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之間 River Cloud
編劇/導演:賴聲川
(根據台北首演錄音整理的劇本)
之凡:記憶是個盒⼦。不要輕易打開,勿擾亂裡⾯發光的灰燼。盒⼦開始幻化,出現各種模糊的影像。
濱柳:記憶是個⿂塘。每⼀條⿂都是⼀個不同的回憶。
之凡:有些待在池塘深處,永遠不上來。
濱柳:記憶是⾬。
之凡:記憶不是⾬。⾬⽔撫摸著記憶,掀開記憶⋯⋯
濱 柳:⾬⽔就是記憶、記憶是晴空的流雲。
之凡:記憶是⼀個回不去的⽕⾞站⽉台。
濱柳:記憶是坐在江邊看天上的雲。
之凡:記憶是雲朵印在江⽔上。
濱柳:記憶是⼀切的痛苦。
之凡:記憶是⼀切的美好。
濱柳:記憶是⼀切痛苦與美好。
之凡:記憶是⽔裡的燈。
濱柳:⽔裡的燈是幻影。
之凡:幻影是夢。
濱柳:在⼀場夢裡,我遇⾒了你。
之凡:在⼀場夢裡,我錯過了你。
濱柳:那⼀場夢叫做⼈⽣。
第⼀幕:1949
之 凡:濱柳,多變的戊⼦年終於結束了,我們倆從⿈埔江邊的鞦韆分⼿已經一百天了。這些年,經過抗戰到現在的國共內戰,在這紛紛擾擾的亂世中能夠⼀家⿑全的吃上⼀頓年夜飯,真是百感交集。昆明過年家家⼾⼾到處都舖滿了松針,那個味道真好聞。今年年夜飯多了⼀位客⼈,是⼤哥的朋友斐⼤哥。兩個⼈神神祕祕的也不知道在説些什麼?桌上⼀如往年的有⼀整隻全鷄連⽪、熱滾滾的、冒著⼤⽩氣的鷄湯,還有就是炒餌塊,⽤豬頭⽪切得很薄的⼤薄⽚,及其他各式各樣年菜擺滿了⼀桌。這⼀刻得來不易。⼤家不提過去的千瘡百孔,不談將來⽇⼦怎麼過,只是把握現在擁有彼此這份喜悅,隔著熱鍋上的蒸氣看不清彼此臉上是憂是喜,只聽到⼀⽚朗朗的笑聲盪漾在暖暖的屋⼦裡。今晚在窗⼝⼜望⾒了⼀彎⽉⽛和右下⽅的⼀顆孤星,每次在夜晚想起你的時候就看到這様的景象,彷彿那彎⽉亮缺的⼀⼤塊,就正在我的⼼裡等著你來填補。濱柳,等你。之凡,⺠國三⼗⼋年⼀⽉⼆⼗⼋⽇除夕夜。
之 真:來了!姐!他們都到了!
之 凡:⾺上。等我⼀下。
之 真:你⼜在寫信?
之 凡:對啊。奇怪,今天郵差沒有來嗎?
之 真:妳問我幹什麼?
之 凡:妳應該知道。
之 真:為什麼我應該知道?
之 凡:妳不是每天偷看嗎?
之 真:我哪有偷看?好啦。我有稍微瞄⼀下,但是,姐,那是為妳好啊!
之 凡:幹嘛?
之 真:怕妳被⼈家騙了。
之 凡:妳這個⼩⽑頭懂什麼?
之 真:我是不懂什麼。
之 凡:那妳覺得呢?這個⼈是怎麼樣?
之 真:看不懂耶!他好像不是在寫信,他好像在寫詩!
之 凡:那你就盡量偷看吧,反正妳看不懂。
之 真:可是今天這⼀封我看懂了。
之 凡:什麼?今天?拿出來!快!拿出來!
之 真:那妳要送我妳這⼀⽀筆。
之 凡:哪有這樣?
之 真:本來就這樣。
之 凡:綁架?威脅?
之 真:可是我寫數學的筆斷掉了!
之 凡:好了,拿過來。
之 真:反正妳快⼀點來吃飯喔,姐,今天⼤哥回來,帶了⼀位⼜⾼⼜帥的男⽣來吃年夜飯。肯定在幫妳做打算。我看,妳那什麼濱柳,那麼遠,算了。這個裴先⽣很棒!
之 凡:趕快去廚房幫忙,不要再囉嗦。
之 真:那就不打擾了,讓妳細細品嚐妳的甜⾔蜜語。
之 凡:討厭。
濱 柳:來信收到。之凡,妳真是有⼀⼿好⽂筆,我⼈在上海都能聞到妳們昆明過年的味道,還有,妳的味道。⺠國 37 年雖然混亂,但是我認識了妳,在上海,我的⼈⽣有了新的意義。昨天下班後,天涼了,帶了新來出版社⼯作的同事⽼韓去我們常去的⼤勝胡同路邊喝羅宋湯。 過年就是和⽼韓⼀起過的。我們兩個光棍,嘴巴上聊的全部是妳,還有他在家鄉的媳婦兒。他打算等這⼀段時間過後把媳婦接到上海來。出版社再版了《泰⼽爾詩集》,其中⼀⾸《無盡的愛》特別讓我想到妳。這本詩集寄上。
濱 柳:盼早⽇相聚。濱柳,三⼗⼋年⼆⽉⼋⽇。
之 凡:⼤年初⼆陪媽媽回娘家,在滇池附近看到⼀個極其瘦弱的農⺠使勁的鞭打⼀隻更瘦更弱,承受不了重量的驢⼦,看了很難過。我叫那農⺠停⽌,他似乎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濱柳,那⼀頭驢⼦就是中國。
之凡、雲B:收到泰⼽爾。之凡,三⼗⼋年⼆⽉⼆⼗⽇。
江 B:我以無數的⽅式,無數次愛過你!
雲 B:濱柳,有⼀點⾁⿇吧?
江 B:不會。他不是在說俗世這種愛,他是對造物者的思念。
雲 B:是嗎?我⽐較喜歡這⼀⾸《⾃由》:免於恐懼的⾃由才是我要為你爭取的,我的祖國!
江 B:泰⼽爾的印度世世代代被外來政權殖⺠,我們不⼀樣。
雲 B:我們還不也是世世代代受外來政權的欺負?這些勢⼒把我們打得跟那⼀頭驢⼦⼀樣瘦弱,現在我們還要⾃⼰繼續鞭打下去!要打到什麼時候?
濱 柳:這場內戰是兩種思想的爭辯,會決定中國的未來。
之 凡:沒那麼華麗。就是兩組⼈在搶地盤。
濱 柳:那妳說,要⾛哪⼀條路?
之 凡:財富不應該建⽴在無⼒抵抗的弱者⾝上。
濱 柳:好!那⾺克思的理想社會⼜如何達成?這過程可能很可怕。
之 凡:資本主義難道不可怕?
濱 柳:孫先⽣的⺠主政體加上⾃由經濟,還是給個⼈最⼤的機會。
之 凡:⺠主聽起來很好聽,但是好像實⾏起來有問題。
濱 柳:有什麼問題?在⺠主體制之下,我,以及千千萬萬個同胞⼀起當家做主!
之 凡:包括打驢⼦的那⼀位?
濱 柳:他當然有發⾔的權利。問題在哪?
之 凡:問題是你要選的領導⼈智慧應該⽐你⾼吧?才能帶你⾛向幸福。
濱 柳:當然。
之 凡:那你的智慧要⽐他⾼才能知道他智慧⽐你⾼!
編劇/導演:賴聲川
(根據台北首演錄音整理的劇本)
之凡:記憶是個盒⼦。不要輕易打開,勿擾亂裡⾯發光的灰燼。盒⼦開始幻化,出現各種模糊的影像。
濱柳:記憶是個⿂塘。每⼀條⿂都是⼀個不同的回憶。
之凡:有些待在池塘深處,永遠不上來。
濱柳:記憶是⾬。
之凡:記憶不是⾬。⾬⽔撫摸著記憶,掀開記憶⋯⋯
濱 柳:⾬⽔就是記憶、記憶是晴空的流雲。
之凡:記憶是⼀個回不去的⽕⾞站⽉台。
濱柳:記憶是坐在江邊看天上的雲。
之凡:記憶是雲朵印在江⽔上。
濱柳:記憶是⼀切的痛苦。
之凡:記憶是⼀切的美好。
濱柳:記憶是⼀切痛苦與美好。
之凡:記憶是⽔裡的燈。
濱柳:⽔裡的燈是幻影。
之凡:幻影是夢。
濱柳:在⼀場夢裡,我遇⾒了你。
之凡:在⼀場夢裡,我錯過了你。
濱柳:那⼀場夢叫做⼈⽣。
第⼀幕:1949
之 凡:濱柳,多變的戊⼦年終於結束了,我們倆從⿈埔江邊的鞦韆分⼿已經一百天了。這些年,經過抗戰到現在的國共內戰,在這紛紛擾擾的亂世中能夠⼀家⿑全的吃上⼀頓年夜飯,真是百感交集。昆明過年家家⼾⼾到處都舖滿了松針,那個味道真好聞。今年年夜飯多了⼀位客⼈,是⼤哥的朋友斐⼤哥。兩個⼈神神祕祕的也不知道在説些什麼?桌上⼀如往年的有⼀整隻全鷄連⽪、熱滾滾的、冒著⼤⽩氣的鷄湯,還有就是炒餌塊,⽤豬頭⽪切得很薄的⼤薄⽚,及其他各式各樣年菜擺滿了⼀桌。這⼀刻得來不易。⼤家不提過去的千瘡百孔,不談將來⽇⼦怎麼過,只是把握現在擁有彼此這份喜悅,隔著熱鍋上的蒸氣看不清彼此臉上是憂是喜,只聽到⼀⽚朗朗的笑聲盪漾在暖暖的屋⼦裡。今晚在窗⼝⼜望⾒了⼀彎⽉⽛和右下⽅的⼀顆孤星,每次在夜晚想起你的時候就看到這様的景象,彷彿那彎⽉亮缺的⼀⼤塊,就正在我的⼼裡等著你來填補。濱柳,等你。之凡,⺠國三⼗⼋年⼀⽉⼆⼗⼋⽇除夕夜。
之 真:來了!姐!他們都到了!
之 凡:⾺上。等我⼀下。
之 真:你⼜在寫信?
之 凡:對啊。奇怪,今天郵差沒有來嗎?
之 真:妳問我幹什麼?
之 凡:妳應該知道。
之 真:為什麼我應該知道?
之 凡:妳不是每天偷看嗎?
之 真:我哪有偷看?好啦。我有稍微瞄⼀下,但是,姐,那是為妳好啊!
之 凡:幹嘛?
之 真:怕妳被⼈家騙了。
之 凡:妳這個⼩⽑頭懂什麼?
之 真:我是不懂什麼。
之 凡:那妳覺得呢?這個⼈是怎麼樣?
之 真:看不懂耶!他好像不是在寫信,他好像在寫詩!
之 凡:那你就盡量偷看吧,反正妳看不懂。
之 真:可是今天這⼀封我看懂了。
之 凡:什麼?今天?拿出來!快!拿出來!
之 真:那妳要送我妳這⼀⽀筆。
之 凡:哪有這樣?
之 真:本來就這樣。
之 凡:綁架?威脅?
之 真:可是我寫數學的筆斷掉了!
之 凡:好了,拿過來。
之 真:反正妳快⼀點來吃飯喔,姐,今天⼤哥回來,帶了⼀位⼜⾼⼜帥的男⽣來吃年夜飯。肯定在幫妳做打算。我看,妳那什麼濱柳,那麼遠,算了。這個裴先⽣很棒!
之 凡:趕快去廚房幫忙,不要再囉嗦。
之 真:那就不打擾了,讓妳細細品嚐妳的甜⾔蜜語。
之 凡:討厭。
濱 柳:來信收到。之凡,妳真是有⼀⼿好⽂筆,我⼈在上海都能聞到妳們昆明過年的味道,還有,妳的味道。⺠國 37 年雖然混亂,但是我認識了妳,在上海,我的⼈⽣有了新的意義。昨天下班後,天涼了,帶了新來出版社⼯作的同事⽼韓去我們常去的⼤勝胡同路邊喝羅宋湯。 過年就是和⽼韓⼀起過的。我們兩個光棍,嘴巴上聊的全部是妳,還有他在家鄉的媳婦兒。他打算等這⼀段時間過後把媳婦接到上海來。出版社再版了《泰⼽爾詩集》,其中⼀⾸《無盡的愛》特別讓我想到妳。這本詩集寄上。
濱 柳:盼早⽇相聚。濱柳,三⼗⼋年⼆⽉⼋⽇。
之 凡:⼤年初⼆陪媽媽回娘家,在滇池附近看到⼀個極其瘦弱的農⺠使勁的鞭打⼀隻更瘦更弱,承受不了重量的驢⼦,看了很難過。我叫那農⺠停⽌,他似乎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濱柳,那⼀頭驢⼦就是中國。
之凡、雲B:收到泰⼽爾。之凡,三⼗⼋年⼆⽉⼆⼗⽇。
江 B:我以無數的⽅式,無數次愛過你!
雲 B:濱柳,有⼀點⾁⿇吧?
江 B:不會。他不是在說俗世這種愛,他是對造物者的思念。
雲 B:是嗎?我⽐較喜歡這⼀⾸《⾃由》:免於恐懼的⾃由才是我要為你爭取的,我的祖國!
江 B:泰⼽爾的印度世世代代被外來政權殖⺠,我們不⼀樣。
雲 B:我們還不也是世世代代受外來政權的欺負?這些勢⼒把我們打得跟那⼀頭驢⼦⼀樣瘦弱,現在我們還要⾃⼰繼續鞭打下去!要打到什麼時候?
濱 柳:這場內戰是兩種思想的爭辯,會決定中國的未來。
之 凡:沒那麼華麗。就是兩組⼈在搶地盤。
濱 柳:那妳說,要⾛哪⼀條路?
之 凡:財富不應該建⽴在無⼒抵抗的弱者⾝上。
濱 柳:好!那⾺克思的理想社會⼜如何達成?這過程可能很可怕。
之 凡:資本主義難道不可怕?
濱 柳:孫先⽣的⺠主政體加上⾃由經濟,還是給個⼈最⼤的機會。
之 凡:⺠主聽起來很好聽,但是好像實⾏起來有問題。
濱 柳:有什麼問題?在⺠主體制之下,我,以及千千萬萬個同胞⼀起當家做主!
之 凡:包括打驢⼦的那⼀位?
濱 柳:他當然有發⾔的權利。問題在哪?
之 凡:問題是你要選的領導⼈智慧應該⽐你⾼吧?才能帶你⾛向幸福。
濱 柳:當然。
之 凡:那你的智慧要⽐他⾼才能知道他智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