节,一点一滴的感动,我把这些安放得很好,相信也将因此而开启这个时空的永远。如果永远太远,太过罗曼蒂克,那末,当我们走向这个时空的尽头,一定有诗,有理想国,有发诸生命的美和力量,智慧与温柔,和人世间微小而坚定的因缘感应。如是,无论何时何地,或一念之间,或回忆缱绻,你来,我在。
信至此处,也到了我们要暂别的时分。接下来,你要完完全全回到学习的战场上,以自己的全力以赴,向中考这一关发起最后的总攻。人们常说,战胜它,便能拥有更好的前途,是有出息的表现。可我以为学习的意义或许不止于此——不管最终是否能战而胜之,一路披荆斩棘,精进进取,自己意志、胆识与能力在经历整个漫长苦境之后得到了锤炼,锤炼出了一颗趋于坦荡从容,勇敢坚忍,尽致无悔的心,而非一次性的因成功而狂喜,或因失败而坠入苦难的深渊。相信这样的你会更有信心与未来生活中一切困难挑战鏖战到底,即便不会事事如意,而你永远可以做一个生活的强者——一如今年五四青年节,我很敬佩的作家莫言于一封名为《不被大风吹倒——致年轻朋友》的信里写道:“风来时爷爷没有躲避,尽管风把我们车上的草刮得只剩下一棵,我们的车还在,我们就像钉在这个大坝上一样,没有前进,但是也没有倒退,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胜利了。”是的,不被“大风”吹倒,我们都会更好。
嗯,记得上一次课的结尾,我曾这样与你说——“这节课可能没有特别多的意义,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够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一首诗,留给过去、现在、未来的自己。那首诗里,不需要特别曼妙的字句,但希望你能种下自己对于生活的热情,对未来的渴望。无论现实的风雨如何让你举步维艰,但是,我们依旧能够怀着热情,风雨兼程,砥砺前行。希望我们下次再相逢的时候,无论是春末还是初夏,大家都能带着更美好的心意,更丰富的情思,与我在这个课堂里相见罢。”
那末,这封信的结尾,我也想以此与你作别。
一如青空遇见过飞鸟,和风遇见过花草,海浪遇见过小岛。
相逢的也会重逢,重逢的也是我们。
祝平安喜乐 万事胜意
开开
2022年5月27日向晚于怡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