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帝 伏黯 〗
—— 道是,闷杀梧桐残雨。吾为梧桐,吾乃残雨。所杀,皆是我。
黯者,惨悴而晦暗。恰如一笔浓墨突卷安和沉境,风悲寒啸,也催不开这一腔黑渊,便只能往不知归路中坠、再坠,最终被闷杀在渊谷中、被闷杀在波云诡谲的朝野政争里。
(新君)
十六岁的伏黯,华衮冠冕,拖着死在践阼前夜属于阿雀的魂。平静,而漠然地,走上玄墀扣砌,履下鹅卵若风刀,将他割裂。他受着朝臣高呼那言不由衷的吉词,那是一声声宛如诅咒毒词般的叩言——陛下万岁、万岁。
你看他坐在那里,是如此孤独。还未东升,就步步西沉。少年无澜地扫视阶下万臣,无声地攥紧金砌龙椅的扶掌,青筋愤慨浮在他的肤上,是死水溺杀百花的决绝。
朔风割裂霞光与他的目下尘。
大殿之上的少年帝王久久不言,长而卷翘的睫毛低垂着,似不安地从风中颤动,轻微的、像浓墨渲染过的黑翎羽,在眼睑投下一排淡淡的阴影,去掩那双复杂、极伤的瞳目,那里藏难言、藏愁绪、藏不见昼光的压抑。没有人为他发声,只有偶然来临的萧瑟凛风替他悲鸣。
“陛下”,云宴唤的冷冽,惊醒沉寂。摄政王审视的目光直勾勾的定在他的身上,狼子野心,警示低嘲,似有一柄无形的刀架在他的脖颈上,杀人无血,就像血光红殿的那日。帝哑声,一句沉而远的调从那锐薄的唇中启,“众臣,免”
缘是,牵线登场的傀儡木偶,木偶无心、无愿、不得所求,
(红梅)
傀儡的雀,袍重冠沉,越不上枝头。寒冬腊月,瘦骨勉强撑起松散的绣袍,嶙峋的腕推开了窗,破霜遇寒,地上雪将他本就白皙的肌肤衬的更似一枚白玉。他低了眉,收袖掩冷意,去观灼目红梅,俏丽枝头。实在太寂寥,他歪了歪头朝身边肃立的宫侍讨话,“你看这梅,红的像不像鲜血?”,也不等人答话,他笑了笑,唇色是比枝头梅还要淡上几分的红,字字清冷,“要一点、一点的,都落在地上才对啊”
听了叫人不寒而栗,却看此时那双瞳亮闪闪的,眉眼间藏着叫人分不清是和何种意味的笑,好似方才的话只是脱口而出。他轻轻眯了眯眼,在心底无声重复着:多像鲜血啊。血,当然要一点、一点的,落在地上。
又像、那一颗颗人头一样。
只是这些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入摄政王云宴的耳,宫侍当晚不知所踪,红梅尤绽高枝头。今夜风雪交加,不知在掩盖些什么。他的一双眼总是盛满无措与迷茫,像是只初诞的小鹿,只会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跟随自己的母亲。而他,被推上帝位的新君,会恭敬地按摄政王的要求在奏折上落下朱砂笔,再呈与他,怯怯开口,“摄政王,满意吗?”
这般乖巧,是个合格的傀儡吧。