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寒》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给这座偏僻的南方小城披上了别样的衣装，四处都是交错的灰白色，深深浅浅，混着马路上被碾过的车辙和行人匆匆的脚印。来往之人，无一不是裹紧厚实的棉服，把冻得发青发紫的脸缩进衣领或围巾中，猫着腰，低头，边吸鼻涕边抱怨如冰的地面，根本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哪怕是用余光瞧四周的景象。
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那座常年堵车的大桥底下，在一堆废弃物和破砖碎瓦之中，还藏着两道身影。
男的叫杀破狼，昨天晚上才到这个地方；女的叫巫蛮儿，坐在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
他们肩并肩坐着，谁也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杀破狼手揣在褴褛破旧的裤子上，尽管它并没有兜；巫蛮儿双手环抱着瘦弱的双腿，长发遮盖着单薄的身躯，如一张纸。出奇的默契，他们以同一个角度，微微仰头，在四周堆积的雪块之中，目光极力捕捉着微弱的太阳。
杀破狼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组织不上语言，他轻轻碰了一下巫蛮儿肩膀，巫蛮儿偏头，无声地朝他笑了一下，那般可爱，尽管脸上灰尘堆积地已看不出原来的肤色，尽管眼神也不如从前那般灵动活泼。
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啊。鹅毛般的雪还在空中乱飞，寒风如掌，疯狂抽着万物的耳光，路上空荡荡的，连虫蚁都不愿驻足。巫蛮儿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大桥底下，身体不停在打颤，布满血丝双眼涣散地盯着远方的车灯，似乎是想从其中窃取一丝温暖。
忽然，她的后背被人轻拍了一下，她缓慢地回过头，发现了他——一个如自己一般的人。
看他这身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完整的装束，见得他杀破狼出来流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不过今晚才走到了这里，才见到了巫蛮儿。他远远看向巫蛮儿的时候，只觉得这个背影莫名眼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别的，他也记不起来了。
杀破狼自然地坐在巫蛮儿身边，目光同样呆滞地望着前方的马路和车灯，寒风像鱼一样游过他们的脖颈，过了好久好久，杀破狼才缓缓开口。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啊？”
巫蛮儿摇头。
“那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啊？”
杀破狼也摇头。
他们摇头又点头，好像是默许了对方给出的答案。无论他们因为什么坐在这儿，至少都不是因为好事发生。杀破狼见巫蛮儿在大雪中冻得发抖的模样，也没说什么，只是脱下自己扎满泥土的外套，轻轻搭在她的肩上，然后和她一起，环抱着冻裂的皮肤，然后颤抖。
“你……”
“这不重要……”
太久没说话又太寒冷的缘故，巫蛮儿说出第一个字便不知道再说什么，她看出他埋在肮脏之间俊俏的脸，只是觉得杀破狼眼熟，但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他。
单薄的外套飞舞在空中发抖。那一刻，她明确是看见了杀破狼冻到紫得发乌的手，几条裂缝嚣张地盘踞着。杀破狼也明确是看见了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有些血口已经结痂，被冻得歪七扭八，一点都配不上她的纯洁好看。
就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般，他们对视一眼，巫蛮儿指着杀破狼的手，杀破狼看着巫蛮儿的伤痕，喉咙里吐出咿咿呀呀乱七八糟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叹气还是在大笑。
就像是这变化万千的世界，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人，虽然漂泊不定，但寻找到了心灵的归处。哪怕他们是被讨厌、被嫌弃的流浪者、疯子。
而他们又在哪见过呢？或许他们是上学时的同学，又或许是一起工作的同事，有可能只是座公交时坐过同一行座位，相互对视过一眼，但这都不重要。
冷风呼啸着，吹起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各种各样的垃圾，一张破烂，布满褶皱的报纸被吹起，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悄悄地落在杀破狼和巫蛮儿眼前。
报纸的第一栏是这么写的。
“2016年9月23日，家庭主妇巫某因为丈夫的长期辱骂、殴打，精神无法承受，发疯般离开家后再无人见到过她的踪迹。据邻居透露，巫某离开后，其丈夫时不时会把小三带回家中。提醒大家，所有人应当保护好自己，拒绝家庭暴力。”
再看几行，报纸的另一边是这么写的。
“2016年9月23日，XXX有限公司宣布破产，其总负责人杀破狼疑似受不了负债的精神压力，疯了般不见踪影。他名下的不动产将通过合法拍卖的方式来还清债务。提醒大家，投资有风险，创业需谨慎。”
……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看这张报纸，杀破狼打个哈欠，顺手就将报纸揉成一团，反手将它丢在身后。他偏头，看着巫蛮儿清秀的脸和苗条的身材，还有她纯洁的，不沾染一丝尘土的微笑，他的眼睛仿佛是要穿透所有污浊，忘记了他的伤口，也看不到她的伤疤。
大桥下，四周只有来往汽车鸣笛的声音，他默默将巫蛮儿的手拉过来，盖在自己的手掌上，冰冷，硬邦，两个人，十个手指甲里面都藏满了泥土，手乌黑、卧茧、变形……可他们握在一起，体温在彼此指掌间流淌，穿梭，在这个大雪纷飞，寒风肃杀的凛冬，竟也温暖啊。
“谢谢你啊。”
颤抖地声音靠近冻紫的耳朵，小声说。
四周寂静。
……
一滴。两滴。
不知是谁的，眼泪打湿了手臂。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给这座偏僻的南方小城披上了别样的衣装，四处都是交错的灰白色，深深浅浅，混着马路上被碾过的车辙和行人匆匆的脚印。来往之人，无一不是裹紧厚实的棉服，把冻得发青发紫的脸缩进衣领或围巾中，猫着腰，低头，边吸鼻涕边抱怨如冰的地面，根本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哪怕是用余光瞧四周的景象。
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那座常年堵车的大桥底下，在一堆废弃物和破砖碎瓦之中，还藏着两道身影。
男的叫杀破狼，昨天晚上才到这个地方；女的叫巫蛮儿，坐在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
他们肩并肩坐着，谁也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杀破狼手揣在褴褛破旧的裤子上，尽管它并没有兜；巫蛮儿双手环抱着瘦弱的双腿，长发遮盖着单薄的身躯，如一张纸。出奇的默契，他们以同一个角度，微微仰头，在四周堆积的雪块之中，目光极力捕捉着微弱的太阳。
杀破狼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组织不上语言，他轻轻碰了一下巫蛮儿肩膀，巫蛮儿偏头，无声地朝他笑了一下，那般可爱，尽管脸上灰尘堆积地已看不出原来的肤色，尽管眼神也不如从前那般灵动活泼。
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啊。鹅毛般的雪还在空中乱飞，寒风如掌，疯狂抽着万物的耳光，路上空荡荡的，连虫蚁都不愿驻足。巫蛮儿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大桥底下，身体不停在打颤，布满血丝双眼涣散地盯着远方的车灯，似乎是想从其中窃取一丝温暖。
忽然，她的后背被人轻拍了一下，她缓慢地回过头，发现了他——一个如自己一般的人。
看他这身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完整的装束，见得他杀破狼出来流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不过今晚才走到了这里，才见到了巫蛮儿。他远远看向巫蛮儿的时候，只觉得这个背影莫名眼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别的，他也记不起来了。
杀破狼自然地坐在巫蛮儿身边，目光同样呆滞地望着前方的马路和车灯，寒风像鱼一样游过他们的脖颈，过了好久好久，杀破狼才缓缓开口。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啊？”
巫蛮儿摇头。
“那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啊？”
杀破狼也摇头。
他们摇头又点头，好像是默许了对方给出的答案。无论他们因为什么坐在这儿，至少都不是因为好事发生。杀破狼见巫蛮儿在大雪中冻得发抖的模样，也没说什么，只是脱下自己扎满泥土的外套，轻轻搭在她的肩上，然后和她一起，环抱着冻裂的皮肤，然后颤抖。
“你……”
“这不重要……”
太久没说话又太寒冷的缘故，巫蛮儿说出第一个字便不知道再说什么，她看出他埋在肮脏之间俊俏的脸，只是觉得杀破狼眼熟，但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他。
单薄的外套飞舞在空中发抖。那一刻，她明确是看见了杀破狼冻到紫得发乌的手，几条裂缝嚣张地盘踞着。杀破狼也明确是看见了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有些血口已经结痂，被冻得歪七扭八，一点都配不上她的纯洁好看。
就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般，他们对视一眼，巫蛮儿指着杀破狼的手，杀破狼看着巫蛮儿的伤痕，喉咙里吐出咿咿呀呀乱七八糟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叹气还是在大笑。
就像是这变化万千的世界，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人，虽然漂泊不定，但寻找到了心灵的归处。哪怕他们是被讨厌、被嫌弃的流浪者、疯子。
而他们又在哪见过呢？或许他们是上学时的同学，又或许是一起工作的同事，有可能只是座公交时坐过同一行座位，相互对视过一眼，但这都不重要。
冷风呼啸着，吹起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各种各样的垃圾，一张破烂，布满褶皱的报纸被吹起，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悄悄地落在杀破狼和巫蛮儿眼前。
报纸的第一栏是这么写的。
“2016年9月23日，家庭主妇巫某因为丈夫的长期辱骂、殴打，精神无法承受，发疯般离开家后再无人见到过她的踪迹。据邻居透露，巫某离开后，其丈夫时不时会把小三带回家中。提醒大家，所有人应当保护好自己，拒绝家庭暴力。”
再看几行，报纸的另一边是这么写的。
“2016年9月23日，XXX有限公司宣布破产，其总负责人杀破狼疑似受不了负债的精神压力，疯了般不见踪影。他名下的不动产将通过合法拍卖的方式来还清债务。提醒大家，投资有风险，创业需谨慎。”
……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看这张报纸，杀破狼打个哈欠，顺手就将报纸揉成一团，反手将它丢在身后。他偏头，看着巫蛮儿清秀的脸和苗条的身材，还有她纯洁的，不沾染一丝尘土的微笑，他的眼睛仿佛是要穿透所有污浊，忘记了他的伤口，也看不到她的伤疤。
大桥下，四周只有来往汽车鸣笛的声音，他默默将巫蛮儿的手拉过来，盖在自己的手掌上，冰冷，硬邦，两个人，十个手指甲里面都藏满了泥土，手乌黑、卧茧、变形……可他们握在一起，体温在彼此指掌间流淌，穿梭，在这个大雪纷飞，寒风肃杀的凛冬，竟也温暖啊。
“谢谢你啊。”
颤抖地声音靠近冻紫的耳朵，小声说。
四周寂静。
……
一滴。两滴。
不知是谁的，眼泪打湿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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