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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口红折断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咯噔一下，仿佛突然坠地的玻璃，化为片片碎渣。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最近，工作单位举办了一场文艺汇演活动，各部门都得准备节目。我所在的部门为此准备了一首合唱曲目，我是演唱人员之一。演出当天，我换完服装，正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涂口红。在此之前，我向化妆组的同事打听到统一采用的口红牌子与色号，发现自己正好有一支同款。为了避免和其他人共用一支口红，我便将自己的那支带了过来。
此时，一位同事正站在我旁边整理服装。她看了看我，漫不经心地问是什么色号。了解到与化妆组用的是同一款后，她双目放光，兴奋地说，“太好了，我正想补补口红，那我用你的吧。”

《太阳的后裔》剧照

她的口吻是不容置喙的，似乎借用他人的口红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的脑子瞬间陷入一片空白，加上又习惯性地不懂得拒绝，呆住了一两秒，就略带迟疑地将口红递给了同事。
她身体前倾，专心致志地盯着镜子，细细地勾勒着唇部的轮廓。我在一旁，觉得她往唇上抹的每一笔，都是往我心上剜的一刀。补好妆后，同事将口红递回给我，说了声谢谢后便满面春风地踩着高跟鞋离开了。我握着手里那管口红，悄悄扯了一些纸巾，转身到洗手间的隔间里，锁上门，用纸巾擦拭着口红表面。可或许是天太热使膏体变软，又或许是我太着急而下手太重，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口红从根部断开，抢救无效，彻底报废了。

我知道同事并无恶意，可这一突发的插曲，还是让我感到烦躁和郁闷。我不是不懂分享，更不是没有善心和不爱助人，我只是在人际交往中有比较强的边界感。而与不算太亲密的同事共用口红，这件事越过了我的边界。我因为边界“被冒犯”而感到不适，因为失守了自己的边界而感到沮丧，更因为不知自己的边界感是否太强而陷入怀疑。
金庸先生讲过一句至理名言，“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我想，这句话稍微改写一下也是正确的：有人在的地方就有边界。边界在这里并不指代能够精确到几尺几寸的物理距离，而更多带有心理上的意义。它不可名状，却影响着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与亲疏。身体的轮廓将每一个人区隔开来，而心理上的边界则保护我们处在一个平和、舒适的情绪状态当中，不受他人情感压迫。

边界感存在于一切人际交往当中。事实上，生活中许多令人左右为难的问题，都和边界感有关。比如恋人之间能否互看手机、室友总是未经许可随便用自己的东西怎么办、休假期间要不要接领导的电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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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头疼的是，每个人的边界感都不一样。我们就像一颗颗大小不一的气球，拥有不同的半径，有的人柔软可拉伸，有的人坚硬无弹性。对待同一件事，每个人的认知与接受程度有差异，很可能一不小心就越了界，踩到对方的雷区。
边界差异之所以产生，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彼此对隐私的注重程度不同。

《完美陌生人》剧照

豆瓣上有一个叫做“日常注重边界感”的讨论小组，里面许多人提出的困惑，都和隐私被冒犯有关。其中有一些讨论很有意思。比如有人吐槽，用手机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同桌总是盯着自己的屏幕看；有人求助，说朋友发现了自己的微博小号以后，总是“视奸”自己，不知怎么办好；还有人提问，室友的电脑坏了，想借自己的用几天，应该怎么拒绝。看着这些帖子，我总会长舒一口气，“看来不只我一个人感到困扰嘛”。
另外一个原因，则藏在那句感到边界被冒犯时，心里时常蹦出来的话里——“我们有那么熟吗？”彼此对双方关系的评估不同，设置的边界自然也就不一样。

《浪漫的体质》剧照

我碰到过一些自来熟的人。她们会很热络地靠你的肩、摸你的脸、挽你的胳膊。这些亲昵的肢体接触，有时候会给我带来程度不同的不适感。但很多时候，我知道对方这么做只是习惯使然，或者是Ta认为彼此已经熟悉到可以做这些事了。就像在同事眼中，共用口红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借甚至会显得斤斤计较；但在我的边界上，将口红借给闺蜜是可以接受的，但如果换成同事，我就会很为难。
再比如，由于常年伏案工作，我的肩颈与腰背会间歇性酸痛，常去一间按摩馆按摩。我发现，那儿的许多按摩师都爱与人唠嗑。在给我按摩的一个多小时里，她们常有无数的问题，比如，“在哪里上班呀”“一个月挣多少呀”“有对象了不”“怎么认识的？”“想过回老家发展没”……虽然大部分话题无关痛痒，但偶尔还是有一两个问题会让我觉得不舒服。更糟糕的是，尽管你闪烁其词，但对方并不把那当做拒绝的信号，依旧锲而不舍地追问。

《伦敦生活》剧照

相同的情况在生活中时有发生：返乡探亲，总有叫不出来名字的三姑六婆打探你的收入与婚姻；工作中的蜻蜓点水之交，却在饭局中拉着你深入地聊她的私人感情状况。你感到难受，却不好发作，只能礼貌而不失体面地容忍。就像在早晚高峰的地铁上，你像沙丁鱼一样被挤得变了形，但除了默默承受，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