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六年前，江湖盛传，“天下第一毒仙”是一个清秀男孩。
洛阳城——
熙熙攘攘的人群，行于其中，来往皆不相识，仿佛寻不到道路的尽头。
冷眼观世，吆喝叫卖的小贩，拥挤不堪的街市，隐匿在黑暗角落的恶鬼，暗流汹涌的争斗……
纵使是如何繁华美丽的都市，也是掩盖纸醉金迷的罪恶的假象。
一个步伐蹒跚的老人牵着一个男孩缓缓地走在出城的大道上。
过路的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那男孩。
他披着一件过长的黑斗篷，双耳垂挂着一对紫羽与白羽耳饰，阴影笼罩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稚嫩脸庞上，遮盖了他黯淡的双眸。
突然，男孩停下脚步，唤道：“师父。”
老人随他停下，缓缓转身面对他，柔声问道：“怎么了。”
男孩低垂着头，与老人相牵的手依旧冰凉，却又收紧了些，问道：“师父，我们要去哪？”
老人听了，顿了顿，深邃悠远的目光瞭望着远处的城门。
许久，老人饱经沧桑的低沉话语，缓慢沉稳地响起：
“去寻一个远离尘世、没有仇恨的地方，永不管世事……”

第二章
允浩醒来时，天际才泛起一丝曙光。
他有些迷蒙地盯了一会屋顶，等他发现不对劲后，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被子从他身上滑到了腿上，他低头看着被子，冒出了一个疑问：这是哪？
他从床上下来，环顾了一圈竹屋，便拉开门走出去。
竹屋被包围在茂密的森林中，屋前只有一块上面平滑得能当桌子的大岩石和旁边另一块较小的石头。
当允浩站在屋前环顾着四周时，身后传来了一串轻盈的脚步声。
他警惕地迅速转身，在见到来人的瞬间却愣住了。
好美的人……
允浩不禁在心中感叹道。
那人浑然天成的精致五官和白皙的肌肤，如同出水芙蓉，不沾俗尘；乌黑如绸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散发出自然的灵气；双耳垂挂着一对紫羽与白羽耳饰，一身素白的长袍更衬得那人梦幻如仙。
正当允浩看得出神时，那人已经走到他面前，微启双唇用动听却冷淡的声音轻声道：“你身体已无大碍，若无事就请下山。”
允浩这才猛然回神，顿感窘迫，急忙作揖道：“方才失礼了，我是郑允浩，请问是阁下将我救到此处吗？”
眼前恍若天仙的人听了他的话，只是点点头。
是这人救了我……
允浩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兴奋，又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似是犹豫了片刻，才回答道：“金在中。”
允浩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霎时难掩震惊之情，不敢相信地问：“金在中？‘天下第一毒仙’？”
“天下第一毒仙”这称谓如同一根针，深深地刺在在中身上，让他瞳孔骤然缩小。
他本水波不惊的瞳眸先是一暗，又极快地变为凛冽，周身瞬间散发出阴森的杀气。
难道我又错了……
他冷淡的声音更是刺骨：“是又如何。”
这股杀气……！
阴森的杀气无法抗拒地钻进允浩的身体，令他头皮发麻。
他急忙深呼吸一口气，压下不断窜上大脑的发麻感。
然后他又谨慎地打量了一番这自称“天下第一毒仙”的男子，战栗之余不禁心生疑虑。
传闻“天下第一毒仙”金在中杀人不眨眼、凶残恶毒，入山者必杀，又怎还会救我？
但他思绪一转，便否定了自己的疑虑。
“天下第一毒仙”，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仇人更是数也数不清，谁又会愚蠢到假冒他？
于是他极力镇定下来，攥紧双拳，硬着头皮地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我跋山涉水来到幽云山，只为一件事，就是来拜‘天下第一毒仙’金在中为师的，”然后他双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豁出去一般大声说道，“请收我为徒！”
允浩的行为出乎在中的意料，他冰霜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吃惊，但快得捕捉不到。
“为何拜我为师？”
允浩头上响起了这句话。
为何拜在中为师？
理由很简单，却又很沉重。
复仇。
想起这，允浩眼中燃烧起仇恨的火焰。
“我全家五十六口一夜之间，被仇人赶尽杀绝，而我，正好拜访亲戚而逃过一劫……所以从此我就下定决心必报此仇！可是我，不会武功，所以我到处打听半年，想找最厉害的人拜师学艺，才得知现世武林第一人是‘天下第一毒仙’金在中，所以我才不惜一切来到这里，求您收我为徒！”
在中心头一颤。
复仇……吗……
低头看着这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某件令他痛苦窒息的往事闪过脑海。
又是一个罪孽……
“即使被世人所不齿，人人得而诛之？”
“是！”允浩回答得坚定无比。
在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收起自己的杀气，俯身将允浩托了起来：“若你心意已决，我收你为徒也无妨。”
允浩见自己拜师成功，兴奋地说道：“真的吗？”
“但有一个条件。”在中清亮的眸子直视着允浩因兴奋而闪亮的眼睛，语速不紧不慢道：“一日为徒，便终生不准离开我。如若违反，便是追到天涯海角都要取你性命。”
“还要拜我为师吗？”
在中说完，静静地注视允浩，潜意识的期待与不安被他深深地藏在心底。
孤独和寂寞，从他出身就在他的生命中根深蒂固。


幸福对他来说，是个从不敢奢望的词。
但他对眼前这个不惧怕他的男人，有了期待，莫名的期待……
在中毫不避讳地正视允浩的目光，包含了太多东西，多到现在的允浩还无法全部承受。
允浩很慌乱，这种眼神他从未见过。
同时，他对在中的要求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传闻“天下第一毒仙”脾气古怪，这到挺符合，一般人怎会有这样的收徒条件？
但允浩奇怪归奇怪，并没有犹豫太久就给出了回答。
为了复仇，他早已在所不惜！
“我决心已定，谁也无法改变！”
允浩依旧坚定不移的话语，令在中的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中绕过允浩，向那大岩石走去。
在与允浩错身时，在中轻轻牵起了允浩的手。
允浩一愣，不仅仅是因为在中牵起他的手，还有在中走过去时，留在鼻间的淡淡草药味。
在中在大岩石上坐下，将他牵着的允浩的手拉近自己，覆在自己心脏处，闭上双眼，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柔和声音说道：“今天起，你便是我金在中唯一的徒弟，我会把将我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你。”
早晨的风很凉，山中的风很凉。
凉意沁人，令人心怡。
如同一个素白一身的貌美女子，动作优美地撩拨起在中肩上的长发。
清清淡淡，淡淡清清。
在中神情恬淡的面容似乎泛着一层朦胧的光辉。
美得如画，也不过如此。
在中缓缓睁开眼，把允浩的手往下拉了拉，示意他蹲下来。
允浩会意地蹲了下来，眼睛不觉瞪大，疑惑不解地注视着在中。
他却不知，这副模样看在在中眼里，很是有趣。
竟然在他面前露出毫无防备的表情。
即使不惧怕他，也应对他有些防备吧？
这样无奈地想着。
你能，改变我的命运吗？
在中看似无异的眸子之下，是一层深到骨髓的悲哀。
在中把自己右耳的紫羽耳饰摘了下来，转而替允浩挂在右耳。
允浩有些受宠若惊地抬手轻触自己右耳的羽饰，问道：“这是……”
“代表我的羽饰，”在中顿了顿，继续说道：“戴着它，便是背负起我的一切，既能保你性命又能害你性命。”
允浩本是惊喜的心听了这番话，倏地冷却下来，表情也僵在脸上。
但在中很快话锋一转，又说道：“你既然叫郑允浩，我便叫你浩儿，可好？”
允浩迟缓的大脑未曾多想就点了点头。
“那好，”在中起身向竹屋走去，随手将滑到胸前的长发撩到背后，“浩儿，等会随我去采药。”
允浩注视着在中隐入竹屋的飘逸背影，第一次有了一个想法。
一个他事后回想起都会对自己感到惊讶的想法。
宁负天下人，也绝不负他金在中……
半响，允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刚才他说叫我什么来着？
浩儿？！
天啊，一个年纪跟我相仿的男人叫我浩儿？！

第四章
师父有些奇怪……
允浩注视着在中柔美清丽的背影，不禁想着。
树影下斑斑驳驳的光点似乎都争相追随着在中，使他笼罩在一层银光之下，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温柔。
他们行于林中，采药而归。
一如既往，似乎没什么异样。
可是总有一丝奇怪的担忧缭绕在允浩心头。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只是他还没有找出来。
在中的身体在隐隐作痛，也很冷。
时至春末夏初，他仍然穿着那件白裘衣，但他的身体从未暖过。
而今天更甚。
他就好像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天一样，手冰冷得即使拿着冰块都不会觉得冷。
血液似乎也凝固了，在血管中缓慢地流过，触动着痛觉神经，引起阵阵疼痛。
可是他却是一脸泰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一直都习惯疼痛的。
或者说，他必须习惯，必须逼着自己去习惯。
否则无法忍受，欲以死解脱；意欲谋杀者，则有机可乘。
过去遗留下的业障，会要了他的命。
而且在中被称为“毒仙”，不仅仅因为他会用毒，更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毒。
可是任何事物都有极限。
即使他有着稀世罕见的解毒体质，也是如此。
当身体所能承受的毒一次又一次地达到极限的时候，他必须把毒放出来，延续生命。
今天又是那个日子。
而这一切，允浩都不知道。
允浩低调探询的目光，在中早已察觉，可他装作不知道，任由允浩满腹狐疑，无从得解。
在中并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不敢开口。
说了，便是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付出去了。
他，输不起。
浩儿，原谅我最后一次任性……
两人回到竹屋，在中把手中草药放到石桌上铺开，转身对允浩吩咐道：“两个多月了，山中的草药你已是全部见过，今天一人将这些储藏起来。”
这是一个不容易也不难的事情。
但要允浩自己完成，似乎就有些麻烦了。
允浩看着石上的草药，尽管面有难色，可还是应下了。
“还有，”在中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我不进食，你自己随点吃点吧。”
“这样可不行，对身……”
在中料到允浩定会不同意，于是在允浩话未说完就伸出手指封住他的嘴唇。
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允浩温热的嘴唇，陌生又强烈的暖流一瞬便从指尖窜入，流通在中全身。
在中一颤，意识到自己不应与允浩接触，急忙收回自己的手。
允浩亦感觉到自己嘴唇上不正常的温度，抬手便想抓住在中的手。
但是，在中的速度一向比允浩快。
所以在中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允浩的手。
气氛变得微妙而尴尬。
在中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
他第一次，躲开允浩的触碰。
他该说什么？
“别介意”这种话，他从未说过，也说不出口。
在中第一次躲开自己的触碰，让允浩微微一怔。
心中疑虑更甚，但他还是什么都没问。
他很清楚，在中不愿主动说出来的事，问了也是无用。
所以，皆是无言。
最终，在中转身回屋，开启又关闭的门，阻断了允浩的视线。
至始至终，在中都没有正视他的眼睛。
平日，在中与他说话，乌黑灵动的眼眸总是正视着他的眼睛，仿佛一直在告诉他，在中内心的纯粹。
但是刚才在中没有那么做。
这更让允浩肯定，在中隐藏着，某些事。
允浩低头看着石桌上的草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和在中之间，还有一层薄薄的纸，没有被点破。
在中拉上门，瑟缩了一下脖子，将裘衣拢得更紧。
他眼神黯淡愧疚，回首看着将他们隔在两个空间的门。
似乎这样看着，也能够看到允浩一样。
收回视线，自嘲着自己无用的行为。
在中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屋内，就走到书柜前蹲下，抽出最底层左侧的十本书。
一本册子倒了下来。
在中拿起那册子，又把书都放了回去。
他坐到书桌前，把册子摆在面前。
随意地翻了几页，又合上。
摩挲着册子有些粗糙的封皮，最后停留在封皮上三个娟秀的字上。
解毒集。
里面记载了几百种毒虫毒草毒花的症状和解毒方法。
这是在中为自己写的。
但是两年前，就再没写过了。
因为他那时真正认识到，没人救得了自己，连他自己也不行。
这本册子或许可以救世上所有人，唯独救不了他。
身体里上百种毒素不断地混合产生新的毒，他早已无法控制，更别说解毒。
现在想想，那段为解毒而不怕艰苦的日子，并没有那么痛苦沉重。
至少，还有希望，还有动力。
思及此处，在中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灰蒙失彩。
垂首注视着自己的左腕，右手不自觉得抚上去，轻轻地揉捏。
那里有一道伤疤，或者说很多很多道伤疤，只是都在同一个位置。
……今天。


第五章
郁郁丛林中，一个身影就像一滴在纸上晕开的墨汁，渐渐清晰、放大。
细密的阳光倾洒在那身影之上，似乎想掩去他散出的淡淡忧郁。
允浩步伐不缓不慢地走着。
他略微低着头，长长许多的刘海在脸上留下大片的阴影。
嘴唇微抿，勾勒出郁结的线条。
即使不见其表情，也能知其心事重重。
允浩的手中还捧着几个山林野果。
那果子色泽鲜美，诱人品尝，应当是刚摘下的。
为在中而摘。
早晨在中说不吃饭，竟真的在屋中未再出来。
而允浩，处理好草药，便坐在石椅上，呆然地注视着那扇门，等待它的开启。
然而直至晌午时分，温暖的阳光渐趋炽热，那扇门仍是纹丝不动。
允浩这才如梦初醒般回神。
该是午饭时间了。
允浩这么心想着，起身。
但他身形一顿，才想起今日没有在中与他同桌而食。
兀自叹了口气，竟也没了食欲。
于是，他寻了棵果树，摘下几个果子吃下，就当做一顿饭了。
正要返程时，他思及在中。
停下考虑片刻，又摘了些果子带回去。
只是想问在中吃不吃罢了。
虽然在中的回答定是拒绝，但他还是要那么做。
因为这只是一个借口。
一个能让他打破沉默的正当借口。
在中正伏在书桌上小憩。
突然，他被一阵锐痛惊醒。
那疼痛就如同数万根银针一齐扎进他的身体，疼痛之烈让他始料未及。
他一时间无法招架，身子一挣，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倒在桌边。
他攥紧双拳不顾指甲深陷进手掌，一拳拳重重砸在地上，企图转移自己对剧痛的注意力。
这次又是什么毒？！
在中悲愤又无可奈何地想着。
然后，在痛苦的持续抨击之下，在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还未看清他的动作，指尖就已夹着一根银针，对准自己的死穴狠狠扎了下去。
好想死去……
“师父，我可以进来吗？”
在银针只与在中的皮肉还有分毫之差时，允浩的声音和着几下轻轻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在中一惊，立刻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
银针只刺穿了皮肤。
自己在做什么！
在中惊愕地收回银针。
然后他紧咬牙关，攀住桌沿颤抖地站了起来。
——叩、叩。
身后又传来允浩的敲门声。
在中极力定住恍惚的眼神，盯着眼前的窗户。
容不得他再多的犹豫，就用尽全力跃出窗外。
“师父。”
允浩又敲了几下门，仍是没有回应。
他踌躇了片刻，便拉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人。
他疑惑地环顾了一圈屋内，看见桌上有一本书。
他走近桌子，放下果子，拿起那书。
解毒集？
这本书怎么未曾见过？
允浩满心好奇地翻开，读了起来。
愈往下读，允浩的神情愈是惊异。
他快速地又翻了几页，再慢慢地合上。
他如视珍宝地摩挲着封面，神情满是发现珍贵学识的喜悦之情。
当允浩还沉浸在欣喜之中，在中却已出现在门口。
即使只是看着允浩的背影，在中亦会略微觉得尴尬。
他反手拉上门，故意发出声响。
允浩闻声回首，唤道：“师父。”
在中并没有回应。
他看见允浩掩不住兴奋的神情，看见允浩手中有书。
于是他走近问道：“在看什么？”
允浩眼中带笑地注视着在中，答道：“解毒集，只是可惜不知是何人著写了这本极好的书。”
在中听罢，神情一怔。
他这才忆起，自己竟忘了将解毒集藏回原处。
于是在中不动声色地从允浩手中拿过那书，道：“著者不愿留名，定有他的理由。”
允浩一听，便来了兴趣：“哦？那么，师父认为，那人为何不愿留名？”
在中蓦地眼神慌乱，扭过头去。
似是在心中斗争了许久，在中语气怅惘道：“不曾想过将这本书流传于世，又何必留名。”
出乎意料的回答。
令允浩一时无言。
但他从在中如同落入凡尘的仙子般清雅忧郁的侧颜中，似乎读懂些了什么。
只能无奈地浅笑。
“话虽如此，”允浩顿了顿，注视着在中的眼神更是温柔，“为何师父有这本书，而且我也未曾见过？”
在中身体明显地一僵。
“不要过问那么多。”
在中抛下这句话，作势要离开，却被允浩拉住手臂。
在中蹙着纤秀的眉，视线从允浩抓住他的手，转而盯着允浩的脸。
“浩儿，放手。”
“我不放。”
允浩难得的强硬，令在中的眉头蹙得更深。
“师父，我想了解你，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住口！”
在中似被踩着尾巴的猫，突然失控地喊了出来。
他神情脆弱得似乎一碰就碎。
“不要把事情说得那么简单！”
在中猛地用内力震开允浩紧抓他手臂的手，退后一步。
他垂下头，秀长的乌丝从肩后滑下，遮挡住他的面容。
“师父……”
在中的歇斯底里，让允浩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触碰了在中不能触碰的伤痕。
“对不起……我不该自以为是地想了解师父……”
允浩懊悔地想要将在中拥入怀中安慰，却被在中一手推开。
“不，是我不好……”
在中颤抖着身体，一步步向后退去。
“浩儿，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慢慢了解我的……”
然后在中转身，逃也似的，冲出竹屋。
“师父！”
允浩急忙伸出的手，却没能阻止在中的逃离。
良久，他伫立在那。
他的手，颓然地垂下。
自己都做了什么……

第六章
在中的身影，隐在树影之下。
一袭白衣，即使在漆黑的笼罩之下，依然散发着莹莹之光。
他抬头，透过枝叶交横之间的空隙，依稀地望见，皎月已悬空。
视线回到前方的竹屋，他的思绪，犹豫、再犹豫。
最终，他屈于自己对允浩的期待之下。
于是他脚尖轻盈如轻羽飘落，点地而起，洁白的身影从窗户闪入。
在中无声无息地落在书桌旁，被月光浸润过的白衫，似乎也将银华之光带入屋内，使屋内明亮了许多。
他的目光在一瞬便将屋内扫视了一番，然后定在半掩的幔帐上。
允浩已躺在床上入睡。
在中注视着允浩熟睡的侧影的柔润星眸，流淌出丝丝失落。
即使极力掩饰，心中的失落还是不免从眼中泄露了出来。
无视胸口莫名的闷痛，他小幅地摇了摇头，他甩掉心中他自认为愚蠢的想法。
金在中，你还在愚蠢地期待什么？你早就已经认命了……
在中转身拉开书桌的抽屉，取出里面的一卷白纱布收进衣袖中。
他重又回首看了一眼允浩，便匆匆拂袖离去。
因为他又感到身体深处传来隐隐刺痛，知道自己的内力快要抑制不住体内的毒了。
于是，洁白轻盈的身影，奔跃在枝丛之间，往北山赶去。
在中前脚刚离开竹屋，允浩就倏地睁开双眼。
他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套上长靴跑出门外。
他闭目凝神欲感知在中的气息，然后察觉到在中以极快的速度向北山赶去。
疑惑在中为何去北山之余，允浩脚下已运起轻功，尽全力地追了上去。
其实方才，允浩根本就没有睡，甚至没有一丝睡意。
他一身衣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在颈后的头发也未解下，根本是不是睡觉时的装扮。
那只是装睡。
虽然允浩武功尚浅，但觉察之力却极好，在中在他附近，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于是在在中进屋的前一瞬，他就下意识地躺在床上装睡。
或许还是有些不敢见他吧……
允浩嘴角微提，笑得苦涩。
幽云山，北山，怀柔谷。
怀柔怀柔，怀拥柔情。
青树相拥， 遍山谷；彩花相簇，布满地。
夜月银华缭谷空，照似白日胜于日。
在中穿行于芳草之间，掀起花瓣飘飞，衣摆撩带起阵阵幽香。
在中正赶去的地方，叫明心泉。
明心泉，祛治百病，强身健体，实为医疗之圣泉。
但知道它的人，少之又少，只因为它在怀柔谷，它在幽云山。
所以它所汇成的小湖，明心湖，如同深闺少女美艳动人，却始终美不外现，隐匿于此。
在中跃过最后一层围绕在湖畔的榕树，停落在泉源处。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湖面，脱下白裘衣将其随手甩在一旁，跪坐下来，伸手捧起几口清泉饮下。
然后他绾起左袖，深邃的星眸聚焦于那道扎眼的伤疤。
静默。
良久，他右手作手刀状，内力汇于指尖，对着左手腕那道伤疤，再次将它划开。
在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化无形为有形，在中仅用手刀，却割出了薄刀片才能留下的伤口。
鲜血汩汩地顺着手，蜿蜒淌下。
俯身把手浸入湖水之中，在中解开了护体内功和对体内毒素的压制，转而以全力内功将毒通过血液逼出体内。
但如同弹簧被压迫得越紧，反弹的力量就越大，毒也是如此。
毒被压制得越厉害，反弹出来的力量，将更甚之前。
在中体内如翻江倒海般，毒素在体内乱窜，使他要花更多的时间逼毒。
然而，没有内功护体，一股温暖腥甜的液体自喉间逆行而上，从口中喷涌而出。
黑血……
在中纤秀的眉头痛苦地纠结在一起，牙齿咬合下唇，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
感觉到血液逆流而出，身体仿佛要被抽空般得无力，在中眼前所见景物愈来愈模糊。
唯一能看见，血不再是血色，而是污秽的黑褐色，染了清澈的湖水，身体也越发寒冷。
撑在湖边的手愈来愈弯，身躯蜷缩在一起。
胸口传来要撕裂般的痛楚，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意识。
只是因不断冒出的冷汗而沾湿，贴在体肤上的底衣，都让他觉得重如铁甲。


然而，他的身体却突然不再痛苦地紧绷颤抖。
失去力量控制的身体因为俯身而前倾的重心，“扑通”一头栽进湖中。
允浩跟在在中之后，也来到了怀柔谷。
眼前和谐美丽的景色，虽有心观赏，但只能过后再说了。
来到明心湖畔，允浩看见在中在黑夜中极为显眼的白色身影在湖边，便立刻藏在一棵大树后。
他探出半个身体，想看看在中在做什么。
但可惜的是，他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在中的背面。
可允浩并没有换一个位置。
因为人的背后没长眼睛，不容易被发现。
于是允浩就看了小片刻，就发觉了古怪。
他本以为在中是在俯身喝水或是洗脸之类的，可是在中却动也不动。
正当他仍一头雾水地猜测在中在做什么时，他就看见在中一头栽进湖中。
允浩被眼前所见一惊，那些不必要的疑惑都被丢到九霄云外，身体无需大脑的指令就做出了反应。
他从树后走出来，然后冲到湖边低头看寻。
湖面波澜不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湖底朦胧一片，只能隐约的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愈沉愈深。
毫不犹豫地，允浩纵身跃入水中。
在水中艰难地睁开双眼，冰彻的湖水刺得他几乎要立刻再度闭上眼。
他奋力游向那飘零的白色，伸手牢牢扣住他的腰，又卯足劲地返回水面。
猛地钻出水面，允浩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以补充差点要被抽光空气的胸膛。
未等呼吸缓和，允浩边轻拍着在中的脸颊希望他睁开眼，边游到岸边把在中放在岸上，然后自己翻上岸。
急忙地抱起在中上身，不安又焦急地轻轻摇晃他和拍打他的脸颊：“师父，你醒醒！”
在中没有回答。
他双睑紧闭，薄唇苍白如纸，而且脸色毫无血色。
极坏的一条讯息在允浩脑中闪过。
允浩的瞳孔在不经意间扫过在中全身时，骤然缩小。
心中不愿相信的事情被验证，警钟毫无预兆地敲响！
允浩不可置信地紧紧抓住在中仍在淌血的左手，只愣了片刻就恍然回神。
迅速地封住在中的左手主血脉，从衣摆猛力撕下一条布，动作娴熟地替在中包扎止血。
然后他伸手探在中的鼻息，却惊地立刻收回了手。
在中的呼吸已经轻得几乎无法感知！
一瞬间，允浩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与冰窖之间，身体冷到极致，心也冷得冻结。
一切都来地太突然。
他还没有任何准备。
允浩觉得思维仿佛都已经停止，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驱使着身体：师父绝不能死！
他背起在中，用近乎疯狂的速度赶回竹屋。
身体好像机械般不知疲倦、不知疼痛，摔倒了也不曾停歇，意念使他忘却一切。
暖暖的气息，包裹着在中。
有些吃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温暖的白色。
突然，一个绝美火红的身影闯入在中的视线。
那火红，如同一簇跃动的耀眼火焰，仅仅那么看上一眼，就能温暖整个心。
在中就那么怔怔地注视着那火红的身影，记忆穿越了无数痛苦的荆棘，寻到了那个永远无法忘怀的暖光。
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兮颜哥哥……
那身影仿佛听见了在中的呼唤，缓缓地转过身，露出了一个温柔得使人落泪的笑容。
——在儿。
以为永远无法再听到的声音，沉缓地响在耳畔。
泪，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如同幼时的自己，奔向那绝美的身影，扑进他的怀抱。
依旧的怀抱，曾经的温暖，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
被轻柔地拍抚着背部，在中又陷入意识的混沌。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在中清醒的时候，空洞的眼睛直视着天花，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将他摇回了现实。
恢复焦距的双眸，迷茫地侧头看向允浩。
允浩如释重负地吐出了积压在胸口十几日的惶恐。
这十几日，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煎熬与漫长。
他激动地紧握着在中的右手，细心地替在中理顺脸侧有些凌乱的长发，语重心长道：“师父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恐怕我都要崩溃了……”
在中的思维仍然有些混乱，他覆上允浩理着自己头发的手，轻声问：“过了多久了？”
“十六日了……”
允浩的语气，疲惫不堪。
整整十六日，他夜不敢眠，日不敢离，守在床畔，生怕在中出了什么闪失，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那天，在中是真的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被允浩生拖硬拽给救回来的。
失血过多，又身中剧毒，或许只有在中能挺得过来。
不过，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累着你了浩儿，你好像瘦了很多。”
在中端详了允浩许久，才说出了这句话。
允浩听了，摸摸自己的脸，回答道：“有吗？还好吧。”
“当然有，还憔悴了许多，你该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允浩无奈地叹了口气，扶着在中坐了起来，又回道：“师父重视自己的身体才对，我这算不了什么。”接着又说道“师父，饿不饿或者渴了吗？我拿来给你。”
“水。”在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我去拿。”
然后允浩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在中望着允浩的紧张的背影出神。
刚才的梦，还令他心有余悸。
兮颜哥哥……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这句话，明明发誓永远都要记住的，自己却忘了……
很快地，允浩端了一个杯子进来，递给在中。
在中回过神，接过杯子，却只是静静盯着杯中的水，不喝。
允浩奇怪地看着在中盯着会发呆，开口提醒道：“师父。”
“浩儿，”在中突然加重音量说着“以后，你都要救我。”
无厘头的语句话，把允浩说得莫名其妙。
但在中很快又平静正经地继续说下去：“我想一直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可是我自己无法保证……”
在中抬起头对上允浩的目光，坚定和渴望的光芒闪耀在在中眼底，直视进允浩的眼中：“我的身体，你多少了解了些吧，所以，你要救我……”
“……”
“……太唐突了吗，那就当我没说过。”
“不，我答应。”
“浩儿，你又何必事事都顺我……”
“可我不能违背内心的决定啊。”
“……”
“师父的未来，有我的陪伴。这是我早已下定的决心，而且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情。”
“浩儿，我们都会活下去否。”
“当然会。”
一起活下去……


第八章
喷溅飞舞的血液如同血红蔷薇般妖冶，悲凄的悲鸣咒骂如同咒怨无法摆脱，前方的道路是一片恐怖的漆黑。
踏过血泊，溅起腥红的血液，染红了纯白的衣摆。
俊俏的人儿，似乎已与血混为一体，满身血腥。
被血液所眷恋的人儿，永远无法洁净。
地狱，修罗。
没有光明，没有希望，只有黑暗，只有绝望。
杀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动作。
动作完毕，人亦被杀。
人的生命，脆弱得让他无所适从。
彷徨，失所。
然后他笑了。
笑得癫狂，笑得撕心裂肺，笑得悲痛欲绝。
——为什么看不到光明？
“师父？”
允浩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在中紧攥双拳坐在床边，脸色苍白，眼光呆滞，似乎在看着什么早已消逝于世的事物。
于是，他担忧地走了上去，覆上在中攥紧的双手，又包在手中解开他的拳头。
较平常更冰冷的手，让允浩心头一沉：“在想什么？”
在中似乎这才发觉他回来了，有些慌张地撇过头去，道：“没什么，你怎么才回来？”
允浩在在中身边坐下，回道：“我将那人安置在了北山的山坡上。”
在中听了，似乎是意料之中，但仍是轻不可闻地叹声道：“浩儿，你太善良了。”
允浩苦涩地浅笑，自我解嘲道：“不过是良心上的自我安慰。”
在中视线转向允浩握住他的手，眼帘半垂。
“良心什么的，没有了，还怎么安慰？”
似乎不愿给允浩回答的机会，在中紧接着又说道：“浩儿，你的双手能够杀人吗？”
“……！”
允浩未料到在中会问他这么一个僵硬的问题，只能盯着在中精致的轮廓，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三年了……我教你医术，教你武功，却从未教你如何杀人，甚至只字未提。但是你我心知肚明，你终有一天要面对这个问题。而且必须。”
“师父……”
“浩儿，你有血海深仇在身，怎可不杀人？”
在中将手从允浩手中抽出，转而拉起允浩比他稍大的手，纤细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划过允浩的掌心。
允浩微蹙眉，视线追随着在中的指尖。
掌心好像被轻柔的羽毛划过，痒痒的，却又涩涩的。
“血太美丽，所以也很残酷。只要沾染过一次，便再也无法洗清，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无法抹杀它的痕迹……”
“怎么都洗不掉，怎么都洗不掉……”
“即使已经看不见了，但是粘稠的触感和锈铁般的腥臭味却铭刻在脑海里……”
在中的手慢慢靠近脸，流淌着痛楚的乌瞳，颤抖地注视着。
“杀了多少人，沾了多少人的血，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在中凄然地自嘲地笑了。
“十年，我本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避世而居，再也不踏出幽云山一步，可是偏偏有人要我下山……”
“然后我自己以为都要忽略的事实，又要被血淋淋地摊在面前……”
面前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包住，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心疼着对方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够了，师父不要再说了。”
在中目光直愣地盯着前方，嘴唇机械地动了动：“自欺欺人……的一直是我……”
“够了，不要再说……”
“不！”
在中突然激动地挣开允浩的怀抱，蹭地站起：“浩儿，你不了解，我一直只敢将自己的美好展现在你面前，你却根本不了解我令人恐惧的一面！”
允浩也站了起来，抓住在中的肩膀，音量不自觉提高地问道：“师父！你到底在激动什么？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我没有！”
在中倔强地再次挣开允浩，却又被允浩箍住，于是他扬手欲一掌拍下，在将要击中允浩时戛然止住。
举着的手，颓然地垂下。
似乎是为了止住情绪，在中用手将脸捂住，也就任由允浩紧紧地箍住他了。
颤抖……
允浩感觉到双手所感触到的微不可感的颤抖，令他好看的英眉皱起。
但他接着便暗叹一口气，抚顺在中的背部，柔声道：“师父，算徒儿求你，告诉我吧……”
“……”
又僵持了许久，在中才松懈下来，点头。
请毒仙于荷月十五前，光临御风山庄，我等在此恭候大驾。

允浩把纸条放到桌中央，面色沉重。
他疑惑地看向倚在窗边的在中：“御风山庄是……”
一听到这个名字，在中虽然是面无表情，但允浩分明地看到在中面色一沉，心中疑惑更甚。
在中侧头望向窗外翠绿的丛林和一碧如洗的天空，才缓缓道出：“那是我……噩梦开始的地方。曾经夺走我一切的人的居所……”
允浩听罢，诧异地睁大了眼：“那……”
“那里十年前就无人居住了，都被我杀了。”
薄唇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缓慢地蠕动着，蹦出四个让人寒进骨里的字：“一个不剩。”
一股寒气从背脊一路窜上大脑，让允浩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很快，在中话锋一转，垂目，仿佛刚才那诡异的笑只是错觉：“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发出这纸条的人，必定知道只要涉及御风山庄我便不可能袖手旁观，才会以此引我下山。”
虽然那个笑让允浩耿耿于怀，但他也随着在中调整好状态，问道：“那这便是一场鸿门宴了，即使如此，师父也要去吗？”
在中的脸色又冷了几分，睥睨着桌上的纸条，道：“天下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
允浩一怔，失笑道：“果然是师父。”
“而且，”在中站到木桌前，对着桌中央的纸条一拂，纸条立即碎成屑。
“我要让那人知道，戏弄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犀利如剑的目光，零点的无情语气，仿佛能冻结一切。
一瞬间，允浩的心咯噔一下，产生了对在中的恐惧，但转眼即逝。
允浩慌乱地自我安慰着，怎么会产生恐惧呢，一定是被今天突然发生的事搞糊涂了，错乱了。对，一定是这样……
“浩儿，这次下山，也去将仇报了吧，所有事情越早结束越好。”
“诶？”
允浩恍然回神，下意识地回应道。
在中收起尖锐的锋芒，目光和语气都和缓了许多：“你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复仇了，这次一同去了结了吧。”
复仇……
允浩在心中默念着这个词，沉重的记忆又向他聚拢。
其实，复仇之心较三年前已淡了许多，迫切的心情早已被山中清闲平静的生活所淡化。
现在只是当成了义务去履行，而不是意念。
于是他犹豫地思忖了一会，再三考虑，就应下了。
报完仇，自己便能活得更自由吧。
“那后天启程可好？扬州可有些远，快马加鞭也需一个月的时间。”
“御风山庄在扬州？！”
“是啊，着实有些远。”
“师父你不早说……”
“你没问。”
“……”
“后天启程，若是无异议便这么定了。”
扬州城远离市中心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偶尔有路人路过。
一辆简朴的马车极其显眼地停在一间大门紧闭的杂货铺前。
有几个正在玩耍的孩童从远处奔来，稚嫩的童音远远地便能听到，就像能驱散阴霾的光明，给这冷冷清清的街道带来了几分活泼之气。
马车的布帘被轻轻撩开，一个身着一袭红衣的男子从马车上跳下，迎向孩童们走去。
那是一个绝美的男子，丝绸般的及腰长发仅用一条白丝带束起，火焰般的红袍衬得他白肌胜雪。
连女子都会嫉妒的脸庞，此时正笑得温柔无比。
“孩子们，你们在玩什么？可以告诉大哥哥吗？”
孩童们在他面前停下，纯真无邪地答道：“比跑步！”
他微笑地在孩童们面前蹲下，问：“哦？那谁跑得最快？”
其中一个小男孩自豪地举起手，说道：“我最快！”
他见了，温柔地伸手抚摸那孩子的鬓发，夸赞道：“好孩子，你真厉害。”
马车所停在前面的杂货铺打开了门，一个身着黑袍的英气逼人的男子从里面走出。
纪虞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便在街道上看见了那团如火焰般鲜明跃动的身影被包围在孩子之间。
见了这番情景，他无奈地笑了，那人依旧如此喜爱孩子。
向那人走去，虽不忍打扰他与孩子相处的时间，但还是轻轻唤道：“落兄，该上路了。”
被唤“落兄”的男子，闻声回首，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纪虞，让我再待一会儿，这些孩子太可爱了。”
“若是答应你了，你会更加不舍的。”
纪虞走到落兮颜身边，对孩童们说：“孩子们，这位哥哥要和我去别的地方了，在这里说再见好吗？”
孩童们面面相觑，皆面露不舍，但还是乖巧地与落兮颜道了别。
纪虞拉着依依不舍的落兮颜走到马车旁，让他上了车，自己才坐到车头执鞭起行。
车内的人似乎有些愤愤，撩开车帘道：“纪虞真是不解风情。”
被抱怨的人一脸泰然，回道：“落兄忘了答应我在要外称我纪兄吗？还是想立刻回去？”
“……算了。”被梗地无话可说的落兮颜老实地做回了马车里，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听说事出在长安，所以先去长安看看。”
“是吗……希望在儿没事。”
“希望如此，这次的事情不太简单。”
“……”
落兮颜坐在摇晃的马车内，静静地注视着双手。

额，是sf嘛..
话说，我是从东纶吧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