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寂静渗透的黑暗,突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异动。
教室里堆积的桌椅形成的暗影前,突然凭空冒出了一个男孩的面孔。
接着是另外一个。
第三个、第四个。
比丝还要光滑、比光还要轻盈的织物,滑到了地面上。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废旧教室里,站着四个男孩子。他们喘着气,有人微笑着,有人抱怨着“四个人挤在一件隐身衣下实在是太痛苦了”,而个子最小的那个男孩子惊喜地叫了一声,扑到教室中间的那面大镜子前。
“看来我们没有找错地方,”黑头发乱蓬蓬的那个男孩子说。
“这就是厄里斯魔镜!”矮个子的男孩尖声叫着,贪婪地看着镜子里面,“能照见你最深切渴望的镜子。”
其他三个男孩也站到了镜子面前。他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盯了很久。
直到月光开始让他们的影子不断拉长。
“罗穆斯,”隔了很长时间那个有着纷乱黑发的男孩子才慢吞吞开口了,“你看到了什么?”
“我,”被这样称呼的、有着褐色头发和柔和面庞曲线的男孩子依旧盯着镜面,微笑着开口了。“我看到人们研制出了一种药剂……一种……你们知道,让我不再害怕满月的药剂。而我从此得以解脱了。”
大家一起微笑了。“那我们岂不是白学变身了?”有人说。
很久以后,我们知道这个有着褐色头发和柔和面庞曲线的男孩子在撒谎。
是的,他想成为正常人,他不再想一个月遭受一次痛苦,这都是真实的。
但他最想要的东西不是这个。
很多年后,当这个有着褐色头发和柔和面庞曲线的男孩子成为一个面容憔悴、头发中夹杂了白发的男人的时候,当他历经坎坷度过孤独的半生,当多年后他再次孤身一人回到昔日的故地,当他身边再没有一个朋友,当他苦笑着再次站在这面镜子前面,他仍然将在镜中看到当年的他所梦想的东西。
他看见,自己坐在有微风吹拂的山丘上,隔着银镜般的湖水,微笑着,远远地看着他所信赖的、所热爱的朋友们愉快而幸福地生活。
他甚至都不渴求自己能参与到他们中间——他只要能看着就已经满足。
只是他从未曾想到就连这一点也无法实现。
“哈,只要不是斯内普那只鼻涕虫研制出来的药剂就行了。”有着乱蓬蓬黑发的男孩子带着厌恶的神气这样说着。
“你看到了什么呢,詹姆?”褐色头发的男孩子微笑着歪了歪脑袋。
“一定是在狠狠收拾斯内普!”矮个儿的男孩大声喊道。
“闭嘴,彼得。” 有着乱蓬蓬黑发的男孩子不耐烦地说,“我已经把他收拾得够惨的了。”他凑近了魔镜一点,仿佛是毫不经意地把矮个子的男孩向后挤过去了一些,咧嘴笑了“那个,嗯,我看到自己穿着英格兰的队服,手里捧着魁地奇世界杯,人们都在朝我欢呼——。”
罗穆斯微笑着。“像是你的风格。”
很久以后,我们知道这个名为詹姆、口气傲慢、有着乱蓬蓬黑发的男孩子在撒谎。
只有很久以后他才会向别人坦言,自己最爱的不是荣誉,也不是冒险。
他在镜子中看到自己和心爱的女孩子手挽手,他们相爱,他们结婚,他们看着自己的儿女一天天成长。然后他们变老,依旧手挽着手,他们脸上带着幸福的人才有的那种傻乎乎的微笑。
这是他的愿望:唯一被给予祝福实现了的愿望。
然而并不是全部实现。
他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子曾经手挽手,他们曾经有过可爱的孩子,他们曾经露出那幸福的人才有的那种傻乎乎的微笑。
但他们的坟茔上如今已经是绿草青青。
“而我,”那个矮个子的男孩急切地说,“我看见……我看见我和你们永远在一起,永远是朋友。”
詹姆发出一声嗤笑。“得了吧,彼得。”他说。而罗穆斯依旧只是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矮个子的男孩子似乎满怀希望地看向他的面孔,但从那永远都像水银般柔和的眼睛中,他什么也没有得到。他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之后又继续贪婪地盯着镜子。
很久以后,我们知道这个矮个子的男孩子在撒谎。
他在镜子中看到自己在万人之上,强大无比,气度高贵,不可一世,他再不用以羡慕或是嫉妒的表情,盯着谁的脸;再不用以祈求的手段,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
这个梦他一直记得的。
很久以后,当他跪倒在黑色的强大君主脚下,当他带着厌恶和害怕的心情服侍他重生的主人的时候,当他变成鼠类四处逃窜,几乎忘记了自己曾是人和作为人曾拥有的一切的时候,当他背叛,他欺骗,他出卖,他陷害,他践踏自己,他摇尾乞怜——当他做出所有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也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