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看完了《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校本》,应该谈谈感受了。一直认为,凡是对如此伟大的小说,阅读时必应经历三个过程。第一阶段是我读书,即抛弃掉已阅者的评价和作者的本意,只就着自己的心意来看,体察故事中的点点滴滴,做出自己的评价;第二个阶段是我读作者,这并不是要求我们多么多么了解作者而只是要我们对着文本来体察揣摩作者的深意,了解作者在写作中的好恶之情;第三个阶段则是我评作者,这个阶段,在我的理解中就是针对作者的好恶进行批判,重新整理自己的评价来获得文学本身的超越。
以上三个阶段,虽然看似容易,做起来却难。第一个阶段,由于《红楼梦》本身的出名,评价它的作品何其多?单单没有看过原著的人,很多也通过其他途径了解过这部作品,但这些皆已是二手原料了。为什么要摒除他人观念呢?在我看来,如《红楼梦》这么一部庞大的小说,其中情节几何,若初读者既已有存见,那么看书时不免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如黛钗之争,若先读时就有了宝钗使坏的念头,那按书中之种种情节,都可算是宝钗罪证了,此条如袭人、王夫人皆同。我因前日随书看87版红楼,最近凡看到黛玉之处,脑中不自觉地呈现出陈晓旭的模样,可谓挥之不去,甚为恼怒,为何?因为就今日读书罢,总感陈氏黛玉若书中黛玉决然不似,陈氏黛玉之风姿不应成为心中黛玉的形象,所以为此懊悔不已,想来自己就犯了第一条。
第二个阶段,即我读作者,乃是为了吃透文本,感悟作者心中所思所想,虽不免有揣摩想象之嫌,但若俱从文出,倒也非一时之胡言乱语。从文中感悟作者的喜怒哀乐,爱憎评价,方能让自己与作者同游此书,而非神貌分离,自说自话。大抵文学研究也就到了这个地步,不若第一阶段只是妄自感叹。今世之新红学,前日我也略有耳闻,思来复去,总觉得,现在红学研究只一味沉迷于此,玩赏文本,发文中未有之深意,寻字间虚无之暗含。这也是我想的,沉迷于一部小说,不能自拔,淹死其中。并且由于作者早已仙逝,寻出的作者本意好恶又极可能成为今人之本意好恶,又堕落到第一阶段去了。
最后一个阶段,则又是我个人的豪言了,今人或恶红学之争,或恶文人之赞,殃及池鱼,把那一部红楼也贬到了下等之末流。这种态度我觉得是不可取的,小说的伟大,并不是吹出来的,更多地是经过时代的浪淘,喜欢者有,不喜欢者也有,这很正常,关键是它的本意到底有多深远,它的表述到底有多明晰,它的主张有多正确等等。小说,首先要讲好一个故事,其次要塑造一批人物,最后方能囊括一个时代,这是我的看法。而每个人在创作的时候,都或多或少受到自己的时代,自己的觉悟,自己的好恶的影响,有些是非常值得赞扬的,有些则是非常值得批评的,现今的很多红楼梦评述,我大抵上是没有看到过有对它含义上的负面上评价,往往是对一人一事的负面评价。这样是很不好的,爱一人,则把它夸到天上,恶一人,则把它贬到地下,这样的评述有参考价值吗?特别是,有人还善用文本,以曹公之言来表达自己的看法,似乎又有了挟亡者压活者的迹象,又落入到第二阶段了。时代是好是坏,社会是好是坏,人是好是坏,怎么回答?到底是时代社会害人,还是人坏了玷污了时代社会,还是其他?怎么解,怎么答?则又要扯到历史哲学之类的学术领域了。对曹雪芹的《红楼梦》,可不可以批判呢?当然可以,只不过现在没人敢罢了,最多是针对脂批的。
如此观之,我觉得我们现在大凡只停留在第二阶段,埋首纸堆,空做考据,又有了点乾嘉学派的作风了,虽然这些考证并不是无用功,但总觉得其对文本的超越性太低,只混作了许多老学究的饭碗了,叹叹叹~~~小人不才,只粗略读过此庚辰本,前三册共60回(其实也不准确)因为离日较久,倒也忘了十之八九了。如此只停留在第一阶段的入门状态,愧愧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