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在医院度过了除夕，张凤兰带来家中做好的饺子，一家人相对无言，奶奶再次骨折却不停唠叨吵着出院回家，还不时抓紧张凤兰的手，唯恐儿媳突然消失。张凤兰与儿子默契的回避彼此目光，和平哼着歌哄奶奶入睡。张凤兰期间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地接了好几个电话，然后留在医院守夜，严和平回了小礼庄说是要“给猪也过个年”，严林孤零零回到家。
睡不着又无处可去的严林索性打开电脑上网，骇然发现平阳柿长陈建国被双规的新闻，新闻是除夕傍晚发出的，人是前一天带走的，稿子说陈建国涉嫌贪污受贿、包庇黑恶势力、要胁侮辱异性等犯罪，还说他违反禁止棺员经商的组织纪律，经查实系上月被查封的宏达酒店娱乐企业的幕后大老板。
严林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彻夜难眠的忐忑中，迎来了狗年初一。

第92章，初一早上严林赶去医院，和平带来了早餐，坐了一会有事先走了，守了一夜的张凤兰被奶奶劝说着回家休息，白天换成了严林照护奶奶。奶奶幽幽地对孙子说起母亲，奶奶说自已一直把母亲当成亲生闺女，说母亲命不好“要不早就做大官”了，又说了母亲诸多不容易，最后对孙子说，这次你妈出事了，你也大了，以后对家里对你妈都要多担着点。严林第一次感受到奶奶没把自已当成孩子了。
大年初二，严和平照护奶奶，严林随母亲一起去小礼庄给姥爷拜年，小舅一家今年都在，姥爷与女儿私下说了一会话，临末又叮嘱严林要体谅母亲。小舅妈主动提出，如果有需要可帮个手去照顾奶奶，张凤兰婉拒了小舅妈的好意，说现在自己这个情况也不能离开平海，就由她来好好照顾奶奶。又说小舅和小舅妈如果有空，可以帮手照看一下养猪场鱼塘。张凤兰终究还是原谅了弟媳，只是再也恢复不到无话不说的闺蜜关系了。

这一次没有见到张凤棠母子，据说年前就被表姐接到平阳去过年了，可能要迟几天才回平海来给姥姥拜年。严林浮现起去年国庆期间陈建军秘书唐小军拍打表姐臀部那一幕，很是替表姐两口子担心。母子当天一同往返，路上几次四目交错，嘴角似张又闭，都想说点却最终啥也没说。
晚上张凤兰仍旧去了医院守夜，严林思索奶奶与姥爷的话依旧难以入眠，上网看了下陈建国双规的新闻，没甚进展，只是多了些评论，严林想起了陈瑶，打开QQ看着显然好久未有登录过的灰黑头像，在上次留言的下方接着又写下了数千字的担忧与思念。

第93章，大年初三，郑向东李青霞等剧团众人上门看望母亲，严林听到了他们的担忧，剧场被临时查封无法开业，剧团很多预定的春节演出无法进行，许多约好的企业上门商演也取消了，大家都在担心饭碗。张凤兰听完后起身向大家道歉，严林发现母亲愈发憔悴消瘦，鱼尾纹泛起，不禁一丝心痛。
母亲征询大家关于剧团日后打算的意见，众人沉默不语。众人散去后，母亲留下郑向东李青霞两人商量出路。郑向东说，眼前之计红白喜事也要接了，否则长时间不开工，人心散了，剧团也就很快散伙了。母亲点了点头，又交待青霞留意联络一些其他省内外老客户，看能否接到一些出外演出生意，尤其是新戏《海棠的婚事》还是很有看点的。

说完这些，母亲转换了话题。先对着郑向东叫了声“师兄”，然后眼光扫过青霞，郑重地说起她对剧团日后的打算。她说剧团发展到今天，四年多了很不容易，剧团在省内外评剧界都闯出了名气，不想这样散了。但自已现在这个情况，显然不能继续带领剧团前行了。她说准备将剧团法人代表变更为姥爷，希望师兄接过团长全面负责，青霞则接任副团长负责演出与市场，加上剧团顾问赵老艺术家，这样剧团众人能有个出路。
母亲说完，现场气氛有些凝重，严林感受到了母亲的凛冽。郑向东表态愿意只是担心做不好，青霞说会等着姐重回剧团的那一天。母亲送他俩出门时再次深深鞠了一躬，严林看了倍觉心酸。

第94章，大年初四，从未感觉春节如此难受漫长的严林，意外在家中见到了老贺母子。老贺说她专程来接去了422给爷爷奶奶拜过年准备下山的儿子，顺道来看看母亲，严林却从老贺的眼神看出好像恰好相反。不管怎样，看着一直帮助母亲的灭绝师太，严林突然觉得慈祥俨如观音菩萨。
严林陪着李阙如在花园小区散步，家中客厅留给两位中年闺蜜。李阙如带来的消息令严林大吃一惊，他说这次上422没有见到李俊奇，听到父亲对爷爷说，李俊奇父母亲早在半个月前就受陈建业一案牵连被带走了，李红旗涉嫌张岭稀土矿一案勾结保护黑恶势力，而王淑娴则是被人举报在教育局建筑工程上贪污，估计俩人都不会好过。
另一个更令严林震惊的消息是，陈晨居然也被控了两项罪名正被逮捕关押中，第一条是明知违法，仍提供身份资料给陈建业洗钱及转移财产的协助洗钱罪，另一桩就是明知违法，仍然替父收受贿赂，原来那辆保时捷是商人送给其父陈建军换取工程好处的贿款。据说因为第二条父子证供对不上，周丽云为继子申请取保侯审被驳回了。李阙如说陈晨这家伙估计要坐几年牢。严林刚开心一下甫想起母亲，眼神迅即黯淡下来。

严林转头问起陈建国被抓一事，李阙如说他父亲对爷爷说，陈建国被抓属意料之中，平阳柿属局处已拉了那么多他的人，陈建业陈建军早都进去了，宏达等陈氏企业也查封了。李阙如说抓陈建国的日期选得好，平阳柿岁末团拜致词刚结束就直接带走了，新闻公布时已是除夕傍晚，接下来是春节，网上评论及社会影响都要小很多。李阙如还说听父亲讲，这次中秧专案组办案，陈家指定跑不了。又说陈氏作恶已久，活该报应。
严林中途回家拿东西时，偷听了一段母亲和老贺的对话但并不清晰，母亲偶尔发问，老贺一直在回答。还听到了律所师傅、赵大松、沈艳茹、陈建军、牛秀琴等名字。老贺临走故意叫上严林送行，老贺说已为母亲请了律所师傅做辩护律师，下月开学后严林可继续在律所实习顺道帮忙师傅和母亲。老贺还叮嘱严林多多留心母亲，又说17岁读大学就倔强懂事的母亲，现时表面平静内心却在承受巨大煎熬，老贺最后说母亲也不容易，虽然有些事肯定做错了。

第95章，晚上张凤兰照例去了医院陪护奶奶，严林独自在家中又度一个失眠夜。那个从小对自已慈严交加的母亲，那个大堤上伏在自已肩膀泪崩的母亲，那个曾在陈建军身旁自轻自戝嚎陶大哭的母亲，那个在陈晨身上跳动散发光彩的母亲，画面交替出现，严林的心情时而甜蜜、时而悲伤、时而愤怒，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迷惑更不解母亲到底是怎么的一个人，严林想起了去年春节那些忧伤悲愤的日子。
严林拿出烟盒点燃打火机走进了书房，重装后的电脑配置了光驱，严林打开那厚厚包裹中的光碟。严林数了数共有21张，每张光碟都有熟悉的阿拉伯数字标注，然后各自单独放在中厚PP光盘袋里。光碟男女主角面部都没打码，毫无疑问都是陈晨和母亲。日期从03年7月至05年12月，除了04年7-10月、12月等少数月份，几乎每月一张。

严林首先打开标注051205的光碟，熟悉画面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严林快进到末端，看到母亲穿着那条红裙子踉跄推门进房，陈晨躺在地上哼着，母亲穿好衣服收拾房间，然后拿起一条毛巾替喃喃自语的陈晨包扎头部，接着拨打了一通电话，随后看到酒店工作人员带着一名医护打扮的人员进了房间，母亲在陈晨说了几句然后同工作人员交待后就离开了。严林舒了口气，按日期编号依次观看其它光碟。
或许是去年春节看了不少母亲与陈建军视频的缘故，这次严林心情平静多了，眼中只有一对男女简单重复着动作，很多时侯母亲总是低着侧着头，言语很少，陈晨则像个农夫毫不松懈地耕作着。慢慢地，严林看到母亲与陈晨话多了，爽字也经常出口了，直至看到051123严林心痛地站了起来，严林看到了母亲接自已电话时陈晨的动作，房间音响正放着钢琴曲，被母亲急忙打开的电视则放着广告。深夜的严林，再度被悲愤溢满心间，挣扎后沉沉昏睡过去。

第96章，大年初五严林破天荒没有去医院，直到中午父亲敲门进来才起床。和平说今天要去派出所和上次的讨债人见面，想着严林是学法律的，想叫儿子陪同前去洽谈，打电话没人接所以直接回家找。严林看着日益苍老的父亲，洗漱穿衣用过午餐后一道出发。
艺校修缮与新宿舍楼工程，还有大约10万的工程尾款没有结清，依约定是06年9月招生季和07年春节前分两次付款。原本并未到期，但讨债人提出张凤兰已出事，必须提前日期。后来在派出所警察主持下，严和平承诺接手债务，并以养猪场鱼塘担保，继续维持按原定时间分两期偿还。
讨债人最终接受了方案，严林想着低迷的猪价替父亲捏把汗，和平安慰儿子只要猪价涨了还款没问题，又说没有只跌不涨的猪价。严林一时替父亲祈祷起来。
大年初六一大早，昨天未去过医院也未见过母亲的严林去了医院，经奶奶一再要求还是办了出院手续，前年的那张气垫床再度派上了用场。奶奶对孙子说躺在医院总不踏实，每天的费用那么高，还是回家好。傍晚张凤兰变魔术似的端出生日蛋糕，一家人为严林庆生，看着父亲和母亲以及奶奶，严林忍住心酸低头在烛光中许下了三个心愿。

第97章，大年初七严林在家里意外见到了前来看望母亲的沈艳茹老师，同行的还有赵老艺术家。中午张凤兰叫上儿子在外面餐厅包间招待了两位。沈艳茹还是一身白毛衣，偶尔会和严林打趣，但看向张凤兰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温馨的担忧，赵老艺术家仍然炯炯有神，仿佛一眼看穿旁人心思。
原来沈赵两位到访是母亲前几天电话约好的，严林好奇母亲为何让自已也参加餐叙。餐后母亲低声谈起了评剧与儿时梦想，说到剧团与艺校时语气变得更低沉。严林听清了母亲的意思，母亲希望赵老艺术家代替自己能出任艺校法人代表兼校长，希望沈老师能介绍一位懂评剧又熟教育管理的副校长。母亲说不希望艺校和那些学生前途被她影响，至于艺校股份，则待法院审理后再作处理。

不知道是否已经通过气，严林看到沈赵两位表情一脸严肃但未见意外之色。赵老艺术家爽快答应，他说他一老头子看看门还是可以的，他欣赏母亲对评剧事业的热爱，希望能等到她早回重回艺校。母亲双手合一表达了感谢。沈老师则说已与一位有戏剧教育经历的朋友接触过，估计问题不大。母亲紧握着白毛衣的手连声感谢。沈开玩笑说严林毕业没去处也可到艺校来帮手，母亲只是看了严林一眼没说话。
送走两位后，严林忍不住向母亲问起沈赵两位。母亲说赵老艺术家与沈是忘年票友，认识近20年了，后来赵又牵线了侄辈赵大松与沈艳茹结为夫妻，两人本就带故又沾亲了，把艺校交到热爱评剧与教育的他俩手上，最是放心不过了。难得与母亲一次说了这么多话，严林有点不习惯但又希望下一次，只是膈应的是陈晨身影总浮现眼前。

第98章，大年初八上午，严林与母亲被小舅一通电话叫去了小礼庄。严林见到了哭哭啼啼的张凤棠，印象中当年陆永平死时她都未这么哭过，姥爷一脸沉默叹着气，小舅妈不停安慰递着纸巾。严林听小舅说陆敏出事了，因涉嫌陈建国案子于年初七被带走了，据说还涉及贪污。张凤棠哭啼中说着当初就不应该让陆敏进平阳文体局，还怪母亲害了侄女。母亲只是拍着姐姐肩膀，未置一词。
回家路上母子无语，快到花园时张凤兰突然问起儿子“你恨妈吧？”，严林看着因陆敏出事一脸沮丧的母亲，没有问答快步进了家门。透过窗户看着缓慢踱步前行似有所思的母亲，严林心情一时起伏不定，想着是否该和母亲好好谈一次。晚餐时母子都刻意问侯着奶奶，偶有眼神交集，母亲便迅速移开视线，好几次更是直接低下了头。

母亲取保侯审期间，需要一周三次去派出所报到，不得离开平海。大年初九，严林回家发现刚从派出所回来的母亲，看着一份通知公函发呆，原来是平海市文体局的行文通知，内容是红星剧场承包合同涉嫌违法，特此宣布无效即时终止，文体局将收回剧场重新招标。严林看到母亲一脸落寞着实可怜，倒了杯水给母亲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母亲突然打破沉默对严林说，咱母子好久没好好说话了，要不今天聊聊？严林点点头坐下来。
母亲说，她有今日是绺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只是拖累了家人很是内疚，说完看向儿子，眼神里已是泪珠滚动。严林嘀咕道，不是跟你说过“太辛苦就不要做了”吗？母亲调整情绪，沉默一下后幽幽地说，人有时候难免身不由己。严林瞬时眼前浮现陈晨，不由地提高声量回道，你与陈晨那样也算是身不由己？接着语带嘲讽地说，为何我那天怎么也看不出来？严林死死盯着母亲，倒出这句仿佛在心里憋了一个世纪之长的话，心里顿觉通畅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