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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点】文学作品中的饕餮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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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福建1楼2023-05-20 22:00回复
    此帖的灵感源自于天涯旧帖——


    IP属地:福建2楼2023-05-20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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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豆小豆的岛》作者:周洁茹
      跟上次一样,我要了一个学生餐。一碗稀薄咖喱、土豆碎片、一个糖霜面包、一杯牛奶和一个冻得硬梆梆的橘子。跟上次一样,我把橘子还给了他们
      好像在哪儿看到,为了要穷人家的孩子也去上学,就许诺给他们面包和牛奶,穷人只好把孩子送去上学,只是为了面包。穷人又没有别的选择。


      IP属地:福建3楼2023-05-20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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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之重》作者:殷健灵
        爸爸看到我,很兴奋。第二天一早醒来,他带我去中药房管理员老王那里吃早饭。老王的屋子和爸爸不同,進门处多出一个土灶,里面才是老王睡觉的地方。见了我,老王取出一个钵斗,舀出一勺蜂蜜搁在粗瓷碗里,又拿出一只冒白气的白馒头,掰了一小块,在蜂蜜里蘸一下,塞到我嘴里。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白馒头!


        IP属地:福建4楼2023-05-20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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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香斋》作者:潘大明
            荀敏在灶间忙碌,说是学校食堂不灵了,要自己动手做。朱家好婆猜到荀敏是退休了,中学特级,属副教授,中午竟然吃油煎饼。荀敏不响,朱家好婆端“腌笃鲜”上楼,关于退休不退休的问题,荀敏当没听见,埋头煎饼。
            以前,荀敏每晚在隔壁弄堂的百年老店冼家沙吃饭,叫三两鳝糊面,外加“小炮仗”——二两乙曲,酒气腾腾钻回到双亭子间,听评弹煼书。去年冼家沙动迁了,改到弄口的冷香斋面馆,糟凤爪一小钵(三只),素浇面一碗,“小炮仗”自备。冷香斋店主杏红也住在汇贤里,是荀敏邻居,知道荀敏早年丧妻,膝下无一儿半女,一直关照他的饭食,即使冬季不卖糟货,每天也做一小钵,浸上糟卤,从不脱档,并且是月末结账,零头整数,随荀敏的意思。每夜荀敏食罢,杏红立在店门口道一声“下趟再来”。其实短了这句话,荀敏还是来,别处是不愿去的。


          IP属地:福建5楼2023-05-20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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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物凶猛》作者:王朔
              我那时非常需要钱,我后来再没那么穷过;一文不名,又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我用那些钱请米兰和我的朋友们吃冰激凌。我们不能老让米兰掏腰包,虽然她很乐意,并没有现在一些披金戴银的时髦女孩的小家子气。我在最潦倒的时期确实吃过一段软饭,吃得还挺顺嘴,差点毁了我。但你起码可以知道,我曾付出了多么真挚的努力那么一种惊险的方式来使自己更有点男子气。我们那时常吃的只是一种画着冰山的蓝盒冰激凌,现在这种牌子的价廉物美的冰激凌已在市场绝迹。我们都很爱吃西单商场楼上冰室出售的一种碟盛的奶油冰激凌,一球冰激凌上浇上厚厚一坨甜奶油,后来我在上海吃到“掼奶袖”和那味道很相近。虽然这种奶油冰激凌一直只卖五角钱一份,可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天天可以享用的。如果能到位于东风市场的“和平人餐厅”去吃上一份拌有水的冰激凌“三德”和“雪人”那就是莫大的奢侈了,相当于现在到大饭店吃上一餐日本菜喝上一瓶英国酒洗上遭芬兰浴。
              那天是“八一”建军节,食堂会餐,每家都发了餐券。我们一帮孩子也喜洋洋地会会餐,自动集中在几张餐桌周围。桌上备有啤酒和红葡萄酒,菜则是北京军队传统的红烧肘子、四喜丸子、纯黄花鱼什么的。我们和战士,家属一起大吃大喝,不停地干杯。那时我的酒量很少,喝了几口葡萄酒就晕乎乎的,其他人也都脸红脖子粗地吵闹不休。
              那天在“老莫”过生日吃西餐时,没有发生任何不快。我们喝得很好,聊得很愉快,我和高晋两个寿星轮流和米兰碰杯。如果说米兰对我格外垂青,那大概是惟一的一次,她用那钟锥子似的目光频频凝视我。我吃了很多炸猪排,奶油烤杂拌儿和黄油果酱面包,席间妙语连珠、雅谑横生,后来出了餐厅门便吐在栅栏旁的草地上,栅栏那边的动物园象房内、班达拉奈克夫人送的小象“米杜拉”正在几头高大的非洲公象身后摇着尾巴吃草呢……


            IP属地:福建6楼2023-05-20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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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你一条红地毯》作者:毕淑敏
                 他冷淡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虾爆得太老,鳜鱼又太嫩。吃不得。”说着放下了筷子。
                 大红也随着叫起来:“这是什么呀?难吃死了!”一块说黄不黄说绿不绿的棉团样东西被挑出来丢在桌上。
                 说实话,张文和大红指出的缺陷,是很准确的。新来的小保姆不会烧菜,甘氏夫妇又因看戏去未加指点,一桌貌似丰盛的筵席,几乎全不可口。
                 然而,这是能说的吗?
                 甘平母亲满腔的怒火就要喷发出来。你是什么人?这里哪是你品头评足的地方!借你母亲的境遇含沙射影,早知如此,我当初何必多管闲事!没有我,你母子二人在随后的天灾人祸中,不定死在哪里了!恩将仇报!你以为老头子离休了,就可以趁机打上门来,告诉你,这天下是我们这些人打下来的!你未免得意得大早了!
                 不过她还是把怒火强压了下去。她淡淡地问大红:“你可知道你刚才扔出来的是什么吗?”
                 “不……不知道:“大红虽吃过不少风味名菜,还真说不出这道不咸不甜有一种异味的菜肴是什么。它盛在一只小小的蓝花碟子,里,摆在甘振远面前,色香味全无,大红出于好奇才尝了一口。
                 “那是专为你姥爷准备的,用橄榄油和无盐酱油炒的剔了蛋黄的纯蛋白。”
                 大红窘得满脸通红,求救地看着张文。
                 餐桌上空弥漫起阴云。张文好像想说什么。
                 伟白乖巧地用公筷给自己盘里挟了一大块鳜鱼又一大段爆虾,学着电视里的广告说:“味道好极了。”


              IP属地:福建7楼2023-05-20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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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家护院》作者:毕淑敏
                   军人们和工人们同在一个食堂吃饭。食堂里回荡着烹油的烟雾和米面的腾腾热气。这里是老百姓议论国家大事和交换各种情报的场所。菜的种类很多,各处排着长短不一的队,卖红烧肉的队最长。工人们一边骂着菜太贵了,一边吃很好的菜。有的人用饭盒把菜带回家去,留给孩子吃。
                  大兵们吃不起好菜,便显出军民的差异来。菜谱是司务长替大家订的,永远是最便宜的菜。万良和老兵规规矩矩地坐在长条板凳上,八个人一桌。司务长用医院盛注射器用的白瓷盘,盛了满当当一盘熬小白菜,颤微微地端上来,小白菜翠绿得如同长在地里时一般可爱。有什么办法呢?军费有限,十八九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正是吃死老子的年纪,总得管饱,不得让大家饿肚子。数量要多,质量就要受委屈。
                  老兵嘟嚷了一句:“都他妈是人,鼻子眼里闻的是烤肉味,嘴巴里吃的是熬白菜,真不是滋昧!”


                IP属地:福建8楼2023-05-20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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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授的戒指》作者:毕淑敏
                     丹岚夫人端上陶若怯教授的早餐:夹黄油的窝头片,掺了奶粉的豆浆,还有几块没有辣椒的四川榨菜。没有辣椒当然不能算是四川榨菜了,只是不知道叫它什么名好,姑且称之。榨菜买来当然是有辣椒的,因教授体弱,辣椒易上火,就被丹岚夫人用纤纤素手洗去了,丹岚夫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但照顾起教授来,周到的像个老妪。
                    “这是我特意复制出的原始菜系,你们尝尝味道好吗?来来,先品苔藓汤。”
                    丹岚夫人端上热气腾腾的汤钵。
                    “这汤钵怎么是用石头抠成的?”朱提大吃一惊。
                    “你想想,原始人盛流质,除了用石头器皿,还能用什么?”教授兴致很好地解释。
                    大家呷了一口,果然鲜美无比。
                    “夫人,你这汤是怎么烧成的,教教我。回家先给妈妈烧,以后再烧给屈侠喝。”
                    朱提天真地说。
                    丹岚夫人微笑着说:“汤是不难烧的。只是这火却有些难取。”
                    朱提说:“火有什么难的?煤气火,酒精火,汽油火……不是多得很?”
                    丹岚夫人说:“这些火都是不行的。你想原始人从哪里能得到这些火?”
                    屈侠醒悟道:“那这就必得是天火了。”
                    丹岚夫人说:“是的。火种是我在大雷雨的天气,从原始森林里被闪电点燃的
                    枯木上取来的。一直保存着。”
                    陶教授惊诧地说:“我一点都不知道!这对你是非常危险的!”
                    丹岚夫人说:“你不是推崇返朴归真吗?我愿意为你做这事,你又不是总有学
                    生来做客。”
                    朱提说:“想不到这汤还这么惊险传奇。屈侠,对不起,我可做不出来了,巧
                    妇难为无火之汤。”
                    夫人微笑着说:“小姑娘,你何时要做汤了,到我这儿来取火种就是了。只要
                    我在,它就不会熄的。”
                    教授说:“为了我们的相识,我指的是精神上的。我不能喝酒,就以这古扑的
                    苔藓汤替代,让我们一饮而尽!”
                    后来又吃了炙烤的兽肉和清蒸的树叶野果,风味特佳。


                  IP属地:福建9楼2023-05-20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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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生不已》作者:毕淑敏
                      “给小甜买块酱豆腐,就疙瘩汤吃。”乔先竹说着,把破书包里的饭盒掏了出来。饭盒盖剐着了书包带上缠着的旧玻璃丝,翘起了一个角,一股白气像狐仙似的冒了出来,灼痛了她的手。
                      厂子里中午管蒸饭,工人们就蒸一大盒子,留着晚上回家再吃,给自家省点薪火。
                      乔先竹故意不看司徒大妈。一交换眼神,老太太的话就更没边没沿了。敢情她退休了,巴不得有人跟她聊天。乔先竹得让孩子一回到家就能看到香啧啧的一大锅疙瘩汤。
                      她对给司徒大妈包完了碱面的售货员说:“我先看看颜色红不红。不新鲜我可不要。”
                      “新鲜!像鸽子血那么红!姑娘,给我们拣两块卧在下头的。”司徒大妈一点都不计较乔先竹的怠慢,像吩咐自家闺女一般,指挥售货员。
                      小姑娘想不买帐,又一想好歹也算个主顾,就先不忙着招呼刚进来的那位上了年纪的男人,把酱豆腐坛子揭了盖。
                      一股好闻的酱菜味涌进鼻子。乔先竹吹了吹手指,饭盒盖烫着了她。事情到了这会儿,不管酱豆腐是不是鸽血红,她都得买了。
                      “先买一块吧。现吃现买好。”乔先竹说,然后盘算着怎么用手托着饭盒盖骑车回家。
                       “多来点汤。”司徒大妈很权威地指示着。
                       “哟!就一块酱豆腐还想多要汤!都这么着,我这酱菜坛子还不得成了上甘岭。您就将就点吧。”小姑娘麻利地把一块酱豆腐夹到了乔先竹的饭盒盖上。
                       “那就再来两块吧。”乔先竹说。一是她看着酱豆腐不黑不燥,二是她不愿司徒大妈为了自己受这番抢白。
                      ……“别呀!吃多少买多少,要不,皱了。”司徒大妈设身处地地说。
                      “我家小甜可能吃了。要是敞开来吃,一顿能吃两块酱豆腐。”
                      “哟!那还不得变了鼹蝠。”司徒大妈吃惊得假牙差点没掉下来。
                      “老鼠吃多了盐,才变鼹蝠呢。”乔先竹不高兴了。
                      “嗨!我也是老糊涂了。可小甜一个女孩家,怎么就能吃那么咸的东西呢?不咳嗽哟?不上火哟?”司徒大妈把昏花的老眼睁得很大。她越老越爱表现惊奇。
                      “可她一顿还喝一大锅疙瘩汤呢。”乔先竹一面为小甜辩解着,一面也觉得这确实是个怪事。
                      “喝多少?一大锅?你们家的那口双耳大铁锅?”司徒大妈在街道管点事,家家根底她像克格勃一样清楚。
                      “是啊。我们家就那么一口锅。”乔先竹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发慌。
                      “你中午就那么屁大点的时间,哪做得出恁大一锅汤!”司徒大妈见多识广地不相信。
                      “两大暖瓶开水都是早上现烧的,到了晌午没有一百度也有九十度。下锅就开。舀一勺子猪油香香嘴,择两把莱叶子丢下水。这边就紧着摸一双筷子搅疙瘩,稀稠也顾不得调了,拨拉进锅就是了。八、九岁的孩子不知道个好赖,啥也不挑。小甜刚到家我就得走,等晚上我回家来,锅像被小叭狗舔了一样净。”


                    IP属地:福建10楼2023-05-20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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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晚的晚报》作者:毕淑敏
                        期末考试以前,每顿饭菜里都有肉。晚饭时,爸爸还隔三差五地从油脂麻花的公文包里,拎出一个裹了好几层的塑料袋,说:“快点吃,还热乎着哪。要不一会儿凉了,腥。”
                        不用看我就知道,那里面包着炸鱼。我妈也不知是从哪本科普读物上看到鱼是最补脑子的。这下我就算掉到海里了,天天吃鱼,一打嗝都是鱼肝油的味。我嘟嚷着说:“提醒你们注意啦,我是属羊的,不是属猫的。”
                        不过平心静气地说,炸鱼还是蛮好吃的,起码比现在餐桌上天天摆着的素菜,一点荤腥都不见要好得多啊。


                      IP属地:福建11楼2023-05-20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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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雉羽》作者:毕淑敏
                          噌噌,小杜把两个最大的香蕉掰下来,说:“给,吃。”
                          见李缅迟疑着不接,她仔细地把香蕉蒂清理干净,好像那一大把上从未生长过这两只硕大的果实。“当官的能吃,咱们也吃!还要吃得比他们的大!”
                          李缅想:这是干嘛?小偷一样,多失身份的事!
                          小杜说:“不要紧的,任谁也看不出来。领导交待了,总经理吃完了饭,要上水果。说城里人吃馆子,上香蕉时要一个个旋了把,切了蒂,两头都不要,只端端地吃中间一段段。咱们吃了大的,他们也不知道。要不抓这个机会,咱哪能吃上这么好的香蕉!”
                          见李缅躲闪,小杜以为她不好意思,两指一掐,把香蕉剥了皮,露出石膏一般
                          细白的蕉肉,愣塞到李缅手里。这就像一根剥了纸的冰棍,你不吃也得吃
                          香蕉确实香,叫人隐忍不住,李缅就一小口一抿,很斯文地将它吃掉了。


                        IP属地:福建12楼2023-05-20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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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衣无缝》作者:毕淑敏
                            邹安回娘家吃晚饭,一推房门,异香扑鼻而来。
                            “妈妈,是什么这么香啊?”邹安已为人妇,而且是见过世面的白领小姐,但一回到家里,就立即在感觉中将自己缩小,十分自然地幼稚起来。
                            “你尝尝看。”妈妈把汤钵的盖子掀开。虽说家里通常是聚餐,而且讲究的是让父亲动第一筷子,但妈妈常常提前从锅里拣出精华的部分,以饲她最疼爱的儿女。
                            满满一钵肉。邹安嚼了一块,好吃极了。她从小就爱吃肉,妈总说她不是猴子变的,是老虎变的。
                            “到底是什么肉呢?象是鸡,又不是。”邹安摆弄着那块精致的小骨头。
                            “是雪兔肉。别人送的。听说这种兔子是吃雪长大的,消灾祛病益寿延年。只是肉太少,我把它和鸡炖在一起了。”妈妈热心传布关于动物的神话。
                            吃饭的时候,邹安很仔细地避开鸡肉,专挑雪兔肉吃。雪兔比母鸡更容易吸收酱油,显出玻泊样的红光。


                          IP属地:福建13楼2023-05-20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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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宜重逢》作者:毕淑敏
                               不。不是红薯干。伊喜边答边很小心地将碗内的蒜苔剔到桌面上。
                               为什么?我问。这是妈妈给他的,这不是太让老人家难堪?
                               伊喜苦笑了一下,说,我是不吃蒜苔的。
                               怎么了?我很吃惊,以前没听你说过呀!
                               以前是吃的,但现在不吃了。吃伤了,就像人有了伤心往事,再不愿重温。伊喜说。
                               这可是个细菜。合家团聚,喜庆宴席,都少不了蒜苔。这是个摆得上席面的菜。妈妈撇撇嘴。
                               我们那里是国家定点出大蒜的地方,一个蒜头有这么大。他指指盛饭的青花瓷碗。
                               你骗人。我说,那碗足能盛三两饭。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模苏,我骗过你吗?
                               那没有。我垂下眼帘。我不愿让老田觉出异样。
                               我们那儿的蒜头比红富士苹果还大。再过几天,蒜苔抽得像一片青箭。人人吃得啐口唾沫都是碧绿的,闻着便要反胃。


                            IP属地:福建14楼2023-05-20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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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天石》作者:毕淑敏
                                 昆仑山上的火头军,较之其它兵种的炊事班,要辛苦得多。用汽油桶做成简易的水车,每天要像驾辕的牛一样,拉着到冰河中汲水。在结满冰碴的水中洗脱水菜,更是餐餐必行的功课。高原缺氧,人们的每一举手投足,都要付出较平原艰辛得多的努力,肠胃却又变得格外挑剔。哪一顿饭做不好,都会引起怨声载道。使用高压锅做饭,更是一绝。你知道怎么用高压锅压面条吗?需在冷水下面时,就浇上一勺菜油,面条才能不酥不烂,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把木板一样粗糙的野驴肉燉烂吗?得到男厕所后山墙外,刮下些粉白的硝来渍肉……只是这个办法,安门栓没公开过。部队里人多,来自五湖四海,城里兵也许受不了这行之有效立竿见影的法子。其实,这“人中白”也是一味中药呢
                                 中饭还没吃,她已经惦记上晚饭了。大概因为伶俐的小姑娘早已用余光侦察出了午饭的内容——馒头脱水菜,引不起什么食欲,只好把希望向下寄托下。
                                 安门栓顿时来了情绪。炊事班长宣布食谱时的自我感觉,几乎同统帅宣布他的进军令:“今晚上改善伙食——红烧羊肉!”
                                 没有预想中的欢呼。朱端阳吐了一口唾沫:“我不吃羊肉。”
                                 “你不吃——羊肉?”安门栓颇感惊异。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有人不吃羊肉!羊肉可是多么滋补的吃食!乡下人过年,能吃上羊肉泡馍,便是大造化了。这女子,该不是在诳人吧?“真不吃?”他很严肃地追问。
                                 “真不吃。”朱端阳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连她自己也想不通,看起来挺美丽的羊羔,是用什么办法,把挺好闻的青草味变成那么一股惹人呕吐的腥膻。她是真不能吃。小时候吃了一家什么顺的涮羊肉,还没走出饭庄大门,浑身就起满蚧皮一样的风团,痛痒难熬。从此,父母便连羊肉味也不敢让她闻了。
                                 炊事班长犯难了,不管吃饭的人品质好坏,也不管挑食的理由多么离奇古怪,真要有人哪顿吃不上饭,安门栓于心不安。
                                 “朱端阳,好像今天不是你帮厨吧?”徐一鸣身穿白色工作服走过来,双手抱着肩,冷冷地说。
                                 不好!出来溜达的时间太长,师傅找来了,朱端阳悻悻地往回走,徐一鸣拉开距离尾随其后,像在押解一名犯人。
                                 继续讲课。为弥补刚才的过失,朱端阳再不敢分心。
                                 炊事班长安门栓用胳膊时拱开门,两手端着一大碗肉走进来。
                                 “你不吃羊肉,这是单给你炒下的。趁热吃吧!”
                                 是猪肉。寸把厚的肉膘上有猪毛,一块肉皮上还留有杀猪检验时盖下的紫蓝色印章。
                                 想不到安门栓竟是这样一个热心人。只是这个吃肉法,真像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朱端阳感激地笑笑,不知从何下口,想邀师傅一道尝尝,见徐一鸣阴沉木般的脸,又把话吞了回去。肉闻着很香,她拣了一小块瘦肉,填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安门栓紧张地注视着她。
                                 朱端阳皱起了细细的眉头,嚼得越来越慢,终于噗的一声,将肉沫吐了出采。
                                 “你炒这肉的时候,锅刷干净了吗?”她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挑剔,但肉没咽下去,总得把事情说清。
                                 “用碱水刷了。”安门栓回答得很肯定。
                                 “那这口锅昨天……或是前天,是不是做过羊肉?”
                                 “没有。”
                                 “可我……吃出了羊肉味……”朱端阳很难为情地说。
                                 天下竟有如此精细的舌头!碱水刷锅,几天未做过羊肉,这都是真的。但炊事班长在整碗的猪肉片里,搀进了指甲盖大的一块羊肉,没想竟被试出来了,看来这女子是真个不吃。没想到安门栓并不力自己的欺骗行为自责,反倒忿忿然起来:也忒娇气了!放着这样好的东西不吃,还想挑拣个啥呢?突然,他以乡下人的狡黠悟到:这不吃,那不吃,只怕相中了我库里的东西,想谋更好吃的东西呢!
                                 晚饭时,炊事班长很憨厚地对朱端阳说:“不吃羊肉,就只有咸菜下饭了。”
                                 咸菜就咸菜吧!朱端阳随安门栓进了库房。
                                 昆仑山上的咸菜还是相对丰富的。有酱菜,八宝咸菜,莱罐头种种。炊事班长却一概视而不见,径直走到一坛摔裂了口的榨菜坛子前。
                                 “就这。你吃吗?”
                                 长途运输,一路风干,这榨菜早已失了辣红嫩绿的颜色,象揉皱的牛皮纸一般卷曲。放在别的炊事班,这榨菜早报废了,但安门栓舍不得,时时用肉炒了让大家吃。有人实在咽不下,便背着人连肉一块倒掉了。
                                 朱端阳看看安门栓。炊事班长神色泰然,一点没有捉弄人的意思。她把咸菜接过来,用水冲了冲,放进嘴里。
                                 徐一鸣端着一大碗岗尖的羊肉走过来,拿起一块腿棒,像狼一样吃得尽兴。抹抹嘴边的油,问朱端阳:“你不吃羊肉是真的喽?要是把羊肉吃下去、能怎么样?难道会死吗?!”
                                 这叫什么话!只要是吃了不死的东西,就都该吞进肚里吗?如果说对安门栓的刁难,朱端阳还能强忍着不予理睬,徐一鸣简直就是成心捉弄人!虽说是自己的老师,朱端阳委屈愤怒之中也顾不得了:“病人送来的化验标本也不是毒药,吃了也不会死,你干吗不吃?”
                                 四周的人一片哄笑。
                                 朱端阳不知这是在笑谁。有什么可笑的?南甜北咸,东辣西酸,爱吃什么,是每个人的自由。她气哼哼地又补了一句:“我不吃羊肉,还给国家节约了呢!”
                                 “如果我们这帮人都回了自己的家,才真叫给国家节约了呢!可这能行吗?我们得活得好好的守在这里。冬天才刚刚开始,整整半年见不到一点青菜。不吃肉,你靠什么在昆仑山上待下去?”徐一鸣还想说,像你这样连个子都没长成的小姑娘,更得多吃肉了。又一想,这话有些过于关切,还是不说为好吧!
                                 朱端阳知道了徐一鸣是好意,但当着这么多人受窘,那颗高傲的心,觉得受了伤害。她一甩筷子:“饿死也不用你管!”一转身出了食堂。
                                 昆仑山上日落早,外面已是影影绰绰的了。晚风一吹,额头凉凉的,朱端阳又有点后悔。当着那么多人,太给徐一鸣下不来台了。
                                 前面不远处,走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步履很是矫健。突然,一筒晶亮的东西,从他身上滑出,咕噜噜掉在地上。
                                 “喂,你丢东西了!”朱端阳招呼他。俯身捡起,是筒罐头。借着路边屋内射出的黄晕,勉强可认出“午餐肉”的商标。
                                 “那是我扔掉不要的。”青年军人回转身,很有风度地站着,矜持地说。
                                 午餐肉!不要了?朱端阳疑惑地晃晃罐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那么,就是这个人哪儿出了毛病,把好好的肉罐头丢掉了。她审视地打量着对方。
                                 小伙子潇潇洒洒地站着,露出一副颇为自信的劲头。尽管夜色苍茫,还是看得见他黑黑的双眸和雪白的牙齿。统一发放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却极为合体。因为穿的是马裤,裤腿处收束得很紧,令人想起威武的骑士。
                                 朱端阳有点不好意思。她从未这样赤裸裸地打量过一个青年男子。尽管开始时完全是一种医务人员的职业目光:她怀疑这小伙子是不是有点精神上的毛病。后来就有点走神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赶忙问道:“这么好的罐头,为什么不吃了?”
                                 “不爱吃。有的人能不吃羊肉,当然就有人不吃午餐肉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不吃羊肉?”朱端阳很惊奇。
                                 “我并不知道你不吃羊肉。”小伙子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远处有人走近。
                                 “你要是觉得午餐肉还可以吃的话,这筒罐头就归你了。要是也不吃,就扔在地上好了。”说罢,小伙子扬长而去。
                                 “刚才那人是尤天雷吧!”徐一鸣问道。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朱端阳说着,巧妙地将罐头藏在身后。凭着姑娘的敏感,她觉出徐一鸣隐隐的不快。
                                 化验员的眼睛,是轻易瞒哄得过的?徐一鸣不忍说破,递过一碗羊肉汤:“从喝汤开始锻炼,慢慢就可以吃肉了!”
                                 朱端阳顺从地接过来。
                                 她自然是吃的午餐肉,把羊肉汤泼了。
                                 几次测试之后,安门栓发现朱端阳确实是不吃羊肉。他那颗乡下人的心,又开始琢磨起来了:都发一般多的伙食费,让人家一天吃咸菜,这公道吗?该给她贴补点别的吃食,和大伙拉平。只是这贴补的东西,又不可太好。太好了,旁人以为这是个美事,都说自己不吃羊肉,咋个办呢?
                                 炊事班长考虑得又周全又长远。
                                 他领着朱端阳在库房里转。库存很殷实,散着生米生面清油的气味,像是乡下豪富的仓廪。
                                 朱端阳看中了的吃食,比如午餐肉罐头,安门栓舍不得给。“换个别样的吧!这个吃了腻人”心里想的却是:一筒午餐肉,合上运费,要四块多钱,一头活羊才八块钱!
                                 朱端阳也不强求。借此机会,换点别的好久没吃过的东西尝尝,也挺不错。
                                 最后,朱端阳挑了一包压缩饼干和一把红枣。安门栓挺满意:这些值不了多少钱。
                                 “这是什么?”临走时,朱端阳指着个麻袋问。
                                 “蒜瓣。”
                                 “就是能生蒜苗的蒜瓣吗?”朱端阳兴奋起来。上山以后,她再未见过绿色。
                                 “那我抓一把去生点蒜苗了!”不待安门栓回答,她搂了一把就跑,生怕炊事班长拦住她。
                                 饮后没多长时间,朱端阳捂着肚子跑回来:“安班长……救救我……哎哟……”
                                 “你吃下啥了?”
                                 说话间,朱端阳已痛得直不起腰,呻吟着说:“枣……还有压缩饼干……”
                                 枣不碍事,定是压缩饼干吃多了。朱端阳拿的那种军用饼干,是一种新研制出的产品,膨胀力极强。因为味道不好,平日没多少人爱吃,只是上下山的司机怕车在路上抛锚,拿些去当干粮。刚才朱端阳装了蒜就跑,安门栓没功夫给她交待。
                                 “你拢共吃下去多少?”安门栓蹲下去问。
                                 “只吃了……一盒……”
                                 一盒还觉得少?那是三人一个战斗组的定量,泡开来,是满满一桶!安门栓真想揍这馋嘴的女人一顿。其实那一盒饼干,在不明底细的人看来,实在算不得很多。
                                 “喝了水吗?”安门栓还报着一线希望。
                                 “喝了……好几杯……”朱端阳已是两眼翻白。
                                 完了!这种像云母岩一样,可以分离出无数夹层的压缩饼干,是切不可以干吃的。进入体内一旦吸入水分,就会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开来,直到将人的肠胃胀裂。朱端阳此刻的痛苦,还只是刚刚发作,更危险的情形还在后面呢!
                                “那你们吃什么水呀?”
                                “吃涝坝攒下的雨水。”
                                “那水好吃吗?”
                                “好吃。雨水刚下时是甜的。在坝里攒的时间长了,浸进了地里的盐,就不那么甜了。可熬搅团时,比涧水香,还省了碱了。”
                                “搅团是什么东西呀?”
                                “搅团是稠玉米糊糊,是俺们那儿的好饭,吃的时候,碰上个小疙瘩,还以为是块馍渣呢,满心高兴,咬开一看,嗐……”
                                “那是什么呀?”衣服已经洗完,朱端阳还不想走。
                                “滑溜溜,黑秋秋,原来是个涝坝里的蝌蚪虫。原想吐出来;一想,蝌蚪也是肉,一吸溜,进去了。到肚里变青蛙去了……”


                              IP属地:福建16楼2023-05-20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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