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ourse of true love never did run smooth.”
                     “真爱无坦途。”
                                       ——《仲夏夜之梦》


〈Ⅱ〉
夕阳透过泛黄的窗玻璃暖暖地投射在琴房地板上。
刚刚打开门的时候，仿佛可以看到像电视剧里那样的场景。
温和的空气里包裹着懒洋洋的白雾，由于反光而不太清晰的油画上隐现出舒伯特和肖邦的影子，靠在墙壁上落地钟摇摇摆摆地行走着时间，被闲置在一旁的竖琴泛着暖金色的微光。
“提琴小姐，帮一下忙啊……”前面的人转过来指了指地板上高起的一级台阶，“我一个人可过不去啊……”
“啊，好的……”乐音从沉浸中回过神来，跑到简符的后边握住轮椅上的把手，抬起来，小心地推过去。
木制的地板发出着吱呀吱呀的声响。
简符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前停下来。
就好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少年打开琴盖的时候用绸布垫着手指擦拭起来。
抚过琴键的每一根黑白明朗的线条，因为经常调过音的关系，在试音的时候所弹下的每一个音符，都如同清脆的铃铛一样串联起来，形成高高低低的一首诗歌。
乐音趴在钢琴上有些迷迷糊糊地把头靠在臂弯里。
简符正了正身子，把绸布塞进制服的上衣口袋里抬起头，笑着问女生，
“想要听什么曲子？”
“……嗯？”乐音直起腰，“……是……问我吗？”
“嗯，”简符的目光落回琴键上，“作为上次的感谢，可以让你挑一首喜欢的曲子，我弹给你听。”
看到对面的女生有些疑惑的表情，简符勾起嘴角笑了笑补充着说，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听到我的钢琴的哟。”换言之就是说，‘你赶紧珍惜吧’。
乐音看着简符的脸露出‘什么呀’的表情。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在这个时候也确实是有‘需要珍惜一下’的理由。
黄昏下的古老琴房，被伟大的作曲家们围绕着的教室，每一件都满满地洋溢着关于音乐的故事。
还有问着自己‘想要听什么曲子’的钢琴少年。
“啊，那就……”乐音啪地一声合起手，忽然想到了，“你会弹帕赫贝尔的《卡农》吗？”
“当然。”毫无疑问的答句。简符笑着低下头去。
乐音静静地闭起眼睛。
少年微微抬起指尖，触碰着第一个短促的音节之后，双手盖在琴键上面准备着。
流动的旋律串联起咖啡色的音符，围绕在他的周围舞蹈起来。
就如同像是水滴轻轻地融化进湖泊里的那一瞬间，经典的曲子诉说着三百年前古老的爱情故事。
像丝绸那样细腻而温暖着自己的内心，仿佛巧克力一般甜蜜地包裹着浓厚的奶香味。
在这期间有一双无形而有力的手，拉动着自己走进金色的原野里，鸽子们成群地扑扇着翅膀散开到天际的各个角落。
吹过来的微风带着清脆的麦香，顺势带动着风车的旋转，穿着格兰布裙的雀斑小女孩抱着牧羊犬坐在围栏前。
乐音睡意全无地慢慢抬起手捂着嘴巴。
简符侧对着夕阳的影子投射出暗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能够感受到他微闭的眼睛。
老师们口中所说的‘会说话的琴音’。
能够带动内心波澜的声音。
简符扬起头顺着手下的音乐微微侧着脑袋。
如同一个魔法师一般掌握着精灵的律动。
——好美。
指尖带动着美妙的旋律，敲击出水晶一般的音符，仿佛牵扯出冗长而温暖的故事。
——好想哭。
当意识过来的时候，乐音已经不自觉地悄悄流着眼泪。
那个时候，坐在轮椅上的简符安静地弹奏着帕赫贝尔的《卡农》，时不时微笑着享受古典的旋律，而站在钢琴旁的乐音早已经被自己的琴声感动到哭得没了声音。


〈Ⅴ〉
爸爸是柏林音乐学院的老师，因为工作关系常年都不在家里。
妈妈也是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和爸爸认识之后，结了婚。
整个童年一直都是在欧洲度过的，会讲很流利的德语，英语也很不错。
五岁的时候简符开始学习钢琴和提琴，七岁的时候凭借出色的水平获得了校长的特殊同意，于是在学校里上课起来。
因为腿脚不方便的关系，有时候是妈妈来接送，有时候是老师帮忙载回家里。
之后放弃提琴是还是因为腿的关系。
坐在轮椅上拉琴的话会很奇怪的吧。
但一直都是很优秀的一个孩子。
由于不能经常外出，坐在房间里练琴就成了唯一可以让自己感到快乐的事情。
十年间的家里，进进出出过不少喜欢自己琴声的人们。
从年过六旬的老人，到刚刚新婚的夫妇，从热爱摇滚的少年，到温婉害羞的少女。
这样一来，即使自己并不经常出门，也可以从这些人的口中，听到外面的世界。
然后作为答谢，为他们弹奏喜欢的曲子。
在诉说的过程中，虽然自己并没有带着悲伤或痛苦的口吻，但男生明显地感觉到身后推着轮椅的速度在缓慢下来。
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女生脸上的表情了。
像自己这样，有出色的乐理基础，在欧洲受到过良好的音乐教育，还有优秀的钢琴水平的话……
简符低下头笑笑。
只可惜好像‘他站不起来’这样的理由，多少会在华丽的外表下被动地蒙上一层阴影，一瞬间就把所有之前的褒义词全都推翻掉，剩下来飘飘零零的，只有刺耳的贬义，或者比这好一些的，是目光中的不解。
“医生说是先天性的，”简符抬起头对乐音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哎呀，可能就一辈子都是这副样子咯。”
“怎么会呢，”乐音朝男生打气，“所以今天请你到我家吃饭，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说不定马上就好了呢。”
“我好像也没有营养不良吧……”男生无辜起来，
“说起来……会太麻烦吗？”指的是乐音妈妈为了欢迎客人要忙着张罗的事。
“不会啊，”女生答应得很利索，“这几个月有你陪我练琴，欧阳老师说我进步很多啦，所以为了感谢你啊。”
“都说了他是个白痴了……”简符笑起来。
“不过还挺吓人的，”男生开始把聊天的气氛转向暧昧的那一边，“刚开始说要吃饭什么的，我还以为你是要拉我去你家来个以身相许啊什么的呢。”
“喂，乱讲什么呀！”乐音脸颊泛起红晕。
“的确是‘乱讲’，”简符笑笑，低下头去看着阳光下轮子的影子由于推力而呼啦呼啦地转着圈，
“像我这样的人，女孩子看到以后都会很扫兴的吧。”
“嗯……这倒也不是……”小声地否认着。
确实不是。
乐音在背后望着简符棕色的发线，有些朦胧的心跳。


〈Ⅵ〉
贝多芬第五号作品之二十四。
《春》，第一乐章。
乐音捏着手里的琴谱，略有难度地咽了咽，之后小心地抬了抬眼眸。
不巧的是身前的男生也正好和自己的目光装了正着。
女生只感到身后阵阵凉意袭来，于是在心里默念了三声不行啊之后，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退过去。
“那个……”支支吾吾地推托起来，“这么难的曲子我看我还是……”
“怎么能说算了就算了呢，”简符朝自己移过来，“这次的考试很重要的吧？”
“话是这么说……”女生还是往后退，“可是钢琴伴奏的话……”
简符低下头扬起嘴角，移到女生身前接过琴谱架在钢琴上，“我来啊。”
乐音愣了一两秒，“……哈？”
“嗯，现在开始练习的话就没问题了。”
简符朝乐音歪了歪头，翻起钢琴盖开始擦拭琴键。
《春天奏鸣曲》创作于1810年，是贝多芬第五小提琴奏鸣曲的别名。
关于“春天”这个名称，也并不是贝多芬自己所起的，而是后来的人们根据作品的内容所赋予它的美称。
因为是属于贝多芬早期创作的作品，所以在风格上继承了海顿，莫扎特等同类作品的传统，乐曲里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和乐
观的情绪，在明快而恬美的音乐中带来轻松的气息，正如同绚丽灿烂的春之色一样明媚地照耀着绿林中的花草树木。
第一乐章，奏鸣式，快板。
“而正因为是小提琴主奏，才能够使钢琴在分解和弦的伴奏中突出温顺柔和的气息……与之相比的第二主题来看的话，钢
琴在C大调上轻快而有力地奏出明快的朝气，很完美地盖过了小提琴音色上的不足之处。”
坐席上负责考核的老师们相互间喃喃自语着。
欧阳老师眯起眼睛深深地点头。
《春天奏鸣曲》，试着以细腻柔美的琴音歌颂着大自然的美丽，同时也借春天的景色诠释着，人生的三月犹如初春，珍惜
与把握每一分每一秒，生命才显得更有意义。
暖金色的琴弦中流淌出五彩的音符溢满整个琴房，乐音就这样在掌声中第一次以A等的成绩通过了考核。
触到欧阳老师投过来的微笑与掌声，女生的内心一瞬间满满地载着感动与希望，几乎想要大哭一场。
“成功了！”乐音回过头去朝钢琴旁默默帮助自己的男生展露出笑颜。
女生脸部扩散开的幅度就在这个时候凝成一个点。
简符额前的发丝因为被汗水湿润而扭成不自然的弧线。
好像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一样，下垂的左手紧紧握着膝盖骨。


〈Ⅶ〉
乐音是第一次感觉自己这样渺小。
医院这样的地方，一直都布满着清冷而无情的气息。
穿梭在走廊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们，手中拿着厚厚的病情诊断书和X光片，忙碌地讨论着自己听不明白的事。
女生走近几步，把脸贴在病房玻璃窗上的同时，举起双手遮挡住一部分反光，担心地朝里面张望起来。
简符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是昏迷着还是睡着了。
乐音放下手叹了一口气，热气呼到窗玻璃上形成一团不大不小的白雾。
“阿简？”
“阿简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子……”
乐音顺着焦虑的声音朝左边回头看过去，站在自己身前的是穿着很得体的一对夫妇。
女生小心地往后边退开几步，双手有些紧张地握成一团微微冒着冷汗。
当妈妈的似乎是察觉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于是走过去几步稍稍弯下一点腰朝乐音笑笑，“……是阿简的朋友？”
“啊……”自己愣了一下，之后脸红着开始道歉起来，“嗯……对不起阿姨，都是因为我……”
“现在可以进去了。”
这个时候走过来的医生打断了乐音支支吾吾的话语，她挪开身子站在角落里，瞥到对方手里密密麻麻的诊断记录。
女生忽然就紧张地咬起下唇，绷紧的血液细胞在皮肉组织周围泛起苍白感。
乐音走到窗户前凑上去张望起来，隔着窗帘布的间隙看到简符靠坐在枕头上。
对方的爸爸好像是站在房间门口的位置，然后移过去一点就可以看到妈妈坐在床边担心地和他交谈着什么。
男生时不时地点点头，或者小幅度地笑笑，然后再重复着点头，微笑，微笑，点头，再微笑。
乐音低下头去揉揉眼睛，光是从这样无声的交谈过程中似乎并没有办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玻璃窗后的人们演绎得就好像是通过电视屏道转播着的一场哑剧，然后自己就像是局外人一样被生硬地隔阂开来。
不知道这样的恍惚感过了有多久，女生靠在病房门旁边的一排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直到听到耳边有开门的声音，乐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网膜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看到走出来的人影都是模糊的。
简符的妈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肩，“阿简说想见见你。”


〈Ⅷ〉
乐音推开门走进去，简符还是靠在床上微闭着眼睛。
女生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双手微微握了握拳头。
“……我要走了。”简符睁开眼睛朝乐音笑笑，“医生说我的腿必须要动手术。”
“……啊？”
“嗯，”男生朝自己比出一个V字，“爸爸订了后天晚上的飞机。”
“这么快……”乐音低下头揉揉酸涩的眼睛，“……都是我不好。”
简符伸起手捏了捏女生的脸，“……那要不要来个以身相许？”
“乱讲什么啊……”拍掉男生手腕的同时，自己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下肢，简符的表情一下子扭曲起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乐音起身整理了一下男生盖着的被子，“不过要动手术……会不会被截肢什么的啊……”
“你以为是人体模型啊说拆就拆了……”简符笑过之后转向窗户外边的叶子，
“不过说不定手术失败，我就不幸终身残疾……
“老了的时候只能和隔壁的老伯伯一样每个月拿些微薄的退休金，然后在后院养一只小猫当‘老伴’。”
乐音捂起嘴笑出声来。
傍晚那些温和的阳光盖在简符暖棕色的发丝上，朦胧地折射出男生暗色的一半侧脸，表情好像也并没有在开玩笑。
乐音低下头去从口袋里掏出平安符之类的东西递上去，“给你这个。”
简符有些诧异地拿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上次元旦的时候，和妈妈去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呀，”乐音指了指红色布袋子的背面，“你看，‘身体安康’哦。”
“是嘛……”男生饶有兴趣地抚过绣着的字体笑笑，“哎呀，你还挺迷信的。”
“不过谢谢你。”小心地收了起来。
“以后可能就没有人陪你练琴了呀。”
“没关系的，现在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
“嗯，说起来我……”简符靠着床杆闭起眼睛，“现在的这种感觉啊……”
“……嗯？”乐音凑近一点。
“我可能啊……”简符握了握手里的平安符，之后微笑起来，“……没事。”

〈Ⅸ〉
当乐音终于赶到了机场的时候，那里黑压压地围着一群音高的老师和学生。
女生小跑几步站到了人墙的外围，因为身高上的差异就算使劲地踮起脚尖也只瞥到了简符的一小部分头发。
大多数都是带着礼物来的，除了自己的那份已经在前天‘提前’给过了之外，剩下的什么也没有了。
乐音挤进去一点，勉强地站到了靠前的位置，坐在轮椅上的男生也朝自己转过来。
“加油啊！”在嘈杂的声音中做出打气的姿势，“加油加油！”
男生举起手里的平安符朝自己笑着挥了挥手。
“那就到时候再见。”
只是这样轻微的呢喃，并没有通过声波粒子清晰地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Ⅺ〉
清晰地记得简符离开的那个时候正好是在高中二年级，说起来也就是对方十七岁的时候。
乐音低下腰凑近着玻璃窗，抬起手挡掉一部分反光，仔细观察起海报上的人来。
如果用一些标准的尺度去衡量的话，应该算的上是比较好看的脸。
女生动了动眼眸这样想的时候，渐渐地回忆起四年前的对方，有着明晰而温和的声线以及恰好挡掉眉宇的一部分头发下面
，在那个时候无论怎么样都填充着柔和目光的眼睛，每一点一滴都能够成为心跳的鼓点。
然后按照记忆中这样的印象渐渐地扩大或描摹成大学三年级的样子的话。
乐音低下头去习惯性地揉揉眼睛，之后隔着手套擦掉些橱窗上的雾气。
海报上的容颜一下子比之前清晰出很多。
顺着脑海里的样子试着互相重叠一下的话，真的就好像是同一个人一样。
从指尖压在黑白键上的轻柔度，到盖住眼眸的一小部分发丝，都是像那个时候一样泛着暖棕色的微光。
“阿简……”
女生在海报底部的名字上得到了最后的证实之后，抬起手在唇边呼呼地喘着气。
于是朋友的反应比自己更为激烈只不过是慢了半拍地上半身趴在了橱窗上，
“啊？！”接着提高了分贝，“……真的？！”

〈Ⅻ〉
于是理所当然地就和朋友一起买了票在剧院的中心位子坐下来。
乐音把大衣脱下来盖在裙子上，刚刚开场时候的暖气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足，女生把手放在唇边哈了些热气。
台上炙热而刺眼的明黄灯光照射出舞台中心摆好的一架三角钢琴，乐音拿起挂在扶手上的宣传单看了看，好像是独奏会。
然后当女生再次抬头的时候，台上稀散的工作人员已经陆续地做着收尾的工作，剧院顶端的灯光正在一点一点地转为暗色
的同时，周围嘈杂的交谈声也以细微的频率渐渐压倒最小。
还有几个迟到的观众地低着腰从自己的那一排插过去，“……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嗯，没关系。”收了收腿。
“那个那个，是不是？”
乐音顺着朋友指着的方向望过去，剧院内的掌声逐渐响起来之后，简符穿着西装出现在舞台的中央。
女生一下子眼睛开始湿起来。
——站起来了啊。
对方朝观众伸出右手划过去示意之后，在钢琴前坐下来。
『《梦幻曲》，舒曼。
作品第十五号之七。』


〈XIII〉
小时候窝在爸爸的怀里，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那些现在看来土到掉渣的偶像剧，然后被妈妈强行揪起来去练琴。
那个时候电视上放映过的剧集，大多数都跳不出爱情的框架，男生一定要是像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一样帅气得连眼眸都可
以比喻为晶莹剔透的钻石，女生也几乎都是按照同样的一个模式从机器里雕刻出来的芭比娃娃，然后王子遇到公主，或者
公主邂逅了王子，之后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
妈妈拉着自己的手腕往欧阳老师家里拖的时候，之前的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浪费在这个上面。
因为还没有看到最后的结局，没有经历过主角们点点滴滴的心绪，没有等到他们牵起手互相在一起的那个镜头啊。
乐音不知道有过这样多少次，甩开妈妈的手执意站在电视机前等待对方没有演完的故事。
这个时候爸爸就会和气地摆摆手说，“唉呀，她喜欢看就让她多看一会嘛。”
“哦哟你这个人宠女儿宠得咧……”妈妈一方面埋怨着爸爸，“好了呀好了呀哦哟，这种电视剧也真是，哪有这么浪漫的
事情，”另一方面还是拉起自己的手往门外拖，“……快点快点，迟到了呀！”
『《春天奏鸣曲》，贝多芬。
作品第五号之二十四。』
等到在那之后十几年过去，自己从小学开始，经历过初中，再进到音乐高校念书之后，现在就读于这里最好的音大。
然后简符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忽然之间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生命里，安静地像温热的白开水那样在冬日里泛着白雾，期间彼
此相处过这样一段日子，不能算长久但也并不短暂的日子，之后男生又像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样在暖光中渐渐隐去。
而现在——
『《卡农》，帕赫贝尔。』
乐音渐渐抬起食指抵在唇边，眼眶里湿润成一片。
而现在。
而现在这样的男生，像是小时候看过的童话里一样走出来的男生，温暖的午后问过自己想要听什么曲子的男生，在病房里
收起平安符说着谢谢的男生，现在，现在他却是如此帅气地坐在几千人聚集的剧院里，安安静静地一首一首弹过曾经自己
也同样熟悉的曲子，在黑白键上用指尖灵动地敲击出会说话的音符，串联起三百年前古老的爱情故事。
“Bravo……”
朋友在自己耳边低微的呢喃，伴随着最后一点琴音，在简符跳跃起的手指上收尾。
然后硕大的剧院里，当明黄的灯光正在一点一点地照射出光亮后，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始鼓掌。
两个，三个，五个，十个，到最后整片整片地，带动着全场的人统统站了起来。
“Bravo!”不止听到一个人这样喊。
乐音坐在座位被埋没在站起的人群里，哭泣到浑身颤抖。


〈XV〉
“这场独奏会，是为了寻找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
简符从钢琴前起身，鞠躬谢过之后，站在舞台的中央面对着全场的观众说起来，
“其实在念高中的时候，因为我的腿病很严重，所以只能回到这里休养，”
“只不过那个时候病情再度恶化了，不得不到德国去动手术。”
“我想可能就这样一辈子会在轮椅上度过接下去的很多年，钢琴也在那个时候想要放弃了。”
“不过在那个期间有过这样的一个女孩子，陪着我一起度过了很开心的一年时间。”
旁边的朋友拽着自己的胳膊拉起来，“他说的话……你听……”
于是女生在泪眼模糊的状态下连站起来的姿势也显得有些跌跌撞撞。
只不过还好比较幸运的是人群的间隙中刚好留出的一条视野，清晰地勾勒出了舞台上的简符，从男生系在领口的白色领结
，到袖口露出的一小部分衬衫。
“今天弹奏的，都是曾经和她一起练习过的曲子。”
“我已经……兜兜转转地在各所音大办过了这样的独奏，所以今天是最后一站了。”
“她并不太漂亮，不过人很可爱，也很善良，喜欢看电视，不太肯花心思在练琴上，”简符低下头笑笑，“还有她的爸爸
妈妈，烧的菜都非常的好吃，也很亲切。”
男生的表情温和得仿佛能够融化一座冰山，这样的摄氏度。
“所以希望能够找到她。”
简符从口袋里掏出红色的绒布包裹着的平安符，转过去，上面用针线绣着‘身体安康’。
“乐音，如果你在那里的话，可以让我看到你吗。”
简符把平安符高高地举了起来。

『终曲』
三百年前的德国作曲家Pachelbel，因为想要召唤亡妻的灵魂而创作的《Canon D major》，始终都坚持使用D大调28度的
复调曲式告诉我们，人生总是在不断的重复中才会寻找到未来的希望，于之相比的情感也更不会由于时间的流逝而褪色。
因为爱似百汇。
                           

The End.

啊，亲爱的果然改完感觉没那么突兀了，真好啊真好这篇。

很甜，很适合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