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训五岁那年,在山中见过一只九尾俱全的白狐。
那日恰逢七月十五,庙里办盂兰法会,母亲带他上庙中烧香。长长山道上全是来参拜的人,他不知怎的脱了母亲的手,走下石板路,自己往林子深处走去。
众人在山中寻了他两个时辰,最后在庙中的大殿上找到了他。他趴在佛脚上睡得正香,被叫醒时说自己见了只九尾的狐狸,准他许三个愿望。问他许了什么,他说他要爹娘身体康健,剩下两个没有想好,狐狸很大方地说机缘到了再来。
这事在乡间流传甚广,众说纷纭。都说这世上有得必有失,这孩子恐怕是被妖怪骗了,妖怪给他点好处,回头要来抓他索命的。不过日子渐长,这类流言传着传着也都没影了。
张家在乡里算是小富,家中有田产积蓄,到张训这一辈共兄弟四人。他行三,打小没什么心眼,一路平安长大。父母也不指望他治家,送他去读了几年书,本想着他到年纪在县里寻个差事安身即可,没想到他最后误打误撞进了大理寺,着实在乡里风光了一把。
这点风光在洛阳自然不值一提。头两年他只做杂事跑腿,不知门道也不会溜须拍马讨好上司,好在他也没甚么志向,坐冷板凳家里人反倒更安心。大理寺上下来来去去不知换了多少人,张训自岿然不动,待到第三年最终领到了个像样的差事。
能轮到他的自然不是什么好活。大理寺一桩案子正查得好好的,突然发现死者是东岛细作,一时间刑部与鸿胪寺都插手进来,大有要搞三司会审的架势。大理寺不甘为人后,严寺卿不知从哪里请了一位帮手,叫张训只需跟在这高人身边做个不说话的伴从就好。
张训领命后不过一日,高人在日出前如约而至,凭腰牌敲开了大理寺的门。这人斗笠遮面黑袍蔽身,见张训候在那里也不客套,只厉声要他带路,说是要再验尸首。
如此嚣张跋扈之人,连门房见了都忍不住暗暗摇头,张训却不觉冒犯。多年冷遇他都受了,如今倒是被这行事风风火火的人激起些精神。于是他依言引路,照寺丞之前吩咐,将数日来刑部与鸿胪寺的动作都交代了,又问要不要叫仵作同行。
“不必。”那人进屋后终于脱下装扮,将随身带的包袱打开取出各色工具。他看向张训:“你从旁作证即可。找纸笔,我说什么就记下来。”
屋内点了数盏灯照明,亮如白昼,却抵不过眼前这人光彩夺目。张训初见只惊叹世上竟有这样白的人,再看他眉眼五官分明还是个少年,行事却颇为老成。
转眼间少年已经准备妥当。不待他再说话,张训当即照吩咐做。只见少年细细看过死者口鼻,又掰开下颌,用镊子、银针夹住舌头正反刺了几下。
张训在旁忍不住叫出声:“怪了!”
少年看他,嗤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眼下虽是冬日,可尸体已停放数日,不仅尸身不腐,舌头甚至还能用银针轻松刺进,实在不合常理。这些异状只要再验就能轻松发现,只是之前众人都忙于追查此人身份文牒与同伙,竟忽视了这些线索。
他换了柄小刀,沿着舌根浅浅割了一道口子,取了块石头在伤口附近晃动。说时迟那时快,张训只见刀光一动,少年将什么东西小心地抹在方才准备好的白色绸帕上,用油纸包了几层,最后收入木匣中。
张训看得惊了,问道:“大人,这是什么东西?”
少年眯起眼,也未纠正他的称呼:“蛊虫。师父说得不错,东岛人惯会玩阴的。此蛊种在舌下,畏硝石,记下了吗?”
“记下了。”张训连忙填补几笔。“还未请教大人尊姓……”
“裴东来。”少年冲他一扬下巴。“不必称大人,日后你我就是同僚,我暂还不是你上司。你叫什么?”
“张训。”他答道。“弓长张,教训的训。”
那日恰逢七月十五,庙里办盂兰法会,母亲带他上庙中烧香。长长山道上全是来参拜的人,他不知怎的脱了母亲的手,走下石板路,自己往林子深处走去。
众人在山中寻了他两个时辰,最后在庙中的大殿上找到了他。他趴在佛脚上睡得正香,被叫醒时说自己见了只九尾的狐狸,准他许三个愿望。问他许了什么,他说他要爹娘身体康健,剩下两个没有想好,狐狸很大方地说机缘到了再来。
这事在乡间流传甚广,众说纷纭。都说这世上有得必有失,这孩子恐怕是被妖怪骗了,妖怪给他点好处,回头要来抓他索命的。不过日子渐长,这类流言传着传着也都没影了。
张家在乡里算是小富,家中有田产积蓄,到张训这一辈共兄弟四人。他行三,打小没什么心眼,一路平安长大。父母也不指望他治家,送他去读了几年书,本想着他到年纪在县里寻个差事安身即可,没想到他最后误打误撞进了大理寺,着实在乡里风光了一把。
这点风光在洛阳自然不值一提。头两年他只做杂事跑腿,不知门道也不会溜须拍马讨好上司,好在他也没甚么志向,坐冷板凳家里人反倒更安心。大理寺上下来来去去不知换了多少人,张训自岿然不动,待到第三年最终领到了个像样的差事。
能轮到他的自然不是什么好活。大理寺一桩案子正查得好好的,突然发现死者是东岛细作,一时间刑部与鸿胪寺都插手进来,大有要搞三司会审的架势。大理寺不甘为人后,严寺卿不知从哪里请了一位帮手,叫张训只需跟在这高人身边做个不说话的伴从就好。
张训领命后不过一日,高人在日出前如约而至,凭腰牌敲开了大理寺的门。这人斗笠遮面黑袍蔽身,见张训候在那里也不客套,只厉声要他带路,说是要再验尸首。
如此嚣张跋扈之人,连门房见了都忍不住暗暗摇头,张训却不觉冒犯。多年冷遇他都受了,如今倒是被这行事风风火火的人激起些精神。于是他依言引路,照寺丞之前吩咐,将数日来刑部与鸿胪寺的动作都交代了,又问要不要叫仵作同行。
“不必。”那人进屋后终于脱下装扮,将随身带的包袱打开取出各色工具。他看向张训:“你从旁作证即可。找纸笔,我说什么就记下来。”
屋内点了数盏灯照明,亮如白昼,却抵不过眼前这人光彩夺目。张训初见只惊叹世上竟有这样白的人,再看他眉眼五官分明还是个少年,行事却颇为老成。
转眼间少年已经准备妥当。不待他再说话,张训当即照吩咐做。只见少年细细看过死者口鼻,又掰开下颌,用镊子、银针夹住舌头正反刺了几下。
张训在旁忍不住叫出声:“怪了!”
少年看他,嗤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眼下虽是冬日,可尸体已停放数日,不仅尸身不腐,舌头甚至还能用银针轻松刺进,实在不合常理。这些异状只要再验就能轻松发现,只是之前众人都忙于追查此人身份文牒与同伙,竟忽视了这些线索。
他换了柄小刀,沿着舌根浅浅割了一道口子,取了块石头在伤口附近晃动。说时迟那时快,张训只见刀光一动,少年将什么东西小心地抹在方才准备好的白色绸帕上,用油纸包了几层,最后收入木匣中。
张训看得惊了,问道:“大人,这是什么东西?”
少年眯起眼,也未纠正他的称呼:“蛊虫。师父说得不错,东岛人惯会玩阴的。此蛊种在舌下,畏硝石,记下了吗?”
“记下了。”张训连忙填补几笔。“还未请教大人尊姓……”
“裴东来。”少年冲他一扬下巴。“不必称大人,日后你我就是同僚,我暂还不是你上司。你叫什么?”
“张训。”他答道。“弓长张,教训的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