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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来这篇文最初就是发在这个吧的，结果就是坑了好几年之后，为了交作业终于把它写完了。
在老福特发过一次，贴吧这次应该是最终版本了。

预警：
写这篇文最初是因为听了X5的ed『水の中』，可以配合当作BGM食用。
文中涉及的cp大概只有zero/x。
我流系列前期赤青，故事发生在X4结束之后，X5开始之前，接x建立天堂or新阿卡迪亚的结局。
人物性格和部分设定参考了岩本漫画，其中还一些设定是我瞎编的。
ooc，有原创地区和原创人物出现。

【01】
沙石把整个普鲁登斯的中心地带包裹起来，聚集成半透明的圆球，金黄色的尘埃在其中不断上升，经过惊心动魄地旋转重新回归进慢慢移动的沙丘的心脏。在这样荒芜的地貌里行进的时候，脚底陷下去的流沙又随着抬起的动作往外飞溅，每一粒沙子的纹理和飘动的弧度都清晰可见。
“居然已经能够表现到这种程度了。”
道恩伸手抓住一把飘飘飒飒的沙子，重新摊开手观察它们的时候，原本应该停留在掌心里的几粒沙石已经不见了踪影，它们分解成为淡蓝色的数据波纹，如同烟雾飘进空气里一样渐渐消退。
被数据资料的颜色所吸引，道恩忍不住开始悄悄跟随这些没有意识的波纹前进。按照程序预设的轨迹，分散的数据会参考初始的结构回归到模拟视觉投影的庞大网络当中，只是回收过程的处理一直让道恩非常苦恼，这是也普鲁登斯众多科学遗物中引人入胜的一个，总会吸引在这里独自生活的他的注意力。
飞沙会根据真实地形选择凸起的地方进行堆积，下陷的地区则是以平地的姿态展现给来者的。一边跟踪资料一边在这种接近半数风景都是虚拟的世界里探索时，不能被眼睛所看到的事物迷惑，陷入思考的道恩显然是忘记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一脚磕在断裂的水泥板上之后他只能瘸着脚前进，即使附近不会再出现其他人也不可以随便爆粗口，这是基本的素质，他想。
“太慢了！大叔……你还要瘸着腿走多久？”
对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和善，果然是个不懂礼貌的臭脾气。道恩回过头瞅了一眼胡乱讲话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的红色装甲有些残破，一头金色长发也显得凌乱起来。
“你和同伴都受了伤，当然要慢点走才好。”道恩解释道。
靠在肩膀上的脑袋轻轻动了一下，细微的动作使留着长发的机器人终于不再说话，小心翼翼扶着同伴尾随其后。他怀里一身蓝色涂装的机器人垂着脑袋，广角眼藏在头盔下面，就像人类一样沉睡着。
突如其来的安静氛围却让道恩稍显不适，如同魔鬼嘶吼般的风声果然不及人类的语言更让人感觉亲切。陷入休眠状态的蓝色机器人拥有与十五岁左右的人类少年相仿的面孔，即使知道对方并不是人类，道恩仍然忍不住心生怜惜。
“看在他伴这么安静的份上，我们抄近路吧。”道恩叹了口气，稍微调整了方向。
虚拟视觉覆盖范围的边缘地带，原先破败的城市风光再一次展现出来。风向依旧没有改变，嚎哭般的声音在广袤的废墟里横冲直撞。现在一行人即将离开城市地表，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可以直达道恩的研究基地。
第一次觉得这些昏暗的地道除了让他迷路之外还有其他用处，道恩想。

“救他，否则就刺穿你。”
回想起在虚拟荒漠中心第一次遇见红色机器人的场景，本来就伤痕累累的机器人怀中揽着他沉睡的伙伴，光束剑直直指向道恩的额头。
威胁的语气和一副冷淡的表情，甚至连那扭曲的杀意都可以被清晰的察觉到。当道恩看见红色机器人深蓝色的眼珠里盛满的怒意，他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二人有多么与众不同。
记忆之中曾经繁华的普鲁登斯很少会出现在自我判断下表现出盛怒的情绪的机器人，更不要说是会作出会伤害人类行为的人工智能了。这些冰冷的钢铁之躯大多是为了服务人类诞生的，他们用人类最为完美的模子刻画，执行创造者所有的指令。
抱着强烈的好奇心，道恩接受了机器人的请求。也许那不能算是请求而是应该归为威胁，但是对于道恩来说，无法解释的科学迷题总是比保全自身更有吸引力。
“暗道的照明不是必需的，所以前面的光线会有些黯淡。你们是因为传送过程中发生故障才来到普鲁登斯的吧，这次传送对于能源稀缺的普鲁登斯来说是一次不小的消耗，现在我们只能暂时使用备用能源了。”
“也许下次可以试试荧光涂料来标记方向。”道恩一只手托着下巴喃喃自语，也不清楚身后的两位有没有听他先前的解释。
……
那家伙……大概是在自言自语吧？
杰洛偏着脑袋往前瞅，他的视力和视野都远优于人类，就算在极端环境里也不会受到影响。眼前这位个子高挑的机器人没有携带武器，身份尚不明确，能量反应也和之前的异常者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在他身上甚至扫描到了疑似有机生命的结构，这让杰洛有些疑惑。
但是对于杰洛来说，眼前更重要的是让已经陷入休眠模式的艾克斯恢复机能。等这家伙做出了伤害自己的行为，再毫不犹豫地击杀他吧。艾克斯也不会有事的，即使没有了这个可疑人物，自己也可以利用他口中所谓的研究基地里的设备把艾克斯修好，呃……也许是可以修理好的吧？
“就是这里啦，稍等一下吧，核对身份需要花一段时间，几分钟就好。”道恩的语气明显放松了一些。
旧时代的安全机制在杰洛眼中不堪一击，即使不需要道恩在这里的身份权限，杰洛也可以凭借武力完全突破。在这里失去带路者对他们也没有损失，只是以艾克斯的个性，醒来后肯定会对着自己问这问那，非常麻烦。在目前还算安全的情况下，暂时选择放过他吧。杰洛想。
“真没想到，外面的机器人居然已经可以和人类这么像了。”
“救助同伴的行为是指令，还是自己的判断？这二者对你们来说有区别吗？”
“这样问可能有些不礼貌，还请你不要介意。”
趁着双方难得有空闲时间，道恩迫不及待和对方攀谈起来。
很多年以来，道恩一边在陷入沉寂的普鲁登斯研究祖先留下的文明遗迹，一边静候着终结的时刻降临。眼前两位造访者所带来的新的迷题，无异于是他枯萎生命中意外迸发出的希望的火花。
“是我自己决定保护艾克斯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是我重要的朋友。”
“你这家伙，为什么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红色机器人瞪了道恩一眼，然后又把脑袋偏向了一边。
明明第一判定应该是异常者的家伙，说话的口气却又很像人类，这让杰洛有些混乱。人类这样的存在，在杰洛的记忆库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那个将自己创造出来，会在漆黑的夜晚潜入自己梦中的狂妄的人类；那些将雷普利洛机器人投入社会，却又将他们弃置在这荒芜的世界里的高傲的人类，他们时刻提醒着他，在这场不会停歇的战争中寻找着自己存在的意义和坚持的理由。
“对不起。”
“你的同伴原来是叫艾克斯吗？那么你……”
“喂！大叔，门开了哦！”
话还没说完，红色机器人便不耐烦地打断了道恩。趁着道恩发呆的空档，他抢先一步跨进了机械门的另一边，并在门槛中间稍微停留了一会儿。
“我是杰洛。”他回过头补了一句。
道恩愣了愣，手不自觉地扶上额头，触摸到的是金属独有的冰冷质感，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佩戴着保护眼睛的金属面罩，在残存的废墟里孤独度过了漫长的时光，道恩把很多重要的东西都遗弃了。面部覆盖着丑陋不堪的金属制品，为了延长自己作为人类短暂的寿命，大部分身体也被机械取代，难怪机器人会难以分辨自己的身份。
道恩如梦初醒般笑了出来，轻轻敲击着覆盖了半张脸的面罩，被使用了很多年的暗铜色金属锈迹斑斑，接触皮肤的一面却被磨损得闪闪发亮。
“我叫道恩，是个机师。”他迈着大步追上杰洛，也不觉得脚上的伤口有多痛了。

【02】
“他只是过载了，身体上的伤口没什么大碍，主要线路的修复工作交给工作台处理就可以了。”
“稍后会为机体线路暴露出来的地方的地方植入一层伪装皮肤，你应该不会介意吧？”道恩狡猾地笑着，摘掉面具的他显得很无害，淡金色的短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面部的沟壑越发给人一种苍老的感觉。
“你呢？身体上的伤口也没有问题吗？”道恩看向杰洛。
“我的修复程式正在运作，这点伤口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不管怎样这次都很感谢你。我把你当成是异常者，所以一开始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杰洛不情愿地道着歉，目光依然停留在艾克斯身上。
“异常者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普鲁登斯的道恩对眼前的两位外来者产生了更多的疑惑，与时间仿佛停止流动的普鲁登斯不同，外面那个被科学主宰的世界仍然在前进，将这个已经被遗忘的城市抛在身后。
杰洛并没有对道恩的疑问表现出很多的情绪，“我们雷普利洛机器人也被叫做思考型机器人，当我们当中有人因为出现故障而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时，就会被判定为异常者。”
“我和艾克斯就是负责消灭异常者的猎人。”
“为什么雷普利洛机器人会异常化呢？因为他们都和你一样可以自由的思考吗？”
“思想存在很多不确定性，线路故障，自我觉醒，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有。这些不是我在意的东西，在如今大规模异常者战争接连爆发的情况下，我的任务就是清除所有异常者，仅此而已。”杰洛轻轻抚摸着面容沉静的艾克斯的肩膀，他湛蓝的眼珠里仿佛沾染上了刚刚没有的感情。
“但是艾克斯和我不一样，他是个爱担心这担心那的笨蛋。”
“他好像一直在苦恼着什么。明明非常强大，却习惯收敛自己的力量，总是天真的希望寻找到走向和平的道路，以非暴力的方式。”
“我们是为了保护他人才战斗的，但是只要选择战斗就只会带来破坏，艾克斯正因为如此才会厌倦战争吧。”
“对于艾克斯而言，这场战争也许根本没有意义。”
如果不是刚刚为艾克斯进行了修理工作，亲眼目睹到他身体里精密的机械构造和线路，道恩一定会怀疑艾克斯的机器人的身份。如果真如杰洛所描述的那样，会深思，会苦恼，会犹豫，与人类如此相似的艾克斯，一定是雷普利洛机器人中非常特殊的存在，这让道恩更加期待艾克斯的苏醒了。
“等他醒了再做其他打算吧，在那之前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艾克斯是以太阳能为主要动力的机器人吧？在普鲁登斯的传送装置充能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以带你们去生态保护园区，那里有普鲁登斯最棒的人造阳光。”
“……”
道恩站在杰洛身后问了几句，见他没什么反应也就知趣地离开了。
透过斑驳的玻璃窗口，道恩看到杰洛握住艾克斯的手，俯下身去亲吻对方的听觉锥，似乎还在悄悄诉说着什么，他那时的表情一定非常温柔。
很久以前，在连道恩自己都快忘记的遥远的岁月里，布兰琪也是这样安静地沉睡着。那时道恩会俯身去亲吻她漂亮的红色头发，然后布兰琪就会马上睁开她那双闪烁着水光的碧绿色的眼睛，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她会环住道恩的脖子，洋溢着幸福的笑脸，用清脆的嗓音呼唤他。她称道恩为父亲。
想要保护深爱的人、忍不住想念深爱的人，关于爱，雷普利洛机器人和人类是一样的吗？
那些已经消散在长久的时光中的记忆再次浮现，旧伤疤此时又开始隐隐作痛，道恩垂下眼眸。
“无论如何，请快点苏醒过来吧。”站在窗前，道恩像是在暗自祈祷般低语。

【03】
“醒醒！道恩！”
红色机器人推了道恩几下，在剧烈摇晃中逐渐清醒的道恩发现自己刚刚在座椅上睡着了。
失落感顿时袭来，泛着梦幻色彩的生活只不过是过时之人的美梦，当梦境结束，现实仍然不由分说地摆在面前。
“艾克斯醒了，但是有点不太对劲。”杰洛见机师睁开眼，也不管对方在想什么，解释了几句就转身示意对方跟着自己离开，那一头张扬的金发毫不客气地扫到道恩脸上，这一击也让机师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
“抱歉！”
道恩追上他，杰洛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力充沛，他想。
“哇呕……”
“他在吐零件和能量液……”道恩愣了几秒，在身体机能方面，艾克斯与人类的相似程度不禁让道恩感觉到了诧异。少年模样的面孔显露出的痛苦的表情，能量液从机械手指间滴落的画面，不管怎么看都非常残忍。
“艾克斯！没事吧？”杰洛反应迅速，赶忙上前扶住艾克斯的肩膀。
“你这家伙，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道恩快步跟上去，忍不住敲了敲杰洛的脑袋，哐的一声在研究基地扩散开来，然后瞬间归于寂静。
“臭老头！”红色机器人咆哮，右手顺势握住了背后光束剑的剑柄，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杰洛！”
艾克斯立刻制止了眼看就要吵架的二人。
蓝色机器人的嗓音要比道恩想象中的更成熟和温和一些，不过看他们浑身刮痕的样子，大概都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吧？艾克斯身上总是有很多出人意料的地方。
“真的非常感谢。”
“杰洛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我了，麻烦您了。”
看着艾克斯道谢时认真的表情，道恩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奈的情绪，跟他那位暴躁的红色好友相比，果然还是艾克斯温柔又讨喜。
“艾克斯的话根本不需要向我道谢哦。”道恩笑得灿烂，有礼貌的孩子就是比较让人省心。
“吐完之后气色反而好多了，现在身体还会不舒服吗？虽然是钢铁之躯也不要过于勉强自己。”道恩忽视掉艾克斯身后正在闹情绪的金发机器人，开始询问艾克斯的身体状况。
“多亏您的帮忙，身体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艾克斯笑着抬起双臂摆出一个充满力量的姿势，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样仰起头看向杰洛。
“杰洛呢？”
“照顾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面对对方的询问，杰洛非常正式地将两只手都扣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不用担心我，艾克斯。”俨然是前辈的语气，单单从声音就可以分辨出来。
“好啦，虽然不清楚你们在说些什么，不过零件和能量液之类的搁在那里可是不会自己消失的哦。”
打断二人的谈话，道恩有些幸灾乐祸地指向地面。
蓝色机器人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啊！对不起！我马上就来处理！”艾克斯说着就要起身。
“你这家伙！”杰洛咬牙切齿。
“好啦好啦，不要发火，我开玩笑的。”
“伤员就好好休息，我的清扫机器人会来处理这些废弃物的。”

道恩摆摆手，他并不是真的在意清洁工作完成与否。基地里一直都是这副又脏又乱没人打理的样子，再加上现在他的心思也没有放在研究工作上。
“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关心为什么艾克斯刚刚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道恩随手拉过来一个旋转座椅在艾克斯旁边坐下，“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很有活力的样子，还是稍微注意一下更好。”
“那个啊，是强化程序带来的不良反应。”坐在修复台上的艾克斯苦笑，“为了在战斗中快速发挥自己的实力，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
“过度使用强化程序会对艾克斯的机体造成很大的损耗，短时间内应该不能再次使用了。”杰洛靠在充电板旁边，面对艾克斯难得没有出他那副标准的臭脸。
原来只是不良反应而已，道恩叹口气，如果故障涉及到了电子大脑内部的精密线路，那就不是他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真的已经完全没事了吗？”道恩追问。
“没错，谢谢你。”艾克斯露出非常肯定的神色，那笑容一定具有某种天生的感染力，几乎在一瞬间就夺走了道恩的视线。
这种过于炫目的美丽，曾经也在某位人类的脸庞上停留过，艾克斯和她有着相同的深绿色的眼睛，每当他们发自内心展露笑容的时候，那眼眸就会像绿宝石一样闪耀着深邃而神秘的光彩。
这双饱含情感的人造眼球，仿佛再一次将道恩带回遥远的过去，他美好又绝望的前半生，被战火带走的理想和挚爱，以及被掩埋在灰烬下的希望的种子。
这时，道恩终于下定决心将普鲁登斯和自己所珍爱的宝物分享给眼前两位特殊的造访者。如果是艾克斯，一定能够理解这其中的意义，在道恩破破烂烂的生命迎来终结之后，继续守望普鲁登斯这份珍贵的遗物。
“艾克斯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杰洛将目光投向他的伙伴，语气中的骄傲满溢而出。
“既然这样那就没有问题了。”道恩拍拍手掌，激动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如果休息充足了，愿意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作为如普鲁登斯幸存的最后一名人类，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邀请你们一起去的地方。”
“在基地待了这么久，就当作是外出晒晒太阳充个能怎么样？”
“感觉没有拒绝的理由，杰洛会一起去吗？”
“如果艾克斯想要去的话我会陪同的，没什么意见。”
“那就这样说定了！”道恩笑起来。

【04】
巨大的舱室里模拟了五月份里最温暖的时刻，人造阳光毫不吝啬地从树梢的缝隙中倾泻下来，汇聚在如同歌剧舞台般的圆形草甸上，野生动物的足迹在这里变成一连串水洼，有着与艾克斯的涂装相同色彩的闪蝶会这在些小水坑边停留，微微颤抖的双翼撒下闪烁的磷粉。
“虽然很平静，但是连一个机器人都看不到感觉有些怪异。”艾克斯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收回刚迈向前的脚，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逃离水洼的蝴蝶飞向蔚蓝色的人造天空，闪耀的蜂窝状纹理若隐若现，蝴蝶似乎要与它的柔光融合在一起。
“在已经废弃的普鲁登斯的内部，还能看到这样富有生机的景象，真是不可思议。”艾克斯忍不住感慨，即使是在远离普鲁登斯的世界，他也并不经常见到相对于机械而言真正原始的生命。
“普鲁登斯因为物种消失而特意建造了人工生态园。这里原本是提供观光的外围地区，但是管理机器人如今大多都报废了，所以多少会感觉有些奇怪吧。”
“平时有空的时候这里都是我在打理，偶尔和动物相处也是非常愉快的事情。”道恩脸上流露出幸福的表情，看来有时候孤独并不能把一个人击倒。
“这就是你想让我们一起来的地方？”
“看起来很危险。”
杰洛和往常一样习惯走在队伍前方，一只手扶在并不粗壮的树干上仰望被树木围绕成小小的圆形的天幕。
“既然是供人观赏的地区，当然不会有猛兽之类的威胁吧。”
“不必在这里停留，真正想要让大家一起看到的东西还在前面。”道恩提醒大家继续前进。林间小道道恩独自走过无数次了，除了一些小动物经过时会留下足迹，其余的痕迹就只有自己的脚印了。在两位客人没有到达之前那段漫长的时光里，他每天行走在这里就如同行走在遥远的过去里一样。
被高大的铁墙保护起来的封闭的公园，如果不小心被囚禁在里面，也可以独自一人努力地存活下去，生命总是这样顽强。
道恩伸手拨开横在眼前的巨大树叶，植被的种类随着道路的延伸发生了些许改变，分布也逐渐稀疏。当一行人穿越最后的林区，铺满银色沙砾的开阔海岸赫然出现在他们脚下。
“这里以前其实也是观光地区。”道恩来到沙滩中央，悬浮在半空的操作平台解锁完成，与周围的自然风光完全不相符的单层建筑物在蓝色的数据轨迹中渐渐清晰的凸显出来。
“就是这里。”道恩站在逐渐打开的防爆门前，轰鸣的巨响几乎要盖过他的声音，“不需要身份验证就可以进去。”
“这里曾经有我们普鲁登斯的居民最珍爱的东西。”道恩笑道，“虽然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有模糊的片段，但是总想把这里好好保存下来。”
“不好意思，稍不注意就开始讲自己的事情了。”道恩有些懊恼地挠挠头发，“如果你们不嫌我啰嗦，我可以在参观的途中慢慢告诉你们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05】
防爆门收起来之后再也没有落下，四周又重新恢复了沉寂。单层建筑物的造型非常漂亮，像是一块固定在沙地里的巨大液态金属，内部拥有高高的天花板和垂下的洁白的吊灯，宽阔的大厅后方则是陷入地底更深处的旋梯，一来到这里，所有的风景都被玻璃外的海水浸染成深蓝色。
“旋梯的第一层平台有供游人观赏海底使用的升降轨道。”
“第一次来这里是生态公园刚刚竣工的时候，就在第一层，人造阳光透过遥远的海面分散到水底，还只是个小孩的我看到一头缓慢游动的座头鲸和陪伴在它下方的人鱼的姿态的管理员机器人，借助园内的仪器，我听到了鲸鱼那能让灵魂也沉入海底的呼啸声。”
轨道上的载货箱载着三人缓慢下沉，扰乱了并不经常流动的空气，清凉的风在耳边旋转着，带来呜咽的声音。道恩把手放在一侧的栏杆上，像是在自言自语。
“年幼的我仿佛在那一瞬间发觉到，我所见过的最美好的东西，无非就是在那一墙之隔的海水中的两个生命而已。”
“两个生命？”杰洛皱眉，“也包括那个管理员机器人吗？”
“是的，虽然普鲁登斯的机器人没有你们那样精密的思考回路，他们简单的学习程式使他们几乎不会有有产生思想的可能，但是那天我看到的人鱼一般美丽的机器人，他凝望座头鲸时露出的关怀的神情，以及和鲸鱼一起唱歌时展露的笑容，都是真实的。”
“那个时候我就想，他们也是拥有生命的吧。”道恩低声说。
“不过是工具而已。”杰洛偏过头，不愿意去想道恩所说的事情。
“杰洛……”艾克斯的眼神变得悲伤起来。
“并不是这样的，杰洛。”察觉到艾克斯的不对劲，道恩看向扭过头注视着海水的杰洛，“在之后的战争和灾难中，失去了家人的我又一次回到这里，在封闭起来的底层展厅，没有供氧系统的维持下，我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
“窒息感缓慢地夺走我的精神，眼前的海底不断有破碎的金属向下沉落，我看见曾经游曳在海面下管理员机器人正居高临下地注视我。”
“那目光里除了悲伤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如果你现在转头去看你的同伴，他差不多也是那样的表情。”
杰洛回过神望向艾克斯，轨道几乎在同时停止了运作，看起来已经到达了最底层。
“走吧，杰洛。”艾克斯很快收起了不愉快的表情，杰洛看到的依旧是他平日里最温和的笑容。
“嗯。”红色机器人点点头。
“最底层的中央大厅四周有隧道，可以体验到被海水包围的感觉。”道恩跟随在两人后方离开了运输轨道，不慌不忙地解释，“还真是让人感到压抑的地方。”
“继续观赏吧，这个建筑还是很牢固的，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眼前最底层的深海异常平静。多年以前战争带来的毁灭的遗迹已经沉落在银色的海沙里，逐渐被时间掩埋，坚固的金属外层攀附上锈迹，依稀可以辨别出被灼烧过的痕迹。
“因为战争而一度遭到损坏的生态园区，靠近海岸的水域受到了污染，即使现在生态已经恢复过来，也很少有有机海洋生物再回到这里了。”
道恩的语气难免有些失落，他看着离自己不远的艾克斯将一只手附在玻璃墙壁上，他那双在蓝色海水的光辉之中显得异常清澈的碧绿的眼珠正怔怔地看向前方深邃的海洋。
“也许它们察觉到了同类的消失，不愿意再踏足这里了。”
艾克斯语速缓慢，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终有一天他也会在斗争中耗尽自己的生命，除了几片被烧焦的残骸外什么也不会留下吧？永远关闭，永远沉眠在这宁静的深海中，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死亡。
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恍惚中艾克斯这样想着。
听到了水泡上升时一连串的咕噜声，艾克斯猛然睁大眼睛，透过幽暗的海水，他看到了在水中缓慢浮动的金色发丝。
红色的身影双眼紧闭，再也看不见他如同海洋一般颜色的明亮的眼睛。伴随着苍白的气泡不断涌出，那具机体逐渐模糊，曾经会拂过艾克斯的脸颊的金色头发凌乱地飘向身前，像是要把他包裹起来。
“快点……把眼睛睁开！”
是自己的呼喊声。艾克斯微微张开嘴，发声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一片湿润。
“艾克斯？！”
“你在哭吗？”
有人摸了摸他的肩膀。艾克斯转过身，他圆圆的脸颊因为眼泪而显得有些脏兮兮的，透过朦胧的视线，映入眼帘的是杰洛那张熟悉的、凶巴巴的面孔，而在他身后清澈的海水里，可以看见巨大的座头鲸正在缓慢游曳着。

【06】
“……”
“看起来是多年以前那头座头鲸的后代，它一定是在旅行途中意外经过了这里。”
道恩把额头贴在玻璃上，用心感受着海水的波动。即使与鲸鱼游动的浅海相隔非常遥远的距离，座头鲸能够穿透灵魂的呼啸声最终还是传达到了这里。道恩被改造过的身体清晰地接收到了这漫长的呼喊，他感觉自己终于跨越了这几十年的时光。
“我看见你在水里，不管我怎么叫你你都没有反应。”
“对不起……”
艾克斯一边解释，一边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莫名的情绪道歉。
站在对面的杰洛握住他的手，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那只不过是幻觉代码而已，艾克斯。”
“即使跟人类一样会哭泣，还是要珍惜自己的眼泪啊。”虽然语气稍显责备，红色机器人还是一本正经地帮艾克斯拭去了眼泪。机械手拂过对方精巧的脸颊的时候，他的蓝眼睛里一闪而过温柔的神色。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异常者，选择了错误的道路，请你打倒我。”
“在那之前，你先我一步离开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允许它再发生。”
眼泪之下，是艾克斯一如既往的坚定的表情。
“……”
“……又在说什么蠢话，你还是那么天真。”
“杰洛？”翡翠一样的绿眼睛眨了眨。
“别瞎想了，那一天是不会到来的。”杰洛像是安慰艾克斯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圆脑袋。
“那边的两位，现在不看的话，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道恩抱怨道，他身后海水里的座头鲸开始向海面游去，巨大的身影也渐渐渺小起来。
“再过一阵子，它大概就会彻底离开了。”道恩的目光跟随座头鲸落向接近天空的方向，在海底只有少数阳光可以穿透海水散落下来，那些零散的光线映照着地面晃动的波纹。
“座头鲸？”恢复精神的艾克斯顺着道恩的视线看去，摇曳的海水被光线切割成一片不规则的圆圈，波光之下的座头鲸优雅地摆动着尾鳍。
“真美……”
承载着生命的气息，座头鲸在深深的海水中跃动，传达永恒的呼喊，将他悲伤的情绪一并带了。
“我记得猎人基地的资料里有关于鲸鱼的记录。鲸鱼浮上海面的时候会从气孔里喷出水柱，座头鲸也会这样吗？”艾克斯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同伴。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杰洛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郁闷，“关于血肉之躯，还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东西……”
“普鲁登斯人用防爆门隔绝这里的目的，就是想守住这片海洋。虽然很大一部分都是人造海洋，但是从这里去观赏，看到这样宏伟的风景，总会感觉到作为人类的渺小。”
“不过，知道自己在宇宙之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知道自己担负的责任之后，人类这样渺小的生命也会变得坚强。”道恩喃喃道，眼神也随着语调变得温柔起来，“作为拥有人格的机器人，你们一定也会理解我的这份心情。”
“还记得我刚刚说到的那位管理员机器人吗？后来是他为我打开了隔离底层的闸门。当新鲜的空气涌进我的肺，我身上渐渐消失的生命力再一次苏醒了。”道恩的语气里充满怀念，“逐渐清醒的我看见他离去的身影，仿佛要融化在蔚蓝的深海里。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生态园，也许是跟随着幸存的座头鲸去了更遥远的地方生活，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他是因为既定的指令才会救我，不过现在对我而言理由已经不重要了。”道恩看向艾克斯，“他给了我救赎，也让自己自由了，这才是最值得我幸福的，对吗？”
“因为你们的到来，才让我有机会再看到儿时怀念的风景，我原本已经差不多要放弃这里了，事实证明我是错的。”
“谢谢你们没有嫌弃我的啰嗦。”道恩苦笑，“距离最近的传送装置大约还有十五分钟就可以完成充能，我们是时候离开了。”道恩说，“你们还有自己任务要完成吧，在这里浪费了很长的时间，抱歉啊。”
“没关系，座头鲸非常漂亮，我们也要感谢你才对。”艾克斯愉快地说道，“现在看来，我好像开始理解它对于你的意义了。”
“因为有这样美好的生命存在，这个在冰冷和混乱中前进的世界才仍然有可以被期待的未来吧。”

【07】
离开深海，双脚踏上海滩温暖柔软的沙砾，外面俨然是一片接近黄昏的景色。在晃动的金色光芒中，人造太阳琥珀般透明的身姿缓慢的坠落进海水，逐渐变得扭曲起来，艾克斯的身影仿佛也要消失在那一片金黄的光辉中。
波浪将洁白的晶体推向海岸，其中裹挟着软体动物的外壳，来到艾克斯的脚边，海水扑打沙子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而伴随着这永不停息的旋律，传送装置的逐渐显现出它完整的身影。
“这个是？”艾克斯拾起一颗小小的、完整的贝壳，手中细小却坚硬的贝壳有精巧的纹路，被沾染上夕阳的色彩，看起来就像一件美丽的艺术品。
“一部分软体动物死去后保护它们的外壳被遗留下来，虽然像骨头一样坚硬，但是形状却非常精美。和座头鲸一样，它们都这颗星球创造的生命中渺小又完美的一种。”道恩笑着说道。
“星球会创造生命，而我的生命是由人类创造的。”艾克斯看着手中的贝壳，若有所思地说。
“创造出你的人类对于你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大概是父亲，家人，或者说是信任的伙伴吧。”艾克斯露出温柔的笑容，“从星尘中诞生的生命光辉，以人为模子而制作成的机械的呼喊声，以及从思想中萌生的争斗火花，都是矛盾又美好的存在。”
将贝壳握在手心，艾克斯的表情变得明朗起来，“人类和雷普利洛机器人，还有这颗星球上无数顽强生存的物种，这些生命都同等重要，我是这样认为的。”
“艾克斯……”杰洛看向他的同伴。即使不完全了解它们，艾克斯还是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它们。他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这颗星球上的人类，相信这里的生命，作为艾克斯的朋友，杰洛想相信艾克斯所相信的事物。
“不愧是艾克斯。”道恩笑起来，“离开这里之后，除了完成任务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吗？”传送装置已经充能完毕，是时候说再见了。
“如果说的是未来的梦想，大概是在战争结束后，和猎人基地的伙伴们一起建造真正的天堂。不论是人类还是雷普利洛机器人，所有的生命都能在那里平等生活的乐园。”站在传送台上的艾克斯露出憧憬的表情，“到那个时候，希望道恩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见证。
“乐园吗……”艾克斯身旁的杰洛喃喃自语。
天空的色彩逐渐黯淡，在遥远的云端中，人造天空之外，浮动的空中堡垒闪烁着灯光，展露出它巨大的身姿，为广阔的地面投射出浓重的阴影。
“你看，即使在人类即将要消失的普鲁登斯，所有的一切仍在有序的运转着。保护着生态园的空中堡垒总会在夜晚浮现，风塑造着地貌的姿态，海水会洗涤污染的空气，生命在死亡中循环着，孕育新的奇迹。”
音频接收器旁传来道恩破碎的话语，传送装置启动，眼前的风景逐渐模糊，艾克斯在自己频道里接收到一个坐标地址，标注着普鲁登斯在星球上的位置。
在地图上，普鲁登斯只不过是小小的一点，藏匿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与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生命一起顽强地存在着。
END

施工完毕，感谢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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