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家答应了齐家的联姻请求后，封家二少爷与齐家三小姐订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
　　“听说了吗？封家的那个病秧子要成亲了。”
　　“真的假的啊，谁会把自家闺女嫁给那种人？”
　　“叫你给说对了，这位与他订婚的齐三小姐自幼父母双亡。”
　　“齐家为了能攀上封家，真是不择手段，只是可怜了这位齐三小姐。”
　　“真是可怜，可怜。”

　　齐府，偏僻的小院中，一个侍女匆匆奔进屋内，“小姐，不好了，大老爷要把你嫁给封家二少。”
　　“什么？”齐三小姐正在绣花，闻言大惊失色，绣针直直扎进手里，却只顾着向侍女确认道，“菲灵，你说的可是那个天生异于常人，连光都见不得的封家二少爷封银沙？”
　　“还能有谁。”菲灵也在担心小姐齐娜的婚事，却突然发现齐娜的手在滴血，立刻冲上去捧住她的手，“哎呀，小姐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齐娜瘫坐在椅子上，任由菲灵替她处理伤口，“我早知道大伯会将我的亲事当作筹码，可我没想到他竟不念一丝亲情，要让我嫁给那种人。要是爹娘还在，要是奶奶还在，他们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齐娜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抽泣起来，菲灵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小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齐娜将头埋在菲灵的胸口，伸手搂住菲灵的腰，“菲灵，我只有你了。我不想嫁人，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我宁可出家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菲灵忍不住叹息道，“小姐，你说什么傻话。大老爷铁了心要拿你与封家联姻，又怎么会容许你去做姑子？”
　　“那我该怎么办？”齐娜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中满是绝望，“菲灵，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啊？我不想去封家，我不要嫁给封银沙。”
　　菲灵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握住齐娜的手说，“小姐，我们跑罢。只要我菲灵还活着，就不容许你受一点委屈，我绝不会让他们把你嫁去封家。”
　　“你是说逃婚？”齐娜瞪大了眼睛，“这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了，大伯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菲灵握紧齐娜的手，望向她的目光满是虔诚，“小姐，我六岁起跟在你身边。是你像姐妹一样对我，爱我，信任我，把我视作最亲近的人。我视小姐如珍宝，你比我的性命更重要。为了小姐的幸福，即便是刀山火海，菲灵也要去闯一闯。”
　　齐娜感受到菲灵的坚决，也反握住她的手动情道，“好，既然如此。哪怕前头是万丈深渊，我也随你一起走。”

　　封家别院中，封银沙也从封府来人口中得知了自己即将迎娶齐家三小姐的事情。
　　来人走后，封银沙叹了口气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为了封家的颜面，他们连我这样的人都不肯放过。香菱，都怪我没本事，只能委屈你了。”
　　被唤作香菱的女子从背后轻轻环抱住他，“少爷，别这样说。要是没有少爷，香菱九岁那年就要被卖进花楼了，是你给了我新生。香菱自知身份低微，只要能陪在少爷身边，妾室也好，通房也罢，哪怕是做一个最低等的洗脚婢，香菱也不觉得委屈。等娶了少奶奶，少爷也要好好对人家，只要你心里有香菱就够了。”
　　听到这话，封银沙猛地转过身，将黑香菱紧紧抱住，“说什么傻话，今生今世，我封银沙的女人只会有你一个。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最好的，你如皎月为我带来爱与光明，为我照亮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我的身，我的心，都只属于你一人。就算那齐三小姐是天女下凡，我也不稀罕。”
　　天底下恐怕没有哪个女人能在面对爱人如此表白时无动于衷，黑香菱自然也不例外，“少爷……”
　　封银沙用一根手指按住黑香菱的嘴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叫我银沙。”
　　“银沙，在香菱眼中你就是世上最好的人，是我的一切。我会永远爱你，陪伴你。”说罢，黑香菱主动吻上封银沙的唇，得到了爱人火热的回应。情至深处，黑香菱感觉脚下一轻，连忙睁开眼，“别，我自己走……”
　　缠绵许久之后，黑香菱靠在封银沙怀里，轻轻叹了口气。
　　“香菱，怎么了？叹什么气。”封银沙偏头看她，目光中满是宠溺。
　　“我只是觉得，那位齐三小姐甚是可怜。”黑香菱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惜，“既没有母家的庇护，又得不到丈夫的喜爱，她以后的日子该有多难过啊。”
　　“你呀，还是这么善良，只知道替别人考虑，怎么不多想想自己？”封银沙把玩着黑香菱的秀发，语气轻柔道，“不过你说得也对。齐三小姐能被许配给我，在家中必定是不得宠的，而我注定不会是她的良人。倘若她是个良善之人，不来与你为难，我自然也会像亲人一般照顾她。可若是她容不得你……那我也容不下她，我不会允许有任何人伤害你。”

封黑

　　这日天气正好，封银沙提出想要去外面逛一逛。平日里他因身体原因很少出门，难得出去一趟也得裹得严严实实。黑香菱自然不会扫他的兴，给封银沙取来斗笠戴上，两人便一同出门了。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有个女人正不住后退，站在她对面的男人则步步紧逼。二人不由得皱起眉头，走近些便听到那一男一女的对话。
　　男人的语气显得十分熟稔，“小美人，几天不见你就把我忘了？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啊，来跟大爷我乐呵乐呵。”说着，便要伸手去摸那女人的脸。
　　“你，你要做什么？”年轻女子的声音中满是惊恐，“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别碰我。菲灵，你在哪？谁来救救我。”
　　街上行人本就不多，即便有人远远看到这一幕也都视若无睹。
　　见此情形，封银沙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黑香菱往他身边靠了靠，“好可怕。少爷，咱们能不能帮帮她？”
　　“别怕，”封银沙轻声安慰道，“你先躲一躲，我会处理好的。”
　　“嗯，”黑香菱点了点头，“少爷你要小心啊。”
另一边，那正调戏陌生女子的流氓心情颇好。他在这附近住了几十年了，却是头一回遇到这样年轻漂亮的独身女人。他试探了半天，都没见有人过来，眼看就能得手了。
　　突然有人喝道，“住手。”
　　流氓和那女子一同看向来人，只见一个身穿白衣带着斗笠的人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扣住那年轻女子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流氓一时有些拿不清状况，虚张声势道，“你小子是什么人，也敢来多管闲事？”
　　“闲事？”白衣男子冷笑道，“你竟敢当街调戏我的夫人，我正准备拿你去告官。”
　　流氓心中暗道一声晦气，自知事不可为决定开溜，临走还不忘放狠话，“这次先放过你们，以后可别叫我看见你俩落单。”
　　待那流氓走远，封银沙才松了口气，放开那女子的手道，“方寸多有冒犯，姑娘你没事罢？”
　　“没，没事……谢谢你。”那女子被吓得看都不敢看封银沙，只低着头道谢。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封银沙见这女子如此柔弱无助有点放心不下，而一旁的黑香菱看事态平息也正朝他走来，他对黑香菱示意后又劝道，“你孤身一人在外实在是不安全，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家去罢。”
　　女子正欲点头应是，突然有人冲了过来，将封银沙狠狠一推，骂道，“哪来的登徒子，竟敢纠缠我家小姐。”
　　“菲灵！”
　　“少爷！”
　　两个女声同时响起，封银沙踉跄几步向后倒去，黑香菱扑过来将他抱住，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菲灵你做什么！刚刚我被人欺负，是这位公子救了我，你快给人家道歉。”那位小姐一边训斥侍女一边拉着对方朝二人走来。
　　封银沙摔在黑香菱身上，连忙起身去扶她，“香菱，你有没有受伤？摔疼了吗？”
　　黑香菱支撑着站起身来，握着封银沙的手笑道，“香菱不怕疼，但少爷你可不能伤到。”
　　“公……公子，你们二位没事罢？真是对不起，菲灵她不是有意的。”
　　封银沙扭过头来，望向主仆二人的目光满是寒意。先前菲灵那一推用力虽猛，却并不足以将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推到在地。只是他自幼身体羸弱，而黑香菱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他周全，这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啊！”那位小姐看着封银沙，突然惊叫起来，“是你！你是封银沙！”
　　一旁的菲灵猛地瞪大眼睛，拉起小姐就跑，“小姐，还不快跑。”
　　那位小姐跑得并不快，可封银沙和黑香菱一个病秧子一个受了伤，还真拦不住她俩。
　　黑香菱愤愤道，“少爷你好心帮她，她们竟对你如此无礼，实在是不能原谅。”
　　封银沙沉吟片刻道，“这两个人有古怪，咱们跟上去看看。”

菲灵和齐娜回到她们的住处，插好院门后进了屋，两人一同坐在床上。
　　齐娜累得不行，缓了好一会儿才拉着菲灵的手问道，“菲灵，怎么办？封二少爷找到咱们了，他会不会叫齐府的人把我抓回去成亲。”
　　菲灵心里也没底，却还是安慰齐娜说，“小姐你别怕，他追不过来的。”
　　齐娜仍不放心，“可是万一呢？他已经见过我了，万一他找上门来怎么办？”
　　“小姐放心。他封银沙若是敢来，我情愿豁出性命也要护你周全。”菲灵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是吗？”当带着几分嘲讽之意的低沉男声在门外响起时，主仆二人俱是一惊。
　　“封银沙，你是怎么进来的？”齐娜一脸惊恐地看着封银沙和他身旁的女子走了进来，想不出任何反抗之法。
　　那女子轻笑道，“我是杂耍班出身的，翻过这种高度的院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封银沙袖手而立，随意打量着房间说道，“你们的住处，可真够寒酸。齐三小姐也能住得习惯？”
　　菲灵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把短刀，挡在齐娜身前狠狠说道，“封银沙，你若是敢动我家小姐一根汗毛，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齐娜在身后拉住她的衣袖，“菲灵，别冲动。”
　　封银沙看着菲灵冷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家小姐？”
　　“什么？”菲灵一下子愣住了。
　　齐娜随即问道，“那你跟过来做什么？”
　　黑香菱替封银沙答道，“我们不过是想确认，你到底是不是齐三小姐。顺便看一看，这位敢于逃婚的齐三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次的菲灵总算回过神来，质问道，“既然你不想娶我姐小姐，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封银沙扬起头，轻声感慨道，“能逃，也是一种福气。像我这样的人，离了封府连活下去都成问题，你以为我有的选吗？我一个无用之人，什么事都做不了，甚至不能人道，何必要祸害别人家的女儿。可为了封府的颜面，父亲一定要让我娶妻，而我也只能妥协。你们两个既然逃出来了，就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罢。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对，对不起，是我们误会你了。”齐娜脸上有些发烫，“谢谢你之前在街上救我，也谢谢你愿意放过我和菲灵。”
　　菲灵也跟着道歉。
　　封银沙并没有回应两人的道歉或是感激，只是转身说道，“香菱，咱们走罢。”
　　离开齐娜和菲灵的住处之后，黑香菱忍不住问道，“少爷，你干嘛要那样说自己？”
　　封银沙看着黑香菱笑道，“对她来说，能与不能有什么区别呢？”
　　“少爷，你是说……”黑香菱话说到一半便停下了，似乎担心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会变为现实。
　　“如果可能，我也希望她们永远不要被齐家人找到。”封银沙轻叹道，“可京城不过只有这么大，她们躲得了一时，又岂能躲得了一世？更何况，她们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即便逃远了，难道就安全了吗？齐家早晚会找到她们，就如同即便没有了齐三小姐，父亲也会为我聘来张三小姐、王三小姐一样。”
　　“若是被齐家人找到，菲灵可就惨了。”黑香菱忧心道，“我看得出，她和齐三小姐的感情不同寻常，恐怕……亦如你我一般。”
　　“她们也是与我们一样的痴情人。”封银沙握着黑香菱的手安抚道，“若有机会，我们能帮则帮。”
　　

几日后，齐娜独自在家，忽然有人到访。
　　“香菱姑娘，怎么是你？”看到门口的黑香菱，齐娜惊讶非常，“快进来，封公子知道你来我这儿吗？”
　　“就是他叫我来的。”黑香菱边说边同齐娜向里屋走去，“那日我和少爷回去之后，总是放心不下。少爷他不方便出门，更不好老往你们两个女儿家这儿来，所以才是我一个人来的。”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还惦记着我和菲灵。”齐娜将黑香菱领进屋内，“菲灵出去找活儿了。你坐，我去给你倒杯茶来。”
　　黑香菱连忙阻止，“这怎么使得，你是千金小姐，而我只是个丫鬟，哪能让小姐给侍女倒茶呢？”
　　“我，我已经离了齐家，哪还算是什么小姐，你只叫我齐娜就是了。”齐娜想了想又问起黑香菱的年纪，得知对方小她一岁，于是亲热地喊起了香菱妹妹。
　　说来也怪，齐娜同着外人一向腼腆，可在才认识几天的黑香菱面前却感觉十分自在，或许这正是两人间的缘分。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临走前，黑香菱拿出一包银子递给齐娜，“齐娜姐，这是我和少爷的一点心意。”
　　齐娜连忙拒绝，“这么多，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钱呢。”
　　“不要推辞了。”黑香菱劝道，“少爷身为封府的公子，旁的没有，银子总是不缺的。就算你不替自己考虑，也要为菲灵想想啊。她一个女孩子在外打工赚钱多么不易，齐娜姐你就收下罢。”
　　想到菲灵为自己受过的苦，齐娜实在没办法再推辞，只好道谢收下。
　　那之后，黑香菱隔三差五便去看望齐娜和菲灵，变着法地给她们帮忙。有一回还特意送了齐娜一根翡翠簪子，叮嘱她一定要时刻戴着，齐娜虽不解其意，却也还是照做了。
这日，黑香菱如往常一般看过齐娜二人，刚走没多远便到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着齐娜的住处而来，为首之人与齐大老爷的形容十分相像。
　　黑香菱心道不好，一路跑回封家别院来给封银沙报信。
　　“少爷，出事了。”
　　远远听见黑香菱的声音，封银沙随手拿起斗笠便迎了出来，“可是齐大老爷找到齐娜她们了？”
　　“不错，”黑香菱一边喘息一边说道，“少爷，你可得想办法救救她们。”
　　“你一路跑来，累坏了罢。”封银沙虽然心疼黑香菱，可齐娜那边实在耽误不得，“别担心，我有办法，咱们边走边说。”

　　当齐大老爷领着十几个亲信闯进院子，菲灵和齐娜二人根本无力抵抗。
　　挡在前面的菲灵被三四个壮汉合力治住，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齐娜到底是主子，不好让家仆动手，也被齐大老爷逼到了床边。
　　齐大老爷一脸的痛心疾首，“娜娜，我和你伯母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如今不过是要你为家族做一点贡献而已，你竟然就能做出这种事来。你怎么对得起我，对得起齐家？”
　　齐娜满心想的都是菲灵，根本没心思去反驳他的话，只说，“大伯，求求你放了菲灵，我跟你回去。”
　　齐大老爷冷笑道，“放了她？要不是这丫头撺掇，你能想出逃婚来？这样的丫头我怎么可能留着。”说完便转头命令道，“把这丫头给我乱棍打死。”
　　“不！”齐娜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掏出藏在枕头下的剪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吼道，“谁都不可以伤害菲灵，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什么？”齐大老爷被齐娜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家仆们更是不敢妄动。
　　“放了菲灵，我就跟你回去，老老实实地嫁去封家。”在这样的危急关头，齐娜反而显得异常冷静，“菲灵要跟着我一起嫁进封府，不然你就把我的尸体嫁到封家去罢！”
　　“你竟敢威胁我！”齐大老爷拿手指着齐娜，气得直发抖，他从没有想过，这个生性懦弱的侄女竟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敢对他以***，“好啊，是我看错你了。我可以留这丫头一条命，但想叫她回到你身边，那是绝无可能。”
　　“不行，我必须要和菲灵在一起。”齐娜的态度异常坚决，“如果我们分开了，我又怎么能保证你不会出尔反尔伤害菲灵呢？”
　　齐大老爷和齐娜谁都不肯退让，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忽然间，门外传来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呦，今天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齐大老爷率先反应过来，质问道，“什么人？”
　　负责看门的家仆颤声答道，“是封家二少爷。”
　　齐大老爷一惊，顾不得齐娜便冲出门去，只见一个皮肤与毛发都是雪白的年轻男子在侍女的搀扶下朝他走来，周围的仆从无人敢拦。
　　封家二少生来有疾，身体羸弱，毛发雪白，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齐大老爷又见过封银沙的父亲，一眼看去便知这定是封家二少无疑，心中叫苦不迭，却仍是面色和善道，“封公子怎么到这儿来了？真是巧啊。”
　　“我来看自己的未婚妻，你又是何人？”封银沙皱着眉头看向齐大老爷，“你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齐娜呢？”
　　齐大老爷摆手笑道，“封公子别误会，我是娜娜的大伯，咱们都是一家人。”
　　屋内的齐娜一直注意着门外的动静，见大伯对封银沙态度如此恭敬立刻大声呼救道，“封银沙，你快救救菲灵，他们刚刚还要要把她打死！”
　　封银沙一惊，快步走进屋内，示意齐府的仆从把菲灵拉起来，于是两个仆从抓着菲灵的手臂和肩膀把她拽了起来。
　　菲灵惊魂未定地看着封银沙，封银沙则蹲下身来，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菲灵瞪大了眼睛，却见封银沙望向她的眼神满是凝重。
　　一旁的齐大老爷只听见封银沙感叹道，“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亏你们下得去手。”说罢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幸好脸没事。”
　　齐大老爷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等封银沙走到齐娜身边了才干巴巴地问了一句，“封公子和娜娜早就认识了？”
　　封银沙接过齐娜手上的剪刀放在一旁道，“这是自然，齐娜头上的翡翠玉簪，便是我送她的定情信物。”
　　拍了拍齐娜的肩膀以示安抚后，封银沙转身望向齐大老爷，“齐伯父，菲灵既然是齐娜的贴身侍女，那自然也该是她的陪嫁，你说对不对？”
　　齐大老爷堆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说罢便示意家仆把菲灵放开。
　　菲灵重获自由后第一时间扑到齐娜身边，主仆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齐大老爷扭头看了一眼封银沙带来的侍女，只见那女子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望向齐娜菲灵的目光中颇有几分怨愤，便觉心中了然。
　　此时封银沙又道，“齐伯父，这事就这样算了罢。你把齐娜她俩带回去好好照顾，婚礼自然会如期举行。如若不然，想必你也不想承受我父亲的怒火罢？”
　　齐大老爷连连应对，“封公子说得是，我明白。”
　　“那就好，”封银沙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带着侍女一同离开了，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齐大老爷会反悔。
　　待封银沙走远，齐大老爷忍不住啐了一口，“真没想到，一个走路都要人扶的病秧子竟是个十足的色胚。”说罢又看向齐娜二人，心中冷笑道，“暂且让你们高兴几日，以后有你们好受的。”
　　

　　离开齐府众人的视线之后，封银沙和黑香菱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两人眼中都带着几分担忧。
　　“希望齐娜和菲灵回去后，齐大老爷不会再为难她们。”黑香菱由衷感慨道，“她们为了保护彼此，甘愿牺牲自己，这样的情意实在是叫人感动。但愿她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是啊。”封银沙赞同道，“但愿这世间所有的痴情，都能有好的结果。倘若换做是我，我也会不顾一切去保护你的。”
　　“少爷，香菱也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永远守护你。”黑香菱看向封银沙，对方也正望着她。
　　对视许久之后，封银沙拉起黑香菱的手，“走罢，能做的咱们都做了，余下的只能祝她二人好运了。”
　　“嗯，”黑香菱反握住封银沙的手，边走边说道，“这天底下，怕也只有少爷才能想出这样周全的计划了。少爷你为了帮助齐娜她们，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希望她们不要辜负了你的苦心。”
　　“放心罢，齐娜也是个聪明人，她会明白的。”封银沙宽慰道，“只要齐大老爷信了我是个贪花好色的公子哥，也就没道理再难为她们了。纵是再不济，齐大老爷看在封家的面子上，也得叫她二人平平安安嫁到封府来。对了，你注意看那齐大老爷的表情了吗？”
　　“嗯。”黑香菱点了点头，“我瞪着齐娜她们看了半天，眼睛都酸了。临走前见那齐大老爷笑得不怀好意，一准是信了你我的表演。真叫人难以置信，齐娜姐竟是这种人的亲侄女。”
　　“别担心，等她们到了封府，齐大老爷就没办法再难为她们了。”
另一边，齐娜和菲灵被带回齐府后，不仅没有受罚，反而在衣食方面得到了优待。眼看婚期将近，齐娜却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嫁衣是雇绣娘赶制的，齐娜试过合身就算完了。至于嫁妆，除了把齐娜母亲当年的陪嫁装箱，就只有老太太生前指名要留给齐娜的那部分私产，多的一分没有。
　　除了在仆妇的陪同下点过一次嫁妆，见了一次大伯母，其余时间齐娜都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从前齐娜在府上虽不讨喜，却也有些长辈和姐妹们对她心怀同情，偶尔陪她说说话。可这次齐娜逃婚后，也不知是齐大老爷发了话，还是其他人不愿再与她这样忤逆不孝的女儿家来往，她回府十几天，眼看就要出门了，也没一个亲戚肯来看她一眼。
　　齐娜自己虽然失望，却也没多少表示，反而是菲灵替她不平，“小姐，当初你跟她们好时，给她们绣了多少香囊荷包，那可是夫人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外头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如今你都要出门子了，竟连一个来看你的人都没有，真真是叫人心寒。”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待我进了封家的门，便与人家再无联系了，可她们还要仰仗大伯生活，又怎会向着我呢。”齐娜语气平淡道。
　　菲灵看着齐娜，突然笑道，“小姐你倒是想开了。”
　　齐娜也笑了，“不想开又能怎样呢，左右不还是要嫁？或许，嫁给封银沙也不算是件坏事。正如封公子所说，我们谁都没得选。”
　　“小姐你才见过人家几次，就这么信任他了？”菲灵语气调侃道，“我看这位封公子说话真真假假，保不齐是在骗你。万一他是个，小姐你岂不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住口！”齐娜极为罕见地板起脸，厉声说道，“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封公子是你我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在背后这样非议人家？”
　　菲灵见齐娜动怒，一时间慌了神，“小姐你别气，我这只是玩笑话……”
　　“玩笑也不行，”齐娜怒气不减，“不但不能说，就连想都不该想。封公子和香菱姑娘是多好的人，不计较我们的无礼，不在乎自身的声誉，一次又一次地替我们考虑，为我们排忧解难。你非但不心怀感激，还要质疑封公子的人品，玷污他与香菱姑娘之间的感情，这是多么令人寒心。”
　　菲灵羞愧地低下头，“小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打我骂我都行，都是我的错。”
　　齐娜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菲灵，是我以前都太由着你的性子了。可是以后不一样了，等进了封家，无论是为了我，为了封公子，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都要谨言慎行，以免祸从口出。”
　　“小姐教训的是。”

　　终于到了大婚的日子，齐娜一早就被喊醒拾掇起来，菲灵也因齐大老爷特意吩咐被打扮得光彩照人。
　　前来接亲的是封家大公子。齐娜被人扶着上了花轿，到了封府后又被人领着拜过天地，最后被人带进新房等候。盖头下的齐娜只能看到自己的衣服和项链，沉重的头面压得她脖子生疼，喜婆在一旁讲述着为人妻者应尽的义务，更是令她心生烦躁。
　　不一会儿，听到门外有人喊道，“新郎官来了。”齐娜悬着的心似乎安定了几分。她听着封银沙走进屋来，在床边站定，叫喜婆退下。盖头被掀开，她下意识抬头看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封银沙的样貌。烛光下，穿着大红色喜服的男人眉眼温柔，五官如白玉雕成般精致美丽，银色的长发仿佛在发光，整个人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谪仙。那一刻，齐娜突然理解了黑香菱提起封银沙时眼中的似水柔情。
　　封银沙看到盛装打扮的齐娜，眸中闪过一瞬惊艳，随即移开视线，脸上亦无半点喜色，“累了一天，辛苦你了。”
　　男人客气疏离的话语让齐娜回过神来。是了，封银沙确实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却不是她的良人。因为她的幸福，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啊。
　　“菲，菲灵呢？菲灵去哪了？”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齐娜心中闪过一丝悔意，连忙抬头看向封银沙。而对方却无半点不悦之意，只轻轻偏头道，“她和香菱在外屋。”
　　齐娜一心想见菲灵，站起身朝外屋的方向喊道，“菲灵？你在忙吗？”
　　“诶，小姐，我在呢。”门外传来菲灵的声音，齐娜瞬间觉得整个人都安稳起来。只要菲灵陪在她身边，无论身处何地，她都觉得无比安心。
　　房门打开，菲灵和黑香菱一前一后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此时的菲灵已卸了妆换上寻常衣服，将东西放到案上，盛出一碗粥推到齐娜手边笑道，“小姐你一天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罢？这是香菱姑娘特意给你熬的红枣莲子粥，你快尝尝合不合口。”
　　齐娜从昨晚开始米水未进，此时见到她最爱喝的红枣莲子粥忍不住食指大动，只对黑香菱道了声谢便拿起汤匙。还是封银沙吩咐菲灵，“还不帮你家小姐把头面摘了，看着就沉。”
　　待菲灵替齐娜取了头面，便听自家小姐称赞道，“香菱妹妹的手艺真好，菲灵你也来吃点东西啊。”
　　封银沙原本坐在对面吃着黑香菱做的桂花糕，闻言便忍不住附和道，“香菱的厨艺，自然是最好的。”
　　“少爷……”黑香菱微微脸红，与封银沙相视一笑。
　　吃过东西，梳洗一番后，便到了就寝的时候。封银沙见齐娜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主动提议道，“菲灵你留下陪她，我和香菱去外屋。”
　　“不，不用了。”齐娜连忙开口阻止，说完怕人误会又解释道，“你得留下，不然被人发现就坏了。”
　　“好罢，”封银沙不再坚持，只吩咐香菱把床上的喜帕收掉。
　　菲灵恋恋不舍地看着齐娜，轻声说道，“小姐别怕，我就在外屋，有事随时喊我。”
　　齐娜听懂菲灵的意思，心中既感动又好笑，拍着她的手道，“你放心罢。”
　　菲灵并香菱出了门，封银沙与齐娜一夜和衣而卧。

　　次日一早，更衣梳洗之后，尚未来得及用膳，喜婆便先进来了。
　　喜婆嘴上说着祝贺恭喜的话，眼睛不住地往塌上瞧，终于忍不住问道，“喜帕呢？”
　　“嗯？”男子阴沉的声音中透着十足的不悦，喜婆扭头看去，只见封家二少面色不善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喜婆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连忙堆笑道，“没事，没事。少爷和少夫人忙着，老身这就走。”
　　打发走了喜婆，二人同菲灵香菱吃过早饭，便要去拜会封府众人。
　　四人一路行到正堂，菲灵和黑香菱二人不便入内，便改由齐娜扶着封银沙进去。齐娜虽然怕生，但毕竟也是大户人家教养出的闺秀，一路随着封银沙喊人行礼，也未曾失了礼数。封府众人只当她是新媳妇怕羞，又见她生得一副好相貌，也没人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妥。
　　封家主母是个端庄秀美的温和妇人，吃过齐娜的茶后送了她一对玉镯，待新人见过众亲后，便以封银沙体弱为由叫他们早些回去，使得不善言谈的齐娜对其好感倍增。
　　回去的路上，齐娜便对封银沙提起封夫人，“封银沙，你娘长得可真显年轻啊。”
　　“你说什么？”封银沙猛地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来看向她。
　　齐娜一愣，又见旁边的香菱在朝她摇头，意识到是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摆手道，“没，我没说什么。”
　　封银沙也没再追问，却在沉默片刻后说，“你们先回去罢，我想在院子里走走。”
　　齐娜听出封银沙情绪不佳，识趣地拉着菲灵离开了。
　　待齐娜二人走后，黑香菱握住封银沙的手低声劝道，“少爷，你别生气。齐娜姐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知道。”
　　“我知道。”封银沙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怨她，只是忆起往事心中抑郁。香菱，陪我走走罢。”
　　“好的，少爷。”
　　两人走到后院一棵梨花树下，一阵清风吹过，封银沙望着纷纷飘落的雪白梨花出神道，“父亲说过，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花。”
　　“少爷……”一旁的黑香菱满脸忧心，却不知该从何劝起。
　　二十年前，封家还远没有今日的权势地位，封银沙的父亲为了替皇上办好差事，不仅要时常外出，更是得罪了不少人。当时封大人去了外地，封银沙的母亲怀着身孕，一时不查糟了毒手。等封大人回府，看到的便是羸弱不堪、毛发颜色异于常人的次子和已经精神失常的妻子。封大人震怒之下以雷霆手段彻查封府，凡是有一丝嫌疑的家仆通通遭到清理，可最终也没能查出暗害封银沙母子的仇家到底是谁。
　　封大人的原配夫人赵氏与他青梅竹马，两人感情颇深。可即便他请来无数名医，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赵氏的命，也没能治好封银沙的病。后来赵氏便成了封府的禁忌，封府上下再也无人提起。再后来众人说起封夫人，想到的也只会是封大人的续弦。
　　在封银沙记事的时候，他的生母就已经去世了，封父为赵氏守了三年后迎娶新夫人进门。继室夫人是个温柔贤惠的名门旁系女，待赵氏留下的两个孩子也并无不妥，可她毕竟不是封银沙的生身母亲。
　　封大人一方面自觉愧对封银沙与赵氏，另一方面也不愿意见到这个有病的儿子，因此在封银沙七岁的时候便将他送到别院居住，只有过年时才肯让他回府与自己见上一面。

　　因为心中对次子有愧，封大人在金钱方面对封银沙异常大方，甚至远胜过他所器重的长子。除了居住的别院和其中奴仆都归封银沙所有，记在他名下的商铺、田产、银票，亦是数不胜数。别院的日常开销和封银沙看病的花销都是走封府的账，逢年过节时封府还会送来文玩古董和各种稀罕物件。在物质方面，封银沙称得上是应有尽有，只是他平日很少出门，又没什么奢侈的喜好，没多少花钱的时候罢了。
　　然而，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最需要的是来自亲人的关心和爱护。在封银沙被送往别院时，跟在他身边的下人中能像亲人般关心照顾他的就只有赵氏的乳母张氏。可张氏毕竟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难免有顾不到封银沙的时候，他也不可能事事都向对方倾诉。
　　“唉。”封银沙伸手抚上梨树树干，轻声叹息道，“香菱，自从婆婆走后，陪在我身边就只有你了。”
　　香菱从背后抱住他，语气坚定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少爷。”
　　封银沙将自己的手覆在黑香菱的手上，语气尽是温柔，“幸好还有你，我也就只有你了。”
　　“少爷，”黑香菱把脸贴着封银沙的后背，忆起往事道，“还记得我们相遇时的情形吗？”
　　“当然。”说起与黑香菱的相遇，封银沙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幸运的时刻，就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一般。”
　　彼时的封银沙不过只有十岁，却早已习惯了与孤独为伍。阳光会让他感到痛苦，所以他整日待在房中，有时数月都不肯踏出府门一步，性子也愈发执拗。张氏担心长此以往他会像生母一样染上疯病，于是变着法地哄他出门。有时他不愿让张氏失望，也会随她出去转转，却总是兴致缺缺。
　　直到他遇见香菱的那一天，那是他到别院后三年里第一次主动提出想要出门。张氏自然是欢欢喜喜地带他出去逛，于是封银沙见到了正被人拽着游街的黑香菱。
　　当时的黑香菱被人捆着双手，脸上满是泪痕，样子好不狼狈，却也难掩惊世容颜。封银沙只看了她一眼，便斩钉截铁地对张氏说“我要她”。
　　小少爷难得遇到喜欢的东西，于情于理张氏都得给他弄来。经过一番交谈，得知此女原是杂耍班的成员。因为班主得罪了贵人，不仅自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而且班子里的所有成员都要被充公拍卖。黑香菱因为美貌出众，年纪又小，很符合一些客人的特殊喜好，当地最火的花楼便出了高价指名要她。游街原本只是走个过场，谁知竟恰好被封银沙遇上。
　　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以封府的势力更不会忌惮小小一间花楼，于是黑香菱便成了封银沙的侍女。
　　封银沙喜欢黑香菱，愿意同她说话，张氏自然也看她欢喜。黑香菱名义上虽是封银沙的侍女，实际上却享受着半个主子的待遇。黑香菱出身下九流，最善察言观色，知道封银沙和张氏待她好，也是一门心思地报恩。谁知香菱入府之后，眼见封银沙的状态一日好过一日，张氏似是心愿已了，没过两年便撒手人寰了。封银沙与黑香菱二人为此难过了好久，对彼此也更加依赖，再后来两人互生情愫，私定终身，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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